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人頭鳥呢。」

在靜夏推開門的時候，早已坐在教堂內的人慵懶地向後躺倒，看著在倒過來的視野裡又受驚的青年笑了下。

「因為上次你邀我了，這次我就自己來了。」

講白點就是不請自來。梅倫德斯整個人散漫地掛在椅子上，長長的黑髮因為仰頭的關係散到地上。不過這次，男子卻不像之前那樣渾身濕透，而長椅旁放置的第二把傘似乎就是他這次得以乾燥到來的原因。

他笑著揮了揮手，遲來的說了聲「下午好」。

靜夏一開門就聽到有人，嚇到差點把門直接甩上。
他緩緩地開了一點門縫，看到是梅倫德斯時有些意外對方出現了。

「下午好……」

他邊小聲打招呼邊入內，順帶將門好好關上，與對方相反的是依舊是全身溼答答的樣子，很明顯的，他在這樣的雨天出門時還是沒有撐傘。

「你說的人頭鳥是……？」

他將鏟子放到一旁，將濕掉的外套脫了下來，隨手先掛在一旁的椅背上。
對於這裡以外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論是新聞還是報紙都不怎麼看過，也沒在聽電台。
當然，也沒有從誰那邊聽說過任何事。
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因為這樣的事情來找他，又或者說，只是隨口提了最近聽說的事作為聊天的開頭。

不過說到底，為什麼梅倫德斯會一直來到這種地方？
靜夏產生了這樣的疑惑，但當然，他沒問出口。

「就是人頭鳥呀。你從來不上街的嗎？」
鄉間怪談已經演變成都市傳說了。他轉為趴在椅子的扶手上，像隻貓一樣拉長身體、伸了個懶腰。

「『有東西在那裡、長得像你。它有著長長的舌頭，舌頭長到了地上。』」
他以略為稚氣的用詞復述孩子們的囈語。然而線索只到一半，他便轉而調侃道：「所以我在想，你這邊有沒有碰上人頭鳥呀？畢竟這裡是荒郊野外嘛。」

「雖然有，但⋯⋯我們沒怎麼注意大家在談論什麼。」
抱歉，他說，靜夏又低下頭認為自己幫不上忙讓梅倫德斯白跑了一趟。
「最近的話我也沒見過那樣的東西，不過就算有我也不是很意外。」
畢竟真的是荒郊野外。

「這樣啊，真可惜。不過我其實也沒有很在意到底有沒有人頭鳥存在就是了，你倒也不必道歉。」

他呵呵笑，腳尖在地上劃過一個圓，收攏到椅子上，整個人橫躺在教堂的長椅上。漆黑的髮絲在地上散成一灘黑色漩渦，幾乎要與地面的陰影融為一體。
「不如說如果真的有的話，我頂多就是想看看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頭鳥吧？」
聽說看到人頭鳥的人會發生一些不太妙的事哦。他傳唱著那些詭異的傳說，將傳說進一步畫得更加駭人。

「不妙的事？比如說什麼？」
他將穿在裡面的連帽外套也脫了下來，一樣掛在椅背上，只剩下濕答答的襯衫還沒換下。
對方還在跟自己聊天，雖然濕濕的不太舒服，但他也不好意思去換衣服，靜夏就這樣繼續站在那邊聽梅倫德斯說著這樣奇怪的傳聞。

「比如什麼啊──」
尾音拖得長長的，他舒服的在長椅上闔眼，雙手在腹部上交握。
「你想得到的天災人禍樣樣皆有。要講的話，種類繁雜不及備載，已經到了不知道是先有人頭鳥才有災害、還是先有災害才有人頭鳥的地步了呢。」
可是啊──他一如往常轉了個彎。

「本來信仰與恐懼也是人創造出來的，說不準就連人頭鳥本身都是捏造出來的呢。」

沙沙。梅倫德斯笑了。笑聲分成了幾層，像是被誰硬是撕開來的錄音帶。

「是嗎？那還真是⋯⋯危險。」
他的語氣有些遲疑，在真的遇到之前他不能確定危險性。

恐懼是由人創造出來的。

老師也曾說過類似的話，指著他說因為這樣才會害怕，懂嗎？

看著梅倫德斯在自己住的地方躺得這麼自在，靜夏也沒覺得怎樣，想想就問：「那個⋯⋯雖然這樣問客人很奇怪，但是我該準備什麼⋯⋯招待的東西嗎？飲料之類的。」
他看上去真的很煩惱的樣子，並不是不歡迎對方來訪，所以才苦惱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想趕他走。
可是他又不知道一般是怎麼樣招待客人的，只好開口問了。

「嗯──」
躺在長椅上的人發出似是在深思的長音，在幾秒之後呵呵笑了聲。

「你先把身上的衣服換掉如何？感冒就不好了哦。」

異色的眼睛睜開，眼中帶著笑意地望向溼答答的主人。

「啊，但是⋯⋯⋯⋯抱歉。」
他不是有意打斷他聊天的，靜夏又開口道歉，搓了搓自己有些冷的手臂。

「你為什麼總要道歉呢？」
他用唱歌一樣的聲音問道。
「所以不換掉衣服嗎？如果讓你不自在，我可以出去等。」
遲緩爬起來的人拉了下筋骨，將自己四散的髮絲撥到背後才起身，打算往門口走去。

「不，沒有，我沒有覺得不自在，抱⋯⋯啊。」
才剛被說怎麼總是在道歉，他又不小心做了同樣的事。
靜夏怕對方就這樣離開了，他慌慌張張地走到其中一個房間裡拿了乾淨的衣服來換。
沒多久，他穿著差不多的衣服走出來。

看著青年慌張地消失進後頭的房間裡，他佇立在原地，拖著懶散的腳步回到自己剛剛躺得正舒服的地方。在靜夏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本來躺著的姿勢，異色眼盯望著對方瞧。

「你真的有換衣服嗎？」

一個失禮的問句。

靜夏稍稍歪著頭，跟他對上視線疑惑地說：「有啊，是乾淨的衣服。」
他沒意識到對方的問句有哪裡失禮，身上的衣服確實乾淨也不是濕濕的，只是跟其他衣服差不多。

「不是在說那個呢——」
不過也罷。他咯咯笑著，小小取笑了一下沒接到球的人。
「那麼如果是你看到了人頭鳥，你會怎麼想呢？淺野。」

淺野。那個名字像是被反反覆覆念了數次，在舌尖上打轉出一個熟悉的音調，又被扭曲得像是數道陌生聲音唸出的話語。

梅倫德斯還是用那個名字稱呼他，那個在他聽來十分陌生的名字。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不打算糾正了，因為感覺沒有惡意，不如說他也不覺得討厭。
靜夏走到他旁邊，靠著椅子想了一下。
「就是……那種東西吧？被人們稱為妖怪之類的……」
或者該說不可名狀？那些像老師這樣的驅魔人會去處理的東西。

「妖怪啊。要我說的話，妖怪可能還比那些東西和善多了。」
他的眼睛骨碌的轉向椅子旁的青年。
「真有這種東西的話。你不會處理掉它嗎？」

你不是驅魔人嗎？
彷彿在暗示、又像是在套話的問題反覆出現。

「這⋯⋯如果它造成危害的話，也許吧。」
他認為自己並不是驅魔人，只是如果遇到那種東西危害到自己或者這裡的話會處理而已。
他想起老師經常叫他不要多管閒事，只要好好聽老師的話，乖乖過自己的生活就好。

「是嗎？那跟你說件有趣的事吧。」
漆黑的手臂抬高，在纖長的指頭在空中比向某處。

「那邊。從剛剛開始好像就聽到什麼聲音呢。」

教堂的一扇窗透著陰雨天的光。看起來就像是什麼都沒有。

一隻白粉蝶飛過，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不應出現的地方，停在那隻漆黑的手上。

「咦？」
靜夏愣愣地沿著他的手指向的方向看了過去。
外面有東西嗎？
他仔細聽著，同時也注意到，那隻小小的白粉蝶，就這樣停在梅倫德斯的手上，跟他黑色的手形成了一個對比，吸引了他的目光。
躲雨⋯⋯嗎？
但是蝴蝶就這樣停在了對方的手上，靜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嘎嘎。喀嚓。咯咯。哈哈。嘻嘻。

窗外傳來了某種東西的笑聲。幽暗之中的白粉蝶顯得異常明亮，緩緩振翅的幅度與外頭的笑聲逐漸重合。

哈哈、哈哈。嘎嘎。

「在那邊呢。」
打斷笑聲的是同樣帶著笑意的嗓音。
你打算怎麼做呢？
就好像在這麼問著，他看向旁邊的靜夏。

靜夏安靜地看著窗外。
沒有驚慌，也沒有害怕，他只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該怎麼辦才好。
他走到了門邊，拿起放在一旁的鏟子。
在手放在門上準備出去時，像是想起什麼「啊」的一聲，另一隻手拿起了那把黑色的傘。
他打開了那把黑色的傘，就這樣乖乖撐著傘，往剛才聲音的方向走去。

哎呀，這次記得撐傘了。

感想與情境不怎麼相合的人想道。梅倫德斯繼續懶洋洋的賴在長椅上，靜靜笑著看青年一手雨傘、一手鏟子地走出門。

換成鐮刀，說不準就是個死神了。

他將手放下。白色的蝴蝶飛到了窗前，他與窗外的某種東西對視，喉頭震顫，發出一種與外面那東西相彷的笑聲。
「還真是拙劣的模仿。」
他嘲笑著外頭那個畸形的幻象。

──倘若是要嚇人，多費點心思不是更好嗎？

人頭鳥張開了充滿利齒的嘴，發出詭異的笑聲。

吱吱嘎嘎。嘻嘻。哈哈。呵呵。咯咯。

詭異的音節像是用手在鋼琴上滾了一圈，不協調的音符互相碰撞，砸在一起形成一團毫無章法的難聽旋律，合在一起像是某種淒厲的慘叫。若不是有玻璃的屏障，那難聽的聲響可能早已貫穿耳膜，把行人嚇得魂飛魄散了吧。

前提是路過的人足夠正常。

他瞇眼笑著，看人頭鳥發出鬼哭神號的鳴泣聲，陌生的人臉扭曲不成形，長長的舌頭在鏡子上糊出一道噁心的水痕。

他撐著傘走到了外頭，在他順手將門關上時，聽見了更加清楚的詭異笑聲。
慘叫，像是各種怪聲混合在一起的慘叫。

如果從稍早前就在，那自己應該會注意到的

就像是被吸引過來的一樣。
被雨天，被死亡，又或者說——被死者吸引一樣。

只是巧合吧。
這幾天確實比起平時要來的更多怪事，但也只是碰巧發生在遇到梅倫德斯的雨天罷了。
他撐著傘，踏過雨水累積起來的泥路，鞋子與剛換過的乾淨長褲又被泥土弄髒，繞過教堂來到一棵大樹前。

刺耳的叫聲聽著讓人覺得難受。
但也只是難受。
人頭鳥對著他露出了笑容，滿是尖牙的詭異笑容。

靜夏只是看著人頭鳥，看著他的臉，靜靜地看著。
在他的褲管又被雨水給打溼了，感覺到些許不適之後，他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接著又看向了那個一直製造擾人噪音的怪鳥。
「老師，我該怎麼處理它？」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無法得到答案的問句。

笑聲戛然而止。人頭鳥歪著頭，歪了180度，歪著看那個拿鏟子的人。

怎麼處理？

留聲機一樣的破碎聲音反覆迴響。

怎麼處理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分裂成多個聲道的叫聲最後拔高成尖銳的笑聲。陰雨之中的某種東西顯得更加讓人發毛。

怎麼辦？
他不是很擅長戰鬥，應該說他認為是比不上真正的驅魔人的。
用手上的鏟子有辦法解決嗎？很難吧。
靜夏看著樹上的怪鳥，認為移開視線是很危險的，但也不能拿它怎麼辦，只好繼續保持這樣思考。

他想了很久。

他慢慢往後退，退回教堂那邊，打算回去拿東西。

「好危險啊。」

從後頭伸出來的兩隻手按住靜夏的肩膀。梅倫德斯彎下身，幾聲笑在青年的耳邊綻開。

「打算要拿什麼呢？」

他取走了傘柄，往對方手裡推了一樣東西，細心地一手撐傘、一手替人扣好那樣物品。

刀柄。一把尚未出鞘的日本刀。

「我在裡頭找到了這東西，也許會對你有所幫助──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你的呢？」

教堂裡面有些不可思議的東西呢。他輕聲呢喃，平和的嗓音在淒厲的尖叫下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論如何，你都知道該怎麼處理那東西吧？淺҉̥̳̘̠̙̪̣̜̲̮̯̞̓̀̊͑野҈͇̦̙͈͑̌̌͊̓̂̏̑̂̀͂͂。」

那幾聲低喃彷彿來自惡魔的細語，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溫柔。

真不可思議，他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安心。
像是將那些刺耳的尖叫，冰冷的雨聲，隔絕在黑色的傘之外。
像是一瞬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靜夏像被誘導似地手中的物品從傘換成了刀。

真不可思議，他怎麼都知道我想做什麼呢？

他發呆了幾秒才意識到手裡拿著刀，回頭看著身後那位陌生的男子。
「這把刀⋯⋯是老師的。只是他後來交給了我⋯⋯」
他握住手裡的刀，但遲遲沒有出鞘，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處理得跟老師一樣好。

是老師的啊？一身漆黑的男子笑道：那不是正好嗎？
「既然都交給了你，那麼這把刀現在就是你的了。」

來吧。那雙不比陰雨溫暖的手輕輕擦過他的身側，替他解開刀柄上的扣鎖。

來吧。像是不斷推著船前進的水波那樣，薄唇吐露的話語宛如甜蜜的毒藥。

來吧。寒冷的刀鋒閃著銀光的刃，明亮的刀身在黑皮革之下緩緩露出鋒芒。

「他不正是為了這種時刻，才將刀託付給你的嗎？」
帶著他的信念一同前行吧，雖然那可能不值幾個銀子。

來吧。

陰冷的雨中，那雙異樣且突兀的異色中流露期待。

──對於有什麼有趣的事要發生了的期待。

靜夏盯著出鞘的那把刀，那把老師遺留給他的遺物。
冰冷的刀身映照出他自己的臉，他張一如往常，面無表情又無趣的臉。

「——老師大概並不是這麼想的。」

他轉頭，說出的話語打破了自身短暫的沈默。
那隻明亮的紅眼直盯著梅倫德斯，不帶恐懼，不帶迷茫。
他將刀熟練地收了回去。

「老師他不曾教過我殺死那些東西的方法，他不曾告訴過我什麼。」
不論是名字、過去、知識⋯⋯或者尋死的原因。
「他只教了我保護自己的方法，我只是遵守老師的話活到了現在，僅此而已。」

他說那些都是為了我好。

靜夏伸手將對方手中的傘又拿了回來，轉身朝著教堂的方向離去。

膨脹的寂靜在一瞬間收攏。梅倫德斯眨眨眼，望著靜夏離去的方向，又回頭看向空了的窗框。滴滴答答，雨聲不斷敲在玻璃窗上，沿著牆滑下，在地上積成一灘泥濘。

他沒有放下過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可惜。

「真是遺憾。」

他彎身撿起地上的一根黑羽，濕潤的羽毛黏成一團難看的毛球，軸心被他轉了兩圈端詳。

「這樣的話會錯失很多東西的，淺野。」

保護自己代表著要做出選擇，但放走災禍帶來的只會是毀滅。

不處理的話應該沒關係的吧……老師也沒說遇到那種東西一定要殺掉。
只有說遇到危險的話就要解決掉攻擊自己的東西，靜夏心想。
人頭鳥只是吵了點，製造了不少噪音，但也沒攻擊他或者攻擊其他人……不如說這裡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沒……啊！！
靜夏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回頭，結果原本站在那裡的梅倫德斯又不見了蹤影。

糟、糟糕了，剛剛直接就這樣把傘拿走，沒有幫他撐傘就走掉，我沒有這個意思的只是不小心就……！

撐著傘，有點慌張地在附近徘迴，最後還是找不到他就只好先回去了。

「啊，傘變成兩把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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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夏可愛(垃圾話破壞畫面

共三小wwwwwww

Blue_Station: 男友可愛(閉嘴

yumebako: 好喔w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