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𝐔𝐧 𝐬𝐲𝐦𝐛𝐨𝐥𝐞 𝐝𝐞 𝐦𝐞𝐮𝐫𝐭𝐫𝐞 》
Auteur
𝐿𝑜𝑢𝑖𝑒 𝐵𝑎𝑢𝑑𝑒𝑙𝑎𝑖𝑟𝑒
自從犯下那樁總共上了社會新聞頭條兩天半的謀殺案之後，奧菲莉亞·波特萊爾女士被關在了法國羅納省郊區的白沙灣精神療養院，離里昂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的車程。她悲慘的被家暴經歷和慘忍的謀殺手段——整整二十六刀捅在科里索利斯·波特萊爾的臉和胸口，有的新聞誇張成了二十七或二十八，希望之後不要被傳成三十——為她同時帶來同情與厭惡，至少白沙灣精神療養院的護工並不討厭她，相較於某些攻擊性強烈的病人，她幾乎可以說是溫和的近乎萎靡，發病的時候也就拿頭撞撞病房的牆，這種地方的牆當然都貼上了柔軟的防護層，護工拉住她就能很快阻止，不算難搞。
白沙灣精神療養院是公立機構，她的住院費用有很大一筆來自法國政府，這間療養院收容了不少曾經犯下罪刑的精神病患，連帶導致這座看上去設計典雅的建築有些陰森。大白天的，白色的建築隱約帶了點灰調，如同一片陰影以剪貼報紙的手法死死黏在牆上。
路易·波特萊爾無疑是家族裡唯一一個經常來探望母親的人，奧菲莉亞已經不像路易記憶裡的模樣，她的臉上生了皺紋，白髮被剃的一乾二淨，病號服和囚服在她身上如同裹屍布包裹骷髏，水藍色的眼睛微微突出，隨時保持著驚惶和亢奮的旋轉。她曾經年輕美好的樣子大抵是失火的博物館中最先焚燒殆盡的油畫，其次是波特萊爾家的全家福，然後是別的什麼東西——別的什麼東西。
路娜偶爾會跟著來，她努力過，但對於這地方的氣氛和陌生古怪的女人實在親近不起來。她們的第一次對話發生在路娜十五歲，她打扮整齊，面帶微笑，輕聲告訴面前的女人「我是路娜」，然後試著握住母親曾年輕過的雙手。路易和母親就是這樣重新建立起情感聯繫的，但路娜以同樣的行為卻換來奧菲莉亞連聲尖叫和咒罵，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瘋瘋癲癲的女人張開手指對空氣揮舞，要不是療養院嚴格監管所有用品的材料和位置，路娜可能像她哥哥一樣瞎一隻眼。
這種情況總不好繼續讓患者與家屬接觸，護工連哄帶推的把奧菲莉亞綁起來送回病房，她還在慘叫，聲音讓路易回想起當年命案現場時刺耳的呼喊，奧菲莉亞混濁的水藍色雙眼注視著路娜的方向，像是看見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站在那裡。
他看了半天，那裡有的只是路娜單薄又不知所措的影子。
晚上回家，路西安聽說了奧菲莉亞見到路娜時發起瘋這件事，很淡的評論了一句，她連自己的小女兒都認不出來。路易聽不出他在抱怨還是諷刺，路西安講話就像新聞裡的主播念稿，一點感情都不帶，但乍聽起來總是很溫和。路娜沒說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路易和路西安，大概在想他們會不會吵起來。
奧菲莉亞跟路娜長的有點像，頭髮長長的、捲捲的，遠看像一團蓬鬆的雲。路易小時候跟在媽媽身後，跳呀跳的試著抓住那團雲，奧菲莉亞吃痛就轉過來小小訓他，把他抱起來親一親他的額頭。她喜歡路易的眼睛，其中一只跟她一樣是淡淡的水藍色，奧菲莉亞的三個孩子中只有路易繼承了她的眼睛。
她說，你才能將我延續下去，路易，你想當救出公主和烏鴉的騎士嗎？
只到她膝蓋那麼高的路易當然想，奧菲莉亞對他笑，沒有告訴他要救出誰或者做些什麼。她沒有發瘋之前的微笑顯得端莊又哀愁，路易當時不懂她的惆悵是什麼，只是看見她的笑臉時，會想到即將下雨的天空上一片聚集成堆的厚重雲朵。
路西安從來不對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多做評價，也不阻止路易去探望他，他只說，我不知道這有什麼用處。路易回答他，是你把媽媽弄瘋的，你當然覺得沒有用處。
他們每次談起這種問題都彷彿要吵起來，卻從來沒有真的吵過，路西安會在最後一刻退讓，那就去吧，路易，注意安全。他對警察宣稱奧菲莉亞刺死科里索利斯的當下也是這種極其冷靜的語調，眼睛裡插著刀、一邊捂著路娜的眼睛一邊教路易打急救電話的時候也是，從失血過多裡醒過來抓空了水杯的時候也是。
路易相信比起會恐懼和失控的母親，那個更冷靜的人才像是兇手，所有的一切都越發讓他相信這個事實，他確信路西安才是波特萊爾家唯一發瘋的人。
路西安是家裡唯一一個在事實上直面過暴力的人，有東西催化他發瘋，有動機讓他對父親舉刀，路西安才是兇手，就算刀上的指紋顯示只有奧菲莉亞碰過那把凶器。
他看見了，雖然他完全不記得看見了什麼，只記得一片突兀又古怪的黑暗在記憶裡不停浮現又像海潮似的褪去。
奧菲莉亞在見面時哭著說她落了水，水潭裡又冷又黑，她快瘋了。她聽見耳語、呼喚，聽見路西安在叫她媽媽，她真的快瘋了。路易沒忍心告訴她，妳已經瘋了。奧菲莉亞緊緊握住她二兒子的手，神神叨叨的說，路西安已經死了，路西安死了，他的幽靈卻還在家裡遊蕩，他是來復仇還是想要回家？
奧菲莉亞自言自語的聲音像在唱歌，她露出不太協調的微笑直視著路易水藍色的眼睛，輕聲說，親愛的路易，可以請你給公主和死烏鴉帶來芸香嗎？我要給我七歲的孩子下葬，他死在一片銀色的海，我沒能看見，但是我親愛的科里索利斯留下了他遺體的照片，他死之前被毒打了一頓，天啊，我記得、我記得，他的右手斷的露出骨頭，眼淚是銀色的，他不呼吸了……
路易聽不懂母親陷入瘋狂後的囈語，護理師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奧菲莉亞只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我們會照顧好她，路易，不用擔心，你是個好孩子。
他回到家，看到路西安跟路娜還是一如往常普通的樣子，沒有被奧菲莉亞的模樣和話語所困擾，他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種孤單，像海裡發出了振動卻遲遲收不到迴響的鯨魚。
都快二十歲的人了，路易很快調整好自己，跟著吃了晚餐、收拾、洗澡，到睡覺的時間，路西安敲開他的房間門，問他去見母親的感覺怎麼樣。
路易沒把他推出去，但也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說我不理解你怎麼想問這個？還是這種時間？
因為你總需要時間思考一下，而且我關心你。路西安這樣告訴他，沒覺得哪裡不好意思。路易不安的偏開頭，注意到他還沒把手套摘掉，明明已經是睡前的時間了。
路西安即使是睡衣都牢牢的把每顆扣子扣上，連一點皮膚都不肯露出來，路易沒敢抬頭看他的臉，就這麼盯著他的衣服和手套看，突然想起奧菲莉亞說她的孩子斷了一隻右手。
他記得路西安的右手有舊傷，沒法做什麼太累的事情——
「路易？」路西安微微挑起眉，倒不是對他的沉默感到不滿，只是有點困惑。
「……嗯，媽媽很好，她常提到你。」路易說完就後悔了，他知道路西安對母親一向沒什麼好想法，可惜他講的太快，因為他不想讓路西安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她一定總說一些可怕的事。」路西安說，安慰似的摸了摸路易的頭，沒對奧菲莉亞提起自己的事發表意見，「因為她也經歷過可怕的事，別擔心太多。」
「她讓我下次買芸香去見她。」
「嗯，芸香，是這樣啊。附近有花店，你可以去碰碰運氣，芸香是一種香草，等週六的園藝市集或許也會有人拿來賣。」
路易沉默了一會，微微抬起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跟路西安幾乎快要一樣高，不用像小時候那樣仰著臉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我記得你以前給我們讀過《哈姆雷特》，我跟路娜，我們都聽過。」
「你還記得？我確實讀過，那是部好作品，可惜路娜聽不懂英文版的。」
「媽媽大概也記得，她總說她落水……芸香，之類的，她一定還記得。」
「希望她沒弄錯芸香的意思，說不定她只是落入了戲劇的幻覺，別對她的理智抱有太高期望比較好。」路西安說，語速微妙的加快了一些，他停頓了一下，沒給路易接話的時間，只溫和的說，「晚安，祝你做個好夢。」
——— 𝐅𝐈𝐍 ———
不重要ㄉ補充：芸香在文學作品裡是後悔的象徵……哈姆雷特的原作真ㄉ有提
靠北哪母湯啊
Munte_anu: 知道ㄉ太多來看會變得好陰好陰(幹
陰險人類
kokoro1925: 媽咪已經是發瘋ㄉ嗯批西ㄌ……(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