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污積雲生成降雨，再來是發電廠因修繕限電，王喬霖總覺得自從進入這個項目之後，好像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順利。

唯一轉好的事是自己好段時間沒做噩夢了，或許是多次試驗讓他的精神深處開始多少免疫了修改器引發的睡眠障礙。

符沃斯汀的宿舍比王喬霖的還大上一圈，隔音極佳，裝潢簡約洗鍊，睡床有一個獨立隔間，電腦書櫃配置齊全完善，甚至還有在北極相當奢侈的專門衛浴空間（即使一週只能使用一次）。若非今日開始生效的短期限電條款明令IUM成員必須採取全日跟隨行動確保項目主任的安全，王喬霖可能不會有機會踏入這個空間。

計劃進程數度耽擱造成主任的暴躁已經肉眼可見，盤踞在他身周的震子濃度高得有如不斷變形的紗幕細絲，在陰暗的室內散發著在哨兵視力下仍極微弱的特殊螢光。

雙手環胸的王喬霖不禁調侃：「現在誰才是螢火蟲？」

珍貴的備用電源必須全供支援電腦掛著跑數據，這時候他可管不著在沒有大燈的室內空間中藍光對眼睛造成的傷害，心煩氣躁的符沃斯汀應聲：「有意見的話我可以封閉你的視力，反正這裡黑得要命，多個睜眼瞎子會讓我心情平靜些。」

「利用職務之便欺負下屬，要是把我氣跑了這專案可就沒哨兵配合了。」王喬霖欣賞著那些躁動的震子，天馬行空地想像它是不是形似於宇宙之弦？

「你才不會。」

「嚮導的直覺？」

「你本人說的。」

王喬霖停了一會，對這個回答產生些許疑惑，但最終仍將其歸於嚮導天賦對玩笑話的敏銳度。符沃斯汀當然不會告訴他，這陣子在精神域裡抓王喬霖來聊天已經成為自己有點惡劣的消遣，他發現這個哨兵比他想得更加逆來順受，確認無從拒絕後便不再抵抗，陪著主任閒話家常好一陣子。

這種事他行之有年，甚至會利用這個陰險的技巧針對跟自己處不來的哨兵，這要是被公司上級發現可能得寫好幾份倫理報告悔過書。為IRID工作的壓力大得讓符沃斯汀理直氣壯地鑽一些自身能力所及的小漏洞，當然，這全都是藉口。

符沃斯汀捫心自問，把對方當成一個好樹洞也不光是全佔便宜，在精神域中他會仔細地為王喬霖梳理感官與建立屏障作為加班樹洞的服務和報酬，在幾次強迫推銷這個方案後，王喬霖不同意也得同意。他像進行外科手術般切除那些依附在王喬霖感知中的干擾因子，把紊亂不堪的神經洗滌排列，飽受淺眠所苦的哨兵終於能安穩歇息，得到無夢的夜晚。

空間中只剩下主機運轉的單調聲音，這種平穩規律的微弱音量能帶給哨兵一種奇異的放鬆感，比完全寂靜還要讓人舒適。

王喬霖自顧自逛起了主任的藏書，大多都是有關震子和精神離子的論文，他發現部分書脊的屬名作者是伯里斯。他抽出一本叫不出作者名堂的《精神域中的歸屬感與情緒認知》，隨手一翻，內容皆思想實驗性質的論述，接近於假想概念。

「那本作者是普通人，而且裡面的論點已經被推翻了。」符沃斯汀瞥了一眼王喬霖選中的紫皮書，他沒有阻止對方擅自翻看，僅出言提醒：「隔壁那本《情緒與五感在精神域中的變化》對他做了很多針對性打擊，搞得作者在學界混不下去，轉換跑道去研究非實體導彈。」

「非實體導彈？」

「全稱是對哨嚮打擊特化之定向能量武器。」

王喬霖把《精神域中的歸屬感與情緒認知》塞回架上：「我從中感受到他的憤怒了。」

「因為昔日論文被徹底打臉，很多人抓著這點羞辱他……或許更像是失望反彈成怨恨吧。」對於震子和精神域的話題，符沃斯汀倒還算熱衷，「他曾主張普通人也有精神域，只是受未變異基因限制無法察覺。提出假設不需要什麼條件，但無法舉證就不可能被承認。其實他的想法很有趣，可惜他沒有繼續鑽研這個問題。」

「怨恨啊……」

人類會為了很簡單的事起殺意，任何小糾紛都可能延伸成生死相搏。王喬霖不是不能理解，這個物種彷彿擁有渴望毀滅的天性，不只想要破壞仇視的事物，甚至還會想破壞自己。

「對了，他現在是IRID的哨兵反制對策項目主任，雖然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個分公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