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鮮少如現在這般，將光圈暴露於空氣中。

告訴他人他是那個，他是他們口中的那個──
天使。

『天空總是一片鮮紅，什麼時候變成紅的？』
『所有人都覺得是紅的。真奇怪。不對，奇怪的是我，天空總是紅色。』

諮商師提供音訊中充斥著詭譎而不斷的紅，訴說嗓音沉著如陷冰窖，音節尾端有著笑，細細碎碎地，如剁碎羅勒葉細雜於每個音節中，在慈善家共享數多音檔中休斯‧亞洛森唯獨記憶起這一則。
「Red.」
唇線微啟時薄潤音節化作單詞。

紅，為警戒的顏色。
而在他的世界，一切枯黃宛若喪唁。

那是他看不見的顏色。

紅色，同樣意味著緊急，如那高懸於大樓外側橫柱上的十字。
於濃夜沉黑中指引。
急診大廳壅塞著病床，堆積病患橫七八豎地聚在兩側，溢出人們只好往廊道去，再不然便往那些正常人方向去，好在夜診已經歇息，診療大廳掛號櫃台早已熄燈，正常與不正常於此時並不會有過多碰撞，僅是那無法收容的迷途人們，尋覓了地方挨著廊道上些微存在的白日光燈，半身蹲踞於門診大廳出入門，一望無盡濃黑吞噬掉白晝尋常可見的繁忙病院，留下是隨機沉積於地面的幽綠薄光，如鬼火伏聚，蛇信引導，於黑暗中纏訴著要人往那走處會是安全的綠燈牌──緊急出口。
而病患排溢出道路，白袍醫者正穿梭於其中，忙碌在每個囈語瘋言間。

「我的貓吃了我，把我放在肚子裡用刀割⋯再送給了狗⋯」
「娃娃不回家⋯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眼淚都變成紅色的了，最後不哭了，因為沒有頭了──」
「⋯呵。」

而天使的耳朵也聽見了。
黑牛津鞋木製鞋跟與石塑地板交擊，敲出一步步叩聲，叩、叩，規律地不如往常清脆，沉穩如歲月陳釀中的古鐘，交織在兩側廊道中歇斯底里字詞間，念念有詞而痛哭下跪的婦人，抱著紅狐狸娃娃的老人，吊著黃點滴的普通病患，尋找著綠色天空中花朵的少年，那身黑裝邁步行經過間一雙完全暴露於周遭的蜜眸澄澄地望過，不帶一點憐捨地直往前走。
病院內醫療推車四處雜錯著停放在病患間，無人推車，鋼架支柱細微長型柱面折映出來往周遭一切，重影投入懸掛於牆道上張貼衛教文宣的玻璃窗格中，側映出黑裝間那人姣好頸線與下顎間交集，黑髮細碎隨人行走而若隱若現那直凝無往的眸畔，與同樣的澄黃是相應合於髮頂上的一抹浮光。

圓環浮懸，是反射下的秘密，一一散映在廊道中無數光滑平面，如人類文明下的監視，隨處可見的電眼那般——
無所遁形。

黑鞋走得隨意，雙手插於口袋間，休斯·亞洛森便這麼宛如散步地掠過長道來至急診大廳，有別於廊道間沉咽氛圍，大廳處匆匆交錯的白袍醫生與護理師彼此間默契著正庸碌在不斷湧入的急症病患，下醫囑時單詞音節充斥在呻吟喧鬧中，接壤著是醫護人員後續的應急動作，他望著兩眼，黑鞋佇足在大廳與廊道的交界之間，如此處守門人那般。
然而也確實他正在行守門的事，守著裏外兩世界，拜了那上頭的慈善家所賜。
確實，他得拜了此時還在院長室的慈善家所賜。
案件總是不請自來。
細黑髮梢因人偏頭而傾斜一側，釀如蜜的細眸略是掃過大廳每個面孔，由著特徵記憶於眼中，看得見的，及僅有他看得見的，而此時此刻這裏──
過份乾淨。
縱然在喧鬧急忙中沾染著屬於人世的色彩，白牆白地板白衣天使，一切的白，不沾染協議中的秘密。

沒有任何不可名狀的蹤跡，這裡的協議是純白的一張紙，然而那不絕於耳地還是偶爾從廊道及病床間傳來人聲念詞充斥著尋常中的不尋常，單詞於人口中組成奇異故事，而他能聽見白袍醫者下醫囑前訴說著症狀──嘔吐、腹瀉與高燒。
很平凡，卻也過於頻繁的病徵。

分析、拆解、重組，無非是任何釐清事態的SOP，無關乎驅魔人與否。

耳際忽然傳來機械打磨聲響，粗躁地咖啦喀啦再至細微磨聲，澄澄眸光下意識便尋聲往發聲處望去，側頭僅見那點聲響便在他的右手側，玻璃隔窗在日光燈高光下澈映出他的一身黑裝，手斜插著口袋肩線沿落勾勒，頭頂光圈因他的偏頭而斜著，望著裏頭白燈明晃的室內，四壁空落落的白牆，就是一個黑長桌與短白袍的醫生正在埋頭工作，一側擺置著磨藥機正哐啷喀啦地發出刺耳噪音，與那大廳間無數吵雜相應合，而那聲響顯然是機具空磨的哀鳴，正責究著醫者。
黑鞋往前，一步，叩響一聲，再一步，蜜眸得以照見更多的關於那玻璃窗內的景色，又一步，玻璃窗得以更清晰那白膚黑髮中襯托地耀眼環圈描摹出環繞的異紋，或能說聖紋。

短白袍訴說出醫者的不夠熟練與年紀，棕紅捲髮埋掩著人低頭的動作與面容，休斯·亞洛森向前鄰靠在隔窗外頭，能瞧見仍舊空轉圓圈的磨藥機旁零散著一桌藥錠而男子正將他全數分裝入白藥紙中，一摺一摺地，將其折成俗見的藥包。
而人大抵是過於專注在手中事物上並未發覺他這蒞臨門口的訪客，玻璃折映出澄蜜眸畔而同樣是他眸中枯槁黃調的世界，白袍黑桌與手肘旁遭年輕醫者遺落的藥錠，圓切藥錠中央橫過凹痕，他眼中泛黃陳調下無從確定藥錠顏色，然而得以識別的是凹痕下淺刻著編號。

動物的本能大抵在於第六感，與在過多的注目下，會回頭。
而老練的獵人亦可以在獵物回頭時察覺動作前的預備前奏，進而佯裝。

細眸澄澄於那棕紅捲髮回頭望來之際，同而回首，兩道本欲交集的目光成為平行，然而在黑裝轉身之際，休斯‧亞洛森沒料到的是會正好有人從他一側經過，衣服面料相互交錯，窸窣中夾雜著一連串搭噠噠噠與地面敲擊上清脆聲響，細碎地，連續地，猶如墜鍊珠子在化厄時斷線那般，跳躍小圓在蜜色細眸中形成弧線，而此刻也有屬於他的動物本能。
動態視覺間物景交錯與晃蕩，簡單地伸了手，黑色面料與白膚腕下黑手套迎上來者，輕扶上人胳膊他能感受到對方此刻瑟然地顫抖，畢竟剛才那一迴轉力度下一撞，與突如其來，誰都會感到疼，誰都會為突發的不定數驚懼，包括他也是。
「抱歉，女士。」
薄潤音節於恰到好處的時機出聲，免去一遭尷尬。
而恰到好處的彎身是作為禮節上抱歉，順勢而為的是於彎身後黑手套飽含愧對地替人拾起因碰撞而涼散一地的物品──醫院裡處處可見的藥品。

與剛才相同編號──KP-666，擁有特殊數字編碼的藥錠。
猶如惡魔嘲弄的標記。

低垂間碎髮隱約了他的眉眼，卻可看見唇線上揚地笑著向女士寒暄，要人別一起蹲著而弄髒衣襬，那是一份體貼，興許是來自紳士的體貼，然而眸光卻未曾看向跟前女性一眼，休斯‧亞洛森一一地將其撿起並放入向人討取的藥袋中，慢條斯理地，在此處人聲鼎沸喧鬧與漸來漸往的救護車鳴笛中，與人隱約的焦躁裡。
身旁的女性跟鞋臨靠著他，併攏的雙足平靜地伏於地平線上，平靜地，而焦躁地。
時間並不會沖淡一切，釀聚的躁動在他拾起最後一顆藥錠，鬆手任其墜入袋中時，相互交集於視線時併發。

「⋯不、⋯不要碰——！！！！！」
「不要⋯這全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彷彿捉準人的舉動，在女士拉拔著高音向他焦炙大喊，後來更是不容多說的五指一伸想從黑手套中奪回所有物時。
她要，他便給她。
休斯‧亞洛森手一放，絲毫不掙扎地讓物歸回原主，而始終直入的目光是澄蜜中的觀察，女性眸色裡焦慮與迫切攀爬結繞成無數尖銳的雜訊，糾纏於靈魂上──
那對於藥物的執念，藥癮。

卻也在同時，他抬頭時目光所及處，那彷佛時間悖論發生般，一一讓他看見了同樣的色彩，同樣的形狀，大量複製於急診大廳交錯的家屬與病患手中，無止盡地，如程式中毒時無限開啟與關閉不了的視窗。
如果自己並非戴環者，他或許會以為，是自己被認知污染下而產生複製性幻覺。

還未來得及一探究竟，他僅感受到衣襬多了一份重力，忽然遭人使力扯了兩下，毫無預警地，而似乎有點著急，隨後西裝外套衣襬又是同樣那般拽了兩下，最後遭人死命攥緊著，而奶聲奶氣的小女音從旁幾乎是在他耳際邊響起。
「叔叔，您能帶黛安娜去找爺爺嗎？」
「黛安娜的爺爺記不起黛安娜了。」
才是說完女孩的小手又是拽了幾下逼迫著他得放棄眼前對視，轉而向她，他能聽見再他側頭望見那是一位穿著病人服的小女孩時，原先停步的跟鞋也趁機從旁帶著那點凌亂腳步聲匆匆離開。
他的黑面料被攥在那不大的小手中，細眸蜜澄地望著跟前的小訪客，寬鬆薄棉衣袖褲襬與纖細骨節下突出的關節，小手背上還留有點滴針管，勢必是待會還得繼續吊點滴，暫時的自由僅只為了讓這無法負荷的小身體得以稍做小休息。

「Sure, Little Lady。」

輕聲音節上，是他這麼一句。

冬季乾冷隨夜深而如冰錐般凍刺著人生疼，誰都不想在這時還逗留在外，儘管那是急診外還足以透過大片玻璃門沾染一片日光燈的戶外等候區，白光與濃夜相競著，在急診大門前劃出朦朧不清的地界，那如謊言的白光照不暖裏外，僅能任由冬冷的風刮過所有歷經此處的人，白光裏頭有人，濃夜外頭有人，而更有人選擇了在那曖昧不清的界線上。
一手，與另一手的，交易。
短白袍與日光燈應合的刺眼，然而白袍下西裝褲與黑夜秘密地唱合，紅棕捲髮在白人男子吐出音節時隨擺頭而明晃，臉上明顯弧度漫溢在白人男子與前方一身邋遢街頭乞丐交談中，然而不論誰，都將嗓音放至最慢的調性，宛如不與拉弓相碰撞的提琴弦。
──It's a deal.
紅棕髮梢襯托唇型，勾勒出絕佳的結尾。

──It's a deal.
交易下的，一言為定。

「醫生，這位小病人好像走失了，你能帶她去找她的家人嗎？」
「住院醫師，安德烈‧普斯特醫生。」
薄潤嗓音在全音的休止符後添上新音符，驚嚇了奏曲者。
也嚇跑了奏曲者的聆賞人。
蜜色細眸在瞥見不可見光鼠輩逃竄間，特意端詳後解讀起那掛在白袍胸前的識別證，得到了那在磨藥機具旁他看不見的解答，一高一矮，休斯‧亞洛森手牽著小訪客找尋到此地的主人，並將小客人從他掌心中帶離，在小女孩的回望下，黑手套指向前頭年輕住院醫生，而那毫無帽沿遮掩下的眸光彎起。

「在醫院裡，記得找穿那樣白色外套的人，黛安娜小小姐。」
「黑色是不對的顏色，其他顏色也是。」

「你說對吧，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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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想正經八百的寫寫休斯在執行case的模樣⋯嘗試走在官方出任務（？）的道路上⋯結果卡文卡到不能自己 （振作
大概想寫點那麼一些在這個世界獨有的詭譎氣氛（結果才寫個被貓放肚子裡那幾句自己就覺得毛骨悚然（呃）一直覺得整個驅魔企都很適合像鵝媽媽童謠裡的那種暗黑感，可能就像妹妹揹著洋娃娃暗黑版那樣（氣音
還有那麼點犯罪現場的進行式與懸疑偵查感⋯總而言之想寫的要素太多就變成大雜鍋

開頭的節錄一樣不是什麼重點⋯但就寫一寫覺得感覺特別好 （雖然在這種詭異的劇情裡（什麼
還會有中下篇寫個驅魔修帕（企劃都過一半了才在寫驅魔）⋯畢竟休斯脫帽子這樣拿自己當餌總是不會每次都順利的 （？）雖然他大概是覺得這樣比較快把case解決，自己找獵物不如自己先當獵物再當獵人（真的沒什麼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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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留過言了居然沒有......趕緊來送上我遲來的感想
休斯叔叔我迷路了......我也想要叔叔帶我回家 (第一句就這麼沒營養
很喜歡看各種對於認知汙染的描述，每次看都覺得既有創意又可怕，很像各種黑色幽默童謠
不知道這樣形容會不會OOC但休斯每次開口都給我一種很省話但又一針見血的感覺，我也好喜歡開頭節錄.....覺得辣
把自己當誘餌再當獵人也讓人感受到休斯游刃有餘的一面.....

裸露光環漫步在醫院那氣場好有魅力…喜歡跟女性相處時的休斯滿滿的紳士香…休斯中的文字都能刻劃進內心，是日後看到一些場景都會浮現這些文字的程度，彷彿透過休斯中的眼睛欣賞世界的美跟奇幻，紅色標誌跟綠色出口燈都該獨立成一篇短文了…
不過醫院很危險的啊啊有病的人那麼多……彷彿可口鮮奶油落進蟻窩那般危險…
覺得黛安娜找休斯很正確，就算教導一百次也該繼續找休斯沒錯這麼小眼光就這麼好 好期待打架…　有打架就有傷、有傷就需治療咳嗯咳…

troy_holmes:
天哇特洛伊中天哇不要迷路 可以可以沒問題中之強制休斯帶特洛伊中回家！他還可以陪打法環 （等等
這個企真的各種黑色又幽默又可怕⋯又迷人，認知污染真的各種真·格林童話的感覺（？）都不忍說在狗人設時真的沒意料到是這麼一個企 直到看完QA之後（瞬間對於跳戴環者真的對不起休斯（中之
不會ooc 的⋯ 哇讓特洛伊中有這樣感覺到真的很高興！休斯真的很不喜歡把時間花在不必要的事上，他的時間大概都浪費在奇怪的地方例如搶限量款名牌跟喝下午茶（呃）謝謝特洛伊中喜歡還覺得辣 還特地回來回噗TTTTT每次都覺得怎麼節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然而私心覺得小小姐是整篇重點（說好的驅魔呢
結果下一篇休斯就直接沒得游刃有餘了 ⋯（扶好特洛伊中

cornUnicorn:
看到可口鮮奶油落進蟻窩這句忍不住可愛到笑⋯喬中的形容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喬中不可以濾鏡XDD說正確真的太好都不好意思休斯答應了根本也沒找到還帶去找醫生 黛安娜大概覺得被喊小小姐的瞬間很魔幻⋯⋯（根本是被拐走
醫院真的很危險⋯結果休斯就立刻遇到危險了（登愣）打架真的⋯喬中好懂就是要有傷，雖然感覺應該來一場帥氣的驅魔然而中之私心⋯⋯所以咳嗯⋯（跟喬中握手）治療真的！然而休斯只有自己一個只好自立自強
真的謝謝喬中喜歡⋯還說有魅力 被說日後看到一些場景都會浮現也太⋯每次都被喬中的反饋鼓勵到（圓滿倒地）紅色標誌跟緊急出口能有獨立感真的好高興被這樣覺得，一直特別希望每個場景與小物件都有跟人物故事的關聯與意涵，不單單只是個景色或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