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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的兩個禮拜,伴隨著主腦大人從終端機發下的任務,結社那邊似乎也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腦袋還在一個亂哄哄的狀態,即使是現在,若安也不曉得是不是該繼續執行結社的事。
打那天起她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自己似乎不再受到主腦大人的眷顧,身在首腦聖殿的每一天都備受煎熬,她深深的對於自己是否該待在首腦聖殿裡感到懷疑。
理應為首腦大人盡心竭力,卻成為了該被舉報的那個人。
可是在叫出通報鍵的那刻,有什麼東西如梗在喉,她試著用吞嚥壓下,卻只能猛咳,熱浪湧上臉龐,眼淚忍不住的冒出。
舉起手,努力在模糊的視野中對焦通報按鈕。
握起拳,她吸吸鼻子,身子驟然沒了力氣般跪坐在地。
——終究沒能按下。
想起自此以後得承受無數被歧視的眼光,她就忍不住的發抖,她想起之前在街上看到的情景,咳的更加厲害。
那時全身鏡映出的她,像是隨著情緒波動般,若隱若現。
她閉上眼睛,掃去之前的記憶,在她掙扎這麼久卻還是去參加集會的當下,也許答案就已經浮現。
沒事的,只要如往常一樣,和其他的幸福市民一樣。
沒事的,畢竟已經把問題處理好了。
她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在靜靜吐出一口氣之後,鏡子裡的她消失了。
她精算過異能的時間,也掌握了發動契機。
沒事的,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沒有人會發現。
也沒有人會知道。
「主腦大人今日也很完美。」
不經意的想起之前拿到的東西,若安拿出之前採集的變異DNA。
那次任務的隊友很可靠,儘管場面是混亂了點,但至少戰勝了巨型的變異生物,她還記得看到那生物的第一眼,腦袋有多絕望。
總覺得一個不好就會交代在那裡。
於是在打敗危險變異生物的當下她覺得就像重生一般。
不過這個……
她盯著手上搖晃著的墨綠色液體,液體淡淡的發著光,映出了她迷惘的臉。
在出任務時,她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偷偷的收著,儘管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有什麼用,這是除了不通報變異之外做的第一件偷雞摸狗的事。
本來想和營養液混合使用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效用,但是這太過危險,若安是絕對不敢吃,但拿給別人食用又會良心不安。
要是吃完會變成變異生物那樣就太可怕了,弄不好大概自己是肅清一條,藏匿任務物品、製作違規藥物等。
所以最後拿這液體也沒辦法。
「呃……」
一個沒拿穩,瓶子砸到了臉上,幸好瓶身沒碎。
她摸摸吃痛的鼻梁,小心翼翼的把變異DNA收起來,既然當初決定不上繳給主腦大人,如今也不能隨意丟棄它了。
/◒主線02/
在第二次的結社集會結束後,若安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流理台前。
口中的鐵鏽味分不清是剛才的「紅酒」,還是自己硬咳出的血,她快速開了一包營養液沖淡味道,卻被辣的夠嗆。
起初聽見上個月講故事的市民被肅清,她僅僅驚訝了一下,畢竟不是親眼看到,沒有肅清場面的實感,只知道應該再也不會看見那位高層。
直到紅色液體從玻璃罩內徐徐的流到每一個杯子裡,一層、一層……
看著杯裡的冰晶,她覺得似乎被凍住了腦袋,接過酒杯,兩眼空洞的看著流動的液體。
如果相信那是魔術之類的東西的話,也許就能入口了吧?
但那個場景實在過於獵奇,雙眼帶著恐懼卻因為滿嘴幸福藥物無法喊叫的那張臉在腦海中不斷浮現。
若安已經無暇顧及那張臉熟不熟悉,她不曉得到底是因為奇緣派還是變種人的原因讓他遭受這樣的酷刑。
主腦大人在上,為什麼呢?
主腦大人在上,是因為他與我們不同嗎?
主腦大人在上——
只要和大家一樣的話……只要和大家一樣……就不會有事。……和大家一樣,如往常一樣。「主腦大人在上……主腦大人今日也很完美——」
這個月的任務特別多,不過基本上是差不多的事情,收穫是升上藍等、一個隨身資料儲存裝置,和一個亮亮的晶片,裝置瀏覽一下內容後就繳交給結社了。
她清楚記得內容的結論,革命在及。
革命。
她確實覺得近期相較於以往的BCA,發生了很多奇妙的事,包含之前鉎物質供應場的爆炸,以及此次的爆破任務,這些事是不該出現在和平美好的BCA裡的。
動蕩不安的氛圍,這是結社開始偏激的原因嗎?首腦大人快不能守護我們了嗎?
革命到底指的是什麼呢?
這個平穩的幸福快要消失了嗎——
——所以我們得為首腦大人做些什麼……?
她思考頓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這麼想,撇除自己不再是以前那樣單純的市民,她了解自己性格懦弱,單憑自己又能夠做什麼?
等待、等待……
——再等待。
這是身為一名藍等市民最大限度能做的事了。
也許遵循著結社的想法能夠幫到主腦大人,這也是她現在還執行著結社任務的小原因。
當然最大的理由還是為了像以往一樣正常。
正常?
她不由得對這兩個字感到陌生。
思緒錯綜複雜,她理不清,只是夾雜在那之間苟延殘喘,在時間的洪流中隨之浮動。
/◒主線03/
這次的任務突如其來,停電了。
她還記得當時正在惡補硬體的知識,正在苦惱著。
但比這更難忘的有很多,晶片這次派上了用場,那個聲音對她說——
「你讓我的小傢伙回家了。」
後知後覺的,她似乎了解了那個晶片所代表的東西,那是那個方塊的生命,又或者說,是記憶體?
若安蜷縮在睡眠艙,用手環抱住自己。
她扼止自己的想像。
公共資料庫裡的地圖,和關於93年前一些像是戰爭的音檔和檔案。
隨身資料儲存裝置裡,有關各樣結社的記錄似乎是80年前左右。
她叫出一個空白的面板,畫了一條數線,點了兩點,一個寫上93,一個寫上80,在中間她劃上一個問號。
若安其實有點後悔進入公共資料庫,她本以為資料庫裡會有一些變種人與異能的相關資料,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說,卻冒出了新的疑問。
指尖一滑,她收起面板。
修理供電箱的途中也遇上了怪事,那是個倒臥在路中的市民,她嘗試拯救,但卻早已來不及。
那個人的身體裡有多種力量在彼此抗衡,導致他急性休克,似乎是注射了什麼才導致這種情況,因為當下太突然,加上燈光昏暗也沒辦法細察。
她想起前兩個月私藏的墨綠色液體,眉頭皺著,卻揚起了嘴角。
「……應該不是。」
那是非常奇怪的想法,人跟那個生物怎麼能相提並論,兩者從形體上完全不同,她直接將這個思考歸類於自己過度發散。
當然,最不可能忘記的是結社任務的追蹤目標,畢竟那個人如今估計也不在BCA了。
拯救不了,來不及。
——又是拯救不了的情況,又或許不同?
如果自己能夠說服他的話,會多賠上這個生命嗎?
不知道,那是無法再次嘗試的事情,說聲對不起也無法再重來。
真諷刺,事到如今這麼想,明明最後還從他身上拿走了東西。
這次任務她第二後悔的就是對那個目標的軀體說了聲『對不起』。
但她非常清楚,未來自己遇上同個情況,肯定會再犯。
她開啟微笑維持器,擡手遮住眼,沉入夢鄉,圍起睡眠艙的玻璃淺淺映出她帶著的23度微笑。
「叮!」
隨著新一個月的到來,終端機發出熟悉的聲響,若安看著螢幕裡的資訊,這個月似乎很和平,沒有什麼特別任務需要出動。
——太好了。
正當她為了BCA回復平穩而感到幸福時,看到本月新增的法條卻讓笑容僵住了。
暫且不論第四章如鬼打牆重複的法條和更讓人喘不過氣的禮儀規定,第19條——
『每個月底最後一日進行全身裸體檢查,若發現叛亂份子,當場立刻執行肅清。』
儘管若安一度認為首腦聖殿是為首腦大人奉獻,理應不該算是叛亂份子,卻也知道算是觸犯了秘密結社這條。
難以猜測首腦大人是否會看在首腦聖殿的初衷放寬結社成員,還是一併作為叛亂份子處理。
賭不起。
她也沒膽子賭。
只能埋怨自己當初忍了痛,如今還得為這找個解決之道。
她考慮過用餐刀將表面的皮刮掉,畢竟只是淺淺一層,而且區域也小。
太痛了,自己實在下不去手,多深呼吸幾次也做不到。
她找到了解法。
黑市很恰巧的出現了可以消除刺青的橡皮擦,意外的方便,比較難過的是普扭碼變貴了,上個月將普鈕碼變換幸福點的決定讓她感到很頭痛,非常不划算。
不過最大的問題總算得到解決,一個複製體是100萬幸福點,這樣一想,500幸福點確實值得,她只得這麼想才能不感受到不幸。
同時,在這一次的外出時,若安注意到了街上的亂象。
在一些角落,總有人莫名的指著別人鼻子,扣上不幸福的罪名擅動私刑執行肅清,她嚇得啟動微笑維持器,戰戰兢兢的快步回家。
她沒想過鬼打牆重複的四段句子會讓大家開始互相攻擊起來。
到家時,她整身都冒著冷汗,大力喘氣。
這BCA發生了什麼?
BCA回復平穩?
這個現象啪啪打臉她之前的想法,撇除混亂之外,心裡湧現更多的是無助,她不了解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為什麼BCA產生了如今的巨變,而主腦大人是否有注意到街上的現況。
那是主腦大人想要的BCA嗎?那還是那個熟悉幸福的BCA嗎?
是的話,為什麼現在的她感受不到幸福?
「咳、呼……哈……。」背靠著牆,她緩緩坐下。
她甚至出現了再也不出門的念頭,畢竟XARKET很方便,東西直運家裡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想到工作的方面出門是勢在必行——
「叮。」
ROUAN-B-X1違反中央法規第三章第16條,已紀錄違規乙次,扣除100點幸福點。
[O]
——清晰無比的終端機通知就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草讓她徹底崩潰了。
她想起在回程路上,不小心撞上黃等市民的事。
也許是法條剛修復,又或者是太關注刺青那條法規,不……總之以現在混亂的狀態她也搞不清,反正結果也不會因為因素不同而改變。
她忘了向比自己高階的市民九十度鞠躬5秒再起身對話,這是不爭的事實。
接到檢舉通知的感覺就是這樣嗎?明明不幸福的想放聲大哭卻還是得欣然接受。
是啊,上面只有一個圈圈可以按呢。
「……」
終端機反射出自己因笑與不幸福揉合、醜的令人發笑的臉,唯一不變是那個像被釘住般的23度笑容,顫抖的手戳下確認鍵。
下次會記得……
怎麼會忘了呢……
我……會記得……
明明……但是為什麼……
——太累了。
沒有力氣再湧出更多的情緒,她疲憊的閉上雙眼。
「叮鈴」
終端機跳出了她設置的首腦聖殿活動日提醒聲,她如驚醒般爬起,移步挪向睡眠艙。
「首腦聖殿……說不定…答案……」
伴隨著模糊的意識、身體自主的動作,她暫時逃往了不用思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