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移動,他在七樓的餐廳外頭徘徊,遲遲沒有踏入。原本對他而言難以拒絕的炸物香氣似乎一夕之間失去了魔力。
卡特古坎最終停餐廳入口,轉身倚靠於牆上,視線描線般隨著起伏不一的地平線移動,碰到終點便反彈重來。
他覺得自己在等著誰,他覺得自己該等待著誰。
克勞迪歐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萬歲!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要吃早餐的跟我走!」
克勞迪歐老樣子活力充沛地蹦蹦跳跳。一早,他搖著小棋子,帶領著背後一群睡眼惺忪的小朋友,從八樓下來七樓吃早餐。
過程中,他很快就注意到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他本來想打個招呼就好,但友人的背影卻看起來很恍惚,像是被什麼抽乾了靈魂,面具下的克勞迪歐稍稍地皺皺眉。
「大家先進去慢慢吃早餐,小丑大哥哥突然想到有重要的事要忙。」他把小棋子遞給其中比較大的孩子。「今天換約翰當小隊長喔!回去我幫你再加一顆閃亮亮值班星星。」
克勞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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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小孩們交代完後,他立刻跳過去向卡特大聲打招呼。
「嘿!卡特早安!今天也是來吃薯條嗎?跟你說喔,我上次跟孩子們發明了薯條飛鏢大賽,現在我可是蟬聯兩屆的冠軍!
......卡特?哈囉?......你還好嗎?」
當克勞迪歐第三次叫了自己的名字後,卡特古坎才回過神,他不用花太久便認出友人,
喔他有多高興能夠看到他。 本想打招呼,聲音卻堵在喉頭。他撇過頭咳了幾下後才成功將話說出,即使仍有些沙啞。「早啊,克勞迪歐。」他嘗試讓字句不要糊成一團。「抱歉,太早了,我剛剛還沒完全醒。」
那句話半真半假,他的精神狀況的確跟還未完全清醒的人差不多,但若徹夜未眠,他還需要醒來嗎?
「我今天⋯⋯先不吃薯條了,不太想吃。」儘管仍帶著微笑,他卻說出自己也曾一度認為不可能的話。「啊,我們先進去坐吧?你吃早餐了嗎?」原先壓在心底的情緒和記憶像煮沸的水般開始冒泡,他一手把落於眼前的髮絲往後梳——今天垂落眼前的暗紫似乎較以往更多上幾綹——一邊笑著提議,支撐弧度的力道有點勉強,但他做得到。
克勞迪歐原本就覺得卡特看起來無精打采,當對方說出不想吃薯條後,他更是確定了卡特狀態不佳的事實。這個時候最需要小丑出動了,他向卡特點點頭。
「還沒吃呢,我才剛從M鎮下來,我們一起吃早餐吧。」他握住對方沒有舉起的那隻手手腕,雖然隔著手套,但可以感覺到克勞迪歐些微地出力,他想呼喚那個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的卡特回來。
「走吧!」他拉著卡特進入餐廳。
很快地找到位子後,小丑讓卡特先坐下。「想要點什麼嗎?我一起去拿,你在這裡等我......以及負責更重大的任務——顧位子!」
卡特古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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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缺乏睡眠,或許是記憶仍在腦海殘留,又或是兩者相加,卡特古坎發現自己又出神了,所幸克勞迪歐的一拉讓他將雙眼中差點失去的焦距找回。
盯著空白的桌面,他思考數秒才從仍一片混沌的腦海中擠出回覆。「幫我拿杯可樂好了?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幾乎沒有意識到出口的呢喃與後加上的自我附和。眨眨眼,那雙藍綠抬起看向克勞迪歐。「對,幫我拿杯可樂就好了,謝了!」他笑道,聲音比方才的大了些。
乖乖坐著,他沒有起身走動的理由,但亦不想一直盯著空白的桌面看。他總覺得他分明瞥見了幾滴紅滴在腳旁,怎麼轉過去正眼看時它們已經延展成河,又像長條布料,像是在夢中出現的那人披的,像是在地上死去的那人流的。
所以,他轉而繼續望著友人,事情好像有那麼一絲絲變好。
在卡特重複第二次點餐時,克勞迪歐在眼罩下的雙眼不自覺地瞇起。
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太明顯了。「好,我很快回來~」他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笑容,用能媲美上次變身成狼人時的高速,很快地拿了兩杯可樂、一份藍莓鬆餅早餐以及刻意拿的薯餅。他將可樂放在卡特慣用手旁邊,薯餅放在兩人中間,面對面與卡特坐著。
「......」克勞迪歐沒有開口,默默地先是吃了一口自己的鬆餅,他想等看看卡特會不會自己說些什麼,不過不說也沒關係,小丑還是會盡責地給人帶來快樂。
在對方放下可樂時尚有點點頭道謝,卡特古坎伸手圈住杯子,然後動作就停滯了。
他在腦中將句子堆起又拆掉,再次重組,再在數秒後把開頭話打碎棄置一旁。將死亡說出口不是一件能被習慣的事,無論他做過多少次,唯一成長的只會是心裡的負荷;但他做得到,他得做到,最起碼在傳達通知這件事上,他不會向面對保全的拳頭那樣無力。
「前幾天的襲擊,對,我想有太多保全愛上L鎮了,大概是把它當成觀光勝地,」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比預料中更有起伏,宛若平時開玩笑似地,他嘗試將其保持。「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看,我當時不小心昏倒了,大概是哪個保全想抓癢的時候打到我,我想十字鎬還是該被拿去挖礦就好……」
更多字句從他口中滔滔湧出,斷斷續續且難循規律。那的確是他那天的經歷,但刻意拖長,彷彿這麼做就不用面對事實,鴕鳥般的想法。
卡特古坎
說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但他終究逃不出死亡的影子。
支吾良久,他的故事時間來到清醒後的那刻,卡特古坎深呼吸一次,將其憋住。那個真相正嘗試將自己暴露出來,赤裸而血淋淋地。
「──柏格死了,克勞迪歐,我很抱歉。」將結局與那口氣一起吐出,他覺得身後好像傳來自己的笑聲。他壓抑住轉身查看的慾望。
克勞迪歐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卡特不知不覺就開始述說起流水帳般的襲擊故事,雖然小丑聽不太出來哪裡是重點,但他仍然認真地點點頭給予卡特回饋。不過最後一句實在太衝擊,以至於克勞迪歐差點以為是他聽錯了。
等到稍微能思考後,克勞迪歐第一秒竟是想詢問,卡特口中的「柏格」是哪個柏格?會不會只是一盆盆栽的名字,而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是不是當他為這消息難過的時候,柏格先生就會從後面跳出來,慶祝捉弄成功。
但卡特的模樣是貨真價實地不對勁,就算故事開頭的語氣有點像以往的玩笑話,將這件事作為笑話也太過分了些。
要考慮的實在太多,克勞迪歐不想這時候還誤會什麼,他決定直接再向卡特確認一次。
「……你是說......
我認識的那位柏格先生......死、了?」他仔細地,將一字一句慢慢說出口,深怕對方聽漏什麼。
卡特古坎震了下,不只是因為對方再次重述事實,他感覺到熟悉的冰冷沿著後腦往脊椎竄下。他鬆手放開飲料杯,深怕會在沒有意識到的狀況下將其灑了。
沒有開口,他微微點點頭,彷彿那個名字會灼傷他的舌。
他當時應該醒著的,如果他當時醒著,是否便有機會改變這一切?這些問題如同他當初面對特倫斯的死時相同,一樣的版型,一樣沒有答案,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若那時他有先探測到地雷的話,後續會如何發展,又或他應該伸手拉住對方,而非被一把推到爆炸範圍外。
當時的困惑與內疚循著相同的情緒爬回他心中一隅,生根茁壯。他沒有對上克勞迪歐的視線。
克勞迪歐大致理解狀況了,雖然還有數個問題在腦海裡盤旋,但現在不是揪著眼前的人詢問這些的時候。
他比自己想像地遠遠冷靜許多,原本的世界跟這裡一樣充滿生存變數,對於死亡,克勞迪歐並不陌生。他還是難過的,不過他全力壓下這份悲痛,他會一直等到無人的時候才終將意識到自己是傷心的小丑。
對於已經離開的觀眾,小丑再怎麼表演,也不能保證可以挽回,但是正在台下欣賞的觀眾呢?他認為只要表演地足夠精彩,目光一定還會維持在他身上。
克勞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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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迪歐放下手上的餐具,身子向前傾,伸出右手摸向卡特的左臉,手指勾著下顎線。憔悴的對方沒有看他,這是對表演者的一大警訊。於是他稍稍轉動手掌,
緩緩地、用力地、朝卡特的臉頰捏下去。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他還是裝作一臉驚慌地,像是這一刻才曉得這隻手做了什麼好事。
「哎呀!我在做什麼?抱歉剛剛一瞬間卡特的臉看起來很好捏,我忍不住......」在說話的同時,他的手稍稍鬆開,但是沒有完全放開。
「這樣啊…...他離開了。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卡特。」捏完後他才輕輕道出自己的反應。「
你不用道歉的。」
卡特古坎不知道自己等待對方產生什麼反應;傳達死訊一直都會是件不容易的事,而在告知的文字落地後,更艱難的便是在被告知者的情緒兇潮之間站穩腳步,但他現在大概已經被沖得很遠了,罪魁禍首還是自己。
他用眼角餘光看著對方的手逐漸接近,不確定接下來的動作會是安慰的輕撫或是乾脆而俐落的一巴掌,無論是哪個他都能夠料想出回應——
好痛!即使對方已稍稍鬆手,他還是能感覺到臉頰依舊回傳陣陣刺痛,儘管其一波接一波並逐漸轉弱,也足夠讓他錯愕;但他仍然微笑著小幅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我不用道歉嗎?」接著延遲的回答,他彷彿犯錯的孩子般瞅了克勞迪歐一眼。「可是我的確又做錯了,不是嗎。」
第二句話很小聲,卡特古坎不期望收到回覆,更像是自我認定的囁嚅,又似自我定罪,因為他總能從他人的死找到愧疚的理由,摘下一片背在心頭。
「你可以捏得更大力的。」這句話聽起來不太對勁。他因此笑了下,「如果你覺得捏下去的手感不錯的話。」或許這樣會讓自己好過點,他思忖,迫切地需要其他事允許他轉移注意力,從逐漸淹高的泥淖中爬出。
「你不用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克勞迪歐不曉得卡特能犯什麼錯。當然,他完全不知道柏格先生去世時的情況如何,但是以他認識的卡特跟柏格先生,他想不出來在生命危急時刻,他們會做錯什麼。
「那我就再捏一次,希望你不會後悔同意我捏你,因為這是我最富含情感的一次捏臉頰!」克勞迪歐乾脆整個人站起來,兩隻手靠上卡特的臉,開始搓揉臉頰。......他想讓卡特僵硬的臉部肌肉再平緩些。
搓了大約
分鐘後,他才停下兩隻手。
「太可惜了,我覺得我的臉頰比較軟,年輕活力還有彈性。」他笑著說,這個時候他還是笑的出來。「你可以來捏我的臉試試看,右臉跟左臉都可以。」
瘋狂揉完臉頰後,克勞迪歐回到座位後,又握起叉子,戳著可能已經涼掉的薯餅,然後看向卡特,即便隔著面罩,還是能感覺出來他的認真。「卡特,我想說......就算你不吃薯條,或者讓薯餅涼掉,還是更過分的事,我依舊覺得你沒做錯什麼。你有你的原因不是嗎?」
「我……」摸摸自己的臉頰,卡特古坎開口又閉上,陷入思考泡泡中。
克勞迪歐不是第一個說他沒做錯事的人,他猜想,亦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們似乎對他都有無上限的信心,每一個都是很棒很好的人。
他覺得面前的好友大概可以花整個早上重複這些話語,這些激勵人心、他同樣常掛在嘴邊卻無法收入心中的字句。
「我當時昏過去了。」盯著薯餅與移動的叉子,但他的視線焦距並不在兩者之上。「我當時昏過去了,我幫不上更多忙,這是我的原因。」重述一次彷彿說服自己相信,卡特古坎接著看向克勞迪歐,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熟悉的神采。
他沒有再繼續搶著認錯,因為他知道那是徒勞無功,特倫斯的死在他心中割開的裂口從沒有癒合過,最近的種種僅是火上添柴;而他不想讓這把火燒到別人身上。
那些責難他的愧疚對他而言是種救贖,他還沒準備好要放開它們,即使清楚這是一條自毀的路。
他自認現在對自己、對對方最好的方式,就是善意的謊言。他當然可以裝得一切都好好的,他體認到他並沒有犯錯的事實,就如對方期望的那樣。
「我當時盡力了。」他再加上一句話,甚至讓臉上的弧度微微勾起,讓這齣戲更有信服力。那名朋友的朋友在派對上說得沒錯,他的笑容過於鮮豔,恍若是在遮蓋什麼似的油漆,厚厚一層,旁人無法看透。
他想他嘗試逃離的不是死亡。
有沒有看出卡特說謊
啊我平常的吉勒
小丑乖 這樣對你比較好
(ㄞ
克勞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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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說謊的資歷,克勞迪歐還是輸給了卡特,他沒看出卡特佯裝沒事的謊言。
「昏過去就昏過去沒關係的,至少你還在這裡,不然我現在就是對著空氣聊天了。」他還是笑著。如果克勞迪歐知道一切都是謊言,或許他會覺得很諷刺,餐桌上無論哪邊都是為了討人歡心而假裝笑著的小丑。
「嗯,我相信你。」他終於切下他的薯餅,不太完美的一半,但也足夠了。克勞迪歐還沒有單純到覺得這樣聊一聊,卡特會馬上就好起來衝去吃薯條,不過至少他有分一半的薯餅留給對方,隨時等著卡特過來吃。
「卡特,我之後還看得到你嗎?」他把一半的薯餅留在原本的碗盤上,另一半和自己的藍莓鬆餅混在一起,看起來很可笑地噁心。「我們第三屆薯條飛鏢大賽需要新的挑戰者。」
克勞迪歐大概永遠都不會,亦不用,知道那句「我相信你」對卡特古坎而言是多麼如釋重負。他再次成功地將另一人從駭人的火舌旁推開,他相信他,他只需要維持住這個事實就好了。
「你當然還會看得到我啊。」聞言,他假裝驚訝地眨眨眼,接著笑著保證,「薯條飛鏢大賽耶,我怎麼可能會錯過?」將放著另一半薯餅的盤子移到自己面前,他還是沒有動叉子,但最起碼看似有想吃的慾望。「另外,我覺得薯餅之神大概會比較喜歡番茄醬。」意有所指地朝對方盤中物點頭示意,他開玩笑道。
克勞迪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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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迪歐看見卡特把薯餅放到面前就放心了,他對他的信任就是如此簡單。會漸漸好轉的,卡特只是需要時間,他相信著。
「太好了!歡迎新挑戰者!我建議你有時間就開始練飛鏢,我可是很強的。」不過關於第三屆薯條飛鏢大賽,克勞迪歐有一件事沒說出口。連續辦了兩屆後,孩子們紛紛發現根本贏不過小丑,最後第三屆比賽只能宣布無限延期。會延到什麼時候呢?可能永遠都是明天了吧。
「藍莓醬只是比較藍而已!」他嘗試吃了一口賣相很差的藍莓薯餅,意外地他並不覺得難吃。「......你說的對,我應該要配蕃茄醬。」但克勞迪歐還是選擇附和卡特,對方難得說了句玩笑話。
「......卡特接下來有行程嗎?我們去買點花跟點心如何?有人幫柏格先生以及其他遇難者辦告別式了嗎?沒有的話,我們來辦。」既然卡特現在才跟他說,那他認為還沒舉辦的機率很高。
「嘿,我相信我的準度應該是還可以的。」卡特古坎笑道,看來也是對自己信心滿滿,即使他在擲飛鏢上的經驗實在不怎麼多,甭提以薯條替代;他頂多跟朋友去餐廳或酒吧時會玩上幾場罷了。
對方的附和讓他給出了一個「看吧」的表情,但他隨後搖搖頭將其甩掉,「不過冰淇淋跟薯條都可以配了,或許下次我會試試看藍莓醬配薯餅。」他嘗試讓聲音在滑過前部分字句時不要起伏太大,算得上成功。
「那是個……」他停頓半晌;不,他不是在思考自己等會兒是否有行程,僅是思緒經歷短暫的空白。看來今晚還是早點睡好了。「很好的主意,我今天都有空。」
他喝口可樂,然後伸手摸入鮮少離身的背包中,翻找半晌,將那白色、頭戴尖帽的幽靈娃娃拿出來放在桌上。「我想我會把它放在花束裡。」他聲音變小了些。
克勞迪歐認得那個歪歪的小幽靈,那是之前卡特送給柏格的羊毛氈娃娃,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到卡特手上。他想起,柏格先生之前收到它時看起來很高興,死後也會很樂意收下的。至於他曾經送出的邪神像......嗯,再說吧。
「他會很高興幽靈娃娃又回到他手上的。」小丑輕輕地說。「對了,卡特有喜歡的動物嗎?我還沒送給你我做的羊毛氈呢!」
既然決定好接下來的安排,克勞迪歐加快吃早餐的速度,他就是想到事情便趕快去做的人。
「啊!」就在快將藍莓鬆餅解決之際,克勞迪歐突然敲著自己的頭大叫一聲。明明說要悼念柏格,居然忘記最重要的事。「還有啤酒!我們還要拿好多的啤酒!這個很重要,卡特你千萬要幫我記下來這件事!」
卡特古坎沒有打算說明,只是帶著淺笑點點頭。他原先就有用照片留存回憶的習慣,但當他看到這隻小幽靈隻身獨影地坐在那兒時,他終究忍不住將其放入背包,這畢竟是比相片更實質的記憶,但亦是送出的禮物,或許與一束花一起還回會是更好的決定,儘管他依舊有些難以放手。
「動物嗎?所有動物我都很喜歡!即使貓都不太喜歡我。」他笑道,繼續用叉子戳戳薯餅,終於成功逼自己吃下一口,搭配一些可樂將其沖下。「但要談最愛的話,應該是狗吧。」
「啤酒,好,我絕對會記得的。」他拿著無形的筆假裝在手上寫下這項物品,加入勿忘清單。「還要看著你以防你把罐裝啤酒當成可樂喝掉⋯⋯」玩笑沒說完就自己笑出聲,看來他還沒忘記克勞迪歐在酒會上喝了伏特加一事。
「貓不太喜歡你,然後你喜歡狗,ok我記住了......嗯,我差不多有新作品的想法了,再加一項待做事項,等等還要路過羊毛氈店。」靈感在腦中湧現,他感覺自己即將誕生出新的大作,但他希望做完後的結果不是貓吃會飛的狗之類的怪東西。
克勞迪歐注意到卡特吞下一小口薯餅,他沒說些什麼,但配合對方逐漸慢下原本著急的刀叉,讓鬆餅維持在快吃完又尚未吃光的狀態。
「我......」他想起酒會喝醉這件事,臉又害臊地紅起來。「只是啤酒喝幾口沒事的,我們只要小心、不要拿到伏特加就好,小丑不會被酒精輕易打敗的!」柏格先生的告別式不喝點酒太說不過去了,雖然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腦海中卻浮現出對方規勸他別亂喝的樣子。
「嗯......要是我真的喝到哭鬧的話再請你哄我......」這句他說的很小聲,他甚至不確定語句中的「你」是指柏格還是卡特。
還有一件事。
克勞迪歐吸了一口可樂,躊躇著要怎麼說出口,在柏格先生死後,他才注意到他對柏格有個遺憾。「卡特,你會在意我面具下的樣子嗎?」
「羊毛氈店,沒問題。」又記下另一項,卡特古坎又插起一口薯餅。一邊思考一邊吃對他目前來講是最適合的進食方式。
克勞迪歐的宣稱讓他稍微挑起眉,無聲地提出「你確定嗎」的問句。
有沒有聽到接下來的那句話
儘管對方說得很小聲,但兩人之間畢竟只隔了一張桌子,兩個盤子,一個薯餅和所剩不多的鬆餅,卡特古坎沒有遺漏掉那幾個字。
又喝了一口可樂,他將沾於手上的水珠擦拭乾淨後,朝對方伸手,將話與觸摸的動作一起送達。
「我會好奇,但我不會在意。」他微笑了下,小心翼翼地摸著對方的頭、又不至於將小丑帽弄到歪倒。「如果你想繼續戴著,我會在這裡,如果你想拿掉面具,我還是會在這裡。」他摸了數秒後收手,半開玩笑地補上一句。「放心,我很會哄人的,但如果我比你早喝醉的話就另當別論。」
克勞迪歐把被摸的帽子拿下來放在手邊,雖然他起了開頭,但他依舊沒有打算要拉下面具,不過拿開帽子這點還行。「我戴著面具扮小丑是為了找其他的馬戲團團員......」他說到一半便住嘴,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我只是在想柏格先生到最後都沒看過我的樣子。」他隔著手套搓揉著手上的帽子。「不過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想他也不會在意,我就放心了。」小丑回以笑容。
克勞迪歐仍沒有說定是否要拿下面罩,他只知道目前不是時候。
「那麼卡特,你的酒量如何?喝醉會哭嗎?我也是出了名地很會哄小朋友的!」克勞迪歐將手離開帽子往前放到桌上,看起來有六分認真。
他試圖想像對方醉後哭鬧的樣子,卻發現自己什麼畫面都想不出來,說不定是由於他太過信任卡特了。但這份信任又跟對柏格先生的情感不一樣,如果說柏格像是爸爸,卡特就是僅相差些微歲數的哥哥吧。
卡特古坎沒有忘記對方來自於馬戲團,他清楚記得那美好的名字,北極星。
「沒錯,我想他的確不會介意。」他回過神,笑著附和,沒有要繼續咬著這話題的意思。「啊、我的酒量嘛——」眼珠轉了轉,他對自己喝醉實在沒什麼印象,而通常他醉了之後朋友們通常也會跟著醉倒,所以隔日沒人有印象——或者他們不想讓他知道。「我應該是不會哭啦,恩,雖然哄一下感覺不錯但我不是小朋友!」
一邊切出另一口薯餅送入口中,他假裝提出鄭重的抗議。「但我可以說,我的酒量也是能接得住幾罐啤酒的。」對這點他倒是信心滿滿。
他拿起可樂將其喝完,並將剩餘幾口的薯餅稍微推開些許。「等等第一站要先去哪兒呢?」
「哈哈,卡特乖~」這次換小丑伸手去摸卡特的頭,很快地揮個兩下後就停手。
哄喝醉的卡特聽起來是一種全新的有趣體驗,小丑覺得試試也無妨,當然前提是他要撐過那波讓卡特醉倒的浪潮,這點仔細想起來還是挺困難的。趁現在體驗幾秒還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我想想......」克勞迪歐思考著,花太早拿容易折壞、點心太早那可能變質、酒太早拿不方便攜帶,想來想去,難道是要先去找羊毛氈?不,羊毛氈不是那麼緊急的事。「我們先去找點能配酒的小點心......嗯......卡特你們世界的告別式還會準備什麼嗎?」
卡特的動作似乎宣告他已結束這一餐,雖然薯餅沒吃完是真的可惜,克勞迪歐心想。順著氣氛,他將剩餘的鬆餅殘渣清乾淨。搖搖還剩許多的可樂,打算帶著邊走邊吃。「要走了嗎?」
「我這邊的告別式⋯⋯」笑著接受對方的摸頭,卡特古坎接著仔細思考,發覺自己參加過的不是國家為軍人所辦,便是一群同袍兼好友聚在一起,從大早出門、或許去山上走走,或許去海邊,去那些已逝者想去之地,然後晚上聚在一塊兒,用酒精配著他們的故事下肚。
「其實差不多就這樣,我們通常會去那個人想去的地方、或一起去過的地方走一走,或許酒會多喝點,然後我們會講故事。」
似乎是想起什麼,他臉上的笑擴大些許。「講一些跟他相處時的事,或一些他們發生過的糗事。」邊說,他起身整理桌面。「讓他們留在記憶裡,即使肉身已逝。」
「至於配酒的點心,我想⋯⋯只要夠鹹應該都可以?」半開玩笑地提議,收拾完畢的他站起身,「走吧!我順便把這些餐盤放回去。」
「聽起來很棒,我很喜歡講故事這一段,很有緬懷的感覺。」克勞迪歐點點頭。
相較之下,他們馬戲團團內的告別方式五花八門,送花、唱歌或單純只是默哀都有。不如說因為生存環境的不友善,他們有些時候是連好好留下回憶都沒做到,就必須與人說再見。少數相處比較長的家人去世,他們才會像現在這樣,細數回憶,慢慢懷念那個人。
雖然柏格先生不幸去世了,但克勞迪歐很慶幸他們三人留下了很多回憶。也許有機會還可以問問卡特跟柏格先生怎麼認識的,離夜晚還很長,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
小丑從位子上跳起,拿好他還沒喝完的可樂,跟著卡特放餐盤。「鹹的甜的都好,好吃最重要!走囉~我介紹我們小朋友票選最好吃的幾家店給你!」
「喔?我等不及了。」將吞不下的薯餅和空的飲料杯處理完,卡特古坎笑道,看起來真的是挺期待的。
他很慶幸克勞迪歐依舊在這兒,笑著,那麼地有活力,一條將他與現實依舊連在一起的鍊子,穩固而堅定;但克勞迪歐不知道他的過去,他不知道藏在自己笑容之下是哪些怪物,如果對方看透了那些偽裝,他還會留下嗎?
他打了個冷顫,決定不去思考那些可能性。他們現在這樣很好,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