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陰暗的房間中醒來。
濕冷的空氣與霉味成了日常。
雨已經下了超過十天。
靜夏從床上爬起,看了眼窗簾間隙中的陰雨天,接著又看向了床邊。
今天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像是期待著什麼,不禁認為自己很蠢。
也許是上次說錯了什麼。
他爬下床,稍微整理了自己儀容,邊煩惱自己說錯話,邊將門鎖打開離開房間。
一打開門,門外的是一如往常破舊的禮拜堂,老舊的長椅與滿是灰塵的地板。
但不同的是,有誰在那。
本來想著不會再來的人,安穩地躺在長椅上,閉著眼在睡覺的樣子。
靜夏嚇了一跳,雖然沒想之前那樣把門給甩上,只是在原地愣了三秒。
他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對方,看著梅倫德斯真的在睡覺,也不好叫醒他。
就這樣,他站在旁邊,盯著對方的睡臉看。
滴答、滴答。
雨滴從縫隙漏了進來,在地上累積成了水窪,過了許久,靜夏才回過神來。
啊,說起來,現在外面天氣很冷的吧?這樣沒關係嗎?要不要拿棉被給他?
但是拿給他的話會吵醒他的吧?
他在一旁無聲煩惱著,在打算回房拿棉被時,又注意到梅倫德斯的那頭烏黑長髮落到了地上。
欸?這又該怎麼辦?地板很髒的,要幫他把頭髮弄起來嗎?
但是又吵到他怎麼辦?可是地板都是灰塵又因為漏水的關係濕濕的。
怎麼辦?該怎麼辦?
他又走到梅倫德斯旁邊,手有些慌亂地舉著。
他忽然睜開眼睛,跟一個手舞足蹈──不,是手足無措──的靜夏對上了眼。
綠對紅,紅對綠。他瞇了瞇眼。
「下午好,淺野。」
剛睡醒的人很是舒服地打了個呵欠後再度闔眼。
「欸?呃,下午好……」
在對上眼的瞬間,他僵了一下,但隨後又看到對方閉上眼時,他又站在那盯著。
又睡著了?
看著梅倫德斯又這樣睡了回去,他感到有些抱歉,認為是自己吵醒了他,但同時又對於對方為什麼來到這裡感到好奇。
只是來睡覺嗎?就只是這樣嗎?
「怎麼了嗎?」
闔著眼的人再次開口,這次伸了個懶腰。被壓在身下黝黑的長髮有幾縷落到地上,壯烈犧牲,然而頭髮的主人卻是絲毫不在意地繼續躺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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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麼……對不起,吵到你睡覺了。」
又是他的壞習慣,靜夏又跟對方道了歉。
他伸手將梅倫德斯那幾搓落地的長髮輕輕捧了起來,打算想辦法放到椅子上對方身旁的空位,但是當他拿起頭髮時發現椅子的空間整個被人給占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一直拿著。
在靜夏小心翼翼地嘗試把頭髮放回椅子上時,他睜開綠色的那隻眼睛看向青年。
「倒是沒有,在你開門的時候我就醒了。」
也就是說吵醒也不是現在的事了。他伸出手,在青年還沒反應過來時勾上靜夏的肩頭,手掌扣在青年的後頸上,衝著人笑。
「不過你可真貼心,我還想說回家洗個頭就算了呢。」
「只、只是因為地板很髒所以……而且又在下雨……」
在他要起身時,突然就這樣被對方給扣住,讓他驚慌了起來。
靜夏又開始眼神飄移,想到自己剛剛又一直盯著他的臉看,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過近的距離又一次讓他緊張了起來。
「嗯──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會弄髒呢,光是在外面走就會變髒了,反正終究都是要回去洗的啊。」
他一邊閒聊一邊慢慢往手腕處施力,慢慢地、慢慢地將靜夏往下壓。
臉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他臉上又掛起了一如往常的微笑。
注意到距離莫名一直被拉進,靜夏慌亂到不自覺施力,想阻止,但卻一點用都沒有,只能看著兩人的臉越靠越近。
他僵著一張臉,緊張到說不出話來,屏住呼吸。
「不說話了?」
他笑吟吟地反問,已經近得鼻息幾乎要與對方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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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嘴,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像是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對方,感覺到溫熱的氣息。
靜夏不敢說任何一個字,深怕自己的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會觸碰到。
「這樣啊,真可惜。」
──一個冰冷的觸感貼上靜夏的嘴。
黑灰色的舊式錄音帶,與青年房裡那堆錄音帶明顯是相同的東西。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的人微瞇起眼,放開靜夏,笑著說:
「之前跟你借的,還給你。」
雖然完全沒有告知過主人就借走,比起借應該更像是偷。
「…………?!」
靜夏嚇了一跳,在以為自己碰到了對方時,看到黑黑的才發現是錄音帶。
他呆愣地接過,盯著黑色的錄音帶,在發現時安心了一點,同時也才意識到對方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拿走了其中一卷錄音帶。
是有什麼需要嗎?
對此他也沒有什麼不愉快,只是想著這樣老舊的東西有又誰會需要。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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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了錄音帶的人舒服地再度伸了個懶腰,雙手背在頭後,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那天我很好奇後續就帶回家聽了一下,沒跟你先說真是抱歉啦。」
把偷聽他人隱私說得十分正大光明。
「……欸?」
聽了一下?
靜夏這時才看了看錄音帶上面,寫著3/9。
3月9日?
他意識到這是有內容的錄音帶,但是自己這天錄了什麼?
腦內回想著,那是大約上禮拜的事。
靜夏回想著,想著,想到有一次梅倫德斯隨手放的錄音帶似乎就是3月9日。
3月9日
前天我發燒了——
?!
想起裡面的內容,靜夏又僵在原地,臉有些泛紅,尷尬地拿著那卷錄音帶。
耳邊沒有傳來更多的動靜,想必是在原地僵住了吧。絲毫不在意製造對方尷尬的人舒舒服服地躺著,聽著外面的雨聲跟水漏進教堂的聲音,就這麼過了好一陣子才突然開口。
「對了,淺野,你相信不可名狀嗎?」
一個跟錄音帶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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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倫德斯的嗓音將他拉了回來。
他回過神,聽到這個問題時臉上露出疑惑。
「雖然我不太清楚詳細,但它們卻時存在不是嗎?」
在見過了發狂了人,見過了人頭鳥之後,為什麼問了這樣的問題?
「但有些人會把發狂的症狀當作精神疾病哦。應該說,正常人類都會這麼做的。」
幻覺、幻視、幻聽。黑色的食指在空中轉了兩圈,他像是在念詩一般朗誦。
「畢竟確實也很像,不是嗎?突然間身邊的人就發瘋了,大喊著有什麼東西在,以現代科學來說用思覺失調解釋也挺像的呀。」
會相信不可名狀的,通常都是見過不可名狀本身的人。他悠悠哉哉地道,側躺到一邊,笑著仰視站在一邊的青年。
「所以在變成『這樣』之前,你也相信不可名狀嗎?」
淺野。
好像是在問著某個更遙遠的誰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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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這樣之前……?」
是指哪樣?遇見不可名狀之前嗎?
靜夏思考著對方丟給他的問題,還是說,在他失憶之前?
但是他對於過去的自己一無所知,所以也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會怎麼想。
遇到老師之前呢?
他想著,如果自己沒遇到老師的話會怎麼想呢?
也許就如同梅倫德斯所說,自己就不相信了,會把它當作一種精神疾病也說不定。
「變得相信之前吧。」
接在那堆疑問之後的是與其他問題毫無關聯的疑問。他手撐著頭,百無聊賴地看著靜夏。
所以?
那雙異色的眼像是想從靜夏的眼中窺探出什麼。
變成相信之前……
靜夏又在沒意識到的狀況被對方的話語引導著思考。
但是,從一開始他就不曾懷疑過不可名狀的存在。
為什麼呢?
回想起來,感覺該說是不可思議,還是詭異,自己在知道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為什麼?
他的內心出現了疑惑。
「怎麼了?」
一聲詢問輕輕從靜夏複雜的思緒裡飄出來。
仍舊盯著對方的人像隻貓那樣一動也不動,細細觀察著靜夏。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靜夏稍微偏了偏頭,又是一臉困惑的樣子。
「很奇怪嗎?」
「為什麼要覺得你奇怪呢?」
男子愜意地問著,像是隻橫躺在椅子上的黑貓,慵懶倦怠,眼皮子好像又要闔上了。
「你總是會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呢。」
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真誠的感嘆。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與人的想法相比無足輕重。
「因為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同,很奇怪不是嗎?」
雖然自己不懂,但是至少知道是奇怪的。
像是一群動物之中,唯一一個主動靠近敵人那樣,被同類視為異類,備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他不理解為什麼這樣會被排擠,只是知道,這是異常。
「你想變得跟一般人一樣嗎?」
他反問,指尖搓著自己的瀏海,將尾端的髮絲拉起來些。
他安靜幾秒,接著搖了搖頭。
「我沒想過,想不想變成一般人,或者說不可名狀是否存在,只是……該怎麼說,在思考之前不曾想過,所以也沒有答案…吧?」
「這樣啊,那也沒關係吧?」
無所謂、沒關係、沒什麼問題。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溫柔的嗓音像是在唱著搖籃曲那樣,輕飄飄地將那些尖銳的價值觀一個一個化作柔布,包覆青年的思想。
「不過你不覺得如果哪天,有個像是人類的不可名狀接近你的話,那樣會很難處理掉嗎?」
「很難處理?是指因為很難發現嗎?」
靜夏沒有抓到問題的重點,不知道是因為人類的樣子很難發現,還是說因為什麼別的理由。
「就是很難殺掉的意思。」
他直言不諱地道出世間既有的規則。
弱肉強食,排除異己。
「會因為長得像人、還是因為太親近自己而猶豫嗎?」
會嗎?他問著,手輕輕搭上靜夏的臉。
他看著梅倫德斯,遲疑著怎麼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答案。
但是,眼前的人說了,沒關係。
沒關係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是啊,對著他,對著梅倫德斯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沒關係的吧?
「我覺得,如果他不是個壞人的話,就算不處理也沒關係的吧……」
在一陣安靜後,靜夏這麼回答。
沒關係的吧?
「就算會殺掉更多的人?」
輕柔的問話挖掘著人們內心最深的想法,最沉的思緒,最暗的恐懼。
大多數人會因此而害怕。
大多數人會因此而發瘋。
「就算那樣子的存在,可能會降下黑色帷幕嗎?」
踏著死亡的腳步,悄悄將一切扭曲成不正確的惡魔,緩緩滲入人們的思想、舉措、記憶之中,把所有正當都化作不正當、把一切無害變成有害。
「如果會犧牲掉很多人的話……那不能找其他方法嗎?殺掉它以外的方法,如果他沒有惡意的話,也不一定要將它殺死吧……可以像是……隔離之類的……」
靜夏說著,實際上他並不清楚驅魔人通常是怎麼處理的,只是說出一些他的假設,他天真的想法。
「人會害怕是因為它會威脅到生命吧?那麼解決那個問題就可以了吧?」
過於理想,過於愚蠢,但同時也包含他的真誠。
他並不是在說表面話,而是真的會去這麼做。
「可是要隔離去哪裡呢?就算隔離了,又要由誰去管理呢?」
天真,不知世事,不食人間煙火。他笑著一一反駁青年的推論,像是在與人下著沒有結尾的棋盤。
「況且要怎麼解決『恐懼』本身呢?淺野。」
天性是無法違逆的。他說著,張開的掌上不知何時躺了一隻死掉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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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會恐懼是因為......不理解嗎?也許能理解就好。如果不能的話只能隔離然後,然後......」
他說著,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一定找不到讓對方認為可行的方法。
一個想法從腦中掠過。
「......交由不會恐懼的人管理?」
他脫口而出。
就是這樣──男子沒有這麼說,只是笑而不語地望著靜夏。
「那就是為什麼你的老師總說你很危險哦,淺野。」
漆黑的指頭在空中抬起,舉著他,像是影子生出的爪。
「那種事情一般人類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一般人類的話,呢。最後一個字在他的舌尖輕輕彈跳。
「因為不會害怕嗎?」
他想起老師曾說過的話,靜夏臉上表情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所以就算不懂,也該遵守老師的每一句話嗎?
可是已經太遲了。
幾天前的雨天,他跟著梅倫德斯一起去了街上。
老師知道的話一定會很生氣的吧,他心想。
「所以會讓人很擔心哦。」
他笑著如此答。比起生氣或是憤怒,既然會施以保護,那當然更多應該是擔憂。最起碼人之常情應是如此,也該是如此。
「自我犧牲不是美德,而是一種危險的舉措。會讓身邊愛惜你的人也變得非常痛苦哦。」
已經轉為趴著的人踢了踢腳,又有幾絲頭髮因為他亂動而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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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靜夏看著對方亂動,蹲下來又將那幾搓滑落的頭髮捧了起來放到椅子上。
「但是我沒有自我犧牲,而且我身邊也沒有人。」
他說,並沒有悲傷,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就只是這麼說了。
也許一般人會這樣吧,但自己的狀況並不是那樣。
黑髮從青年的手中落下。貓一樣的人用瞳色不一的眼望著他。
「我不是在這裡嗎?」
撐著頭的人笑著說道,配著現下的情境實在過於理所當然。
雨水漏了幾滴下來,打在地面上,發出除了話聲之外的聲響。
靜夏稍稍嶝大了眼,沒想過對方會這樣回答,不如說他自己也沒這樣想過。
但是,只是隨口說說的吧?
「可是你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朋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時不時會到這裡的.....一個人。」
有些奇怪的人,他差點這麼說,想著還是挺沒禮貌的就將話吞了回去。
「你這句話就不對了。」
我最一開始不是就說過了嗎?
始終保持微笑的人呵呵笑了聲,漆黑的指頭壓在下巴上,更顯他的皮膚蒼白。寶石一般的赤紅在暗中反著光,像是靜靜西下的夕陽。
「我是來找你的,淺野。」
最初那充滿雜音的話語現在聽來無比清晰。身影再也不閃爍的人淺淺笑著,漆黑的軀體宛如影子本身,標誌性的異色瞳靜靜望著眼前的人。他朝青年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
「......但是我說過,我不是淺野,如果那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他說著,露出難過的表情,手不自覺收緊了些。
並不是因為認為自己不是梅倫德斯口中的淺野,也不是因為自己是一個人而難過。
只是,因為對方這麼認為,因為自己的關係害對方在浪費了幾天,讓他的內心有些愧疚。
「不論怎麼樣,我不會是你在找的那個人。」
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個人。
Hugo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不,你就是淺野。」
他溫柔地說著,和緩的嗓音有著篤定的確信。手握上青年收緊的手,冰冷的溫度像是觸到火那樣,摸著有些燙人。
「淺野就是淺野,這點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變的。」
所以我在這裡。像是鼓譟又如蠱惑的低語縈繞在耳邊,他吐露的每句話在此刻都像是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他牽起青年的手,輕輕往手背上落下一吻。
太溫暖了,有那麼些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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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從他手中奪去了些許的溫度,那樣的感覺卻帶給他安心。
溫暖的雨滑過他的臉頰緩緩滴落。
他呆愣在原地,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這樣。
就像是一直失去的什麼被填滿了一樣。
靜夏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他看著梅倫德斯,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漸漸變了。
他不懂這是好是壞。
太過複雜的那些東西他就算思考了也不明白。
他只是從這些短暫的日子,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東西感覺到,他一直被眼前這個陌生人保護著。
夕陽紅與湖水綠的眼睛抬眼,對上那隻單獨的眼,一如往常溫和地笑著看他。
「怎麼了?呆著一張臉。」
好像沒法理解似的,他說道。
冰冷的手指將他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指尖鑽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貪婪地奪取青年的體溫。
雨還在下著,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漏進縫隙裡的雨滴濺起了水花。
靜夏垂下了眼,用另一隻手胡亂擦著自己的臉。
「我不知道。」
還是一樣的回答。
不曾改變過,像是不經思考,又像是想不出答案的回答。
也許他一生都無法找到答案,或者無法將其化作話語說出。
被牽著的那隻手漸漸放鬆力道,就這樣與對方十指相扣。
「那也沒辦法呢。」
不知道的事,知道了很好、不知道也沒關係。他拉著青年慢慢坐好,將靜夏攬進自己的懷裡,輕柔的擁抱著、拍著對方的背。
「不過沒關係,不知道的事情慢慢去知道就好了。」
因為人就是那樣的存在。他細聲呢喃。
漆黑的腳底開出了花,紅色的、紫色的、綠色的、藍色的。不存在在世界上的顏色,以地板的水窪作為養分,以飛來的蠅蚊作為宿主,在滿是霉味的空間中散佈著花粉,製造他們獨有的信仰。
被溫柔地抱著,靜夏將頭靠在梅倫德斯的肩上,開始小聲小聲地哭了起來。
真的可以嗎?去知道那些自己想知道的。
明知道很危險,卻還是想這麼做。
他像是抱著嬰孩那樣疼愛的擁著靜夏,像搖籃一般溫柔地安撫著青年。
沒關係,那些都沒關係。不記得也沒關係,不知道也沒關係,想去知道、想明瞭也沒關係。那些都沒關係。
雨聲消失在破舊的房屋之外,遠雷打響,示意著春日的復甦。
灰濛的天沒有起色。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指尖輕輕順過紅棕的髮,臉頰蹭過青年的面頰。
「好多了嗎?」
他在對方身側耳語,鼻尖與唇瓣擦過靜夏的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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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聲漸漸停了下來,陷入一片沉默。好一陣子後,被擁抱著的青年輕輕點了點頭。
「抱歉,讓你這樣......就是......照顧我。」
一冷靜下來,他意識到自己整個人正被擁抱著,是該直接放手退開嗎?但是看到梅倫德斯的臉又會覺得尷尬,突然在對方的懷裡哭什麼的。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心裡又慌張了起來。
幾聲輕笑在青年的耳側響起,像是落在地上的雨點、水面泛起的漣漪。
「為什麼要道歉呢?我沒有覺得很麻煩啊。」
黑色的手掌穿插過靜夏的髮絲,他將青年抱得更緊,身軀的重量幾乎是全壓在對方身上。
真溫暖。呼息間,他似乎這麼小聲慨嘆,黑色的髮凌亂地散在椅子上。
跟自己想的不同,對方並沒有放開,而是又抱緊了些。
靜夏伸手回抱著對方,也跟著就這樣緊緊地抱著。
「嗯,好溫暖。」
並不是指青年的體溫,而是他的內心感覺到好溫暖。
「是嗎?我的體溫應該比你低才對。」
在沒必要的地方產生了沒必要的誤解,他閉著眼睛多蹭了幾下,賴在對方的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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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暖暖的。」
靜夏就這樣任由對方蹭著,看著梅倫德斯似乎喜歡這樣,就繼續抱著。
「真是奇妙的講法。」
明明是抱著青年,他卻更像是窩在人懷裡的貓那樣賴著不走,像是要把對方身上的熱度都蠶食殆盡一樣抱著他。
就像是明媚的火那樣,像是光,刺眼、傷人,溫暖又灼熱。
寒冷的體溫才剛要恢復正常的水平,他就覺得有點熱到受不了了。
「恩,就是有種安心的感覺......真奇怪呢。」
靜夏笑著,伸手順了順對方那頭烏黑長髮,感覺到比自己還要低上許多的體溫。
明明在這樣寒冷的雨天裡應該要感覺到冰冷的,他卻只覺得溫暖。
很奇怪嗎?
很奇怪呢,他心想。
但感覺並不壞。
那還真的是很奇怪。
他似乎輕聲說道,在短暫的靜謐之中慢慢感覺那股要把人燙傷的溫度逐漸趨於平緩。
像是光一樣。
他在終於熱得受不了的時候才稍稍退開,把自己的黑髮撥到身後,整理了下亂掉的髮絲。
看著對方退開,靜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站起身看向一旁,不敢看梅倫德斯的臉。
說起來,這次梅倫德斯是來做什麼的?
東西買了,門也修了,自己發燒也好了。
也沒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這次只是沒事所以來這睡覺嗎?
左想右想,還是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或者說想做什麼。
骯髒的彩繪玻璃滲入了幾絲陰冷的光。青年別開面龐,看來躊躇又猶豫的表情落在眼底。
顏色不一的眼參進了些許混濁的色彩。他微微瞇起眼。
「淺野。」
他輕聲呼喚。
「欸?怎麼了?」
雖然是陌生的名字,但靜夏還是回應了對方,困惑地回過頭來。
同時,他又感覺到有些尷尬,將視線對方身上移開。
看著窗外落下的雨,依舊沒有要停的跡象。
他緩緩起身,影子從腳下漫溢至對方的身上。
先是腳、接著手、再來頭。像是深淵本身的人站在青年面前,用那隻紅得剔透的眼望著他,沾著餘溫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面孔,將靜夏的臉轉過來,與自己對視。
如他一樣的紅眼。不如他那樣的直率。
他笑了起來。
「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殺了我哦。」
輕巧的語氣吐出並非約定的祈願,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懇求,如絲、如網般黏在青年的身上。
像是命運那樣。
他感覺到冰冷的手撫上他的臉,又一次讓他與對方對上眼。
而在他慌張了起來時,梅倫德斯的一句話讓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什麼?什麼意思?」
靜夏看著他,直直盯著對方那雙特別的異色瞳,眼中滿是疑惑與無知帶來的不安。
他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他不懂梅倫德斯到底想要他做什麼。
「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他像一陣煙般,鬆手後行雲流水地往門口而去。過長的黑髮在他身後劃出一道弧,他優雅地開門,踏入滂沱大雨之中。
雨水聲淹沒了他的腳步。在離開前,他回過頭笑著道別。
「明天見。」
不留給靜夏任何思考的時間,他闔上了門扉,把雨聲蓋在門外。
「明天見......」
他微弱的聲音被雨聲蓋過,來不及傳達給對方就消失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在這個廢棄的教堂裡。
靜夏走到門邊,望著外頭已不見他的身影。
那是什麼意思?
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理由需要這麼做,更不覺得對方有什麼理由希望由他來做。
越想越不明白。
「那是什麼意思......」
其實你需要幫忙嗎?遇到了什麼嗎?
雖然知道自己很笨,但還是願意幫助對方的。
不論什麼困難,就像這場雨一樣,總有一天會停的,對吧?
總有一天,一定會放晴的,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