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讓班傑明感到在意的事情並不多。

　　畢竟班傑明本人幾乎是無所我不用其極的在忽略他人、忽略環境及忽略自己，那常被他人指認為天殺的自我中心……沒錯、真是矛盾。

　　但班傑明在常態而言確實不喜歡改變，撇除調整薪水或療程的開始與終止等例外，他能夠看著相同的節目十餘小時而不嫌無聊、他能夠吃同一種食物十餘天而不嫌膩、他能夠從事一個工作十餘年而不更替。他已然沒有過往對於外物的熱忱與仇視，他更鍾愛於習慣成自然，又或試著不讓自己發現那些變化。

「但你怎麼可能完全沒有發現？」

　　近來，班傑明常常聽到語意相似的問句。常態來自他的同事之一——羅琳 · 史塔克。身為一名紅髮的女同性戀，她同時具備擅長觀察、八掛及十分外放的性格，她不只一次詢問過班傑明與伊諾克的關係……究竟是哪個普通朋友會隔三差五邀請人出去單獨約會（雖然班傑明多次解釋那是兜風）、偶爾的準備愛心午餐、常態性的接送上下班？

　　在非守密人面前，班傑明給出的任何解釋都該是沒有說服力且十分蒼白的。他只能一再的使用「只是友人」作為同沉默並行的唯二解釋，可惜那樣的答案似乎永遠無法得到認同，似乎在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更多關注的視線般。他能感受到、他得感受到。

　　也讓他被迫的、覺察到這顯著的改變。

「相信我，他一定是……」

　　他一定是……怎麼樣？班傑明記的不太清楚。離開殯儀館後懈怠的心態讓他頓時忘卻那些女同事們滔滔不絕的惱人字眼，片刻的安寧明滅著他偶發的眩暈。將沉悶的社交拋諸腦後之餘，繼發的輕微煩躁讓他不自覺的用拇指腹與食指側按壓著耳環來回摩挲。多餘的思考令事情變得複雜……但似乎不得不。

　　入目的黑色重機及烏漆漆的人影打斷了班傑明生本不連貫的思考——在兜了圈後他終究回到那被改變的日常，習慣成自然後驀然間發覺事已截然不同……但奇怪的是班傑明從不認為自己如此容易受到影響。

　　在讓對方感到奇怪之前，他先開口了。
　　「……吃晚餐？」

　　在經歷過上一次的醉酒後，伊諾克花了一段時間才終於平復下來看到班傑明就感到羞恥的心情（儘管他看不到），忙碌的工作與日常依舊持續著，為了保密的安全性，關於一些工作的詳細總是必須親身來往與處理，他還是如以前一樣，在八號公路與紐約市來回。

　　日久慣性，並未馬上結束紐約的工作就回到八號公路，而是花上些時間接送班傑明下班，偶爾對於他也是一個便利，隔日他可以花更少的時間就前往同僚的辦公處───不自覺，如此的習慣。

　　但晚上的接送不時是偶發的，因此他也沒有提前聯繫，只是他很清楚班傑明若沒有意外的話總是頗為準時下班，因此自己雖然這一次的來訪有些遲了，但也是在班傑明剛踏出殯儀館不久。

　　偶爾遲到更多時，他也會在半路攔截他，他的路線總不變。

　　只是這一次的開頭與以往有些不同。

　　沒有提前通知的接送，班傑明他總是習慣於先行檢查手機，接著才詢問自己是否有額外臨時的工作............而不是像這種充滿了疑問似的問句。


「……吃晚餐？」

可真是一個別於以往的開場。


　　「好的，晚餐。」

　　儘管是有些奇怪，但伊諾克仍舊是不變的輕柔聲嗓的道著：「你今晚已經決定好要去哪裡吃晚餐了嗎？」但伊諾克想著這應該是對方邀請自己今晚與他一起享用晚餐吧。

　　莫不是有特別想去的餐廳，但需要花上一段兜風路呢？

　　沒錯。答案是那麼理所當然的。

　　也許班傑明根本就不需要將話尾上揚將這喬裝為一個疑問句。在對象是伊諾克這個大前提下，彷彿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所有需求都能得到苟同——那充斥於他這充滿特權的戴環者人生中。

「那個傢伙他對誰總是一視同仁的博愛。」
「對他而言誰都不會是特別的。」

　　似乎繼逮捕事件後，伊諾克成為奧提斯最近極其喜愛碎嘴的對象，偶爾，奧提斯會趁著班傑明以清潔工身份活動、毫無逃跑機會的接觸時，述說（但更像是抱怨）著屬於那個男人的事蹟。

　　他譴責著伊諾克以大愛之名的生殺欺瞞；他笑話著伊諾克以大愛之名的情吹蠱惑；他憎惡這伊諾克以大愛之名的自以為是……也許那常態發生在所有的戴環者與驅魔人上，班傑明自然不將那些貶低及惡意的評價放在心上，甚至盡可能的左耳進右耳出，畢竟那從來不關乎班傑明的事情，從來不。

「但最近似乎有個例外……」
「你應該清楚……」

　　他應該要清楚……什麼？班傑明不喜歡那些在身旁總意圖提點他意見的人卻從不將話說明。那令他感到……煩躁、沒錯，甚至是因此不安。他們總在預知一個許會發生的未來，卻不向人解釋那些徵象，任搖擺不住的小舟在未知的大海迷航。他一路上丟失了指南針。他不知道該如何前進。從來不。


哪裡不同、所以到底有哪裡不同？

　　「我不知道……」

　　班傑明的視線甚至不在那台黑色的重機上，拉長的語尾似乎在表達的他此刻的飄忽不定。隱隱發疼的耳垂同時增長也阻斷著他的思考……班傑明只知道，現在的他無法再將其視為理所當然。


　　他很在意、儘管他不喜歡那樣。

他有些奇怪。

不像是沒有耐心引起的煩躁.......他說不清。

或許更像是些微的困惑和焦慮？


　　伊諾克不明白為什麼，到底是什麼造成他如此的困擾呢？但在聽見對方拉長尾音對於晚餐選擇的迷茫，他仍舊是嗓音輕柔的給予他選擇的方向。

　　「或許，熱狗堡呢？雖然跟你家是有點反方向，莎莎熱狗攤的黃芥末醬是自己做的，或許你會喜歡。」

　　伊諾克思考了一會，提出了他找到過的名單，儘管他覺得熱狗堡不是很營養的選擇，但出於不備之需他還是有特地去查過，只是班傑明有他自己購買熱狗堡的選擇，因此他從未提起過這間熱狗專賣小攤。

　　但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班傑明今天看起來特別奇怪.....因此雖然他更想帶他去更健康營養的餐廳，但還是選了熱狗堡。

　　「我們還可以帶些黑麥啤酒，我聽說他們總是這樣搭配。」

　　蓬鬆有嚼勁的麵包有著小麥香，加上多汁飽滿的熱狗，搭配上一些洋蔥碎與醃黃瓜，在配上親手調配微辣但不嗆的黃芥末醬......他試吃過一次，確實相當不錯，最後喝上推薦的黑麥啤酒───這些都是班傑明會喜歡的食物。

　　這也是透過觀察後他才發現班傑明似乎對黃芥末醬別有偏好，就算不是吃熱狗堡，但需要調味醬時他時常會選擇黃芥末醬。


他看起來不太好。


　　因此伊諾克想要選擇班傑明會喜歡的食物和飲品，並不想基於健康緣由帶他去吃不感興趣的晚餐（儘管班傑明時常對配餐的酒有著極大的興趣）。


　　「你覺得如何呢？」

　　伊諾克略為低沉的嗓音輕柔的詢問。

　　「……嗯。」

　　班傑明其實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伊諾克什麼，但他們的晚餐似乎得到了下落。熱狗堡是個好選擇、那是班傑明少數稱的上喜歡的食物——在便利商店那份量不多、味道平淡單一、廉價且易於取得，又不到毫無營養價值，對班傑明易感的腸胃而言簡直是福音。

　　近乎反射性的，班傑明走向那近乎專屬於他的黑色重機尾座，並伸手拿起掛在上頭的火焰安全帽，在同平常的一如既往前，他停下了動作。

這不是他的安全帽。

　　現在被他用掌心壓在機車座墊上的安全帽並不是「班傑明」的……雖然外表相似、都有那烈火親吻而生似的赤紅色，但雕刻的紋理與用色是更加的纖細及精緻……這不是他的第一次及最後一次發現。

　　——沒意外的話，屬於班傑明的那頂令附近鄰居生惡的火焰安全帽應穩當的待在他的車庫裡，與他同樣擁有艷麗色彩的雪佛蘭貝爾女孩一起。

他們要去的也不是便利商店。

　　莎莎熱狗攤？……那在哪裡？價位多少？好不好吃？撇除距離他家方圓一公里的部分餐廳外，班傑明對於餐食館是一概不知的——那包括伊諾克總心心念念向他推薦的高檔餐廳。雖然不再是那些給班傑明的話簡直暴殄天物的高級餐伙提案，但現在特地駛向離家相反方向的熱狗攤，不就盡失他愛好熱狗堡——那份量不多、味道平淡單一、廉價且易於取得，又不到毫無營養價值——的理由嗎？


那看似相同，但他卻無法說出哪裡不同。

　　反覆跳躍的思考讓班傑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漏掉了午飯後的抗焦慮劑，並讚嘆自己以往居然能與這種不適感受共存——屬於伊諾克又輕又柔的叫喚這才將他拉回了現實，幸好他永遠無法看見他人的眼神……否則伊諾克現在看來肯定相當困惑。

　　但班傑明甚至沒有斜眼看向他，低垂著的天藍色眸只是掃了掃不明顯的羽睫，最後將那頂安全帽帶上佈滿傷疤的頭頂、並坐上重機後座。

　　「……無妨，隨你。」

　　「…………」

　　伊諾克的嘴唇微動著，似乎就快要脫口而出。


「班，怎麼了？」

但他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顯然的殯儀館的門口並非是詢問這些似乎關乎於情緒敏感話題的地方，況且班傑明看著似乎比以往更加心不在焉的感覺，因此伊諾克只是輕柔的應好，並且等待重機後坐壓下了重量。

　　伊諾克催動了油門，保持一個不過於快也不過於慢的定速（班傑明顯得如此心不在焉他還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人甩下車）出發。

　　花費了莫約十來分鐘後他們來來到了較為繁華的街區旁，莎莎熱狗攤就定位在都會中的公園旁，正值下班潮，排隊等著買熱狗的人不少，而自然的負責加入那列隊中的人不會是班傑明，他從來不願意因為排隊而造成他失認症的痛苦。

　　因為位於公園旁，他甚至還可以看看被主人牽著散步的狗狗，那對他的視覺來說友善多了。

　　「稍微等我一會。」

　　伊諾克沒有將重機鑰匙拔去，也沒有將安全帽脫下，他只是輕輕地說，接著邁步走向了顏色明亮的莎莎熱狗攤，加入隊伍裡，只有四五個人他應該不會花上太多的時間，畢竟熱狗是一種好打包好製作的速食。


他還在思考著，班傑明究竟怎麼了。


　　那讓伊諾克顯得憂心，莫名感覺右胸口緊縮，出於保險，伊諾克從口袋中掏出了他的藥罐，取出一片心臟病藥囫圇吞下。

　　他可不想發作添亂。

　　顯然，十來分鐘的路程不足令班傑明得解。

　　重型機車停在都會公園旁，伊諾克守規矩的將重型機車完好的停駐在規劃好的機車格內，伊諾克甚至沒跟班傑明進行一點討論或告知，自遂走向那攤販的排隊人潮，沒入那團霧濛濛的人群內消逝不見。而班傑明亦是心安理得的待在機車旁休憩。


但、心安理得嗎？

　　不斷衍生出的問題讓班傑明困擾著。一人半傾靠著名貴的進口重機不免得惹人側目，在充滿幼童及人流的公園旁更是……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麼了，除了無法上心外，甚至無法將視線放在寵物犬上。僅剩人流喧囂竄入他的耳側，洋洋灑灑的揮霍竊語。

　　對了、來抽根菸……班傑明想。摘下安全帽後世界聲響被放大了、嘈雜萬分，他卻無法阻隔。任裊裊白煙纏繞於視界內，班傑明擅長毫無條件的將訊息過濾出去，卻意外的在情侶的對話中篩下一個詞彙。

「相信我，他一定是……」他們說著。
而班傑明似乎想起後續被遺忘的空白是什麼。

　　同樣也是莫約十來分鐘，伊諾克將買好的還熱呼的熱狗連同紙袋一起塞在夾克裡保溫，他提着一打黑麥啤酒回到了靠在重機旁吞雲吐霧的班傑明身旁。

　　「啤酒讓你拿著好嗎？」

　　伊諾克柔聲的詢問著，並且悄然觀察，班傑明看著似乎還是些許的焦躁或是心不在焉，這讓伊諾克不由憂心的輕問：「班……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先買溫度計量量？」

　　萬一發燒了，也可以先買點退燒藥。

　　「不用。」

　　班傑明的回應一向簡潔。他否認了伊諾克屬於身體不適上的推測……畢竟儘管心跳是可察覺的加快，那仍不至極端到影響生理機能的恐慌症狀。

　　他伸手接過那兩手黑麥啤酒，但晚餐並沒有順手的被交付在他的手中……班傑明從來不知道伊諾克將他們（或他）的晚餐藏在哪裡，直到驅車往返他於布魯克林近郊住宅區的家，在打開屋門之後，他知道他的晚餐將會出現、不管那原本放在哪裡。

班傑明不喜歡改變、真切的。

但他太習慣漠視了。

　　他的心理諮商師也曾經對他說過，人的生活是瞬息萬變的，他無法奢望每天都是同一天。他需要試著去適應，藉由讓自己改變，順應改變的生活……但，如何去執行？班傑明的疑問令當時的治療師笑著，給了他幾個他永遠記不得、面對情緒的放鬆技巧，鼓勵他去體察自己對變化的感受，並表達出來。

　　——他們總在預知一個許會發生的未來，卻從來不向班傑明解釋那些徵象。他需要更明確的答案，而不是這種自由心證。若要班傑明體察此刻的感受……


此時此刻他對改變感到焦慮。

焦慮、焦慮……或許加上更多焦慮。

　　不過，呼吸放鬆技巧確實派上了用場。在那些情緒勒的他喘不過氣前，他成功壓抑住即將倉促而淺快的吐息，在換氣過度前挽救了一場災難。伊諾克給的溫柔是真的、改變也是真的；路過的情侶說的可能是真的、那個被挖空的詞彙可能是真的。


他自欺欺人的似乎有點太久了。
他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班傑明又輕輕的吐了口氣，將手中燃至菸尾的香菸慣性的扔至地面，並用左腳摁落踩熄。吐出的白煙似乎得到了他人的側目，但他早不為所動，伸手扣上了安全帽，班傑明一如既往的甚少閒聊。

　　「回家吧。」

　　仍舊是簡短的答覆。

　　伊諾克歛著湖水綠的眸，憂慮的水色隱藏在眼簾下，接著便是一段片刻的沉默，班傑明在呼吸──他說的並非平時的那種呼吸，而是似乎帶著某種頻率的呼吸法，想是要讓自己安定下來似的。


他確實是因為某件事而焦灼。

儘管自己依然無法推斷出煩著他的是何事。

如果可以幫他解決就好了。


　　最終伊諾克也只是輕輕頷首，遠比以往更加柔和的嗓音帶著顯見的柔軟情緒，他溫馴的道著：「好的，回家。」

回家。

聽起來很舒心的句子。

或許回家之後，班傑明就會恢復正常了吧？


　　伊諾克想著，催動油門領著他們離開了傍晚紛擾的都會公園旁，將那些下班下課的潮流，碎嘴細語都拋置腦後，乘著夜風回到的那寧靜的住宅區，將車停好之後，伊諾克同著班傑明來到屋前，他想了想，終是先拿出給他的備用鑰匙。

　　畢竟班傑明兩手各拎著六罐黑啤酒，不便開門───伊諾克將門打開，待班傑明入內後他才輕輕的關上門。

喀。


回到家了。

班傑明會恢復往常嗎？

他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歷經約莫三十分鐘的車程，班傑明因病固執的腦袋被這種想法給掩蓋著，連進行其他不著邊際的思考也沒辦法，相同的問句持續於耳中打響、甚至取代了風聲，生怕他一個忘記似的，那極有可能發生。


……真的需要嗎？


　　但在此同時他也感到卻步……就算得到了問題的答案，對他們誰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嗎？就算得到了問題的答案，他的生活就能回到以前的樣子嗎？或者是他會得到更多的改變？他算不清問題從何而起又從何乞止，那彷彿永無止盡的在對他的庸碌人生添亂。

　　漸緩的車速拯救了班傑明胡亂的思維，在伊諾克輕柔的點醒後下了重機。他的門前早不見紛紛白雪陷落一地，青草的嫩綠張揚著屬於春季的枝椏……所以他的生活改變了多久，半年、一年？班傑明總緬懷那些他依稀記得的過去，畢竟即便荒唐無稽痛苦不堪，至少他還能把握那些不由他人所得知的感受。

　　然而，為什麼時日至今才會因此感到不安？許是因他太漫不經心與漠不關心，就像是一隻被扔在溫水中烹煮的青蛙，待回過神時已然被滾燙的熱水吞沒，在缺乏氧氣的燒水中溺斃。

　　班傑明猶豫不絕，猶豫、不絕。
　　他討厭改變本身，卻不討厭被改變的「內容」。

　　待回過神來，他已經踏入了屋內，並看到那色彩單一的霧團將門蓋上及上鎖的舉動——他記得，伊諾克曾經問過他，是不是衣服顏色全穿的一樣較不易造成他的困擾，雖然班傑明當時的答案是無所謂，但至此之後屬於伊諾克的霧團顏色都是單一的，甚至易於注視、甚至能夠在茫茫人群中辨識出他。

　　將手中的啤酒放在客廳桌面，班傑明仍然是平時那毫無異動的一號表情，寫著無謂、沉悶，及因故而生的壓抑……那個被填的完整的問題持續不斷的在腦中輪迴，他想，他也許還是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伊諾克。」他輕喚著屬於對方的名字。

　　「你是不是……戀慕我？」

　　啤酒放在桌上發出了聲響，伊諾克自懷裡拿出還溫熱著的紙袋，輕輕將兩份熱狗堡放在桌上...........忽然的輕喚讓本來打算直起腰的伊諾克愣了愣，畢竟對方甚少如此輕喚他的名，多是平板的直呼。

　　由下往上的視線，伊諾克愣愣地看著對方，好像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班傑明對自己說了些什麼？


他說了什麼？



「你是不是……戀慕我？」


　　戀慕，戀慕是什麼呢？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站直還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失去了掌控，伊諾克扶著桌緣，緩緩的、緩緩地坐落下來，安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像是要尋找些什麼的重疊，指尖似是無措的刮著手套的縫線。


他的大腦混亂，卻又好像漸漸的清晰起來。

但仍舊是徬徨而迷惑的。


　　戀慕，戀慕是什麼呢？戀慕是喜愛與傾慕，他對班傑明存有這樣的感情嗎？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許說他...........他不清楚，戀慕這個用詞應該是使用在夫妻、情侶之間的用詞。


而他跟班傑明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呢？

簽訂契約的甲乙方？同為戴環者的同類？.........朋友？

　　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作為界定，但似乎有什麼地方還是不太一樣，戀慕？他戀慕班傑明嗎？他喜愛與傾慕著班傑明嗎？他唯一只知道的一件事是他確實非常的在乎他。

　　伊諾克不知道在他茫然的時，時間過了多久了，此時他卻是顯得有些慌張了起來，班傑明並不怎麼喜歡等待，提問後也不喜歡不馬上回答問題或是拖延得太久，而在同時伊諾克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坐在地板上，那看起來好傻。

　　急忙起了身，卻踢著了桌子讓桌子歪了歪，而班傑明還待在原處──甚至於注視著自己，他從來不喜歡盯著人看的，因為他的視覺失認，伊諾克頓時莫名的想隱藏起身形，幾乎就要去拿沙發上的坐墊，卻在那一雙海天藍色的眼眸注視下無法挪動半分半吋。


　　「我........」

　　失去了平時輕柔的嗓音有些暗啞、緊張、微顫。

　　「我........我不知道.......」

　　伊諾克焦慮的拉扯著自己的手指，他無法轉移著注視著那雙天藍色的湖水綠，後頸、耳後與頰畔莫名的攀爬上了熱度，莫名地感覺到呼吸有些急促，他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只能任由著顫抖的嗓音溜出他的口。

　　「我.....我很在乎你......」

　　熱度彷彿在蔓延，「我很在意你......總是，很想見到你......」他忽然想到了阿什比對他的疑問，他總是太過於頻繁的去尋找班傑明，即便他深知那些工作他完全可以自行處理，他總是藉口、藉口工作與順路。


那似乎太多的藉口了。

掩飾了他自己的某種私心與真實。

還有什麼更多的想說，但他的腦海中卻是一片的空白。

他並不知道該如何去敘述那連自己也未解的奔湧的感情。


　　「我總是希望你可以高興、舒心......」

　　不知怎麼的他說不出口那忽然升起的想法，他希望能夠碰觸班傑明，沒由來的毫無道理的就是想碰，甚至期望對方或許也能夠碰碰自己？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伊諾克捂著自己的下半張臉，他只感覺到臉燙得厲害。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那就是你說的.....戀慕？」

伊諾克閉上了眼，嗓音仍舊戰慄著微小。

　　「那.....我想是的，班.....我想是的。」

　　他不知道這是否會因此產生什麼變化，但他無法說出任何否定，因為這似乎就是他自己也忽略許久並用藉口蓋過的真實。



他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愛慕。


但他確實在乎並總是想著班傑明。

　　等待良久，班傑明終於得到了答案。

　　班傑明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他確實得到了。羅琳他們說的沒錯、奧提斯也說的沒錯。那些顯而易見到他人也為之驚艷的變化因伊諾克的戀慕而生，他得到事情的真相——像是清晰了什麼般。


但是、然後呢？
伊諾克確實戀慕自己……然後呢？

　　班傑明以為自己得到了答案後，飄忽不定的迷途終會有前進的方向，他能靠著燈塔的明光尋得可以靠岸的港灣，然後他還是沒有得到指南針——他只是得到了「改變」的「理由」，僅此。

　　自以為那些無來由的焦慮被洗刷出層亮面的班傑明頓時有點心寒，但在此同時，又因為屬於那柔雅的嗓音而感到稍許意動著。

在乎、想見面、希望彼方能夠高興、舒心……
這是伊諾克屬於戀慕的定義嗎？

　　恐怕班傑明在現在及將來都無法擁有與對方相同的感受，無法像他一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無法因為這些豐富多彩的情緒而感到緊張或者戰慄——這將是無法對等的。他始終無法在顛沛流離中找到歸屬，因安於現狀而感到竊竊自喜，卻在一句被脫口而出的實言給震個粉碎，撼動了什麼般的、什麼般的。

　　人際相處或環境的變化總會令班傑明焦慮。恐怕班傑明太過害怕改變，因此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我也在乎你。伊諾克。」

　　班傑明說。這些無可至否，或該說他早該意會。他不擅長記憶，但他記得清楚——早該在那場與布魯克林區胡鬧的飆車起、早該在那個毯子籠罩住身軀、早該在第一次的乾杯對飲、早該在第無限次的共餐留宿時，就該意會到這顯而易見的事情。


他能夠選原地踏步。那讓他心情舒坦。
他也能選改變、跟伊諾克一起。但會令他焦慮。

　　「我想選擇跟你一起。」毫無來由的話被眼神向來空洞的男人給一語傾出。對著那他看不清楚卻認得出來的伊諾克，誠懇的說著。定義過於爛俗，班傑明無法區辨那些是否符合定義，僅憑藉著直感。

　　他彷彿找到燈塔的明光。

　　「你覺得呢？」

　　熱浪湧上，那令他腦袋發脹。

　　沙啞的煙嗓吐露出來的話語彷彿都被那些熱度沖刷殆盡。

　　那令他的腦海空白一片。


有什麼在發酵。

瘋狂而無度的。


　　龐大而難以控制的浪潮席捲著他，那讓他指尖不住的顫抖著，伊諾克摀住了自己的嘴，他咬著下唇，那就彷彿即將換氧過度的前兆，唇上的疼痛逼迫他張開同樣顫抖著嘴唇，他努力控制著自己吸入氧氣。

　　短而急促的呼吸令他微微駝著背，只能睜大眼瞪著自己的腳尖，但那也逐漸視線模糊，他總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他未知且不擅長的情緒。

　　分不清楚當下的情緒為何，無措？迷茫？畏縮？喜悅？興奮？那到底是什麼情緒？如此高漲？

　　他看到了自己的眼淚在地面飛濺出一朵透明的淚花。

　　高漲的情緒總是會令他患病的淚腺鬆動，但他卻無法釐清現在高漲的是什麼情緒，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一片混亂。


「我也在乎你。伊諾克。」

「我想選擇跟你一起。」

「你覺得呢？」


　　浪潮洶湧著，在灘上留下了無法被沖刷消失的字句，那到底是什麼？而自己應該如何感覺？他以為那就是結束，然後什麼都不會改變，畢竟那僅僅只是自己的感情，應該與班傑明無關的才對？

　　對吧？是吧？

　　他自己的感情理當是不重要的，他也未曾設想過有所回應。

　　但班傑明選擇了，為什麼？

　　為什麼會選擇自己？而選擇了自己後又會發生什麼事？他無法理解，他能夠為此感到高興嗎？或是狂喜？狂喜又是什麼？這不一樣、點都不一樣，他的老師在乎他，他為此感到安心舒適，但為什麼班傑明說了在乎他，他卻感到、感到、感到..............

　　伊諾克閉緊了雙眼，淚液自眼角擠出，啪搭啪搭的在地上又落了好多淚花，他蹲了下來，笨拙而狼狽的的挪動著自己，他把自己藏在了沙發扶手後方，卻藏不住嗚咽。


他搞不清楚被班傑明說了在乎是會讓他感覺要死去的事嗎？

他是不是哪裡不太正常？

我應該要回答的。

但我該回答什麼？


　　伊諾克覺得他的心臟不太對勁，潮濕而顫抖的指尖摸索著口袋，粗魯的打開藥罐，囫圇的嚥下了一顆心臟病藥，電路異常是會被情緒影響的嗎？

　　藏在沙發扶手後方的伊諾克嗚咽著嚥下啜泣，他總是可以好好控制情緒的，但卻時常在班傑明面前失敗，他似乎總是在他的面前出錯，而現在更是失敗到了極點。


按照常理，這應該是要高興的對吧？

那為什麼他只是想哭？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彷彿竭盡了全力。


藏身在沙發扶手後方的潮濕怪物吐露了他的渴望。


在止不住的嗚咽裡，情感被打翻一地。

　　「那太好了。」

　　黑色成團的霧在回答問題前把自己埋在了沙發扶手後方……但儘管伊諾克不那麼做，班傑明仍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仍然聽得見他的嗚咽。淚水啪噠啪噠的落在木質地板上，藥罐撞擊的聲音咔啦咔啦——捕捉聲響對於視覺失認症的班傑明甕中捉鱉。

　　班傑明慣性的在伊諾克溢淚症發作時將成包的衛生紙遞交給他——瞧，又是個他現下才發現的習慣。

　　班傑明並不懂所謂告白的程序，但他直覺的認為不停攢落的淚水是個異常。他半蹲下身體，試著詢問伊諾克沒事嗎，得到的卻是「很好……但我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停不了……我的心臟好像也怪怪的」這般，連班傑明都能顯見察覺到邏輯奇怪的話。

　　但班傑明一直都清楚，伊諾克是個怪人。

　　在第無數次的送醫提案被推拒之後，班傑明悄然的眨了眨那海天藍色的雙眼……恐怕他再無法擁有與伊諾克相同或相似的感受，他甚至無法篤定這份在乎的感受是否能同伊諾克的「戀慕」劃上等號，只因為伊諾克此時此刻的認可而得到些許的心安。


這明明是改變、卻不讓他感到萬分焦慮。

　　「那太好了。」他又說了一次。

　　「伊諾克。」班傑明喚著他的名字。在那自帶潮濕效果、黑濛濛的霧團突兀的長出兩顆湖水綠的小糰子的剎那，班傑明知道他抬起了那低垂的腦袋。

　　他微微的彎下身軀，朝潮濕怪物伸出了手。
　　「吃晚餐嗎？我餓了。」

　　止不住的眼淚。

　　濕透了一張張衛生紙，他甚至無暇去思考眼淚被衛生紙搶走的浪費。


　　再一次的呼喚名，彷彿有了什麼不同的意義，讓伊諾克不經仰頭望向了落在自己面前的陰影，他看見了班傑明海天藍色的眼，不比平時硬冷的面容多了什麼他說不清的東西。

　　伊諾看看見了班傑明伸出來的手，顫抖著的指尖，他總是厭惡被碰觸，如今卻對自己伸出手來，伊諾克柔軟的嗓音嗚咽著，輕輕吸了吸鼻子，他脫掉了被他的眼淚泡滿潮濕的手套，不亞於對方顫抖著指尖輕輕地搭在了班傑明的手端。


弄不清究竟是誰顫抖得更厲害些。


　　伊諾克卻是笑了，連他也不自覺自己露出了笑意，儘管眼淚依舊濕漉的滑過頰畔，笑著的淚花，輕柔的綻放。

　　「好的，我們吃晚餐。」

　　柔糯的嗓音染著泣腔，但聽來卻是笑著。


　　伊諾克輕輕地說著：「我不想你餓著，班。」


　　藉著助力，伊諾克終於離開了地板，老老實實地坐上了沙發，就是短暫的指尖接觸依舊讓他思念那溫度，伊諾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拿起了紙袋中的兩份熱狗堡，帶回來還溫溫的熱狗堡此刻早已涼掉。

　　「對不起，晚餐都冷掉了.......」

　　「無所謂。」


　　輕柔的嗓音與一貫的菸嗓前後響起，伊諾克輕輕的嗯了一聲，拆開了熱狗堡的包裝紙，他偷眼看了一眼班傑明，那人尚未動用，而是先拿起了黑麥啤酒，清脆的開罐聲，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動著───

　　伊諾克收回了視線，咬了一口冷掉的熱狗堡，那很好吃，即便冷掉了還是一樣可口，伊諾克又笑了，他想起了方才班傑明重覆說了兩次的話語。


「那太好了。」

　　太好了.........

　　儘管他不知是什麼太好了。



再一次留宿的夜晚。

伊諾克頭一次覺得失眠也很好。

　※ －－－－－－－－－－－－－－－－－－－※

是的沒錯，他們在一起了.......在31號最後一天成功在一起就好開心(中之昇天)中之不會說話了，中之就好開心，感謝最棒的班中成為偶的親家.....還有最直球的班哥把狗寶打的咪咪貓貓.........

不知道要說啥，挑幾張私噗的塗鴉放放......就好快樂..........(天堂)

體格差跟未來的貼貼...........


幫班哥找好吃的熱狗堡的的狗寶，還有還沒發現自己心情時都老用這副表情看班哥的狗寶......總之，我好快樂喔，已然在天堂。

趕在結企終於讓他們在一起了
謝謝我的親親寶貝狗寶中陪我對那麼多又優質又香香的文，我只是帶個二貨進來走走踏踏居然就釣到個大帥哥我好傻眼，謝謝最會寫文畫圖的狗寶中，以及我們最最口愛溫柔的狗寶願意照顧這個植物人

順便當成藏起來的小公告 （好意思？

確認延畢進行更多的CP創作！也有可能掉落屬於更多班傑明以及其他NPC的小小日常，感謝客倌們一直以來的撥冗閱讀及好香創作，這是很好的參企體驗

願之後在其他企劃仍有緣相會，感謝大家

最辣的植物人(好的)

mirrorandsword:
我最愛你，你跟狗寶是我最棒ㄉ寶貝

想一下還是放一下狗寶哭哭的原因好了，我還是好快樂喔，快樂，最棒的班中跟班哥我的寶

看到一半有種預感難不成真的要告白了嗎於是趕緊衝去拿顆巧克力端坐在電腦前準備接收一片閃光，接著就超直球提問害我被糖嗆到，兩人終於走在一起有夠欣慰有夠可愛QQQQQ

謝謝兩位的共構，前面劇情時而糾結時而無奈，最後兩個角色能在一起太好了

愛你們
等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預祝百年好合
盧卡oO我該怎麼稱呼⋯⋯？？？

好好笑對欸wwwwwwwww要怎麼叫（不重要
麥oO(我師兄跟我班爸叔在一起ㄌ？？？？？？)

Binah:
哦天啊謝謝胡德中撥冗追劇……大佬在我發的文下面留言我榮幸切腹致死…… （狗寶中：？

多虧伊諾克溫水煮了個好班傑明青蛙，不過兩個人都太被動了最後才用這種旁敲側擊的方式扔了個超級大直球，要感謝我無聊生那麼多NPC（呃）外加狗寶中香香的阿什比叔叔的努力 每天都被狗寶中的香香回文擊個粉碎看到成親剎那連粉都吹不見了（好

最後還是要感謝您的撥冗閱讀及祝福 也感謝您不吝留下感言，我分紅包給您……

LucaMancini:
盧卡我教你，要叫大嫂 （不對
我們也愛你 終於在第7749篇修成正果了，兩邊都是短命的戴環者我沒辦法確定能不能百年好合、但是我們會盡量十年好合 （幹

light_projectmix:
麥的話就還是可以叫兔兔跟師兄ㄚ 他們只是變得閃了一點但人的本質並沒有改變，我還是你最沒有在進行思考的班爸爸

不行啊，盧卡可以活很久唉，沒有百年好合怎麼可以，直接撕裂帷幕了啦我不管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LucaMancini:
我撕裂帷幕的成就已經做過了 （不是重點
好啦在我說完十年好合之後我最可愛的親家寶貝就在私噗告訴我他強烈要求百年好合 奈何我是最優秀的親家只好實現他的願望 （好意思
至少一定會去參加盧卡的婚禮 就等你發喜帖

light_projectmix:
感謝寶贈言，並共勉之

Binah: 救命，謝謝大佬的紅包.........一直有在偷看你的創作(怎麼說在這)但一直都還沒有餘去留言，謝謝特地來這裡給偶悶的祝福，我幫你拍拍，不要被巧克力噎到了(拿著巧克力等閃光是什麼好可愛的行為喔(爆)
琢磨安排了好久，終於好不容易成功再一起了，真的是要被肝斑的超級大直球給打的咪咪貓貓灰飛煙滅!!!!!!

LucaMancini: 謝謝盧卡弟弟的祝福!!!!!!!!盧卡弟弟以後有大嫂的(等等)
好，正經一下，一樣叫伊諾克啦WWWW班中有夠壞，我看到他回你我就跑回去私噗打他(ㄟ) 至少要一起活到長白頭髮，還要收到盧卡的紅色炸彈!!!等盧卡找男朋友回來!!!!

light_projectmix: 可愛的小師妹也是一樣啊，小麥要賺大錢!!!!

救命甜到要死掉了我CP(?)是真的
前面酸酸的直到班直球提問一下子讓我和伊諾克同步被捏住心臟了
只想和你一起真的，甜瘋……
太幸福了要永遠幸福喔兩位
一點小心意請拿去辦閃閃亮亮的婚禮

NG1:
謝謝NG中的持續追劇 我感動到要哭
在對前面幾篇的時候我就一直想吐槽他們根本就是提前在過情侶生活 兩個社會跟道德倫理脫節的戴環有了點社會助力之後終於順理成章的在一起，班哥投了一顆大直球讓狗寶打了個全壘打，超感謝狗寶中跟偶共構，甚至能在結企之前完成（常態在龜速移動的本班中），他簡直就是神仙……
然後也真的大大ㄉ感謝NG中的閱讀 他們都是戴環啦不缺錢請你收好好

前面的真是，每次看都覺得他們好快樂又溫馨
你們都是神仙好會創作&最會交流的兩位
不缺錢真好
禮金還是拿去讓班多吃點好的嘛，請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