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儲存在哪的破碎記憶,像是一部8小時的電影般隆重上映,看著這些陌生的畫面,夢裡的諾娜坐在柔軟的電影椅上,過了一會才發現這個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
理解了這個夢的規則後,諾娜也注意到自己頭上那個原本只會出現在反射面的光環,以往三個棘刺的橘黃色外圈會順時針緩緩繞著宛如水波一般內圈,夢裡卻是提速運轉,像是光碟機在讀資料,甚至發出了一點噪音。
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一片刮壞的光碟,什麼都不會寫入,除非有個人能夠一點一點的修復她的記憶;不然,就像元老院下達了記憶抹煞的刑罰般,只是對象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就連負面的記憶也將在夢醒後拋諸天外。
醒來也許也全都忘記,她仍然如平時自處,珍惜「當下」。
【愛爾蘭南方小鎮】
「…好痛!好痛!!」少女竭力嘶吼著,五官熔接成團。
身上的骨骼與器官扭結出一個可怕的空間,只為了讓腹中的肉塊得以排出。
她臉上的淚痕不亞於某篇交響樂的樂譜,幾乎要在她臉上流穿出一個個沙丘。
少女瞪視著那個折磨自己數個月的肉塊,心想著自己終於從那個地獄中解脫。
──戀人的家庭是最傳統的天主教,兩人偷嚐禁果後,一得知少女的腹中多了新生命,馬上拒絕少女的往來,並且從小鎮中人間蒸發。
──失去依靠的少女在忍辱負重瞞過家人學校幾個月後,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的肚子和胎動帶來未知的恐懼,憂鬱跟著蒙上了她的腦海,只要醒著的時候嘴角都無法自然的發出微笑。
──儘管這孩子已經比預定的早了一個多月出生,但少女依然怨懟著太晚了。
什麼成人母的喜悅?
母愛?
就是個老掉牙的笑話。
──少女原本是這樣自嘲的。
嬰兒在修女接過後開始放聲大哭,觸動了少女的神智,她彷彿從一場噩夢中終於清醒,眼中終於容得下這個孩子的存在。
──然而已經太晚了。
沒有給少女後悔的餘裕,在孩子離開母體後,修女拿出了寫著和少女交換條件的契約書。教會方提供場地與醫療人員協助少女秘密生產,但孩子的去留或未來將由教會來規劃,母親無權插手,並需要為教會提供一定時間的勞務,作為向天父贖罪的象徵。
當修女細心的為出生的孩子以熱水梳洗,做為刺激還搔了孩子的癢,擦乾胎盤與羊水,並反覆確認孩子的呼吸道是否通暢,宛如身為母親的少女不在這個場所般,機械的做了一連串的流程。
就連少女哀求著,請求著修女光是讓她抱一會就好,但是通通都被修女無視,修女撥開少女顫抖著的雙手,冰冷的眼神刺傷了少女的心。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和修女一同消失在門後。
淚水流乾了。
無法為她哀嘆著這場以自己為主角的悲劇。
少女累倒在沾滿了分泌物的床上,失去意識。
就連倒影中的孩子頭上出現了橘色的光芒也沒有注意到。
教會負責人擦了擦汗,趕緊向夫婦解釋女嬰由於早產而引發的腦部發育異常,再解釋了一番她身上青色的胎記並不是什麼傳染病。
夫婦倆不介意孩子未來在醫療照顧上的負擔,他們只是滿心要有個寶貝,將兩人的戶口證明、財務證明和犯罪紀錄疊放在桌上,想要盡快通過領養核可,將這個可愛的孩子納入自己的懷中多加疼愛。
一個月後,終於順利將女嬰送養,夫婦為孩子取名為蓋比奧拉,他們相信這孩子就是上帝賜予的天使。
【義大利東南方小鎮】
蓋比奧拉直到了4歲半說話還是吞吞吐吐,行為的學習等等也在睡夢中便交待給夢魔了,前一天學習的詞彙或命令句,隔一天又回到原點,令夫婦倆與早期治療師們都頭痛不已,甚至有執業多年的治療師萌生轉職的想法,最後只得出了這孩子身體健康,但記憶上與同齡兒童異常的結論。
每當早療課程結束後,蓋比奧拉的養父母總是提心吊膽,深怕又聽到退步了的結論;但最近也決定放下心,接納這個什麼都學不起來,卻總是聽話又不吵不鬧的孩子。
儘管如此,夫婦倆依舊對蓋比奧拉疼愛有加,每天將她打扮得活像童話故事中出現的公主或卡通人物一般,在頭上綁著各種蕾絲與緞帶,週一到週五用各種不符蓋比奧拉身材的浮誇布偶大包包,讓蓋比奧拉總是與眾不同。
夫婦倆分別在蓋比奧拉的臉上落下親吻,幾乎要用愛情將她淹沒。
【遊樂園】
蓋比奧拉的五歲生日,夫婦倆難得請了假帶她到遊樂園玩。
維持一貫浮誇的風格,今天的蓋比奧拉在雙馬尾上綁上了大紅色的緞帶,身穿著像舞台劇般華麗的洋裝,肩膀上背著的是巨大兔子布偶包包,看起來像是兔子揹著她到處玩耍一般。
「親愛的,今天是你生日,就放心去玩。」
「我們的小天使,等你玩累了我們就一起回家享用你最愛的水果派吧。」
夫婦倆心想著要讓蓋比奧拉有一次自己探索的機會,便隨著她到處跑,而夫婦倆也趁機喘息一番,享受難得不用緊盯著蓋比奧拉的時光,反正蓋比奧拉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沒有人能將她帶走。
蓋比奧拉四處探索著,很快的就被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蘿蔔頭們注意到了,身上五顏六色又華麗的打扮讓孩子們以為她也是要來參加舞台劇演出的孩子。蓋比奧拉被拉上舞臺,按著其他孩子們的動作模仿一下便結束了表演,孩子們魚貫進入休息室將原本的校服換回來,只有蓋比奧拉杵在原地什麼都沒做,讓帶領著他們的老師誤以為蓋比奧拉是忘了帶校服的其他班學生,或者弄丟了,趕緊生出一件小孩子的休閒服,出手將她一身精心打扮都拆掉,髮型也變成了方便又美觀的辮子狀,告訴她要趕緊回到自己班上知不知道。
蓋比奧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便走出了舞台劇演出的場所,四處張望著有沒有好像認識自己的人。
尋找還未果,她不到110cm的小小的身軀就被路過的高中生給撞倒了,身上多了一層灰,蓋比奧拉揉了揉眼睛,高中生們以為她哭了,各個面面相覷,撞倒她的高中生趕緊跟這位小淑女道歉,並幫她拍掉身上的土,其中一位高中生的朋友手上滿滿都是在遊樂園賺到的戰利品,他遞出了其中一樣鳳梨狀的抱枕玩偶,說:「抱歉啦,我的朋友不是故意的,這個送你,你不要哭了喔。」
蓋比奧拉接過了鳳梨抱枕,並在兩人接近時盯著他的綠色眼睛,搭上紅色頭髮和黃色的上衣,說出了最近好不容易記起來的新字:
「……紅綠燈?」
「嗯????」
她一個詞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甚至有人笑到腰都站不直,但其實蓋比奧拉只是認為眼前的男高中生的眼睛像散發著光芒的綠色一樣好看,未來她就會學到更好的詞來形容吧?比如綠寶石和翡翠。
「哈哈哈哈,安傑洛真的是紅綠燈。」
「她只是剛學會說話啦!」
嬉笑聲後,高中生們帶著看似走失的蓋比奧拉,走到附近另一個看起來有很多同齡小孩的旅遊團旁,他們看著蓋比奧拉沒有什麼牴觸的反應就將她留在了那,向她道別。
夕陽西下。
遊樂園的關園音樂響起,當夫婦倆要尋找蓋比奧拉,幾乎將整個遊樂園倒過來時,她已經跟著某間教養院孩子們的腳步上了回教養院的車,教養院距離遊樂園有3小時的車程,因此等到蓋比奧拉被發現已經是幾週以後分配新衣服給孩子們的時刻。
而那個鳳梨玩偶也被蓋比奧拉遺忘在車上,再也沒有找回來。
幾週後,大人們詢問蓋比奧拉時,她早已忘記自己的來歷和自己的名字,話也說不好,因此被輕忽的認為她是個被人遺棄的特殊兒童。
教養院決定收留她,保留她現在的髮型,讓她的父母能在想要回頭找她時有個參照。
為了方便管理,他們給她起個新名──諾娜。
【米蘭某教養院】
諾娜看了看床前的便利貼。
「我的名字是諾娜」
那是教養院的修女分給自己的紙上,自己第一次寫出的話。
她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換上制服,依照修女的指示綁起長長的辮子。
今天也如平時一樣踏上宗教學校的路。
她回頭看著在路邊雕塑的維納斯與邱比特,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人面大鳥在樹上。向著行人嗤笑。
【現在】
初醒。
如同定時清除資料的電腦,記憶又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破碎的記憶再度無情離諾娜而去,只殘留因為同一個姿勢睡太久而酸痛的身體。
「……早安。」眼睛睜開來,身旁都是擔心自己的院童們,雖然名字和長相對不起來,但諾娜知道有些是平常很少跟自己搭話的人,這時也湊了上來。
「你沒事嗎?」「第一次看你睡懶覺。」「你受傷了嗎?」「你錯過早餐時間了,我有留一口麵包給你。」「再睡要變成豬囉。」
她給每個關心自己的孩子們都各一個擁抱。
只說自己可能運動太累了,要多鍛鍊身體,謝謝家人們關心自己。
這才讓眾人卸下憂慮,紛紛散去。
只留下幾個平時同寢的孩子一邊收拾東西。
「你哭了嗎?」其中最大的男孩拿來手帕,伸手擦了擦諾娜惺忪的臉龐。
溫水觸碰到臉頰,才讓諾娜意識到自己原來久違的流下眼淚。
但為什麼呢?
就連情緒也會隨著記憶消逝而去,諾娜只知道孩子們只要跌倒了,或者失去了想要的東西便會放聲大哭。
自己有嗎?那麼重要的存在嗎?
此時,諾娜才注意到床頭的便利貼多了一張——
寫著──「安傑洛先生是個好人。」
結束。
謝謝車車中寫了那麼多,我還不企及您寫的1/12
TenshiNona: 多虧諾娜那麼可愛又有故事,才讓我有機會寫那麼多的,謝謝妳創造了諾娜,也謝謝妳喜歡我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