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迷走|月見里 柊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劇情03 with 李東亞

05 - 尋寶

(3)

高登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東亞會在這時候將早已結束的話題又扯了回去。他沉吟了會兒,「我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你總是執著於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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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期的這三年,逢年過節東亞總是會問上這麼一句,問他有沒有計畫回家一趟。而高登每次也都不厭其煩地說著同一個答案,到最後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類似的對話他拒答過無數次,倒也佩服李東亞的毅力。
「別搬出隊長責任的那套說詞,旅團不適用這點。」畢竟旅團的人常常來來去去,你甚至不知道今天剛認識的人會不會在明天就退出,就連入團的登錄手續也都相當隨意,究竟每個人願意揭露多少隱私都是看個人,旅團對每位成員秉持絕對的尊重。
這個問題充分展現出了高登的意圖,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將成為對方拒絕的藉口、或是接受的理由,東亞知道自己必須得拿出點什麼,才有可能被高登認同。

如果坦承是雙向的,那他也得先做出讓步,不是嗎?他思忖片刻,決定好自己的回答,這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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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盡一切可能去了解你,而不是用能力窺探你的內心。」東亞說著別開了目光,自從上次聽了艾思的建議之後,興許是沒什麼大事發生、兩人之間倒還算和平共處,他也好好整理了自己對高登的想法,而這就是東亞的結論。知道高登對此毫無感覺,他用有點自嘲的口吻掩飾心中的沮喪,畢竟這不是對方的錯,就連自己也是最近才明白,他又有什麼立場去要求對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沒能讓你感覺到嗎……」
對於當初意氣用事定下的那個約定,東亞已經後悔了,就算真能以此逼迫高登『坦承』,那也絕對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

「之前的約定就當沒有發生過吧,我們當時都太過衝動了。」東亞像是在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蹲下去撿拾地上散落的紙片,他的語氣相當平淡,舉動卻明顯毫無意義——解開謎題後那些紙片早就沒用了,全是垃圾。
難得聽到東亞吐露真心話,今天走的是什麼運?他見到也聽到太多東亞平時不太展現的一面。高登訝異之餘,自然也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挫敗。
見東亞這般低落,高登也跟著蹲了下來,他想試著轉換氣氛,於是小心翼翼地看向東亞,然後露出平時灑脫的笑容,刻意嘴貧地說著,「這樣是不是算我贏?你準備好當我的嚮導了嗎?」

他深深地凝視東亞,才又補上這麼一句,「開玩笑的。嗯,作罷吧。」認真說完後,高登便重新站起身,似乎正在思考該怎麼回答東亞的問題比較好。
轉頭正想反駁的東亞正巧與那對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對上,意識到高登這回似乎是認真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便把嘴邊破壞氣氛的話語止住了。感覺拿在手中的紙條顯得有些尷尬,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沉吟一會將紙條收進懷裡,起身靜待高登的後續。
高登頓了下才緩緩地道出口,「辦理入團手續的時候我沒有留下完整的資料,我姓 Eagle ,在 IRID 收購過的眾多公司裡的其中一間 EAGLE 企業正是我家。」

在經濟蕭條的現在,只要尚存一點商業利益上的價值,大多企業都因為經營不善最終遭到 IRID 的收購,這樣的市場運作十分常見,也是 IRID 會成為現代龍頭的原因之一。
明明才剛說沒兩句,高登又突然停住,看起來相當難以啟齒,「……因為這層關係我曾在 IRID 待上一段時間,那裡多數人都跟我父母一樣,相當勢利,而我很討厭這種人……所以才離開了 IRID 。」高登根本沒有具體說出些什麼,但可以明顯感覺到光這幾句話就用盡了他全身氣力,說到最後甚至還挫折地垂下肩膀。

「……算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明明嘴上說著同意,但高登的口氣聽起來卻相當勉強。
要我去查……?東亞聽得一頭霧水,但他看得出來高登已經很努力想說出口,只是基於某種原因沒能成功,或許這段過往對他來說就是如此難以碰觸,自己三番兩次想要探究肯定也造成了對方的困擾。

「好,你就不用勉強自己了——抱歉,在吃飯前提起這個問題。」很少看到高登露出這種模樣,東亞有些措手不及,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兩手就這麼輕輕搭在上頭、像是想表達一些安慰。

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東亞的腦袋飛快運轉著,但他對高登能接受怎樣的紓解方式實在太不熟悉,說到底他們吵架的經驗還是比融洽相處的時候多太多了,就算他想要幫助對方,一個表達錯誤也可能得出反效果。兩人間一陣沉默,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不留給東亞煩惱的時間,許是高登也不習慣自己造成的氣氛。他很突然地開口說道,「沒關係。時候不早了,希爾他八成餓壞了。我們回去吧?」
「嗯。」東亞點頭簡單回應,轉身踏上前往三樓的樓梯。回到客廳,阿普魯仍好端端地坐在原位,看上去相當聽話地沒有移動,讓他頓時安下了心。

「希爾先生稍待,午餐馬上就好。」黑髮青年對傷患招呼一句,在積滿灰塵的茶几上稍微清出一個空位,他走進廚房找了幾件堪稱完好的水杯消毒擦拭,接著從背包裡拿出保溫水壺泡了三杯熱紅茶端到桌上給兩人取用。

然後褪下防護手套、從包裡拿出一包小甜餅跟四隻穀物風味營養棒,分了一半的餅乾跟兩隻營養棒到少年面前。看見一旁的高登也默默拿出自己的午餐,東亞又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從中掏出一小包真空包裝的人造肉乾遞給高登。
「出發前我特別去零售部買的,當作是慰勞你來這一趟了。」

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本是衝著高登喜歡吃的口味去選的零嘴,在聽過對方的出身之後頓時感覺這份謝禮有些寒酸了。高登自然還是原本的那個高登,只是東亞還需要一段時間消化方才得到的資訊,就算早就知道對方出身IRID,哪裡想得到彼此成長背景的落差如此巨大——這不會影響他今後對待高登的態度,純粹就是受了公司富二代原來這麼任性的震撼。
高登完全不明白東亞的想法,只覺得對方未免過於客氣。這樣重禮數的東亞難免讓人產生幾分生疏的距離,稍早前令他感到新鮮的那一面彷若隱藏版,高登在心中直呼可惜。

不過,對方的用心他感受得到,確實是自己愛吃的零食沒錯,於是他誠摯地回應,「謝謝,大家一起享用吧。」
「好啊,希爾先生也一起吃吧。」東亞對於高登如何處置自己的慰勞品沒什麼意見,既然對方這麼說了,也就大方邀請阿普魯一起分享。東亞沿著剪線撕開包裝,相當公平地分成三等份,用剛拿出來的油紙墊著分別交給兩位少年,自己也拿起乾糧吃了起來。
高登也將自己的午餐撥了一部份給阿普魯,畢竟自己是用過早餐才出門,尚且不餓。同時他也很好奇阿普魯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對了!希爾…先生,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又已經離開 IRID 幾天了?這中間有與誰聯絡過嗎?」
「叫我阿普魯就好了,謝謝你們!」可能是感受到這兩人對自己的照顧,阿普魯相當感動,「至於高登先生你問的問題……我怕姐姐反追蹤到我,所以沒有將終端帶出門。不太確定過了幾天,只是毫無目的一直走才來到這裡。」

「但別擔心!除了終端,我將其它能帶著走的東西都帶來了。」阿普魯這才展示了自己背包裡的內容物,雖然食物所剩不多,但裏頭確實有著比旅團所提供的還要明顯好吃幾倍的乾糧及水,甚至還偷渡了幾組 IRID 出品的速效針劑和緩釋錠劑,這兩者在市面上非常有價值。
「出了都市到這邊來可有一段距離,沒有在路上餓著就好。」東亞看了看對方的行囊,頓時放下心來,在野外沒東西吃又無法採食可不是鬧著玩的,從這裡也可知道少年的逃家活動有計畫有決心,看來也不打算輕易回去了。

他看看窗外,感覺雨勢減緩不少,估計兩三個小時之內會停。

三人邊吃邊聊,不一會就解決了眼前的食物,東亞對阿普魯交待一聲,帶上裝備便拉著高登往樓下走。兩人來到一樓處,看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雖說是地下室、外觀看起來就是個水泥空洞,向下的木梯在黑暗中隱沒,完全看不清裡頭的情況。
這裡空氣不流通,地下室裡的味道想來相當可怕。不過裡頭似乎沒有什麼會動的東西,這點倒是能讓人放心。東亞撿查了一下這個簡陋的入口,確認沒有隱藏的門或陷阱會把兩人困住便愉快地拿出手電筒,對高登說道。

「我們一起下去吧,有帶手電筒嗎?」
高登偏頭想了一下,「好像沒帶到……」,因上次他人是在地塹那邊進行搜救任務,地面裂痕很大,採光良好。想著這次出行是鄰近的地點,他準備的時候便沒想那麼多。
「那我幫你調整一下,等等我走前面照路。」東亞點點頭,似乎不大介意。他在眨眼間連上高登的屏障,調高了視覺與觸覺的反饋,同時降低嗅覺的影響;完畢之後自己也套上了面罩,裡頭的陳年氣體未經檢測、可不知道會有什麼成份。

「走吧。」他打開手電筒,調節成低光模式,小心地踏上不大穩固的木製樓梯。
經東亞調整,即便在黑暗中,高登也能隱約分辨周圍的物體。當手電筒的光源亮起的那一刻,其實他的視力便與平時在日光下無異,看得十分清楚。

他本想跟東亞說既有手電筒在,可以不用那麼麻煩。卻發現不知不覺間,那股因地下室不夠通風產生的怪味淡了許多,想來是東亞一併調整過了,著實減輕不少嗅覺上的負擔。

——這是屬於李東亞這個人的體貼
木頭階梯承載兩名男性的重量似乎有些勉強,巍巍顫顫地隨著兩人的動作發出吱吱呀呀的悲鳴,東亞往下走了幾步,感覺不少地方都腐朽嚴重,微弱的燈光雖然勉強能視物、卻難以判斷腳下的木板結構如何;行到途中,他聽見腳下傳來一聲輕微的斷裂、緊接著立足點消失了一大半,瞬間整個人失重下落——

驚嚇的東亞來不及出聲、反射性地放開手電筒將手探向牆面,然而磚牆上並沒有半點可以抓握之處。瞬息間他腦中閃過這次著地可能造成的傷勢,估計要比阿普魯來得更嚴重。
聽覺本來就足夠敏銳的高登自然也聽到那聲斷裂,他幾乎下意識地採取行動,用力攬住前方那人即將下墜的身驅,並直接往自己身上帶,這樣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在這地下空間製造出不小的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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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但幸運的是,高登很快地取得了一個平衡,在千鈞一髮之際,站穩步伐,沒有出現兩人一起摔落的最糟狀況。「小心點!」
「呼……謝了,高登。」意識到自己被人一把抱住,心有餘悸的東亞鬆了口氣、暫時靠在同伴身上休息,想著之前被高登營救的人估計就這感覺。他重新找回立足點、正想繼續前進,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電筒已經順著空洞滾到了最底層的角落。

好吧,至少他們現在能確定這個地下室有多深了——東亞這麼想著,周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高登應該還看得見路。回歸冷靜的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嗅到了那股滿溢著陽光與乾草的氣味,兩人這時距離極近,他可以確定這是高登身上散發出來的,跟在精神域時從里歐那兒聞到的一模一樣。
想起當時自己也是被那隻手臂緊緊環抱,東亞的思緒頓時有些混亂,本以為都要忘了的……幸虧下來時戴著面罩,而且高登還走在前面,絕對不會發現他如今表情有多微妙。記性太好,有時也是挺困擾的。

「我看不到路。」他深吸一口氣、試著收斂心神,這才回報自己的情況。
如果是過往執行搜救任務的東亞,八成會立刻要大家退回安全的地方。但今天整個尋寶過程中,他見識到了東亞最初心的那一面。好不容易都來到這一步了,即便碰上了這個突發狀況,總覺得東亞還是會想繼續往前走,不然未免太過可惜了。

於是高登也就沒有向對方提出折返的選項,他聽著東亞急促的心跳聲,想來剛是真受到了不小驚嚇,便以簡單帶著穩定地語氣說著,「我知道。換個位置,這次換我走前面。」
「嗯,你帶我走。」眼下也不是客氣的時候了,沒打算在最後關頭退卻的東亞側身讓高登走到前方,雖說樓梯的高度基本均等、就算看不見也能憑感覺往下走,但經歷過這次下墜,光是知道階梯在哪恐怕還不夠——意識到自己必須借助對方的能力才能達成目的,他索性乾脆地求助。
為了不要再發生類似的狀況,高登非常留意踏出去的每一步,他才想到雖然要東亞跟在自己身後,但嚮導並沒有具備哨兵敏銳的五感,東亞現在十之八九是真的摸黑跟隨,而他又沒辦法同時兼顧後頭的狀況。「把手給我。」
「好。」估計是怕自己走在後頭又突然掉了,東亞沒想太多就將手伸了出去。
高登穩穩地牽住他的手,雖然看不見,但是東亞可以感受到從手心傳遞過來的體溫,在這片黑暗中特別溫暖踏實。兩人就這麼戰戰兢兢地向前邁進,因為顧慮及謹慎,高登以比平時還要稍慢的步伐,就這樣一階階往下走,這段路途竟顯得漫長。
不確定究竟過了多少時間,兩人總算踏到了地下室的地板,高登要東亞暫且留在原地,跑去將落在角落的手電筒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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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不長的一段路,不知怎地卻讓他有股走在夢裡的感覺。重新取回手電筒讓東亞再次定下了心神,他立刻開始尋找線索提到的位置;地下室的範圍比地上層窄下許多,四周堆積了許多雜物、要手動測量並不容易。

見狀,他來到其中一個角落,打開終端裡的雷射測距儀,藉著手電筒提供的燈光對著另一端牆面測定,移動腳步找到這一側的中點後九十度轉身,再次對著另一邊依樣辦理,微弱的燈光讓精度下降不少、但只是講求大略倒沒什麼問題,最終順利估算出了中央的位置。
「找到了!」底下的地磚顯然早已被人動過手腳,明顯鬆動。東亞將手電筒交給高登,示意對方替自己照明,兩手並用、三兩下將那塊地磚撬了起來,黑髮青年從底下的坑洞挖出一個用防水布包裹的鋁盒,拿在手中沉匍匍的、不知裝了些什麼東西。

東亞迫不及待地打開盒蓋,看見裡面是一組手掌大的罐頭,正感覺埋藏這種隨處可見的食品有些微妙,他看清了罐頭上的名稱、吃了一驚。

這是真正的養殖畜肉。
現今由於環境汙染、不僅是野生動物生存困難,就連養殖業也極度萎縮——連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哪有功夫去養動物呢?除了少部分的上層階級之外,人們幾乎不可能吃到真正的傳統養殖畜肉,市場上提供的多半是工廠生產、能夠提供蛋白質替代來源的合成肉品;唯有中心都市的精緻牧場仍進行小規模的養殖畜牧,產出的肉品除了提供有錢人享用之外,一部分的產品便會製成類似這樣的罐頭販售。
即便不是最新鮮、最高級的鮮肉,這樣的真肉罐頭依然要價不斐。對於這種東西、東亞也僅僅是幫忙老家進出貨時從供應商那裡聽說過而已;他用終端掃描了罐頭的出廠編號、檢疫條碼與雷射防偽標誌,反饋出的訊息確實是真品。

「高登,這你看過嗎?」他想了想,或許生活在IRID的人會比較了解也說不定,將罐頭交給身旁的哨兵。

於此同時,他這才看見底下還壓著一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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