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年末,槐根的細雪已經連著飄了幾天。逼近年關的時間,眾人皆高高興興地準備著,街上很是熱鬧。
這是端木煥在槐根度過的第二個冬天,他從南方來,老早披上了雪白裘衣。和去年不同的是,他在槐根有了朋友。
應了余瑛鷂的邀,兩人在一高雅的點心舖子喝熱甜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性子像、同樣有好出身,相處起來自然融洽,沉默時亦氛圍和諧。
「小周,你聽說沒?那中書省范家的大公子被關了!」
「怎麼可能!范家不是手眼通天的麼?」
「呿,再厲害哪有白家厲害?白老頭是個心狠手辣的、老范也不知道安分點兒!」
端木煥很快被隔壁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力,他舀蓮子的手頓住,裝作不經意地往那方向看了眼。
兩天前,他收到端木府寄來的書信,上頭講的正是那白家的消息。
當朝皇帝年衰歲暮,朝廷裡暗流涌動。白家一派在權力漩渦中是如日中天,扶持的是娶了白家千金的無能四皇子;端木家世代為相、忠心耿耿,支持穩重正統的季氏太子,自然成了被針對的一方。加上白家家主野心勃勃、狠辣又不擇手段,於公於私,端木煥皆是看不慣的。
「朝中事阿...」他輕嘆,將那顆蓮子放回碗中。身處槐根,朝廷紛擾彷彿蒙了層紗,又遠又不真切,卻沒減緩他沉重的心情。
余瑛鷂亦是聽見了那閒言,白瓷湯勺隨腕攪動,白煙緩升,掩過那張溫潤如玉上頭的疤痕。
槐根雖亂,不受外頭所控管,該當傳進來的消息卻也是一樣都不會少。
冬雪與年節將至,難以入眠的季節讓青年同樣心煩,但仍然就著旁人的那聲嘆息溫聲開口「端木師弟可是有事憂心?余某雖離外頭遠,但仍能當一聽眾。」
白衣青年沉吟了會兒才開口,壓下種種心思,說得雲淡風清,「不瞞余兄說,端木來自官宦之家,對那兩人所說的白家事還算略知一二。」
端木府在朝已久,他知道的內容自然不只“略知”的程度。這兩人都是內斂的性子,彼此能感受對分出身不凡,卻從沒深聊過這方面的事,這回還是第一次。
槐根是個不必帶著自身過往之地。
「那白家...很有野心,作風也霸道。朝廷風波常是他們使手段的。」端木煥把話題放在白家身上,沒有提自家事,模樣也確實是事不關己、只有幾分感慨的模樣。
在那白姓隨淡薄脫口時,白瓷抵上青年唇邊痣旁,似覺得燙口而停頓下「…竟是這般。」順著對方的那份蠻不在乎,几不可察。
「師弟洞幽察微,雖處於江湖卻仍關心朝堂事。」與其說自己不知曉,應該說避開了,自個兒斷了消息,躲得透徹。
端木家守舊,正派而忠誠,這幾年間亦耳聞過國家式微,隨湯杓舀起,紅棗夾帶糖的甜膩,余瑛鷂在嚥下之餘,輕易地便歸納了兩家各守著誰,又是為何對立。
這份習慣順得毫無阻礙,即便已經在五年間全拋之腦後。
「余某應不了甚麼官場事…見你貌似煩憂,師弟的家裡可是受到甚麼為難?」
聞言,端木煥往對方看了眼,遲疑一會才壓低聲音道,「那兩人所談的范家態度中立,這回遭罪......。端木家和白家甚至立場相左。此刻可以說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吧。」
「逼近年關結算整改的時間,白家小動作頻頻,最近怕是不太平。」他又嘆了口氣,白瓷湯匙在碗裡劃了個圈,不好意思地笑,「余兄與這些糟心事無關吧,不必聽我牢騷的。」
替死鬼。
這一詞在余瑛鷂心中順鋒的寫,卻是提筆時落了墨,濺出零星污痕。
聞言淡淡的笑了「師弟客氣了,無妨的,局外人才好。」槐根屬三不管地帶,其一大益處便是能暢所欲言,即便謾罵當朝聖上是牲畜都不會有人有異議。
先不提見過了端木煥的脾氣,出自那樣的好家世,被養的內斂沈穩,能從這樣的人口中脫出的牢騷,必是早與心頭上的大義互相抵觸的不吐不快。
想來白家如今是變得橫行無忌。
確實是料不到在這樣日子裡重新觸及了舊事,甜湯早涼了,指節仍扣在白瓷上頭舀動,琢磨思量,如何置身事外。
「這事兒⋯常見嗎?」未明言,指的便是代罪羔羊的手段。
氵工
2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常見?應該說是越發肆無忌憚了。范家家主是個明事的,不偏私、不惹事,也不知道怎麼著惹那白老爺了。」雖然是談不順心的事,端木煥的敘述仍是慢條斯理的、那儒雅似是刻在骨子裡了,此刻難得用了有些諷刺的語句。他抿唇苦笑,也沒了享用甜點的心思,所幸把碗移到一旁,和小二要了壺茶水。
熱茶很快送上,他替兩人各斟了半杯,溫聲繼續道,「白家這回的確過分。若是如以往那般、對鷹犬爪牙下手,倒是不要緊;中立派系輕易碰不得,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
端木煥多少知道白家底下多得是戰戰兢兢的家族,但想受好處自然得承風險,他對白家走狗是不予置評,話裡只簡單帶過。
雖婉轉,可到底是個對立,那份意有所指劃分的清楚,余瑛鷂很明白,八年前這樣的大雪日子,多得是比歲暮天寒更竄進骨子裡的冷言冷語。
指尖扣在黑釉瓷上,難得的有些恍了神「⋯迎合都能被當棋子扔,也許不惹事,亦會礙著。」溫藹勾動嘴角,淡淡的道。
「師弟說⋯范家久處中立,必不是會輕易與人結了仇,動上這樣的人那大局便是要亂了,也難怪師弟這般憂心家事。」讓話題轉向,這確實也是心中一疑慮,若是要幫著四皇子,多得是暗地裡來的手段,久未觸及,太過明目張膽讓人訝異,反倒不像過往所知悉的。
只是思及此,又在心裡頭嘲諷這份探究一回,這些事與如今的自己有何干呢。
「確實。也曾聽聞過有下頭的人頂了罪名,最終家破人亡的事...終究是咎由自取。」對那評論淡漠地接了句。端木煥以翩翩君子自居,正直溫柔,卻和熱心同情劃不上等號,對這種事兒劃分的明明白白。
「人在異鄉,對家裡事幫不上忙,多少有些擔憂。」他認同道,苦笑著端起茶杯敬人,輕聲嘆氣,「今日是勞煩余兄聽我吐苦水了。」
不辯駁,亦不動搖,茶湯被白皙握的涼了,攏不住那絲餘溫,能感覺到綺窗外頭雪漸大,寒意就這樣透了進來「余某也多少理解朝堂事是環環相扣,池魚堂燕…其親眷所受累及,是有些令人感慨。」似有些喃喃自語,頃刻又像若無其事般「無事,你隨意講,就端木師弟所評判,是對這樣的頂罪事很明白?」
只當那喃喃是余瑛鷂的旁觀感想,他順著下一句話接,「是見過不少,但一家離散的也不多,我年幼時聽過一回...距今也快十年了吧?」
「細節我不清楚,但似乎是替白家做骯髒事的家族。不只被當槍使、當家順勢成了替罪的,繼承人也不知去向。可以說是被利用盡了,確實惨。」
端木煥喝了口茶潤喉,還是不緊不慢的閒聊氛圍,「想與老虎共事本就是險棋。我說喻於利者自食其果不算錯吧。」
聞著這份評判,坦然自若上頭澹然的笑了。
「…確是,師弟是個明白人。」
「這茶不錯。」啜著早涼了的茶湯,對方所叫的自然是上品,只是不知是否置放太久,喉間盡是苦澀「余某的師父視人若己且平等,可是在江湖走了一遭,見過了太多,亦知得以處世的依據會因立場所不同,也不知那位當家…」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育予以幼時的孩兒仁義時想過沒有,若他的孩兒看不清呢?
「無事,不說旁人事了,師弟的家裡會否隨這般不安定受牽連,幫不上?」
端木煥說這些的態度就像在談論歷史、甚至故事書,八年前的某個貴族如何終歸與他無關。他只當對面的友人也是如此,對這溫柔一些的看法自然沒什麼好不認同,點了點頭算附和,接著答覆對方的關心,「難免的事。但我再焦急亦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溫厚地笑,「今日難得與好友一聚,不談這些心煩事了。聽說水月軒那兒請了說書先生,等會兒一同過去看看吧?」
將手離了茶碗,攏回寬袖裡「也好。」
余瑛鷂還是喜歡這位友人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猜忌,純粹的相與,這樣很好。
點到為止的身外事,那少年若也做得到此,那自己亦能將之埋回深處,不露聲色,一切如常。
耶黑 謝師弟踩踩(截企才在發
阿煥後來有查到還是要知道一下ㄉ拉...但就沒戳破
最後ㄉ波紋...(靠腰啊)
我在看什麼朝堂鬥爭劇嗎
雖然兩位身處天高皇帝遠之地 但過去和如今的千絲萬縷依然與當朝局勢脫不了關係……白家太可惡了誰來扳倒他們 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