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恩倚靠在堅硬的塑膠椅背，即便簡陋的單調折疊桌椅限制了空間，他盡量以不失禮貌的端正坐姿將雙臂平放在桌面，雙手交疊不露出任何破綻的注視眼前翻閱合同書的陌生人。

　　與其說是注視，不如說是觀察獵物行動的鷹隼冷冷盯著對方。


　　廠長的辦公室並不如他想像中寬闊。五坪大的空間撇除辦公以及會客桌椅，人能夠站立的空間並不多，何況是四名大男人擠在如此狹小的密閉空間，無趣的進行會談與互相瞪眼的對峙狀態。特別是站立的兩名男子都是超過一八零的壯漢，即便是頭頂的通風板吹出足以凍結皮膚的空調也還是令在場的四人感到煩悶。

　　「－－請問您覺得如何？」
　　率先打破沉默的仍是連恩，雙耳過長的金屬耳飾隨著男子輕微的挺直背脊明顯搖晃著：「這份合約條件，依照向廠長換取租賃生產設備的代價沒有問題吧？」

⠀⠀⠀「嗯，」在場最為年長的中年男性伸手抓了幾下被白色侵蝕的黑色髮鬢，臉上象徵歲月痕跡的紋路隨他的嘴角蠕動輕微的下垂變動：「不過，上面也寫了租賃合約到期之後若是生產銷量可觀，會以買斷方式向我們購買設備...您也知道，雖說現在是病毒肆虐、又是戰爭剛結束不久的時期，我能理解您想造福社會的野心，可是... ...」

　　可是太早了。中年男性的廠長還沒說完，男子連恩已經知道這交易談不成了。好吧，現在該怎麼辦？空手而回是沒問題，問題就在... ...

⠀⠀⠀還在腦中思考對策時，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房間內尷尬的沉寂。

⠀⠀⠀「不、不好了，廠長！」
　　一名男性員工打開門，驚慌的不顧禮儀大聲叫嚷：「工、工廠！工廠闖進一群入侵者！」

　　「你說什麼！」廠長唰地拍桌順勢站起身，表情掩飾不住震驚：「警衛在幹什麼吃的！是誰！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現在不清楚是什麼人，看起來是郊區之外的人，人數可以確定十人左右！」
⠀⠀⠀「該死，難道是感染者那群老鼠！」

從一開始就享受著站在連恩身邊的男人皺起眉頭，普通人不能分辨的聲音傳入耳中，低頭向連恩耳畔說道「看來廠長有一群牙齒鋒利的老鼠要處理。老闆，我們要先離開嗎？」
遠處的交火聲響傳入耳中，聽起來不管哪一方似乎都暫時無法佔上風，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既然沒談成生意，那此時就乾脆地離開這灘混水吧。

⠀⠀⠀此時身為哨兵的聽力也讓連恩的耳膜充斥各種噪音，在耳邊清晰出聲的疑問讓他露出一瞬牽起嘴角的笑：
⠀⠀⠀「去聯絡待命中的...那個老媽子。」連恩側過臉低聲下達指示，吐息出的寒氣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接續：「你也聽我指令，準備好。」

　　此時廠長沒有發現他們的對話，一臉歉意的緊張哈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嗯...布里吉斯先生。現在有一些人擅闖工廠，我得緊急去現場處理就不能送兩位離開了。這位先生會護送兩位到安全的出口，請盡速離開吧。」
　　「啊，是啊。」
　　連恩就像沒發生什麼事的自然站起身，就像被邀請去散步一樣表現出沒有注意到嚴重性的向對方禮貌握手道別：「很遺憾沒能給您雙方都滿意的交易條件，希望閣下之後能再給我們機會向貴司聯絡。」
　　「啊、啊啊，當然。」

⠀⠀⠀連恩一反常態，熱情的擁抱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的廠長：「謝謝您，那麼下次有機會再連絡。」
　　不顧廠長的錯愕以及辦公室內的電話不間斷騷擾的事態，連恩用眼神示意剛才一旁的壯碩男性跟著前方同樣高壯的工廠職員一同離開。

　　不知道走了多遠，當混亂的吵雜逐漸遠離三人時的連恩確認走廊四周，便朝一個拐角突然大聲驚呼：「喂！想幹麼！」
　　以此為信號，工廠職員立刻掏出槍往旁邊查看。但在反應過來之前，工廠職員隨即眼前一片眩暈。

凱拉起耳邊的無線電，一邊跟著職員走，一邊連絡起無線電那頭的人，像是一個盡職的保鑣正準備隨著雇主離去。
但在連恩驚呼後，職員轉頭的那霎那，手掌握成拳往上招呼，敲上工廠職員毫無防備的太陽穴，高壯的男人頭部在受到重擊後身體無力的傾斜，凱伸手撈住男人的身體，順手將對方手中的槍拿走，此時也剛好接通無線電那頭的人。
「嗨，終於接通了呢！」隨手將通話轉成揚聲模式讓老闆也可以聽見另一頭的聲音。
「你沒事吧？老闆跟你在一起嗎？」對講機中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會有什麼事情？老闆跟我們在一起喔！」凱不解地問道。
「長話短說，剛剛塗鴉牆宣布了他們在糧食工廠周圍布置放射性炸彈，嚴禁任何人員救援工廠，否則就引爆炸彈。」聲音不疾不徐，但裡面的擔心意味濃厚。

「這樣啊...我們這邊看起來還不要緊，暫時應該不會引爆，老闆好像另有打算呢！」凱說完後將湖水綠的眼睛轉向連恩，似乎詢問著下一步的動作。

⠀⠀⠀像是確認無線電提供的情報，連恩掏出手機上網查詢最新的新聞消息：「小麥溫室區嗎？離這裡還真遠啊。」
　　難道這麼巧合的同時被攻擊？連恩冷淡的冰藍色雙眼回視一旁的凱，問話卻是朝向無線電那一頭的人物：「今天有任何罐頭工廠的消息嗎，老媽子？例如脅持、入侵，或是攻佔。」

「暫時還沒有...不過你們那邊出現衝突的話，那大概也快宣....誰是老媽子？本來就欠人照顧要人擔心，每次出門都怕會掛掉的傢伙沒權力這樣說吧！」另一頭的把話說完才驚覺老媽子是指誰，馬上抗議道。
「那個...哈爾帝...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叫老媽子。」年輕人弱弱的吐槽著。
「凱，閉嘴，長話短說。」某個把話題岔開的人一句話讓凱乖乖的閉上嘴去旁邊繼續站崗，順便給在呻吟著的職員補了一記讓他更好睡。
「可能是多方突襲，或小麥溫室只是一個煙霧彈？畢竟兩邊襲擊的時間點這麼相近，說是巧合也太勉強了...帶你們去的車子現在還能動，不過車內的操控系統顯示車子旁邊不太平靜，要動車可能不太好，需要再派支援嗎？」對面一邊說一邊還隱隱約約能聽到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

⠀⠀⠀「...先不用。」連恩低頭一邊沉思，一邊用右手食指的指節規律敲著緊鎖的眉間回應：「從廠長辦公室出來之後經過五分鐘都沒有警報，加上你那裏有一段時間聯繫不上，手機信號也很差。比照剛才職員的報告還有車子的系統，大概過不了多久－－」

　　才剛說到這裡，兩人所在的工廠走廊上突然無預警停電，在一片漆黑中只有連恩手上的手機散發微弱的光芒：「...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完全與外界斷絕聯繫，或者早就被侵占也說不定。塗鴉牆要想在這裡搶東西，切斷外界聯絡加上小麥溫室的障眼法，時間方面就會充裕許多。」

　　如果真的如自己腦海所推敲出的邏輯，還真是－－天上掉下餡餅了？連恩想到這裡，冰藍色的雙眼似乎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塗鴉牆。雖然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不過放過這次機會就太可惜了。

⠀⠀⠀「...老媽子，追蹤廠長位置。我在他身上安裝了追蹤器，如今發生塗鴉牆的入侵，身為廠長會去的就只有檢查工廠最值錢的東西是否完好。」
　　連恩面無表情冷冷的下達指示，完全沒把無線電那頭剛才的抗議當作一回事。

對講機對面似乎已經放棄掙扎，也或許是不能再把時間放在抗議上「根據工廠平面圖和你們的GPS定位，廠長離你們不太遠。如果你們面對出口的話，左邊那條通道直走，右手邊經過三個門，在第四個門就可以抵達廠長的位置…目前追蹤器還沒移動的跡象。」

⠀⠀⠀「收到。繼續確認廠長是否有移動。」連恩點頭回應，轉頭走向不遠處待命的凱輕拍一下肩膀提醒：「把身上的公司臂章收起來，我們要去順手牽羊了。」

　　宣言他們即將進行不正當的行動，連恩戴上特製的防毒面具隱藏五官：「待會潛行過去的時候，不管被什麼人發現一律擊暈他們。也不要用名字稱呼彼此，總之...先從一號、二號、三號互相呼叫吧。」
　　沒什麼命名天分的連恩，一本正經的提議道。

凱將自己身上有公司徽章的東西藏起，戴上純黑色的頭盔，快速安靜的奔跑在漆黑的走廊上，偶有碰上還在黑暗中不知所措的員工就往對方的太陽穴或是下巴上送上一拳。
到指定的門前頭一撇，本來跟在腳邊，普通人看不到的精神體動物輕巧的穿過門看到裡面的景象後退出。
與之共用視野的凱看到了方才談判的男人向連恩點點頭，豎起三根手指表示人數，渾身蓄滿力氣只等待男人的命令。

⠀⠀⠀說起來，這是自己第一次帶著凱行動啊。

⠀⠀⠀連恩注意到凱安靜的回覆舉起拳頭表示「等等」的待命手勢，同時要求凱將他的精神體動物收回。方才凱出乎意料的衝勁加上細心完成指示的行動力，近乎完美的高效率讓連恩也有些驚魂未定。雖然連恩自認行動上的速度與持久力屬於哨兵的頂尖，然而剛才光是要追上凱的腳步就快累到懷疑人生...看來速度方面還要再提高訓練強度才行。連恩刻意無視額間的冷汗試圖在表面強裝冷靜，平復呼吸的朝通訊器的另一頭低聲通話：
　　「三號，有收到嗎？我們抵達目標附近。能確認塗鴉牆的人員位置嗎？」

　　如果有塗鴉牆人員靠近這裡，我們最好不要攪和進去這場衝突。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找到工廠的那份核心，取得之後越快離開越好。

「…不太妙，從紅外線掃描看來，約有十幾個人往追蹤器的位置過去了，剛好跟你們兩個呈現夾擊的狀態。」通訊器裡面的聲音晚了幾秒才出現，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三號是叫自己。
「要幹掉嗎？」旁邊第一次出來的凱似乎非常興奮，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不准，凱，冷靜下來。」即使透過對講機也可以感受到哈爾帝的無奈。

⠀⠀⠀看來回去要幫他們想個代號才行了。連恩在心裡偷偷思考目前無關緊要的事情，抬頭看了天花板一眼：「這裡的天花板是隔板阻隔，應該有空間可以躲起來。」

　　「凱，上去。」連恩示意自己會用雙手作為踏板，讓凱可以跳上去讓天花板的隔板頂開，好讓他們兩人有躲藏的機會。

「是老闆先上去吧！」自己怎麼看都是比較高壯的那個人，凱稍微蹲低身體意識連恩藉著自己的身體跳上去，當然、嗯，已經忘記代號的事了。

⠀⠀⠀連恩停頓一下，不過身體還是迅速反應的踩上凱的雙手往上跳，靈敏的頂開天花板的隔板緊抓邊緣爬了上去。確認漆黑的隔間能夠讓兩人躲藏，連恩將隔板推開一些之後伸手示意凱抓住自己，在爬上去同時重新掩起隔板，露出一個縫隙重新查看外頭。

⠀⠀⠀從兩人夜視功能的鏡片視野下，底下突然傳來複數的腳步聲與電擊聲，衝突的場面陷入些許混亂後傳來被面罩悶住的聲音：「辦公室，鎮壓完成。」
　　看來是人數佔上優勢的塗鴉牆人員在小聲交談後，就全數離開這條陰暗的走廊，走廊也恢復剛才的寂靜。

　　「...哈爾帝。」連恩查看走廊上似乎已經安全，率先從天花板跳下並呼喚對講機裡的人物。如連恩所想，廠長與他的部下都被電擊擊暈並綑綁在辦公室地板上，看來就算醒來也有好一陣子無法行動了。
　　連恩看著被砸爛的電腦螢幕以及正在孤獨運轉的主機，開口詢問：「遠端駭入廠長的電腦辦得到嗎？」

「我用AI攻擊看看。」短暫的停滯後馬上回覆「已經駭進去了，現在廠長的電腦跟我們的後花園沒兩樣了。老闆除了我們這次交易的內容之外，還打算打包什麼東西呢？」

⠀⠀⠀聽到疑問，連恩的雙眼在黑暗中似乎瞇起不懷好意的笑意：「這家工廠的生產設備核心設計。」
　　這就是他一直在瞄準的目標。既然交易不成，就趁塗鴉牆擾亂的機會順手牽羊搶走設備。如果責任被追究到塗鴉牆上他不是很介意，就算真的找上自己的公司－－反正，他只要不說也不承認，他們也奈何不了自己。

　　「可以的話，設備核心組件位置也傳過來。如果能把實體樣品帶回去，要建起工廠也節省許多。」連恩傳達下一指示時已經恢復冰冷的語氣，等待哈爾帝的回應。

「果然很有老闆的作風，稍等一下。」片刻後聲音再度傳來「塗鴉牆的人往倉儲那邊過去了，要避開他們的話，可以去工廠西側那邊，那裡有一條新建的完整產線，在那裡應該可以拿到一整組的設備。唔⋯工廠定位和平面圖我也剛處理好，現在先傳到手機裡面，如果有新的訊息我會再即時回應。」

⠀⠀⠀倉儲...所以塗鴉牆是要來搶罐頭成品。連恩查看哈爾帝傳到手機內的西側工廠地圖路線，將平面圖記在腦海中之後便將手機收進外套內袋回應道：
　　「知道了，有任何更新就用無線電通知一聲。凱，我們要到西側工廠，這次我在前面帶路，你在我後方確保沒人發現或是跟蹤我們。」

「沒問題，老闆。」高大的身體縮在狹小的空間內似乎有些滑稽，當連恩從天花板跳下去之後，跟在對方的後面安靜無聲的跳下來。
「這樣感覺好像在玩鬼抓人呢！」輕輕地笑著，久遠以前的記憶慢慢浮現，那還是沒有什麼煩惱的童年。

⠀⠀⠀「...是啊。」連恩低聲的附和，沒有停止行動的邁開腳步前進：「只是這次不能用平局結束了。」

「嗯，不過還是要贏。」笑著跟上連恩的腳步，在空曠黑暗的工廠中仔細搜尋著任何可能的人類形跡，但可能是塗鴉牆大鬧的關係，很多工廠的員工已經躲起來或是避難去了，路上沒有什麼人。

⠀⠀⠀兩人在漆黑的走廊摸索著不知道經過多少扇工廠厚重的門扉，即使有員工在尋找躲藏處不幸與連恩相撞，也會把他視為危險分子而倉皇逃離。
　　看來塗鴉牆在這裡大展身手了一番。連恩不介意看到自己就立刻轉身逃跑的人們，帶著凱順利來到目標物所在的廠房。

　　連恩摸上設備核心，低聲呼叫：「哈爾帝，到手了。現在帶我們離開這裡，有什麼離開路線可以建議嗎？」

「往回走有些危險，塗鴉牆看起來正在往回運送物資⋯我先移動車子到工廠廠區後門那邊，定位點已經傳進老闆的手機了，等你們上車我們就從後門那邊離開。」遲疑一會才說「不過你們動作最好快些，媒體開始報導罐頭工廠的失聯了，再不離開怕就麻煩了。」
此時凱則是從旁邊的工具箱中拿出好幾種工具「要從哪邊開始拆起呢？」看起來是要幫忙把核心拆下來的樣子。

⠀⠀⠀掏出手機確認哈爾帝提供撤退的新路線，朝凱點頭回答：「沒時間了，直接破壞吧。」

　　聽到連恩的命令，凱配合他的指示開始迅速破壞設備核心的外殼，接著將外殼內比較重要的零件與晶片拆除下來遞給連恩。為了以防後續問題，連恩再次指示凱破壞剩下空殼的外機使得外表更加嚴重，模仿不少人大肆破壞環境的假象。

　　連恩將器材收進外套內袋朝通訊器回覆：「我們出發了，哈爾帝。準備好。」

原本停在停車場的車子突然從駕駛座上冒出一個攝影鏡頭，轉了一圈確定沒人之後，沒人駕駛的車子開始緩緩倒退出了停車格，自己開出格子後便往工廠的運輸路線前進，沒多久就抵達指定的集合地點。

「車子就定位了，老闆，現在就等著你們出來。」哈爾帝的聲音從通訊器那邊傳來。「上車後請繫好安全帶，等會可能要衝一陣了。」

⠀⠀⠀連恩以沈默代表同意，兩人在逃亡的路上意外地沒有任何阻礙，順暢無比的一路跑到車子停靠的地點。
⠀⠀⠀確認沒有人追蹤他們，連恩上車後朝通訊器開口道：「出發了，哈爾帝。」

⠀⠀⠀車子幾乎是連恩發話之後隨即換檔加速移動，駛離了罐頭工廠。

========Fin. ========

還以為會遇到什麼危險，結果安全的離開了 骰神的心思永遠都猜不透

謝謝凱中被我拉著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