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前陣子西南橋梁鬧鬼軼聞甚囂塵上,近日瓦舍周圍談論晏水的人多了不少,其中便有人提起幾年前有個胡人商隊也是在晏水被劫,整車價值連城的珠寶都讓人抄了,疑似殺人越貨,也不知是否買賣做得太大,招惹了哪路神仙注意,才遭此大難。
沈秧聽著此事,只覺全無印象,想來許是他到槐根前的往事,可這一聽這倒叫沈秧想起當年沈家也是走了胡商的門路,這才一代發跡,豈料......沈秧收了心神,略一思忖,便打算揭下眼前委事,想著既有緣撞到他手中,不妨順手解決了,全當行善積陰德了。
岳魂正在街上閒晃,見瓦舍欄榜前又站了好些人,想必是又有新的委事發布了。近期手頭略緊,也確實閒來無事,便往那欄榜前一望,幸得自己身長還算出眺,不至於要人擠人大費周章。這一瞧,卻是勾起了陳年舊事。
晏水邊上的佛珠?
岳魂認人不行,但論記事倒還在點上,他幾乎馬上聯想到了五年前槐根鎮那回任務。雖說當時與晏水一眾是兵分兩路,但還是多少曉得那幫人要處理的是買賣玉石供品的商隊。
世事難料諸多巧合,但也可能只是恰巧湊上了,其實並無關聯,全是自己想多罷了。但不去一試,又怎知是否就剛好撞了大運?
岳魂看著告示,思索著這委事自己該當接下,或許會有想找的線索串聯其中。
卻說他甫自欄榜前抬頭,還未揭文,不經意他顧,正巧看見一張熟悉面孔,眼角餘光裡頓時帶上了幾分笑意,略一沉吟,主動喊了他一聲,「岳兄!」
他同岳魂也見過好幾次了,算不上陌生,沈秧對於他識人的本領自然也有了充分的認識,一面朝他走過去,一面伸手將進入鬧市後便撥去腦後的斗笠重新戴上,「岳兄也來看委事?可有看中合心意的?」
看到那熟悉的斗笠,是沈秧。
「水下沉沙那則,感覺頗有意思,素聞晏水處時常有人溺斃,但幸得我算深諳水性,總覺得可以一試。」
岳魂也不過到槐根鎮兩月有餘,已在酒館與市集處多次聽聞晏水抓交替,但他對此倒是不大介懷,如果真水流凶險,大不了向周圍阡陌門借船一艘盡力而為,就算事情未成,老翁應當不會過分怪罪。
見岳魂果然很快認出他,沈秧又將斗笠往後一推,免得在擁擠處衝撞了旁人。他其實心中有幾分好奇,若哪天他不佩笠邀他上金陵台,他是否照樣一臉茫然。
想歸想,畢竟不大正經,又聽岳魂提起晏水,沈秧便將此事拋諸腦後,笑了笑:「岳兄也看上那則?正巧,我原也看著,方才正想著要揭了去瞧瞧,轉頭這不看見你了,沒來得及接上。若岳兄不嫌棄,不如一道?素聞晏水凶險,委者又是七旬老者,怕也需人仔細著,兩人搭個伴,也好有個照應。」
「好。」
正愁天寒,下水後如還得自行回鎮八成得躺床數天,有個人能同行還能多備些保暖物拾,也好彼此照應,岳魂便欣然答應下來。
先前打算獨自前往時,沈秧沒想著多做準備,這會兒約了人同行,他倒想起這事了,尋思著此處回草廬一趟太遠,乾脆同岳魂招呼了一聲,轉道金陵台取了兩件先前擱在那兒沒拿走的厚實斗篷並些物什,這才去了晏水畔。
一到地方,便見一名老翁於岸邊觀望湍急河水,神色頗為殷切,又見他們相攜而來,立刻將迎上來,「兩位高人可是於瓦舍處接了老叟的委事?」
沈秧看了岳魂一眼,主動笑著對老翁稱是,又道,「聽聞老人家丟失了重要之物,想來十分急迫,老人家也不需多招呼我們什麼,不如將物什丟失之處指與我二人一觀,盡早將東西取回,晏水湍急,萬一真被沖去下游,再要找可就千難萬難了。」
老翁一聽,連忙點頭稱是,一邊領著他們去了地方,口中仍道,「給兩位添麻煩了,這實在是......老叟也是無法了,若是尋常物件,丟了也就丟了,可這是髮妻留下的遺物,我實在是......」」
只見老翁神色懇切,反覆說著幾句話,不善言辭的模樣,反將對髮妻的一腔思念之情表露無遺。
岳魂彎腰查看了下水勢,河水清澈且離湍急甚遠,也不知為何時常有人溺斃,莫非是善游者溺的道理?
「我的水性應付這水勢綽綽有餘,看小兄弟意下如何,要與我同尋或在岸上等候都行,不巧發生意外也好立時有個照應。」
看了看雙方行囊,裏頭皆是厚重保暖的衣物披風,沈秧背著的行囊裡甚至帶上了小暖爐。
沉吟片刻,沈秧將簡單收拾的行囊卸下置於岸邊,又除了斗笠,「一起罷。雖說這水勢看著不如預料凶險,可誰知底流形勢如何,再說這冬日的河水也不是好浸的,多雙招子興許也能快些找著,也就不必多受罪了。」
他想著先前看過岳魂腳上那兩處舊疤,想來這人也不是個托大的,下水應當無妨,可也並不能肯定受了寒是否有礙,索性沈秧不是個能乾看著人忙活的性子,便轉頭對候在一旁急得搓手的老翁道,「老人家!我與岳兄這就替你尋那佛珠去,勞煩老人家替我倆看著些物什,也不要離水太近,免得叫這晏水給抓了去。」
回頭又同岳魂打了個招呼,「這處就交給岳兄,我去那頭探探。」
他的水性雖不說特頂,可若僅是水下探物,應也盡夠了。
岳魂甫一下水,旋及拉開遮目,以確保能找地著佛珠。否則在水流之下還戴著那玩意兒,實在跟真瞎毫無區別。
河水在寒冷的天果真刺骨,水並不淺,但還算河清水澈,河底皆為中圓卵石,少有暗流巨岩。岳魂一潛到底,手邊不停翻找著,就怕自己其實也並不良好的視野勿將佛珠以為是卵石而錯過時機。幾次的浮水換氣,又再度下潛,要在這水中找到一條佛珠談何容易,岳魂邊琢磨著自己的體溫,一邊思考著到什麼程度得放棄。
就在這時,一抹極不顯眼的乳黃色在稍遠處隱約閃著光,岳魂想起行前沈秧與自己提過,佛珠為質地極好的玳瑁,說不定真給自己撞了大運。
他游了過去,沿途卻發覺卵石中夾雜著些許生滿青苔的玉石,玉石觀色應為白玉,但青苔幾乎掩蓋了絕大部分的色澤,導致幾乎與周邊石頭融為一體,沒仔細留意基本無法察覺。
看來就是當時晏水那夥的傑作了,可能是混亂中將箱子沉進了河裡,不知為何也沒來的及完全收拾。岳魂邊想著,在最後一口氣快耗盡之前,終於在石縫中翻出了佛珠。
「小兄弟,我找著啦!」
一浮出水面,正好瞧見沈秧在岸邊稍作歇息,岳魂在遠處把遮目重新覆上了。
上了岸,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渾身衣物又濕又冷,遮目上的冰水直接又澆在臉皮上,自己的臉絕對凍紅了。
距離岳魂幾丈之外,沈秧的身影也消失在清澈但刺骨的晏水中。他雖說水性普通,到底生於江南,兒時沒少碰過水,於水下視物也算小有心得。
卻說他剛沉到河底,往河床上一探,原本還算輕鬆的心情當下便湧起一絲古怪,當即又在四周巡視一圈,這下還真讓他瞧出了點名堂。
幾次換氣下潛的功夫,沈秧雖仍沒見著老翁所說的玳瑁佛珠,可他看得分明,只說他所在的這一段河床上,渾圓卵石中竟摻了玉石,有大有小,甚至有許多嗑碰裂了,可他粗一翻看,成色卻都不差,從沒聽過晏水還產玉,何況都還是打磨過的,那只能是落入水中的。
這就有點意思了。
先前他一聽老翁說遺失的是佛珠是玳瑁料的,心下就曾有過思量:玳瑁料的佛珠價格不斐,可他看這老翁的打扮,卻不像出身殷實人戶。
沈秧原先也不過這麼一想,便是尋常人家,有個一兩件名貴之物傍身,尤其是佛珠這樣有特殊意義的物什,也算不上太不尋常;可如今一看,水底竟還有其他珠玉,老翁可沒提到還遺失了旁的東西。
興許事有巧合,老翁的玳瑁佛珠真就這麼巧,同另一批昂貴玉石掉入同一河段;可若要讓沈秧說,他倒更傾向那玳瑁佛珠並其他玉石本就是一起落入晏水,至於原主,自然也不會是這交代不清的老翁。
假稱丟失亡妻遺物,讓人替他打撈財物,也未必不可能。沈秧幾番思量,也沒忘了在水底找尋佛珠,左右既然老翁提了,想來是真有此物,先把東西給找到了,等等上了岸再做計較也不遲。
也不知岳魂那兒形勢如何。
沈秧想著他的腳傷和遮著的眼,總有幾分不放心,趁著浮上水面換氣的功夫,先掃了眼依然守在岸邊的老翁,又看向岳魂的方向,見他還在水下,心下沉吟,沒再入水,反往岸上游去。
原先他並不特別防備這老翁,想著一道下水,能找得快些;可如今他對這老翁儼然起了幾分疑心,兩人同時在水裡,若有個萬一難免應變不及,見岳魂那兒沒什麼異狀,乾脆先上了岸,只對老者歉說自己水性不如岳兄,若等等岳魂也無斬獲,再將他替上岸休整,自己下去找。
應付了老翁,沈秧隨手披上乾燥的斗篷,手裡抱著另一件斗篷並個小手爐,望著岳魂入水的方向。
他那岳兄水性果然好,又過了小半會兒才見著他出水,且聽著動靜竟是找著了。沈秧心下微動,起身迎上前去,將發熱的小手爐塞進他懷裡,又抖開捂熱的斗篷,藉著給他披上的當兒低聲道,「佛珠不忙著交,能否先讓我瞧瞧?」
隨後又恢復老翁能聽見的正常聲量,邊給岳魂繫著斗篷繫繩,邊用尋常語氣與他說了句笑,「這隆冬的河水可真叫人吃不消,瞧把我岳兄的臉都給凍成什麼樣了,若是叫姑娘們瞧見,那可不得心疼壞了。」
「得了吧。」
岳魂聽沈秧這樣打趣他,語氣間不由帶了笑意,順道將佛珠塞到沈秧手中,他現在只想著趕緊搓手摀緊手爐,不然身上那股又重又冷的寒勁可真會要人命。
那佛珠在大冬天的晏水裡浸透了,過了人手也沒見暖,怕是連人都泡得沒溫度了。沈秧掂了掂手中佛珠,樣式倒無甚出奇,十八顆的復組玳瑁佛珠,子母珠至記子留一應俱全,沈秧掃了眼墜在佛塔下的琥珀佛牌配飾,心裡有了計較。
左右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便是他多想,也耽擱不了多久。可若如他所料,試一試也應能探出點名堂。
打定主意,沈秧回身面向迫不及待迎上來的老翁,「老人家的佛珠可是配的瑪瑙佛牌?看著像是找到了,老人家瞧瞧可是這串?」
說是這樣說,沈秧卻刻意將佛牌的部分攢在手心,那老翁也未及多看一眼,囫圇點頭稱是,到了近前便伸手要來搶,沈秧下意識縮了縮手:如果真是髮妻遺物,又如何能忘記上頭配的是瑪瑙或琥珀?
這手一縮,老翁當即察覺了沈秧出言詐他,竟二話不說猛地掄起一掌朝他當胸拍來。
沈秧見他神情大變,盡顯猙獰,心道一聲不好。雖早有提防他突然暴起,可卻沒料到這老頭看著其貌不揚,本事卻著實不小,一時不慎還是讓他近了身,情急之下只得側身避過肺腑,仍叫老翁一掌結實地拍在了左肩上。沈秧沒忍住一聲悶哼,接連後退數步,面上閃過一絲痛色,額角也沁出冷汗。
又見老翁的目光一轉,他顧不得肩傷,回身朝岳魂一喝,「岳兄小心!」
不等沈秧大喝,岳魂已然聽見聲響,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論勁道,沈秧傷勢輕則脫臼重至碎骨。岳魂猛的抬頭,顧不得寒風冰水交加,把手中的爐子二話不說朝老翁砸去,再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招「穿雲裂石」迅極絕倫擊向對方面門。
老翁頭一偏勘勘閃過, 旋及兩人便鬥在一起。岳魂情急下在不夠適當的距離對老翁下了重招,使他成功轉移注意不至對沈秧趁勝追擊,但到底不是足夠有利的先手,翻雲掌法本就層層遞進,與高手過招一刻,強招勢頭一落,開局便討不了好。岳魂忍不住嘖了一聲,立時又咬緊牙關專注與老翁拆招。
老翁的暴起來的太過突然,自己查覺到殺意時已經為時已晚,沒想到槐根鎮看似民風純樸,也藏著如此狠辣的人物。岳魂施展起「撥雲式」轉攻為守,決意先探探老翁功底。
撥雲式重見招拆招,以夾、當、撥為主要套路。老翁數掌連發,岳魂算準來路一一化解,兩人打得極快,拳腳相交打在被水浸透的衣衫,聲響顯得更重且沉,衣物幾乎服貼在身上,也起不了太大保護的作用,老翁勁道確實不小,幾回下來,岳魂甚至感到格擋之處隱隱發麻。
但老翁的套路大抵是摸出來了,應是北方破冰一路,此派掌法極為凌厲精妙,從前岳魂與人對敵,因朔雲掌法並不屬於克敵機先的門道,真實無法短時間內討得了好。老翁明顯為長年習武之人,又有年歲歷練助長,岳魂一時竟也找不到太好的時機還以顏色。
沈秧猝不及防挨了老翁一掌,傷得不輕,可眼見那頭岳魂已經和老翁過了好幾個來回,一時竟是不分軒輊,他如何看不出岳魂是為了保他才失了先機?眼看這場面憑他的本事插不上手,卻也萬不可能乾看著,當下引內力穩住傷勢便不再理會,捻斷手中佛珠,斷線的玳瑁滾入掌心,抬手便朝老翁甩去。
電光火石間,只見幾枚玳瑁珠破空而至,竟差不離正好打在了老翁的幾處退路上,叫他一時躲閃不及,只能回身硬扛前方攻勢,也虧得他內力深厚,這才沒叫人一舉拿下。可不待老翁穩住架式,又是幾粒珠子衝他飛來,經過方才那遭,老翁知道這珠子雖來勢刁鑽,但並不致命,原打算硬挨,可這回幾枚偏生盯準了他幾處穴位,老翁生生受了幾下,其中一下實在不能托大,只能避讓,險些在岳魂面前露了空門。
老翁心中暗恨,他暗算過沈秧一掌,知道這年輕人本事不到家,便沒放在心上,只想著專心應付大的,回頭再宰了小的;豈料大的是個萬分難啃的硬骨頭,這小的硬功不行,手裡卻也有幾分上不得檯面的本事,手一抬便有佛珠接二連三衝他襲來,不是當著岳魂出招時封他退路,便是趁他招式打出,前力未盡,後力不繼時盡往他身上要緊穴位招呼,將他逼得束手綁腳,老翁心知再這樣下去必要出事,一時卻也沒什麼好法子,他倒想抽身解決了那放冷箭的兔崽子,可面前的男人又哪裡是能縱得他分心的人物?
沈秧打的正是這主意,看準老翁生性狡猾惜命,非不得已不會硬扛著要害被襲同岳魂拼命,必然要閃避一二,又岳魂的本事他是領教過的,只要將這老翁鎖在他面前,叫他左支右絀,遲早會露出破綻。
見老翁果真被沈秧干擾的處處受制,岳魂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套朔雲掌法使的越加行雲流水,沒法搶佔先機,那就比誰耐力更足。
要說沉住氣磨得起,岳魂活到目前就沒遇過比自己更能磨的人物。
岳魂一直都不知道師傅到底教導自己的是什麼內功法子,但跟任何之後自己交手過的江湖人皆不相同,甚至有人說,這麼詭硬的功夫,也不知他幼時受過多大的折騰才練得起。
身體已經慢慢開始適應刺骨的寒冷,岳魂運起周身內息,每一掌開始越打越重,老翁一邊要防範沈秧真打中自己穴道,一邊要應對愈發沉重的掌力,氣息開始急促,內心也越發驚惶。他聽著那破空的風聲,已不敢硬接岳魂的劈打,只得左閃右躲,心底猜測更加清晰的同時,招式逐漸亂了套。
內力隨著戰時不減反增,前方倉促如電閃,後頭層層疊疊,有拔山倒樹之勢。
老翁躲閃著,突然右腿內側「白海穴」一麻,竟被沈秧佛珠擊中,岳魂哪能放過如此大好良機,一招「白雲蒼狗」從四方斜打向老翁身子,分別擊在「曲池穴」「臂儒穴」上,老翁雙臂一麻,岳魂趁勢飛出一腳,直接將老翁踹翻在地。
「多謝!」
見大局抵定,岳魂朝沈秧高聲喊了一句,老翁穴道遭擊,短時間內雙手應是舉不起來了。
岳魂走了過去,揪住老翁衣領,將他從地上抓了起來,正想問老翁為何突下殺手,卻見老翁驚魂未定,甚至連吐出的句子都帶著些微的顫抖。
「這內勁...還有朔雲掌法,難道竟是翻雲手!」
岳魂聽老翁竟道破自己來歷,表情一窒,隨即殺意暴起。
知曉這名號的,只可能是過往道上人,自己這些年隱姓埋名,甚至不惜剪髮戴上遮目充瞎子,為的就是徹底叫人遺忘,卻沒想意外在今日出了岔子。
退路接連被鎖,面前岳魂攻勢猛似驚雷,僵持不過片刻,老翁果然被擒,沈秧鬆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正欲上前,就聽老翁一聲驚喊,竟似是喊破了岳魂的來歷。
沈秧心中一緊,未及多想,手一抬便叫最後一粒佛珠打在老翁的啞穴上,當即鎖了他的嗓,免得再生是非,隨後退了幾步,將人留給岳魂處置。
他先前雖未曾聽聞翻雲手這號人物,可岳魂的本事擺在那兒,沒得做假,又來槐根不久,如今一聽竟是來頭不小,此來便可能是另有隱情,不得不隱姓埋名,否則就憑他一手掌法,也不至於沒人知曉他的來歷。
心思幾轉,沈秧心中已有決斷。
槐根於他是逍遙處,新生地,自己的往事尚且交代不清,又如何對旁人追根究底?如今他既喊著一聲岳兄,就只認他識得的這人,前塵往事他願提就提,若無意多談,他只當一概不知。
正想下殺手,卻見老翁已被打了啞穴,發不出聲了。他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是沈秧點的穴。
勉強壓下心頭怒意,岳魂冷冷地打量好幾眼老翁,思緒轉了幾轉,確定絕沒有直接面對過這人物,也不知他是打哪知道的消息,竟能單從招式跟內力就道破自己來歷。也幸得沈秧出手迅疾,才沒一時盛怒下破了殺戒。
但這人,該處理的總得處理,否則心事未了倒後患無窮。
「聽聞槐跟鎮素無官府。」
岳魂湊近老翁耳邊,聲音極低,確保沈秧不會聽見。然後抓住那疲軟的右手,緩緩扣住了小指。
「我已無心殺人,但今日之事,但凡日後走漏風聲,我自有方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一說完,岳魂一個用勁,直接掰斷了老翁小指,老翁頓時疼的面部抽搐,但啞穴已封,故叫不出聲來,只能乾瞪大了眼睛。
沈秧離得遠了,聲音絲毫聽不見,他也刻意不使勁兒聽,動靜還是能瞧見一些,見岳魂只給了老翁點苦頭吃,卻也沒要人性命,雖有些意外,可他和岳魂交情說深也不是太深,只道也許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不欲節外生枝罷。
見那頭事了,沈秧才走過去,將手上僅剩的琥珀佛牌拍到老翁身上,旁的也沒說,只道:「看老人家這手法,也不是頭一回幹這事了罷,也不知道前頭害了多少人,今日便當是大雁啄了眼,也別怨誰,往後多行善積德,少惹事生非,否則哪日遭了報應,佛祖也保不了你。」
槐根這地界向來如此,江湖恩怨江湖了,畢竟也無官府可告,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來日若有變數再做計較。
無論這老翁心裡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還是個識時務的,見形式不如人,乖覺得很,沈秧也沒解他啞穴,只轉頭看向岳魂,略一思忖,「委事只說打撈佛珠,那這案子也算是辦成了,回頭去瓦舍交差,指不定這峰迴路轉的還更合看客心意。」
他一面說著,單手解了身上的斗篷往岳魂懷裡一塞,嘆了口氣,「只是叫岳兄受我拖累了,趕緊披上罷,你方才還沒暖著又吃足了風,入了夜怕是要發熱。等會兒可有什麼打算?就近找個地方收拾收拾?」
岳魂接過了斗篷,隨即席地而坐,令內力於周身運轉,多少逼退過盛的寒意,但畢竟已過最佳時機,估摸後幾日是有得受了,就算身子骨還硬挺,八成也得有些小病小痛。
「此處離我家不遠,我直接回去罷,在外頭也不太方便做飯。」
既然註定有得受,還是別隨便吃外食了,無非大魚大肉於養生無益亦或清粥小菜索然無味,要論調理,岳魂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手藝。
是到醃菜的日子了,去搞點蘿蔔應該還是不錯,岳魂心想著,儼然在盤算該怎麼打理後幾日的三餐了。
猛地想起沈秧方才挨了老翁一掌,岳魂過去道了聲得罪,拉開了沈秧肩頭衣物,眼見肩骨與手臂連接之處已然錯位,幸得骨骼沒有刺穿皮肉。岳魂雙手過去,一固一壓,脫臼之處便回歸原味,與原先別無二樣。
「稍後得找東西固定下,之後傷處必有水腫,記得好生休養。」
沈秧的左肩先前讓老翁傷得不輕,可岳魂不提,他連究竟是脫臼還是裂了都未曾注意,好像只要傷在自己身上,他就一點兒也不掛心,能記著等會兒去趟醫堂頂天了。
又說關節復位自然是疼的,好在岳魂的手法俐落,直到那肩傷看著暫時是無礙了,沈秧才感覺到傷處隱隱脹痛,怕是後頭幾天還有的受,又想著不久前弩傷才癒,這肩就像是好不了似的,實在是流年不利。想歸想,他口中含糊應了,告了聲謝,再開口時略有幾分遲疑,「那岳兄還是早些回去罷,少受點風。你家中......可有人照應著?」
若是尋常交情,住處也不是什麼不能問的,可他倆畢竟睡過,露水姻緣的關係,有些人避忌得多,沈秧也吃不准他是個什麼態度,就補了一句,「索性我待會兒得去趟醫堂,你若不介意,給我指個地兒,看家中有什麼缺的,一會我順道給你送去。無事自然好,若真有個頭疼腦熱的,也能給你搭把手。」
「孤家寡人的,哪來人照應,好在身子還算強健。倒是你,肩上傷處得難過好幾日了。」
岳魂拎著老翁,想著趕緊交差趕緊回家,再吹多點風,腦殼感覺都疼了起來。
「去醫堂抓些能退熱的方子,還有補身子的。對了,我打算這幾日自行料理吃食,方便的話小兄弟幫忙帶些蘿蔔來罷。」
岳魂稍微歪了歪頭,思考了下沈秧的肩傷。
「不嫌棄的話,來我這兒時順道吃頓便飯?只是處所狹小,還得委屈委屈你。」
這退熱補身的都還好說,便是他不提,沈秧也得問大夫要,便分神聽著後話,一面想著等會兒還有什麼要緊的,一道辦了,後頭空下日子就不必再折騰,就聽岳魂話鋒一轉提起了......蘿蔔?
沈秧險些以為自己聽串了,回神又想了幾次,確實沒聽錯,可買蘿蔔作甚?好在他也就懵那片刻,腦筋一轉很快回過味來,有道小雪醃菜大雪醃肉,立冬過了,這幾日便是小雪,又聽岳魂說要料理吃食,想來是打算買蘿蔔回來自己醃著。
姑且不提他有多詫異,這人竟是個會下廚的,眼下也不是好奇心發作的時候,沈秧張口便應了,「成,一會兒給你帶去,這人就勞岳兄提去瓦舍了,隨便交代了便成,卷子我回頭再去補,趕緊回去把身子捂熱了才是正經的。」
連委事交流都能偷渡劇情太快樂了.......齁我要給魂哥跟魂中打callTT打鬥場面太帥了我好嗨
突然有了武俠的真實感
and沈秧的手真實傷得不輕(17/20),真是多災多難流年不利(親媽好意思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