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 ❘ 茉莉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龍核的交易市集,位於漂浮中的大城市最上層的區域,青年熟悉的轉換著主要通道的移動階梯,來到最熱鬧的區域。從小便出生在此、對於混種相對友善的座標,他早已習慣那些叮噹作響的敲擊,或是不絕於耳的頻率,那些旁人認為的噪音反倒成為輾轉難眠的夜裡那舒適而發人入睡的搖籃曲。
今天是約定的日子。
帶一束不會凋零的花,至莫特.安德森的墓前,訴說這段期間的所聞所見,以及手裡牽著的是令他迷戀不已的重要之人。
而他們首先來到市集,為的是替花束輕柔的包裹上最高貴溫柔的外衣,以及一些莫理的私心──他想與戀人手牽手逛市集。
「你看。」莫理隨手拾起攤位上的小物品,親暱的拿到情人眼前,想與他分享所見事物。藍色的拓帕石,是產量大而價格相對友善的寶石,顏色與海藍寶石相似,卻帶點沉穩的灰色做調和,那令人安心的色彩讓他想起母親髮尾挑著的墨藍。
利帕撩起情人的髮尾,親暱的在臉頰上磨蹭後親了一小口,再任由柔順的髮絲落下。
不知道是坦誠相見的關係、或是單純這條意圖不軌的龍已經對這種事上手了,總覺得現在的利帕做起這種事情遊刃有餘。
他搓揉著握住的那隻手,空著的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寶石。
「喜歡嗎?喜歡就買。」
他瞇起一隻眼睛,打量著手中拓帕石的光澤,透過陽光反射出耀眼的藍。
「可以給你做個戒指還是項鍊之類的……」
看來珠寶專業的工作慾上頭了,利帕腦袋裡都快規劃好藍圖了。
不過拓帕石——太廉價了,只要莫理想要,鑽石藍寶石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利帕在心中偷偷嘀咕。
青年對著戀人微笑,放下了手中的商品,寶石再怎麼美麗依舊不是他們今日的目標,他也握緊那雙手,珍藏般戳揉著指尖,口吻依舊如往常平淡得沒有一絲漣漪,「比起這個,我更喜歡你送我的橄欖石。」那只經戀人加工的礦石也盡責的在耳際流光溢彩。
表情卻是心花怒放。
「我們到前面看看。」放開對方的手他轉過身子,莫理替利帕引導方向,沒有停歇的腳步左顧右看,確認著方位與市集中的區域規劃,直到人潮洶湧,他才不發一語的牽起身旁的那雙手,熟練地穿梭在人與人之間,來到了販賣花藝相關用品的攤位。
拾起淡綠色的包裝紙,從指尖傳來的觸感帶著些許顆粒、卻讓人感到安心,那是高雅別緻的紙紋,來自於高級的紙張,細微的反光能提升花朵的質感,厚度也適中,人偶師按了按自己因風而吹起的髮絲,是如此相像的碧色,他淺淺閉上眼,耳上的湛藍寶石也隨之發出清脆的聲響。
「父親會喜歡嗎?」垂著眼眸低語喃喃,聲音卻能傳到少年耳邊,人偶師輕輕抬起頭對上戀人的視線,似在徵詢意見又似是溫柔凝望。
「若是你,會喜歡什麼樣的花束呢?」人類以贈送花束來表達心意,大概是流傳千年的文化了,他思量著那束來自花田的金黃色小花,花語為高貴的棣棠花,是為離世的親人帶來祝福。
「我想只要是你為他精心挑選的,他就會喜歡。」
少年眼帶笑意,目光在戀人眼中停留了數秒,最終忍不住在莫理臉頰上親了一口。
「而且這是莫理的顏色。」
像隻偷腥完的貓,利帕露出調皮地笑容,尖尖的虎牙微微露出,彎起的嘴角完全表現出他現在有多麼幸福。
「我的話……滿天星吧?滿天星的花語是思念和守望愛情喔。」
龍的一生很長很長——但他的心很小,他無法想像在陪伴莫理到盡頭後,他要花多長的時間去思念、去想念這份感情。
或許這也是哥哥經歷過的感覺吧?為什麼他拼了命也要留下自己的原因——
利帕不再多想,對他來說,記住現在才是一切,他要盡可能的、盡所能的把他生命中缺少的愛補回來,回報在他最愛的人身上。
手扶上對方的胸口,微微抬起頭,也在對方的嘴角回以一個吻,「現在我眼裡只容得下你的顏色。」毫不害臊的說著情話,一言一語卻是真摯萬分。
「你想思念、守望我嗎?」莫理瞇起眼睛,謹慎的拿起包裝紙準備結帳,「那我想贈與你綠色的洋桔梗,花型雅緻、顏色鮮豔,並且代表著不變的愛,以及、我想讓你一輩子記得我。」將手指抵在利帕的唇上,青年俏皮地輕笑,轉過身至櫃檯付帳,只留下龍族少年在原處。
四季向陽,風雪如霜。
異族融匯,蘊含猶如晨光之奇蹟。
直至海枯石爛。
⋯⋯
向陽的兒歌,源自於古老的詩文,人族青年與外族少女相識,接納壽命差距,坦承那些相異、共同孕育混血子嗣,在後世眼裡大概是浪漫又悲傷的愛情故事吧。
獨具特色的街景與冰造建築,一草一木皆是父親成長的環境,冰冷冷的城市卻是飽含人類最豐沛的情感。青年踏上冰台,來到熟悉的小鎮。
除了那雙十指緊扣的手掌外,莫理不斷投以熱情的視線,他喜孜孜的瞇長眼睛,陌生的樣貌使他感到無比新奇,沒了龍角及尾巴,他忍不住撫摸與自己相像的耳朵,「真可愛。」並輕柔的捏了幾下,終於滿足的笑了笑。
「別著涼了。」青年拉緊身上的衣裳,將脖子上鑲有保暖紅石的項鍊取下,戴在戀人頸上,才又繼續著腳步,「我與你說過父親離開後的故事嗎?關於葬禮以及之後我的去處?」
不語的利帕摸了摸被戀人戴上的項鍊幾下,顯然很不習慣向陽的寒冬和人類的外表。
總覺得身後空蕩蕩的——沒有什麼可以甩的感覺超不習慣的。
利帕皺著眉頭,就像隻任戀人擺佈的大玩偶。
「沒有、關於莫理的事情我知道的好少。」
想著戀人會感到寒冷,又不能以魔法幫對方取暖,少年乾脆攬住對方的腰將他往自己身上靠,像要把人包覆進自己披風似的。
「太不公平了。」
利帕想甩動尾巴表示自己的不滿……噢,他現在身後什麼都沒有。
但是為了攬著莫理的腰,他得放開十指緊扣的手,糾結的少年於是環住對方的脖頸,用肉身替對方擋住寒冷的風。
「好冷——」
他現在不是哥哥的身體了,沒有抵禦寒冬的buff,植物系龍抱怨的在莫理臉頰旁嘀咕,哈了一口熱氣,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可我全身上下你都見過了。」青年半開著玩笑,又替他加上禦寒用的手套,並整理著他身上的服裝,「我每年都會來向陽短居一陣子,習慣了,你不用擔心。」在情人肩上拍了拍,示意他照顧好自己就好,也沒有為向陽短居的事做解釋。
「條頓葬,過去世界的葬禮習俗,將屍體肢解並在葡萄酒中煮上數小時讓骨肉分離,內臟留在當地下葬,而肉與骨頭送回家鄉進行葬禮。那是當時人們處理有地位之人的屍體的做法。」莫理平淡的說明著自己曾目擊的屍骨處理過程,現在有對方在身邊,回想起來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
「龍核負責人介入調查事件,我便與母親分離,輾轉在不熟的親戚之間,最後來到父親的妹妹家中借住,也是與姑母同住的期間發現了暈血的症狀。不過我只住了一年又回到龍核,因為我想繼續學習製作人偶的技術。現在想想,若繼續居住於向陽,或許也不會認識你。」他的笑容依舊。
才剛被戀人的玩笑調戲的心跳快了一拍,在對方平平靜靜講解條頓葬時利帕不免寒毛直豎的打了個哆嗦。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要肢解屍體——」
少年龍又回復了一種人類好怪、人類好難懂的狀態,他想起玨龍們的習俗,玨龍體型很龐大,他們只能把家人交給自然,最多不過就是從死去的家人身上留下一片鱗片、或是收藏他的寶石。
他沒辦法想像看著心愛的人被骨肉分離是什麼感覺……利帕擁著莫理的手收緊了些。
「你以後也會被那樣嗎?我不喜歡,感覺很痛、很難過。」
少年悶著嗓音抱怨,他將自己的臉埋進戀人的身體中。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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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紀念亡者的方式很多,有的選擇保留全屍、有的選擇撒灰於自然,那是父親的選擇,所以我們尊重他。」他語氣平淡的向情人說明,也將對方抱入懷內,輕柔的撫摸著利帕的後背。
「我屬於你,所以我離開之後全權給你處理吧。」或許此時交代後事是太早了,不過他不排斥這個話題,畢竟那是遲早有天該面對的。
「走吧,去我姑母家。」確認著少年的神情不再難受,青年牽起他的手繼續穿梭在街道之中。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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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煮著熱水的蒸氣溫暖了室內,居住在向陽的人類女士舉止優雅,飽含著安德森家族一直傳承下來的知書達禮與溫文爾雅,替來訪的親人及客人砌上一壺上等的玫瑰包種茶,茶香濃郁而富有玫瑰的層次花香,淡雅的氣味不苦澀,很適合用來接待來者。
「請享用。」莫理的姑母同樣有著一頭灰綠色的頭髮,一絲不苟的將髮絲梳理成束,在將茶杯奉上桌時,同時給了利帕一個輕柔的微笑。
「你也真見外,要帶客人來怎麼不跟我說呢?」
「這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嗎?」青年將手附上情人的手背,才拿起桌上的茶淺嚐了一口,似乎是在宣告著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是我的戀人,我帶他回來見見我父親。」
沒經歷過這種場面,龍少年似乎有些坐立難安,他動作僵硬的端起茶小啄一口,濃郁的香味似乎並沒有傳達到少年的味蕾中。
「呃、初次見面,我叫做利帕。」
怎麼辦,社交障礙的木頭龍遇到他戀愛生涯中的大難題!怎麼跟戀人的家長混熟!
現在該說什麼?說請把莫理託付給我嗎?
似乎沒意識到兩人現在才剛在一起,不是求婚的利帕顯然腦子不太清醒。
利帕眼神游移到莫理身上,投以求助似的目光。
「利帕先生,莫理承蒙您照顧了。」女子對他淺淺一笑,才回到對面的座位輕柔的整理裙擺、坐下身子,「莫特的墓我前陣子打理過,正好,你們去敘敘舊吧。」
「好的,我會獻上我特別製作的禮物。」注意到利帕的眼神,青年將身體稍微傾向對方,讓柔順的淡綠色髮絲能代替他安撫無助的青年,他繼續說著:
「因緣之下我得到這個。」莫理從包中拾出機械核心,執在他與姑母之間,「能設置坐標的道具,我想實現父親的夢想。」無意識的,他露出與父親相似的神情,那副談及迷霧前世界的理想藍圖及興致高昂的樣態。
「我想與利帕一起去尋找、那些未曾見過的景色,用雙眼見證。」無論是滿地星辰、或是漫天花海。青年凝視著那片碧綠眼眸,獻上一生溫柔的回以微笑。
「請、請將莫理託付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語無倫次的龍少年突然這麼搭腔——對吧!和照顧者說要出門遠行這個回應對吧!
如果他是貓,現在肯定全身的毛都豎起了,利帕這麼想,就像一隻被嚇著的貓,他戰戰兢兢的端坐。
總之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誇就對了!
「莫理的爸爸很有想法……我也想親眼見識看看真正的星空!」
戀人柔順的髮絲似乎沒起到什麼安撫作用……但至少戀人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他心臟又咕咚跳了一下。
「特別是和莫理一起。」
少年害臊的揚起一個笑容,噢、這回總算鎮定下來了。
見著少年的反應與言語,她輕笑了幾聲,似乎讓氣氛更為鬆緩。
「我不曾為這孩子的對象、選擇加以阻饒或是指指點點。」將茶杯的溫度韻在掌心與掌心間,那是在向陽寒冬中難得的溫暖,「確實,身為親人多少會擔憂,所以就拜託你了,利帕先生,在莫理需要時給他力量及陪伴。別看他這樣,他其實頗頑固的喔。」女子的語調也活潑許多,興許是久違與家人重逢的愉悅感染了整個空蕩寂寞的屋子。
「最後那句是多餘的。」莫理將茶杯放下,閉起眼享受玫瑰花香在唇齒中留下的芬芳,他不討厭這個氛圍。
「差不多了,利帕,我們走吧。」在姑母眼裡,他依舊是那個抱著父親屍首哇哇大哭的少年,可是他現在已經有了更重要的目標、以及他珍視至極的家人。少年拉緊身上的斗篷,對著戀人說著。
接著步向莊嚴而純白的墓園。
「你知道嗎?」青年整理著花束上的緞帶,輕輕拍去包裝紙沾染上的塵埃,「雖然名為『不雕花』,可至多也只能保存三年。」
莫特・安德森
享年39歲
墓上這麼寫著,無論是墓碑或是周圍的綠草,皆被打理得乾淨舒服。他纖長的手指輕柔撫著石碑那些鑽鑿在上的文字凹痕。
「我不曉得我們這一趟會去多久,不過,我們一次獻上三年份的祝福吧。」莫理蹲在墓前,將頰旁的髮絲勾至耳後,露出晶瑩的海藍寶石,朝著他的戀人瞇眼微笑。
利帕輕輕探頭,從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什麼東西,他一臉認真的將一枚綠松石製的精巧胸針別在花束的緞帶中央。
「這是我給你父親的見面禮。」
似乎料想到戀人會不解自己的行為,少年開口解釋。
「綠松石的寓意是神的化身,可以帶來庇護與保佑。」
他拂過像湖水一樣藍綠的寶石,細膩將上頭的灰塵拍落,接著滿意的收回手。
然後他面對墓碑,雙手合十用力拍了拍。
「莫理的父親!請將莫理託付給我吧——」
突然有種在拜神的錯覺,利帕撇頭回望莫理,傻乎乎的笑了笑。
「等我們完成目標後,再回來找爸爸報告一次吧?」
利帕看著很開心,儘管沒有甩動的尾巴,但從雀躍的語氣看得出來他很期待接下來的旅程。
綠松石。青年垂著眼簾,凝視著那顆松綠色的礦石,安穩的鑲在精緻的底座上,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感受著他心中的起伏。
「好,我們再回來。」點點頭回覆著戀人總是讓他心動不已的視線,他將花束放下、將祝福及過往的那些疙瘩放下,「也請祝福我跟利帕吧,父親。」莫理握起少年的手,對著他輕柔一笑,頰上的紅花是因為身旁的人呢還是向陽寒冷的天氣所致?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那麼,我就交給你囉?」提起情人的誓言,他的眼神堅定不移,跟著離去無人的墓園,似乎有幾朵未被人注意的洋桔梗小花開得嬌豔,調皮得躲在石碑後的綠地上。
會再回來的。
青年回眸望著熟悉的街道,他的眼裡不再有不捨與迷惘。
無可計量的路程,以及耳邊柔情的隻字片語,他揮起了左手,向土地闊別。
「利帕。」
「我一心向你。」
他伸出發白的指尖,隨即被迷霧包圍。
他害怕嗎?青年搖搖頭。
他迷惘嗎?他拾起身旁溫暖的手掌。
僅攜帶著必備品、父親的字跡以及最珍愛的情人,他們踏上旅程。
「出發了。」青年的嗓音有些沙啞、卻不遲疑。
無論是滿地黃花或是剎那星空,甚至是屋頂上交換彼此脆弱的心臟。
那天的景色依舊揮之不去並且歷久彌新。
找回了魔力與龍角的少年回握住戀人的手掌,低頭微微閉上雙眼。
剎那間,草木般溫煦的魔力湧出,驅散了身旁的迷霧,以少年為中心出現小型的安全區域。
「這不是有我在嗎?我也一心向你,你馴養了一頭龍喔。」
利帕嬉鬧的露出頑皮地笑容,魔力重新在周圍流竄組織,綠色的光點組合成巨大的飛船。
「嘿咻!」
他又一次無預警的攔腰抱住對方,抬腳用力一墊蹬上飛船。
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還有不知不覺每一次習慣的那樣,似乎成自然的順手。
「利帕重生後的第一艘飛船要出發了!」
少年爽朗的笑了起來,任由風迎面而來,緊扣在對方腰間的手沒有收回。
他沒告訴莫理,過去自己受到殘缺寶石的束縛,只能使用哥哥魔力池中的一小角——而現在他也是成年玨龍了!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成年體的龍到底能激發出多大的魔力……真令人期待,少年不禁揚起了更高的嘴角。
他回想起了曾和小小龍說過他變不回成龍的事、回想起曾和這片土地上的大家經歷過的事,以及和身邊人從陌生越走越近的事——現在他們攜手離開這裡。
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哪?會回我們曾經的家嗎?
利帕瞇起眼睛,回想椰爾最後和他道別時眉頭皺在一起叮嚀的表情。
好醜、他笑了,還是他的莫理好看,少年扭頭在戀人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我們去尋找。
利帕腦海裡彷彿還有那天在黃花中,就著小人偶對對方說出的話語。
接下來會是怎麼樣的故事呢?會是浪漫的戀語還是刺激的冒險呢?
他可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