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通知接客時,楚稷正在廂房內書寫給客人的藥單,臉上顯見得愁眉不展。
小倌除非被客人帶出場,不然不得逕自離開風華樓,是樓裡的規矩。故而每個月初,大傢伙都期待著旅行商人進樓,從外頭帶來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商品。
楚稷對胭脂水粉、頭飾配件興致缺缺,唯獨藥材,散盡錢財都要買來。
最近當歸、白芷用得兇,可又未到可採購的時候,楚稷可苦惱極了。雖說客人下次並不會點他,可他仍想準備著以待來日。
故而,當聽到是段旭之翻了他的牌,楚稷幾乎是奪門而出,直到被小侍抓回來打扮才意識到自己等會兒面對是客人
拜託拜託,小祖宗千萬等我,楚稷心裡著急,到了廂房也沒多等便拉開門。
「你來了,旭爺。」他說著初次見面時被打趣的稱呼,彷彿兩人並未因許久未見而生份。
「又叫爺。怎麼,過了一年我顯老啦?」旭之見對方匆匆跑進來的樣子挑起唇角,用與相熟友人調笑的語氣說著怪罪的話,把斟滿茶的茶盞推了過去。
稍稍打量了下對方被倉促打扮折騰過的樣子,也是難為他了。
「急火攻心,先緩緩吧。」他隨口就是一句調笑。
相比對方,他倒是悠悠哉哉的輕輕啜了口茶水,大有要吊一吊對方胃口的意思。
「哪裡的話。」楚稷緩了一口氣,隨後義正嚴辭地說著一連串讚美的話。
「阿黍之所以稱呼爺,那是因為段旭之溫文儒雅玉樹臨風溫和敦厚,人說『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阿黍還沒見過如爺一般好脾氣、好相處之人,故而阿黍心裡尊敬。」
說完,楚稷端起段旭之斟好的茶,豪邁地將裡頭茶水一仰而盡。
「爺的容貌,一如阿黍初見,風雅倜儻。」
楚稷滿眼神的認真,可眼神總往對方帶來的方盒去。
旭之被這一串華麗詞藻稀里糊塗得砸了一臉,不禁失笑。
「行了行了,就屬你最會說。」
他連忙讓對方打住,怕是再不把那盒給了,阿黍自個兒還能再說上兩個時辰。
「打開看看罷,請尚藥局的主藥特地給你包的。常用的多放了點,適宜安陽這裡氣侯,拿盆也種得活的草本藥材就讓放了點種子。」旭之把那三層的方盒推到對方面前。
精緻的黑色漆盒內一格一格把處理過的藥材分門別類放好了,像那藥房的抽屜縮小版似的,底層則整整齊齊的疊滿了用油紙包著的種子。
「就當遲繳了一年的學費了啊,師傅。」他又啜了一口茶,末尾補上帶著玩笑意味的稱呼。
從來都聽聞段旭之給的大方,無論是碎銀或是物件,都讓服侍過的小倌流連。可楚稷不睞那些身外之物,和客人相處也並非貪戀這些。他不過是想拾回當初的志向,為天下人行醫。
他從未與人言明,可段旭之卻帶來他如今需要的東西。
楚稷像個得到寶貝的孩童,抱著那黑色盒子,小心翼翼又珍之重之地捧著那些藥材,唯恐摔了碎了。
「你可知這第一層放的是什?是當歸與白芷,當歸味甘性溫,可補血、活血,翻是氣虛血虛,都能以此調劑。白芷則與當歸相反,味辛性溫,能解表散寒、祛風止痛,凡有頭痛、鼻塞等風寒症狀,可以白芷入藥。」
楚稷在熟人面前從來都是個話匣子,更甭談及極度喜愛的藥理,更是侃侃而談。
「你可真是師傅的好徒兒阿,阿旭。」
得,又換了個稱呼,全然忘記誰是清倌誰是客。
旭之含笑未言,只是點頭聽著那一長串嘮。
這時候的阿黍是不能被打斷的,他也喜歡看這些被關在安陽城裡的小倌兒們,臉上總算有了光的樣子,比平常要鮮活一點的氣息。
「哎,這個稱呼好。」旭之笑了笑,把對方的茶盞斟滿,舉杯齊眉。「師傅,徒兒給您奉茶來了。」又把茶盞一本正經遞到對方眼前。
「那個先放一放吧,晚點你就能抱著它睡覺了。」
「等會兒、等會兒。」楚稷顯然愛不釋手的樣子,「再讓師傅抱一會兒。」
有了這些,楚稷簡直覺得今晚作夢都會笑。
不過段旭之的拜師茶,楚稷還記著,他揚顎往一旁案上比劃比劃,「徒兒稍安,先放放不要緊,師傅還不渴。」
這架式,彷彿段旭之要別打擾他和藥材談心,一旁待去。
「好吧、好吧。」旭之看著對方專心致志的連一根手指都不肯分給他,只有頭勉強回應了的姿態笑了起來,把茶擱到了離盒子最遠的桌邊上去。
要是碰倒了他感覺阿黍真能跳起來跟他拚命。
他捧著自己的那杯茶,輕輕啜了一口。
看看,把孩子都關成什麼樣子了,這是何苦呢。
僅有少數客人能容他放肆,段旭之便是其中之一。
然,對方是花費銀兩來得,楚稷怎麼都不能真把對方當行腳商,給了賞錢打發回去,那便當真是錯了身分、失了規矩。
「阿旭,把手將伸過來。」
客人允准了楚稷才給把脈,可對於熟人,他可不再這麼客氣,讓伸就得伸,否則他便硬來。
說到底,不過是求一份安心。
「捨得分我一隻手啦。」旭之把放空的神情收了回去,溫和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他順從的把袖子挽起,把手心攤給了對方,兩人都是正經八百的,完全不像是這倌樓裡會出現的場景。
旭之早習慣了對方對行醫如癡如醉,逮著機會就得給人把脈的這副樣子。
「那就麻煩師父幫我看看了。」
他僅一笑容回應,沒有多語。
三指手指放置於段旭之右腕上,平時總帶笑意的臉收斂,隱隱地透出身為醫者的豪氣與自信。楚稷看似儒軟,可那是在平日待人處事上,一但涉及醫術,便有著誰都不能懷疑的自傲。
這是他立世的底氣。
雖說楚館不如當初師傅的藥堂齊全,可楚稷是承襲師傅真傳之人,把脈一類除非重症,並不拘束形式,被罵過輕狂,楚稷也是好脾氣的應承下來。
「阿旭稍坐,且等為師去去就來。」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甚至不在意被人發現會落得怠慢、驕縱的名聲。離開時還不忘把他寶貝方盒帶走。
旭之平時身體都還算健朗,並不特別常上醫館。
除去那個不大不小的隱疾之外,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師傅這樣急著走,倒像是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似的。」他向來不忌諱對自己開這種有點不吉利的玩笑,沒攔著對方離開。
「我不會把它搶回去的,你倒是悠著點。」旭之看著他著急把盒子抱走的樣子,心裡好笑,搖了搖頭隨他去了。
本就是來風華樓找阿黍順便打發時間,多等上一會兒也不礙事。
裝似沒聽見段旭之的調侃,楚稷回到廂房時,手裡同樣有個木盒,且多了一包如書卷般的布袋。
「讓阿旭久等,」楚稷悠悠然入坐原位,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只因阿旭得了,確實是不治之症。」
臉上笑容溫暖如陽,眼眸真摯不似說謊,「為師看阿旭腦子出了問題,得行針治治。」
段旭之這個兔崽子詛咒自身的話,他可半句沒聽漏。
「徒兒錯了,師傅。」旭之聽那話,知道對方聽見了,熟練的擺出一副乖巧的表情認了錯。
「真要給我施針啊?」看著阿黍又拿了一箱工具進來,又見著有點似曾相識的布包。
十二歲時摔傷了腿那會兒,那樣的布包也經常出現在他榻邊的桌案上。
旭之是不怕疼,但對方那樣和煦的笑容...他還是會怕被這小神醫折騰的。
「現在知道怕了?」
楚稷不滿地哼了一聲,猶如看自家不成才的孫子。
「你說你,都多大歲數的人了嘴上還把持不乾淨,這種話是能隨意說出口的嗎?我一邊期許你身體平安健康,你一邊還想挖坑把自己往下埋啊?怎麼,是嫌我還不夠雞婆?」
「那你還別來找我,找我作什?我又不會說好聽話哄你,還不如去點其它清倌、紅倌,把那些東西賞給他們,指不定他們嘴巴還會說出一朵花哄得您老在入土之前高興,呸呸呸、我說這什麼話。」
「段旭之,你有本事自己折騰就別來點我。」
說完便把那木盒往段旭之懷裡扔,「自己看著辦吧。」
他乖順的受了一頓訓,眼疾手快的接了迎面飛來的木盒,才沒真砸在身上,心道看不出來這孩子手勁兒真大。
「對不起,徒兒口無遮攔貧嘴了兩句,真知錯了。」段旭之還是很能服軟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也沒管人家明裡暗裡咒他死,好聲好氣的哄著眼前氣鼓鼓的人。
「阿旭不要人哄的,不會有下次了、肯定不說了,您宅心仁厚、大人有大量,這次就網開一面饒了徒兒,好不好?」他歛了笑,擺出真心誠意反省的表情。
既然還忍到回來才對自己發脾氣,他還是有把握能把人哄好的。
「阿旭,不是為師說你。」
楚稷牽起對方的雙手,痛心疾首地模樣一副段旭之真的坐下什麼十惡不赦之事,「你還這麼年輕,不過而立之年,正當前途無量、風光無限之時,怎地嘴巴守不住門?」
「為師也不曾因你那隱疾嫌棄,阿旭阿,要不就治了吧。」
楚稷目光灼灼地看著,「無論是腦子,還是其他,為師都當仁不讓全力治你。」
語句間無不是地認真,可語音地顫抖出賣了他。
「......。」合著都擱這兒一起損他呢。
一年沒見,阿黍這是演技跟膽子都長了,連隱疾這事兒都拿出來尋他開心,還敢砸他盒子了。
「...不氣了?那拜師茶能喝了沒?」旭之無奈,順著演了下去,卻仍是笑了。
「徒兒先謝過師父,不過若真是不治之症,還是不勞煩師父了吧。」他輕輕捏了捏阿黍的手,說道。
楚稷終是忍不住,鬆開段旭之的手,大笑出聲,甚至浮誇地在位子上抱肚打滾。
「不氣了、不氣了。」他笑忘著性情淡薄、閒雲野鶴般的人,「本來就沒怎麼生氣,不過是逗著,看著好玩罷了。」
楚稷見那杯對方執意要敬的拜師茶,他壓著上頭的杯蓋,「你真要敬我,等我從這兒走出去。」
青年說得豪氣,他從沒遮掩過贖身離開得念頭。
旭之見他笑的開心,也悶笑了幾聲,搖了搖頭,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那行。」看了話說得豪氣萬丈的對方一眼,重新沏了壺茶。他並不懷疑對方能不能走出去,也很期待楚大夫去到風華樓外的表現。
「對了,所以這木盒裝了什麼?」他指尖點了下被砸過來之後就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木盒,問道。
既然不是拜師茶,楚稷便能心安理得的喝下。
沒錯,方才一切胡攪蠻纏、嬉笑打鬧便是要回絕這杯拜師茶。雖說段旭之演著戲、擔著角,沒有別的含意,可楚稷仍會多想,他一個清倌怎麼能承載這一聲師傅。
聖賢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尚未周遊便折翅於此,又有何底氣能做人師傅。
楚稷低眸飲茶,將所有心緒隱藏。等再次抬頭微笑時,又是嘴快調皮、心軟好欺負的阿黍。
「啊、木盒。」
手上茶盞往案一放,接過那匣盒,向段旭之展示裡頭之物。
「你身子沒什麼大毛病,故而這些是我閒暇瞎鬧出來的藥包茶飲,用法同飲茶。還有一些跌打損傷的藥膏,雖不及金瘡好用卻能應急,也放裡頭。」
「另外是這個。」他拉開木盒底層的層板,「哪天你想一展雄風,先吃半顆藥丸試試。」
旭之一向不怎麼循禮法,對輩分禮儀那些也只針對生人,對熟人那是怎麼有趣怎麼來。倒是沒看出阿黍眼裡的思慮,只管和對方一起鬧騰,然後順著毛摸。
見對方開始解釋,他傾身前去,跟著看那些被精心包裝好的藥包。
一開始還認真聽著,直到對方抽開夾板那刻他就覺得不對勁了,不如說,那藥味實在是太熟悉了。
「謝謝您啊,大夫。」他苦笑著,一如這幾年來被父親逼著去找各地專治陽事不舉的名醫,他們給出診斷之後,擺出來的表情一模一樣。
「阿黍,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需要嗎?」他抹了把臉,露出無奈又好笑的表情。
倒不是說他在這方面無欲無求,而是在想對方心中自己到底成什麼樣的人了。
真虧這小神醫被拘在風華樓裡還能鼓搗出這麼些個東西來,他心想。
「不是需不需要,只是有備無患。」
楚稷將層版蓋上,其餘東西塞回木盒,推到段旭之面前,「我又不逼你傳宗接代,甚至你等會兒把東西扔了也不要緊。」
「這是你的人生,段大哥,你自己作主。」楚稷說話真誠,大多都出自真心,只有極少數時候才會與人說打心底的話。
「不過為師還是建議,隱忍傷身,忍不如通。」
有備無患......。
旭之沉默了一下。
雖然他是不知道那個患從何而來,不過總歸是人家的心意。
「既然是師傅的一番好意,自然是要好好收著的。」天知道阿黍弄了多久才做好這麼些藥丸,就算自己真用不著也不可能扔的。
「謝謝你,阿黍。」他笑了,接了木盒又一次道了謝,比剛才那個誠心許多。
段旭之交友廣闊,遍布天下,卻多是烏集之交,也許那些人背地裡也總笑話他隱疾這事,真心實意難能可貴。
「徒兒知道了,師傅教誨,徒兒謹記於心。」
「徒兒言重,為師不過舉手之勞。」楚稷擺擺手,要段旭之別那麼客氣。
算起來,還是他佔了便宜,段旭之來找自己得先花銀兩,還要給自己帶禮物。他實際給對方按摩的時候也不多,想想都很傷本。對方還是個做商人的,也不知怎地願意做這冤大頭。
想著,楚稷心疼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段大哥,以後你要沒別的事,你請人稍個信與我報平安也是可的。」他眼神認真,「好好去尋花探柳,好好去大富大貴,阿黍只等你下喜帖、滿月酒。」
能知友人平安順遂,於他而言便足矣。
「這還不樂意我來找你了?師傅剛才還說不逼我傳宗接代的。」旭之喝完手中那杯茶,無奈道。
這不是換個說法催他找對象嘛。
他擱下茶盞,好整以暇的靠上椅背,晃著手中折扇。
「不急,你不喝我拜師茶,喜酒你還是要吃的吧?可少不得你的。」他看向對方真摯的眼眸。
以阿黍的性子,想來也是不會肯用清倌的身份去吃他喜酒的。
「沒啊?!」
楚稷驚地連忙站起,衣袖掀倒了茶盞也沒注意,他不明白怎麼段旭之把話聽成這樣。
「我沒這個意思啊?我沒有要逼你傳宗接代啊?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冤枉錢,將來不管是真的修得正果還是孤身一人領養幾個大胖小子只要你過的舒心我就高興。」
「我是想吃你的喜酒沒錯可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賺錢辛苦花在我身上還不如去找其他小倌或者拿去買店鋪得趣,段大哥我、我真沒別的意思你信我!」
他說得著急,連喘口氣都忘記了。
旭之看著對方激動的跳起來,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不覺得那是冤枉錢,楚大夫。」他慢條斯里扶起倒掉的茶盞,重新給自己和對方都斟了杯茶,啜了一口。
「你若真要跟我倆算這個,給你的那盒是上一回的學費,這回的診費、還有這一藥盒的價,我都沒給你結呢,你收嗎?」他從袖袋裡掏出錢袋,按在桌上。
商人本性,要胡攪蠻纏起來他也是一樣的。
「店舖買了,城裡準備新開的藥房還要你多照顧呢,這是投資,不冤枉。」
楚稷剛才急得,現在則是氣得。
「滾滾滾!」
那錢袋對楚稷像是洪水猛獸一般,他連接都不接,甚至坐立難安得,要是段旭之再多說一句,他就要跳窗逃跑。
「孽徒!為師還不用你養!」
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猶如一隻被踩尾巴全身炸毛的貓,對著敵人露出爪子威嚇「趕快拿回去收好財不露白不知道嘛!」
「那你就別跟我提錢。」旭之翻手把錢袋收了回去,完全不管阿黍在旁邊炸毛,把茶盞裡的茶喝完了。
「我真滾啦,師傅。」他擱下茶盞,站起身拍了拍衣襬,又故意喊了一聲。
「快滾!」
他撇頭揮手驅趕段旭之,好似對方是什麼凶神惡煞一般,可當見到對方來到門口,真要從廂房離開時,不禁軟下姿態,小小聲地說,「不要生氣,生氣傷身,下次來也要健康無災。」
楚稷知道自己仗著段旭之包容而鬧脾氣,一時間又拉不下臉道歉,只敢偷偷摸摸地說話,都不知要對方聽見還是不聽見。。
段旭之聽到了對方最後那段話,倒沒真的跟阿黍賭氣,但也沒吱聲,真的聽話的滾了。
兩人都倔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於是他在外廳繞了一圈,和小廝要了一盤下酒用的烤肉串,又走回廂房門口。
沒說滾了不能回來吧?
他單手端著盤子叩了三下廂房的門,壓低了聲音道。
「公子,您點的吃食來了。」
你看你,說這些話幹什麼?把人氣走有什麼好處?
愣愣地看著廂房的門,段旭之一走了之的模樣不斷在他眼前上演,楚稷想拉住人,可他又拉不下臉。
一直都知道自己情緒一起來,說話會不分輕重。平時還控制的住,可是當面錢是看中的人,無論是毫無顧忌地暢談、還是合宜舒適的相處,楚稷便容易過界,嘴巴沒個把門。
青年不禁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咬著嘴不讓那幾欲出口的委屈出聲,被外頭小廝敲了門也是頭抬都不抬地回了聲,「進來放著吧。」
旭之聽見廂房裡面那人悶著聲的回應,輕手輕腳的拉開木門,就見那剛剛還氣得把他給趕走的少年整團蜷在椅子上,似是委屈可憐的樣子。
旭之只是惱人要他別在自己身上花冤枉錢,本就沒怎麼生氣,又容易心軟,看著那只差沒把委屈兩字寫臉上的姿態,更是什麼脾氣都沒了。
「怎麼還難受了?」曉得阿黍這是後悔了,旭之恢復本來的語調問道。
他把那盤吃食擱到桌側,彎下身側過頭想看看楚稷的臉。
「別生氣了,師傅,徒兒給您賠罪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楚稷瞬間抬頭,便見段旭之那張令人安心的臉龐朝自己露出和藹的微笑。
他眼前似乎有些朦朧了,就連鼻子也開始發酸。
「你怎麼回來了啊。」
一開口又是不討人喜歡的話,楚稷心裡那股酸更加發酵,他討厭自己像是在撒嬌的樣子,好像沒有誰哄就過不下去似的。
悄悄地,楚稷拉住段旭之的衣袖,眼神執拗地注視著人,不管裡頭狼狽會被看去多少,「……對不住,是我說錯話。」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段旭之最見不得人這副模樣,知道自己這回是逗得狠了,趕緊蹲下身,溫聲軟語的哄。
「沒生氣,逗你玩兒呢,我才要向你賠不是。」他看見對方眼裡泛起水氣,又放軟了姿態。
「阿黍,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想與能談天的人一聚、和朋友聊聊,看人開心了我就高興。不愛聽那些什麼冤枉錢、什麼找別人得趣,沒想要把你惹急。」他手指微微蜷起,把手放在座椅扶手上,向人解釋道。
段旭之雖然自幼就習慣了孤獨,卻不是自願一直自己一個人的,剛才那話確實是讓他有一點點煩躁。
「…這安陽城裡權貴多,與我交好的人多數都有利益交換,我出身不顯貴,都得讓著人才不會被找麻煩,惟有來這兒才能放鬆些,你就原諒我剛才那點脾氣,好嗎?」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小角剝開,攤給對方看。
說穿了,從他手上要東西的人多,想找他麻煩的也是。自願照顧人、給人東西的時候自然是更舒坦些。
啊…他沒生氣。
楚稷緊盯著段旭之,想從這張皺起眉眼的表情中找尋任何說謊的蛛絲馬跡,然他看見的,僅有真誠。
他又將頭埋進了膝蓋,緊張擔心的情緒就像顆醃梅子整個浸泡進紅糖水裡,又酸又甜,鬆懈下來的青年崩不住情緒,無聲地將淚水抹在膝蓋上。對於男人哄自己的話,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我只是、不想佔朋友便宜。」楚稷再次抬頭啞著聲,整個人像隻落水的小狗,「有緣、興味相投才能有幸成為朋友,我只是珍惜這段情分才說那些話,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你不喜歡,我就不說了。」他放下雙腿坐的挺直,「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跟我說,我給你出氣!」
「我可會做那些教訓人的東西了!」
旭之裝作沒看見阿黍把眼裡那一點點水光抹去的舉動,安撫的溫和一笑。
「我佔了,誰讓朋友看診還收人藥茶藥方的。」他自下而上看進對方的眼眸裡,道。「你能告訴我你的想法我很高興,不過你真想多了,我只是為了自己開心才這麼做的。」
段旭之雖然看著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卻是不曉得其他待人好的方式了才這麼做的。
商場上這性格還算吃得開,交朋友可就沒那麼順利了。
「知道了,以後會同你說的。」看著少年正氣凜然的樣子,點頭應了。
雖然那些商場破事不可能真的同阿黍說,不過這話也讓他心頭一暖。
「給你拿了點吃食,賠禮的。」撈過桌上的那盤,推到對方面前。
他說不贏段旭之,不管從哪個方面切入,段旭之總能把楚稷繞進自己的邏輯裡。楚稷有些洩氣,可又有點開心,因為剛剛對方把自己視為朋友。
真不愧是油嘴滑舌的商人。
那盤充滿動人油光及香味四溢的烤肉串,聞了聞味道,竟然是牛肉的。楚稷頓時因害臊而有些臉紅,他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要人哄,丟臉極了。
「……我不是孩子了。」
楚稷燜頭地說了句,卻不知這話一出,顯得人更加傻氣。
只見對方的表情從委屈轉成一副吃癟的樣子,旭之還是沒壓住嘴角,掩著嘴笑了一聲。
「好,不是。不是孩子也會吃東西的。」他順著對方的話說。既然都說開了,就也沒絲毫顧忌的又逗了句。「吃吧,一會兒涼了。」
「雖然覺著吃這個配茶是有點奇怪,不過不曉得你喝不喝酒,就沒要。」他拉開椅子重新落座,語氣和內容都要比剛才隨意了些。
把話說開,心情由陰轉晴,楚稷這才發現自己餓得厲害,頓時感覺這盤牛肉串可能滿足不了他。
起身向小廝要了盆水,先端到段旭之面前,「吃東西之前,先淨手。」
等對方洗完,將乾的帕子遞給對方,楚稷這才換自己把手洗乾淨。隨後他幾乎迫不及待地伸手抓向肉串,意思意思吹了兩口氣,張口小了一口。
香,真香。
「酒是喝的,只是少喝。」楚稷吃著食物說話含糊,「主要是人的問題,跟你的話可以一些。」
旭之順著他的意思淨了手,慢條斯理的拿著帕子把指間擦乾淨。
「吃慢點,不和你搶。」旭之見他心急火撩的樣子,笑著道,把帕子折好了擱在邊上。
「嚥了再說話,小心噎著。」
「那好,一起喝點,要一罈柚子酒成嗎?」旭之招來小二,向他要一些酒菜和烤肉,又點了配烤肉最合適的酒。
「唔法唔還戶及吃。」我怕我來不及吃。
楚稷又邊說邊咬了一口牛肉,可接下來卻不再說話,好似聽進了段旭之的提醒。
他吃東西不快,甚至因為吃得慢,大多時候好東西都在他下手之前就被人夾走。跟客人吃飯更是什麼好的都得先緊著客人,之後才輪到自己選,能吃到好吃食的機率微乎其微。
將口中牛肉確實咬碎吞下,楚稷這才點頭,「可以。」
他不愛喝烈酒,也不愛薄酒,柚子酒這種清甜又濃醇得,恰恰剛好。
「那就一罈。」等著對方同意了,這才向小廝點了酒水。
「委屈不了你的,不夠就再要。」旭之竟是聽懂了那句含滷蛋的話,也沒去動阿黍案前那盤自己端回來給人賠罪的肉串。
「去年中原的柚子好,但那時我到關外去了,還沒喝著釀出來的柚子酒呢。」
他取了酒盞替兩人都斟上剛送上來的酒水。
「那兒的烤串兒也很好吃,拌了鹽、調料、洋蔥片、大豆油和蛋清的,有機會你肯定要嚐嚐。」旭之說著,邊端起酒盞喝了一口。
春天的柚子酒以晚秋的柚子釀成,最是醇香。
「關外?」
楚稷或多或少知道段旭之做著買賣、有機會行走大江南北,也許是想找個聽眾,三不五時地會談及一路閱歷。他也愛聽,可不曾想段旭之會去過那遠方。
大漠孤煙直,也不知是否真的壯闊。
「那兒是怎麼樣的?」
他靠在椅背,捧著那盤牛肉串,一雙眼目不轉睛的瞧著段旭之,好似在催促著快呀,說故事呀,我要聽。
「我也沒走太遠,就在東北一個小城落腳。」
旭之擱下酒盞,抬眼就對上了對方帶著期盼眼神的詢問。
「行到那時正值寒冬,一路都是白茫茫的雪景,紙燈籠外都籠著冰氣,那兒的人都用冰塊鑿一個洞,把燈放進去,晶瑩剔透的,不僅不融還好看。四處都是積雪的森林,落葉松樹梢結了一層霧淞,看著像是白色的樹葉,一碰就碎了。那白色雪晶綿延整片山丘,景色如畫。」說了長長一串,才捨得稍微停下。
「故鄉昆明不怎麼下雪,下了也是落地就化,我還是第一次見北方那樣的冰天雪地。南方人不耐寒,凍了一陣才緩過來,但得以一見那靜謐的景色也挺值。下次出關得帶著你的藥茶去泡著喝,少受點罪。」他半開玩笑的說著,又喝了一口酒。
他喜歡聽段旭之說話,應該說聽對方說故事。
平靜和緩的語氣傳達出走遍南北的壯闊,楚稷跟著對方的路,似乎也見到了萬物蕭條的景緻,一馬平川白茫茫,似獨留人間,念天地之悠悠。
「都遇過冬,卻沒真的見過雪。」楚稷思索著以前,即便是進了樓裡,下雪的日子也少,「雪摸起來是什麼樣的?棉花糖那樣兒嗎?」
「下回要到這麼冷的地方你先來找我,不要一個人傻呼呼就往稀罕地方去,我準備一些要讓你帶走知道你不喜人多可總要知道照顧自己啊,我知道你又要嫌我囉嗦可是你是徒弟該聽師父我的!」
又開始碎念,連牛肉串都堵不住楚稷的嘴。
聽著對方十分童趣的形容,旭之露出一抹笑,點頭同意了。
「是啊,軟呼呼的,落雪捧在手心裡,像是蒲公英的種子那樣輕柔飄逸,一握就化了。」他捧著那酒盞,又說。「沒想那麼輕那麼小一點的雪,在東北下了一夜能堆到半個人那麼高,天明就都得拿把鏟子上街通路去。」
對方那一串碎念旭之也習慣了,聽進去便是,聽漏了阿黍還要鬧的。
「不嫌、不嫌,求之不得呢,你的藥最管用。這回徒兒上北疆也沒病,整個人好好的回來了不是?」他悶笑了聲,應了對方的話。
「徒兒知道了,師傅,下回肯定來找。」雖然剛才人還讓別來的,但此刻還是不提為好。
「…當然要來找我,你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書信又沒辦法即時傳遞消息況且你還不愛讓人擔心,我只能多想多顧著一點不然我遲早被你氣死。」
楚稷端起酒盞,將碎念小聲地藏在飲酒之後。柚子清甜卻不搶白酒香醇,環繞於口中酒香滿盈,他又貪了一口,臉蛋逐漸薰上了紅。
「這麼高的雪,不知能不能堆成形,感覺會挺好玩兒的。」到底掩蓋不住內心的那點孩子氣,楚稷說著,「以前師兄會給我用茅草紮蚱蜢,就用那個鬥蛐蛐兒。」
「這陣子暫時不走了,會在安陽待上一陣,師傅您就別操心了罷。」旭之無奈的笑了,似是討好般的把小厮送上來的烤肉往阿黍那兒推了推。
「能的,那兒也會有孩子們堆雪人,我今年在客棧和一群人過的守歲,也堆了一排擺在窗台上,還拿了吃剩的水果種籽塞在雪人臉上充當眼睛。」他想起那排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雪堆。
「師伯待您挺好的,北邊的蚱蜢聽說要比南邊的更大些,不知那螞蚱給不給面子?以前夥伴兒紥了一隻,那蚱蜢見著了假的,連理都不理。」沒半分遲疑直接順著輩分稱呼,笑道。
「…不要總推給我,你也要吃不吃的話沒有力氣,你還要走那麼長的路不能虧了自己,段旭之,你要對自己好一點啊。」
看來是喝醉了,平時愛抓著人碎唸的楚稷話語綿密,更多些執拗,「守歲啊…我也守過歲,第一年的時候還收了師父一個大紅包,裡頭裝著碎金葉呢!」
青年像個孩子朝段旭之炫耀,笑靨明媚,「對!你就得喊師伯!你是我徒弟哩!你師伯疼我,也用假的跟我鬥!我還贏了!」
「要吃的,多謝師傅照拂。」旭之聽著那細碎的絮語,溫順的應了,取了一個肉串咬了一小口細細的咬著。
在阿黍面前,他就有那麼一點點像是被長輩關心著的錯覺。成長環境鮮少有如此待他的人,這些關心的念叨對段旭之很是受用,半點不覺著煩,心底泛著一片暖意。
「不愧是師傅。」旭之看著阿黍燦爛的笑臉,聽他說完了那些有點孩子氣的話,比剛才更放鬆些的靠在椅背上,低低的笑著回應。
「師公和師伯都待您好,真好。」他看著手裡剩半盞的酒杯,一飲而盡,語氣隱隱帶了一點點羨慕。
「不過,我也收著師傅為我做的新年禮了。」他話鋒一轉,歛了那點一不留神跑出來的情緒,笑容和煦如常。
「……?」
楚稷皺著眉,面前人的模樣似乎看不太清,搖一搖頭,好像不大明白對方話裡的羨慕了。
「我也會、對你好的呀。」楚稷朦朧著眼神,猶如絞盡腦汁地想要將話說清楚,可是嘴巴卻不麻利,「就算你不是我徒弟我也會對你好的啊,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我雖無法一一回報可都記在心裡,怎麼能我當回事你不當回事呢。」
「我把你、當朋友的,嗝!」說著說著,他竟打了酒嗝,「我當你是朋友啊……段旭之。」
他
(P:想睡趴在桌上/I:執拗地纏著人)
聽那模糊不清卻包含了真心的話,旭之心中一片柔軟。
「我們當然是朋友,你待我的好,我也收著了。」他放下酒盞,看著眼前似乎是醉了的人。
「謝謝、阿黍,我很開心。」
見人趴在桌上,看樣子是眼睛都快閉上了,旭之笑了笑,把手上的肉吃完了。
「累了就回去歇下吧。」語氣溫柔和緩,像是在哄著孩子似的。
「喊什麼阿黍、我叫楚稷!」
醉酒的青年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無法專注對焦的視線不知是看向何方,端方眉眼皺起,看上去還挺兇的模樣。
「你要喊我楚師傅,沒大沒小的。」他竟是向年紀較長的男人嚷著,也沒打算去休憩的意思。
好似對方不給一個令他滿意的回應就打算耗在這兒。
旭之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又很快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會危害自己,便讓對方捉住了,沒躲也沒掙扎。
他自然是聽過對方的本名,只是喊習慣了,卻沒想楚稷喝醉後,這般在意這些稱呼。
「楚師傅,是徒兒逾矩了。」他低眉順目的換上裝乖的語調,七分委屈三分討好,眼神看了看自己鼻尖,又對上人迷迷糊糊的眼眸。
「徒兒只是一時高興忘了規矩,師傅原諒徒兒吧。」
「唔?怎、怎麼了?」
青年努力睜大與眼皮打架的雙眸,依稀中只得見男人忐忑又可憐的模樣,想來是他又哪裡說的不對,讓段旭之難受了。
他怎麼就、這麼不會說話呢。
楚稷對自己生氣,不再纏著人把手放開,卻猛地用
力道,賞自己嘴唇一巴掌。
不准再說話了!楚稷竟跟自己較勁上,嘴唇都紅了。
旭之見過很多醉了酒的人,沒想到阿黍竟是跟自個兒犟上了,趕忙把委屈神情收了,看看對方拍紅的嘴唇。
「哎,都拍腫了。」旭之睜大了眼,表情看著似是有些被嚇著了。
「楚稷,好師傅,您睏了就去睡下吧,好不?」
下次肯定不帶阿黍喝酒了。
頂著紅腫的唇,青年搞不太清楚為什麼對方不難過了,絲絲痠疼讓他想拿東西冰鎮,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嗯,涼,他滿意地瞇起眼睛。
「那、那你不難受了?」楚稷頂著惺忪睡眼,如宴席最初的執拗。
睡意上頭,楚稷頭一點一點就差一點額頭要撞上桌案,如喃的說,「我只是想、嗝!聽人喊喊我的名字,只是、這麼想…而已。」
「……。」他沉默片刻,隨後軟綿的說,「好想睡啊,段大哥。」
「你不怪罪我,我不就不難受了嘛。」旭之無奈,聲音溫軟的哄著,換了個隨興些的相稱。
看著人又喝了酒,醉成這樣不知道能不能安然走回三樓房裡去。
「好,楚稷、師傅,你樂意聽我就喊,別生氣就好。」旭之把手擱在桌案旁,就怕人真的嗑桌邊上了。
聽著人像是撒嬌一樣的語氣,他輕輕嘆了口氣,繼續哄著酒醉的人。
「想睡就睡吧,你回得了房間嗎?」
我又沒怪罪你,我也沒有生氣。
楚稷腦袋糊塗著,聽進了那些讓他不爽快的話。他覺得段旭之好煩,都不愛聽人說話,明明都說過,還這般誤會他。
可是段旭之人又好好,醉酒的青年看著桌上的那隻白淨的掌心,心想。
這人好討厭,可是楚稷又捨不得討厭。
「窩澳回砌了。」他突然站起身,也不管段旭之什麼反應,踉蹌地往廂房門外走。
旭之又嘆了口氣,他實在拿喝醉的阿黍沒輒。
要說鬧吧,也不是最鬧的,就只是沒辦法溝通而已。
被覺得很煩的段先生收回了手,目送人離去。
「嗯,下回再見吧,楚稷。」
他不打算攔著,看著人搖搖晃晃的腳步,終究是放不下心,招來了小厮讓他把楚稷送回房別讓摔了,然後把罈裡剩下的酒喝了。
下回是真不能帶小神醫喝酒了。
他們下回還會再見,接受到這個消息的人忍不住樂得對著小廝直笑。
醉酒的小神醫仍是那個脾氣來去得快的青年,聽到一點好聽話就忘了剛才的種種不悅。倒在床榻時他迷濛地想,下次還要見得。
至於清醒之後,楚稷會有多懊悔、多躲著人,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真的好謝謝旭中包容我的緩慢以及願意跟我玩!!!我真的沒想到會花這麼多時間,阿嬤真的好慢對不起!!!但是跟你對交流好好玩我喜歡你!!!(???
orsky_program:
不會不會!我也對很慢真的很謝謝阿嬤!!也謝謝楚稷跟旭之玩!我也玩得很開心www
旭之怎麼一直把楚稷弄生氣好好笑,我打他
我也喜歡阿嬤
我跟你說阿黍真的一直在對段旭之生氣,他覺得段旭之聽不懂人話
現在才想起來忘記公開交流圖
最可愛小神醫
謝謝 可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