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從那之後便時常做惡夢。不只她，我也是。』

確認過隔壁臥室裡心愛的妻子已經就寢，他泡了杯熱茶，在書桌前打開文字文件，敲起了鍵盤。雖然今天下班後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在處理考卷的出題，突然的念頭讓他覺得，不能不寫下來。

『但她的情況比我嚴重了許多，我不曉得為什麼，不過，若是因為孩子是自她懷胎所生、或因她過去的傷痕造成的，那些束手無策也是我夜復一夜的夢魘。

而這些也讓我難以開口向她坦白，因為她的夢裡沒有我，我的夢裡卻有她。

兩年過去了，儘管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因此變差，卻無法否認已經變質的事實。我們同時失去了一個原本驕傲的身分。

如果松永君讓我們經歷過類似的惆悵，貞給我們的就是不下十倍的痛苦，說十倍可能還輕了，那並不是能以數字量化的情感。

尤其是在聽到清谷同學、西澤同學對我們道出、和武神同學透過信告訴我們的那些事情後。

可以的話，不想相信。但不止這兩個人、種種的資訊都指出，無論這些內容聽起來有多像無稽之談，至少對這群孩子來說，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所以不管是當下，抑或是過了兩年的今天，就算因此被惡夢糾纏，我依然能壓抑顫抖的聲音，打從心裡的對他們說——

謝謝，你們所給予我們的字字句句和所有表情，都能看見你們曾經掙扎過的痕跡。

謝謝。

時間沒有減輕痛苦、後悔和寂寞，卻一點一滴的帶走了曾經美好的記憶，但因為你們，使我的寶貝女兒曾經存在的證明更加的清晰。謝謝你們。』

撫上有著歪斜字跡的信紙，兩封信在這些時日總是放在書桌的抽屜裡，作業時總會看到的地方。

他一方面可惜著其他的「證明」沒有紀錄，記憶隨著日子逐漸模糊，一方面也慶幸著，沒有留下太多讓他們的心無法止血的物件。

為了讓樂實，不止她，還有我，能不隨時被那些充滿回憶的影響情緒和精神，貞的遺物幾乎已經全數都被清理，除了為數不多的照片，還有她在離開的當天仍戴著的髮夾，和放在學校的那把菜刀——也就是她最後一次收到的兩件生日禮物。我也不曉得留著能做什麼，但聽到那些孩子們敘述的內容，我就是想留下來，並收到了櫃子的深處。

雖然當年事件在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些家屬組成了互助會，但造成這一切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我知道不管如何，我的女兒都不會復生，儘管如此，還是希望有一天能給她一個交代。

這個念頭在這兩年徘徊不去，所以我只是平靜的重複想了一遍，將已經皺掉的信紙收進信封，放回抽屜裡。

重新讀了一遍文字後，按下了儲存。

不曉得那些孩子現在過得如何呢。
大概也不能好到哪裡去吧。

嘆了一口氣，闔上筆記型電腦的蓋子，轉頭便看見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站在門邊的妻子。

「睡不著？」

「嗯。你又在看那封信了。」

「是啊。總是不知不覺就會跑到手中呢。」

「呼呼。」

雖然表情溫和了一些，並笑了出來，但樂實的眼中沒有像過去那樣溫暖的笑意，只是有點呆滯的的看著前方。

面對學校的學生們時，她還是像過去一樣，振作自己充滿熱情。所以我知道這是她少數放鬆的時刻，她不需要勉強自己不去想已逝女兒的時刻。

現在的她讓人看著難受，卻也讓我有些懷念，和剛認識她時的狀態莫名有些相似。

「怎麼樣？」我起身關了燈，轉向她。

「嗯。」

「謝謝。」

我將這輩子最愛的人擁進懷裡。

還好，還沒有帶走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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