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也沒什麼頭緒，休息一下好了。」他說著並伸手想拿起身旁的手機，轉過頭時視線對上了身旁突然出現的人影。

「靠誰啊！？」紹璋被突然的情況給嚇到，忍不住脫口說出了心聲，還差點沒穩住身子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但在認清對方樣子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開口。

「這不是雨嘉嗎？你怎麼在……啊，剛剛那不是在罵你，我只是被嚇到而已，抱歉。」紹璋連忙向對方澄清自己的行為，怕對方因此有什麼誤解就不好了。

就是寒冷的天也無法使人靜下心。
原先該為長假而冷清的學校因為聯合舉辦冬令營的關係有了些生氣。一週能夠外出的次數有限，大部分的行動範圍基本被侷限在夏綠蒂，暫時沒有事情也沒有要做甜點的她決定到外走走，去一些在校園中平時比較少經過的地方，就好比美術科那一代。

輕踏著步伐，深怕吵到在教室中作畫的學生，餘光掃過他們那些途中的作品，內心讚嘆著真不愧是美術科出身。就在來到下一間教室時她注意到裏頭坐著的人有些面熟——是前些時間自己搭訕認識到的對象。

腳步不知不覺停下，眨眨眼看著那身影許久，便悄悄的走到教室裏頭、走到他的身後，沒有和他招呼、沒有叫喚他，雖然這樣看著對方可能有點失禮，可是她不太想打壞這份安寧。

那前幾日還有些爽朗回應著自己話語的少年，此刻認真作畫的樣子倒是挺吸引目光的。

不過這段時光只維持了一下，放下畫筆的少年在轉過頭後注意到她的存在，明顯被嚇一跳還險些從椅上跌下的人先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粗話，接著終於對上眼時才連忙道歉。

很失禮，但她卻因為這番舉動而忍不住笑出來。
「噗、對不起對不起，嚇到紹璋了，我也知道那不是在罵我，沒事的！」
「只是想著今天沒什麼事情就出來晃晃了，因為鮮少來到美術科這一代，所以就走過來看看，沒想到會碰上正在認真作畫的你……」視線放到對方所畫的那幅畫上幾秒才又重新對上他的眼，「嗯——特別帥氣又吸引人，就走進來了。」

「……是、是嗎，沒有被誤會就好。帥氣也太誇張了，別因為剛認識就這麼客套啦。」雖然他清楚是玩笑，但紹璋卻沒能即時反應過來，好險在氣氛演變成沉默之前他找回了神回覆對方。

「不過要來的話也可以先跟我聯絡啊，不是都加了LINE嘛。」他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便伸手拿了手機確認時間，上頭顯示的時間離自己最後的印象已經有挺大的差距，同時一排的通知也證實了這件事。
看來確實是該休息一會了。

「那參觀的怎麼樣？喜歡這嗎？」雖然有著積攢的訊息還沒回覆，但再放置一次對方也很失禮。紹璋便選擇將手機放下與對方閒談，雖然他不認為對非本科系的人而言這裡會有趣到哪……至少他上次帶朋友來是這樣。

「等一下，這不是客套話哦？是真心誠意的稱讚！而且說帥氣一點也不會誇張，事實就是這樣？」她的話被別人不認真看待或是理解成其他意思已經不是第一次，可無論如何絕對不是隨意搪塞他人的發言這點一定要好好解釋。

「至於來這裡是出自於突發事件，所以沒有先前預定，如果下次還有來的話再聯絡紹璋！」其實以對方方才那種認真沉浸在其中的狀況來看，她事先告知的同時，如果他正巧也在做自己事情的話應該不會太快得到回應，說不定還要等到自己來到這找到人才有可能有回覆。
雖然這麼想還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LINE就是要在這時候用嘛。

「然後……喜歡，雖然我對畫圖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不太理解，可是剛剛走過來那種現場欣賞人作畫的感覺還滿不錯的！還有因為外頭也展示些學生的作品，有種逛畫廊的感覺？」和對方分享自己一路走來的心得，也在細細回憶看到的一切。

「每一幅作品都蘊藏著自身想表達的意思或是情感，有些也許不是那麼好解讀，不過由他人來解讀成其他意思也是很有趣的地方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總之謝謝啦。」紹璋拉高了音量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若有其事的擺弄著眼前的畫架及器具，實際上他只是想藉此舒緩一些無措感。
紹璋實在不懂女孩子怎麼老愛拿這點打趣他，即便對方說著是真心，他仍然認為那也是玩笑的一部份。

「不過你喜歡這就好……而且你聽起來很適合當觀眾。」紹璋說著並拿起了貼在畫架旁的老照片，仔細的看著照片的內容並與自己的作品交叉比對著，想嘗試從中找出那份不足感是什麼。
「作者透過創作抒發自己，而看的人又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一部份，或許是自作多情，但我認為那樣沒什麼不好。」他將視線換了個角度，持續比對著照片與畫，同時接著向對方繼續闡述自己的論點。

「『原來我在這世界並不孤單。』要是一個作品能讓人產生這樣的想法，是件很棒的事啊，我一直都想畫出那樣的東西。」或許是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畫作上的緣故，紹璋便想到什麼一股勁的說出口，直到話音落下後才注意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以上是試吃小弟的看法，白師傅覺得如何？」紹璋重新將視線轉向對方，想著剛才或許太嚴肅了些，便以輕挑的口吻繼續著話題。

回覆聽來就是不相信的樣子嘛，不過還是作罷，反正自己知道那份認真就好了，而且無論幾次她大概也還是會說一樣的話。
將雙手擺到身後交握，看著對方的舉動、聆聽他所說的話，那句＂聽起來很適合當觀眾＂的意思是曾經碰過不合適的對象嗎？有些許疑惑，但沒有當面問出口。

直到對方說完他想說的話語，並且看向自己問話時，她才開始消化他所說的那些。

像方才所說，在繪畫方面的相關知識她並不是那麼瞭解，老實說她也不是很能懂藝術家們的想法，雖然剛剛說了那樣的話，但即便是用自己的方式解讀畫作她也只能用簡單的言語來闡述，話雖如此什麼能夠吸引自己的目光她還是知道的。

換個角度思考，不知道紹璋所說的話是否能夠套用到她擅長的料理甜點上，於某方面來說那些好像也可以堪為藝術，畢竟世界上也是舉辦過各式各樣類似的比賽，也會將自身的心情想法融入其中，這方面的心思可能有點相似，差別可能在於料理很單純吧。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

「和紹璋之前跟我說的話一樣，這方面我可能沒辦法給太多建設性的回應，但是……」她將視線放上那只有半成品的畫上，「如果能夠繪畫出那樣的作品，確實是件很棒的事情，可是不要一直將自己關在這份執著之中，這樣反而會沒辦法向外看哦。」反而會不知道改如何彌補那不足的部份。

「哈哈，我真的很常被這樣說。」聽到雨嘉說的話，紹璋腦內自動響起了家人與同學的聲音，雖然與他平時的樣子搭不上邊，但在梁紹璋熟識的人之中，對他的評價一致都是有著固執這兩個字的。
「可是這也沒什麼不好，要是硬把自己拉出來也是很痛苦的，學著怎麼共處不是更實際嗎？」說著他聳聳肩，同時回想從開始兩人的對話後他忍不住笑出聲，搔著後腦勺後並順勢將髮圈與髮夾解下整理起著自己的頭髮。

「……噗，我們明明是高中生欸，該談點更活潑的話題吧。」紹璋將照片放回畫架上，拿起一旁的顏料條，坐回位子上他將身子向前傾，並把手上的顏料條移至在對方面前，裝作記者般向對方提問。
「例如——請問我們白雨嘉小姐目前有沒有遇上心儀的人啊？」他露出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想著畢竟是戀愛營隊，問點這樣的八卦也無妨吧？而且搞不好會是自己認識的人，或許也能幫上點忙也不一定。

「那我換個說法，用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去做，但必要時刻也要記得讓自己休息！」怎麼說還是自己的想法比較重要，所以只要對方好就好了。

接著聽見對方後話的時候也跟著笑了出來，「高中生也可以聊人生呀，哪有什麼不好？我倒是挺喜歡這種話題。」興許也是話題跟氣氛所導致，現在的她倒是沒有平常那般特別熱絡的感覺。

在紹璋開啟新話題時，她先是故作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後拿過對方手上那假裝麥克風的顏料條將主導權帶到自己身上，並學著他剛才的舉動把顏料條移到他面前。

「這個問題應該要是提問者先回答才對，我都還沒詢問過梁紹璋先生參加ＡＭＯＲ的原因是什麼，現在有沒有碰上什麼心儀對象？」詢問之前要先報上自己的來意以及同樣問題的回答，這是白雨嘉式的奇妙習慣。

「欸！這樣轉移焦點也太過分了吧，明明是我先問的。」嘗試想從雨嘉手上搶回顏料卻幾次都沒得手，紹璋只好無奈地將手按在後頸想著該怎麼回答這問題才好。
「我的話……從國中開始寒暑假就沒跟朋友出去玩過，就想著在還能放鬆玩的時候做點什麼，畢竟下學期就得開始考慮大學的事了嘛。」何況現在自己是否待在祖母旁邊已經沒什麼差……不行不行，參加時就向家人保證過不想到那去的。

紹璋清理好了自己的思緒，便將手指抵在下顎，不時的將視線游移至雨嘉身上又移開，開始若有所思的咋舌起來。
「至於心儀的人，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唉，我怎麼突然想不起來了呢。要是這時候有點好吃的，或許就能想起來了也不一定喔——」紹璋刻意拉長了語調向人賣關子，實際上他並沒有答案，但直接挑明也太無趣了，不如就趁機像上次一樣再向人討些吃的解饞也好……當作是剛才被捉弄的小報復或許也不壞？

「我可沒說我不回答，只是想讓你先說而已。」閃過好幾次那朝自己伸來的手，一點都沒有想讓人搶回主導權的意思，一副就是如果不好好回答那就不還給他的模樣。

看著無可奈何終於作罷的人，等待著他的回應，不過當聽見他從國中開始就沒跟朋友出去玩過這件事以後，突然覺得應該要在這個月多帶著人到處跑才對，儘管一週只能外出兩次。
而對於自己未來出入已經有了規劃，所以針對大學這點她先是暗自默默的替人加油打氣。

在終於來到最關鍵問題點時，竟然被對方賣了個關子，「哪有人會想不起來自己心儀的對象，那紹璋根本不在意那個人吧？」忍不住吐槽對方那沒有道理的言論，感覺多半只是想向自己討零食解饞才這樣講，可惜此刻的她什麼都沒帶在身上，就算真的為了他的回應而想給也給不成。

「如果要說我心儀的對象，不就是我的眼前人嗎——」悄悄的觀察著人的神情，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老實說她也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關於這個話題她還在摸索當中，心中確實有那麼幾個比較在意的人，但現下也僅是如此而已。

雖然相識不長，但紹璋明白以對方的性格會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奇怪，只是他聽著很不是滋味。
是害臊？還是嚴肅？一時間紹璋也找不出原因，只心底莫名湧起的焦躁感使他對這玩笑該怎麼接招並沒有頭緒。

紹璋收回了自己輕佻的態度，沉默並直視著對方，像在思索什麼一會後便趁著人不注意一把搶回了本該就是他的顏料條，用尾端的平面輕輕地拍了幾下對方的頭並說道：「不是每個男的對女孩都安好心的。被人誤會怎麼辦？要是又發生什麼——」

話到一半，紹璋才意識到這份忽然的不安感是為什麼。
他從對方身上看見了當年也曾與他歡笑、打鬧的那個女孩，也想起以前那份與女孩兩小無猜的情感，只可惜他們與身旁的人都身處青春期，一個任情緒與慾望滋長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如他一樣，對女孩的單純回以善意。
同時這也是當時的梁紹璋沒有意識到的事。

「……總之，這種話別對男生亂說。」紹璋拉高語調匆匆作結，為掩飾或逃避什麼時他總習慣以氣勢先發制人，但他多少明白這為時已晚。

經過好些時間的沉默與對視，當自己開始分神思考是不是說了什麼不應當說的話時，手中的顏料條突然被原本的主人奪去，接著她的頭被輕拍幾下。

下意識摀住頭部抵擋他的＂攻擊＂，同時聽見他的回應才意識到這樣的話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當成玩笑一笑置之，也有像是紹璋這般可能會留心的存在。就算怎麼拿「習慣」作為理由也無法化為合理解釋的話語。

大概也是因為以往都沒有碰到像是這樣的狀況，所以才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吧。

「……對不起。」知道造成他人困擾時也很坦然的和人道歉，可是他那只說了一半的話語也很讓人在意。

馬上調理好心情，從旁拉過椅子來到對方身旁坐好，她沒什麼探討人私事的嗜好，此時此刻僅僅只是純屬好奇而詢問，就算他沒有和自己述說也沒關係——

「＂要是又發生什麼＂是發生了什麼？」提及自己在意的地方，隨後想了想，又多補充一句：「如果這不是我能問的，紹璋也可以拒絕回應哦。」

「啊不是，那個……不用道歉啦！我知道你在開玩笑。」聽見對方的道歉後，紹璋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將話說重了。雖然他的確認為這樣的話作為玩笑的確不妥，不過他也沒資格置喙對方什麼。他眼神游移了一會，結束自己內心中的糾結後才重新將視線對上對方繼續說著：「只是……像心儀的對象或是喜歡你之類的話，還是對你認為真正值得的人說比較好。」

「我相信收到你心意的人一定會很開心，所以就保存好，等到找到那個人後在好好交給他吧？」紹璋將顏料條再次放到對方頭頂上拍著，力道相較剛才放輕了許多，同時他拾起了如往常的笑靨。

他在內心替眼前的女孩許願，希望他能遇到對的人，那個能將這世界為數不多的溫柔都給予他的人。

「至於發生什麼啊……我是不介意說啦，只是真的不是什麼好事。這樣你要是聽嗎？」語畢紹璋聳聳肩，像膩了一樣隨手將那條顏料放回了工具箱中，將視線轉回雨嘉的方向後，他的笑容似乎多了一股無奈並自嘲了一句：「搞不好對我的評價會一落千丈喔。」

——認為真正值得說的人。

這句話繞在她的腦海中好些時間，當初報名冬令營確實有一小部份的因素是為了尋找那個存在而來，說起來她其實有些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培養出這樣子的說話習慣出來，是在那件事情之後還是之前呢？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便脫口而出的話語。

拋開那些多餘出來的思緒，沒有阻止那比方才還要更柔和許多的動作，任由人拿著顏料條輕輕的拍著自己的頭，同時也好好的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作為警惕自己的話。

「我不會僅靠一個事件就對人產生疏遠或是改變自己原本的判斷。」稍微調整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後將目光放回到他身上，說著可能讓人稍微放心下的話語，「畢竟有些時候說不定是突發狀況，或是自己的下意識反應——」隨後朝著人露出一個笑顏，「總之，我不會因為聽完紹璋的話而改觀的。」

「⋯⋯謝啦，總之就聽我先說完吧？但中間會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啊。」紹璋再次強調了這件事，畢竟對方同樣是女孩子，或許不適感會比自己要強烈得多吧。

「那是我國中的時候。」紹璋將雙手撐在椅面上，微微的仰起頭，開始從腦海裡翻出那份被他放在角落，卻從沒丟棄的回憶。

倒帶回幾年前，那個盛夏暑熱早該結束，卻像欣羨著學生青春般不肯離去的那時候。

「新的學期我們班轉來了個女生，當時我想看起來這麼文靜的人，對新環境肯定不適應的吧，就先上前和他搭了話。」多少也是因為我剛好坐在後頭啦。紹璋這樣在心裡自行補充著，若沒有當時的熱心，接下來的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吧。

——至少他是這麼期望的。

「結果和我想的不同，給你猜，他花了多少時間就適應了？」

「一個小時？半天？一天？三天？」在有人主動搭話的領導之下，總覺得雖然沒辦法馬上完全融入於新環境，但應該能夠在短時間內熟悉附近的人事物。

「噗，你答案也給太多了吧。」

「就一天，在跟我說完話後整個班都認識他了。」說到這紹璋忍不住笑出聲，想起女孩的外向遠超出了預期，他才真切體會到人不可貌相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因為是第一個說到話的人吧？我們很自然就成了朋友，不論在校內或校外都常待在一起。」他將幾個月以來的回憶濃縮成了幾句話，嘗試向人傾訴時，紹璋才意識到原來女孩對於他已經是能如此淡然的說出口的存在，當初的悸動早已消逝，剩下的只是回憶拖曳著尾巴留下的痕跡，想來倒有些寂寞。

「而某天開始，他卻突然不和我說話了。好奇之下我就去問他為什麼，他和我說他被……被別人欺負了，因為我。」紹璋停頓了一會，為著聽故事的女孩著想他選擇了委婉的用詞。在他停下了話後悄悄用眼角餘光觀察著雨嘉的反應，但在幾次與對方視線交集前他便收了回去。

「因為他們討厭我，所以就想著用那女孩來刺激我，看我會如何。」

『對我說些好聽的啊？反正你和每個男生一定都這樣的吧。』
『何況——你和梁紹璋不也都這麼玩的嗎？』

紹璋記得那女孩是這麼跟他轉達那些人的話。
他將罪惡感以及責任都加注在了自己身上，因為他不認為自己能脫的了干係。
或許他不該放縱那女孩，或許不該讓對方習慣，或許這樣，或許那樣——現在談再多的或許又如何，都只是空談罷了。

「說實話，他們這招挺成功的。當時那女生求我保密，但這口氣我實在忍不下，就跑去和那個男的打了一架。」紹璋舉起了拳頭刻意擺弄了一番，但沒多久他便放下，並收回了想讓氣氛輕鬆些的想法。

他小時候被笑沒爸媽的時候他都沒打人過，那次是紹璋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向人動手。

「事後我們就被學校找去了，問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我努力想解釋那女生的委屈，解釋那些人有多惡劣。最後他卻說其實與那個男生在交往，是我誤會了。」

「我當時很不滿為什麼他不說實話，他卻說我只是個朋友，憑什麼管他。」一口氣將故事剩餘的段落說完，紹璋像鬆了口氣一樣用力拍著腿，替這一大段往事做了個簡單的評論。
「……現在想想也是啦，我當時真的太雞婆，他都求我了，我卻還擅自把事情鬧大。」

但梁紹璋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有錯，那女孩也沒錯，錯的是那些任憑慾望傷害他人的那些人，錯的是這個還不夠溫柔的世界，讓女孩只能藏起自己的傷，隱藏自己真正的意願。

——但就算知道自己沒有錯，他卻依舊傷害了那女孩。

「怎麼樣，聽完對我的評價下降了吧？就真的不是什麼有趣的事。」紹璋說完無奈的莞爾並聳聳肩。像是在等著審判結果一樣，他說完話便低著頭注視著地面，苦惱著接下來該怎麼樣緩和這氣氛。

她還在想著要怎麼消化這份情報量，頓時也能夠明白對方方才的態度。
聽完過後，與其說是對他的評價下降，不如說是替他感到……氣憤？不，不能說上氣憤，只是有種說不上的無力感。

她並不是不能理解紹璋的做法，但這並不能稱為雞婆，雖然不知道他對那位女孩怎麼想，可是倘若今日和自己最為親密的對象受到任何傷害，她大概也會和對方做出類似的事。

在學期間的霸凌事件說多少有多少，然而那些人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只會覺得那些僅是為了能夠讓自己開心而做的事，卻不明白可能造成他人傷害或是牽涉到其他更為嚴重的事情。

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想利用其他加以刺激、報復的做法她沒辦法接受，這麼做只是讓其更加複雜化又毫無意義。

然而就算沒辦法接受，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現在她也只是聆聽一段過往而已。既然對方都開口和自己述說了，那麼他是不是放下這件事情了？

整理著思緒，總覺得應該開口說些什麼，不過看著對方的樣子，比言語更快一步的是行動。

她站起身子，和他的距離稍微再拉近了些，隨後伸出一手揉了揉對方的髮，接著才開口：「我又不是因為想聽有趣的故事才問你的。」一說就是一句反駁，「還有紹璋覺得哪裡會讓人對你印象變差的？因為你覺得自己太雞婆？或是傷害到人了？把所有錯都推到自己身上覺得愧疚？」

「她要你別說是為了保護你；你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同樣都是保護，做法不同罷了。」邊說的時候揉著人的頭的舉動稍微隨意了些，收回手後在人的面前蹲下，稍稍調整角度試圖看見他的面容。

「紹璋還在意嗎？」

「等、等一下，你一次問太多了！」
因為訝異與隨之而來的害臊，紹璋將身子往後傾了些並稍微抬起手想擋著對方，但面對眼前氣勢突然強勢起來的女孩，紹璋僅是嘗試性並沒有真的想阻止對方的意思。

「要說在意也不是，只是偶爾想到會有點……懷念？總會有的嘛，偶爾想起誰就會有的那種情緒。」在思索得不出結論後紹璋只能聳聳肩，並嘗試舉例想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想說的事。說完他與雨嘉對對上了眼，看著眼前的女孩，不論是他說的話，或是他的舉動，都讓紹璋多少從回憶的煎熬中解脫了些。
他勾起了嘴角，伸出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髮並接著說：「……謝啦，你願意這樣替我抱屈我就很開心了。」

「而且我真的沒事……不相信的話我笑給你看？諾，我真的沒事吧。」他刻意擺出了誇大的笑容，想讓對方明白自己不需要再被多心些什麼。
畢竟對紹璋而言，往事也只能像這樣偶爾回憶，他還有更長的路得走，還有更多的事物，更多的際遇等著他去探索。

「如果是這樣的話……確實，偶爾會有那種情緒呢。」她輕聲贊同著對方所說的話，同時也讓她突然憶起她認為應該已經放下的事情，那是懷念與難受並存著的回憶，這樣的話好像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了。

收起那份心思，回應人的話以後才終於看見他的面容，在近距離下和人對上眼時才注意到那雙眸是偏紅色的。回到最開始的招呼，她就不懂他怎麼會覺得自己說的話是客套了，明明就真的是很帥氣的一個人。

觀察的行為在對方的舉動下終止，不過也沒有阻止人揉著自己頭髮的舉動，誰讓她剛剛也做了一樣的事情。
看著那張想讓自己安心下來的笑容，連自己也被帶笑了，「我相信你嘛，而且作為朋友關心是必要的？」雖然相識也不過幾天，但是和他似乎聊得挺來的。

避免蹲著太久導致雙腿發麻，她站起身活動伸展了下筋骨，然後看向對方。
「謝謝你的分享。」
「看來我又多瞭解紹璋一些啦。」

　「哈哈，不客氣？」
他想起親朋好友曾給過的建議，或許向人傾訴真的會輕鬆些，一個人憋著些什麼除了難熬外，更伴隨著強烈孤獨感。
不過，這樣的事也不是誰都能說出口的，之所以會向對方傾訴的理由……或許是直覺告訴自己他們兩個很像吧？他一時也想不透。
但現在的他對於剛獲得的安心感已經滿足，沒有再探求些什麼的渴望了。

「……不過，只有我一個人說祕密好像不太公平耶。況且，我還沒從白小姐您口中聽到想參加營隊的理由？」紹璋將手抱置胸前，刻意裝起做作的語調想回頭繼續最開始的問答，想著對方也說過了會回答，那藉機繼續再聊著些什麼也行吧？

或許是因為那份安心感的緣故，他突然眷戀起了對方相處的這段時刻——可以的話，他不希望這麼快結束。

「我還以為梁先生會忘記這件事呢——」笑著用同樣的方式回應對方的話，原以為聊這麼多，他應該已經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去了，沒想到還記著。可惜她沒有想要在此刻講清楚的意思，儘管參加的原因對自己而言微不足道。

保留一點神祕感也不錯嘛。

「回答暫且保密，作為我們下次見面的理由，我之後跟你說！」語畢，她速速將椅子歸還原位後快步來到教室門口準備離開，一點都沒有想要留機會讓對方逮住自己。

不過在正式離開前，還是轉過身和人揮揮手道別：
「接下來就不打擾大畫家作畫了——畫完以後要第一個給我看成品喔！」

「……也走太快了吧。」話到嘴邊的再見最後只能變成了他的一句碎嘴。

紹璋放下舉到一半的手，他無奈的笑了笑，如對方所說將答案作為下次見面時的理由也不壞。看著女孩的舉動，他對於那個理由是如何進而多了份好奇心，或許也就為交朋友之類簡單的理由，但不知怎麼的，他就想從對方口中聽到確切的答案。

紹璋搔了搔頭讓自己將心力重新擺回畫作上，視線重新落回架上的半成品，他盯著畫布躊躇一會後並沒有動筆，反而選擇起身將畫布與相片卸下並擺置一旁，從置物櫃中拿出另塊空白的畫布，將它放到架子上並調整好位置，重新拿起了畫筆與調色盤開始在畫布上勾勒出新的畫面。
在女孩離開後，空間回到了最開始的寧靜，只剩下風在隙縫間流竄，毛刷與畫布磨蹭，以及窗外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叫。


——但少年未察覺的是，在他心中已悄悄多了份自己也難以言喻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