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這一年或許是萊姆．萊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首先，他這一年裡抽高了五公分，身體也隨著發育變得健康。以撒很高興自己的朋友在早晨的追逐不再總是一副喘到要昏厥的樣子，他可以邀請萊姆一起加入踢球的競賽，儘管萊姆在同齡人中仍舊顯得瘦小，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再者，特瑞西．羅伯茨，那個討厭的男孩，乘著船到美國找他的表姑了，學校裡沒有人敢再欺負以撒庇護的萊姆，這讓萊姆覺得上學也不那麼壞了。

最重要的是，史特拉福來了一位新的神父。休伯曼神父，年輕英俊，金黃色的柔軟捲髮與健康的小麥色肌膚，海藍色的眼睛明朗清澈，若非他是神父，肯定有許多女子追求。萊姆在春天時加入教會的唱詩班，因為已經變聲了，所以他被安排在低音部，而休伯曼神父就是負責指導唱詩班的。

萊姆覺得休伯曼神父身上別於史特拉福的氣質很吸引人——未知的東西對一個好奇的孩子來說永遠是具吸引力的。他在禮拜結束之後找到正在教堂後面澆花的神父，休伯曼很歡迎這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

「正如你知道的，我來自威尼斯。」神父的聲音輕柔卻有磁性，他在少年的詢問下回答道：「那是一個融合了很多國家元素的地方，畢竟我們在幾百年前就以航海交易聞名。」

「那神父很常出海嗎？」萊姆坐在長椅上，他只在課本讀過這個城市。「不，我沒有足夠的資金，不果我喜歡去港口旁的酒館……」說到這裡，休伯曼眨了眨眼，將手指放在嘴唇前，說：「要請你幫我保密這點，畢竟做為一名修士，去酒館是不被允許的。」

「為什麼？」

「這是教會的規定。不過這不代表酒館是不好的地方，他的確有讓人沉醉與失控的魔力，除此之外，他也是和別人交流的好去處。」聞言，萊姆垂下頭，他不了解為什麼很多有趣的事情都會被禁止。

「我有很多異國的朋友，這就是為什麼我會一些其他國家的語言。」休伯曼摸了摸萊姆的頭，少年不適合沮喪，幸好聽到這句話之後，萊姆又重新變得充滿興趣。「如果你想學，或許每週禮拜之後我可以教你。」

「那真是太酷了，神父。」萊姆笑著晃動雙腿，和休伯曼的對話讓他想起唐恩神父，不知道對方現在怎麼樣了。「你知道嗎？在神父你來之前，沒有大人會和我說這麼多……除了唐恩神父。」

「我很抱歉聽到這件事，那一定很寂寞。」休伯曼道。「唐恩神父是個溫柔的人，他不是故意要離開你的。」

「你認識唐恩神父？」萊姆很驚訝，這是他在一年之後，終於又從別人嘴裡聽到唐恩神父的名字，每次他在家裡提起，甚至在禱告時向其他神父提及，都會被勸說不要再提到唐恩神父。

「是。」休伯曼眨眨眼睛，他知道少年為何驚訝，也不意外對方是這座城鎮唯一不避諱唐恩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做過分的事……或許你現在還很難理解，但是當很多人的意見會聚在一起，就會變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即使那些意見並不合理。」

「即使天主知道那不合理？」萊姆拉住對方的袖子。「難道人們不是依照天主的旨意行事的嗎？」

「不完全，孩子。」休伯曼安撫地拍拍萊姆的肩膀，自己也不由得嘆氣：「我們可以從過去的神蹟，以及基督的故事知道天主的精神，天主並不能指示我們每件事的做法。」

「神父們也是，我們解說天主的精神，但要如何執行只能看每個人自己。天主的光輝拂照大地，可是如果有人要在影子裡生活，那也無可奈何。」

「我不懂……」

遠處傳來以撒的呼喚，休伯曼告訴他不必著急，便讓他先去找以撒了。萊姆跑向以撒，在這一年裡他也長高不少，當然也更結實了。但他們之間發生了微小的變化：以撒有了一位女朋友，是隔壁修道院學校的女生，因此以撒必須在放學後陪伴她。

以撒看起來很高興。他與其他男生又有更多的話題了，萊姆與從前一樣待在以撒身邊，但他無法參與他們的話題——那些險些被老師沒收的色情書刊，穿著清涼的女性畫報，萊姆只是不懂那有什麼好看的，比起這些，看一場球賽更有趣。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今天以撒要來家裡過夜！他們從前就常常到對方家裡串門子，分享玩具，以撒像是萊特家的第二個兒子，這是以撒交了女朋友之後，他們第一次到彼此家裡住。

但那其實又與以前沒有太大差別。以撒對萊特家熟門熟路，當萊姆洗好澡回到房間時，以撒已經躺在床上翻著肚子睡著了。萊姆的房間是在今年初搬到閣樓的，因為兩個姐姐不想再和弟弟同房，加上以撒偶爾會來住，總不能讓以撒和姐姐們睡同一個房間。爸爸說很多事情隨著長大，都會改變。

萊姆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鋪，他很久沒有就這樣靜靜待在以撒身邊，成長好像拉開了他們的距離，他看著以撒的側臉，比起自己，對方的輪廓更加俊朗，許是夢境的緣故，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薄薄的唇瓣微張。

萊姆手撐著床鋪邊緣，鬼使神差地傾身，在雙唇相貼的前一刻回過神來，猛地跌坐在地。這一動靜讓以撒翻了個身，仍舊是熟睡的，萊姆摀著自己的嘴巴，僵在原地。

啊，原來他跟別人不一樣。

不只是瞇瞇眼與思考方式，而是從最根本的，他想做第二個亞當。他突然想到伊甸園裡的蛇，如果他一開始只是因為寂寞而與夏娃分享果實，卻導致兩名人類離開了庭園，天主是否會給他另一個蛇朋友呢？

這晚，萊姆躺在地板上，直到天亮才睡去，醒來時卻在床上，腰間環繞著手臂，是以撒抱著他。兩具年輕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以撒怦怦的心跳佇足在他的肩胛骨上，陽光從床邊的窗戶照進來，萊姆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在被陽光灼燒，從與以撒接觸的地方，一點一點地留下疤痕。

今天他們依舊一起上學，以撒跑在前頭，萊姆沒有追上。以撒困惑地走回來，立在萊姆面前。早晨的太陽被屋子遮擋，萊姆站在陰影裡，以撒在陽光那頭，他們之間有一道界線。

「萊姆？」

他看見以撒眼裡的疑惑，將手背在背後，假裝踢了一下地上的石頭，說：「我只是在想，我們還能在一起多久？」

「什麼？」以撒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麼。「喔、因為快畢業了，對嗎？萊姆之後要繼續讀書的吧？」

「為什麼？」這回換萊姆不解，事實上，他還從未想過未來的事情。「因為我覺得你適合繼續讀書——你很擅長思考，你想要的答案，應該會在學校裡慢慢被解答。」

「那你呢？」

「我？我已經想好了，畢業之後就和瑪莉結婚，然後在我們家的磨坊工作，就像我爸那樣。」以撒望著不遠處的小河，萊姆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河面波光粼粼，他們好像不久前才在河裡嬉耍。以撒從前的笑臉像是一把錐子刺入心臟，萊姆一下子攥緊了胸口。

「萊姆！你又不舒服了？」以撒輕易地踏入陰影，手在他背上撫順，萊姆便不那麼痛了，只是麻麻的、刺刺的，他抿了抿嘴唇，這次先跑了起來，到下一片陰影處，笑著對以撒說：「我假裝的，快點！我們要遲到了。」

「嘿！萊姆！」

學期很快就過了一半，瑪莉已經成了以撒的未婚妻，同時梅也準備嫁給隔壁鎮的一名出版商，諾拉忙著追求麥奇叔叔的兒子。早上不必再和姐姐們搶位子吃早餐，無需打鬧的上學路很短，他總是早早地到學校。似乎所有人都忙著向未來走，萊姆無法參與以撒和其他人的話題，回過神來，他已經形單影隻。

每個不想早早回家的午後，他都到教堂去。新來的休伯曼神父還不被賦予太多工作，因此有時間和他一起坐在花園旁邊聊天。

休伯曼是個博學的人，就他所言，他的知識來自於與別人的交流，他告訴萊姆世界上有其他宗教，每個人心中的神都不同。釋迦摩尼、天照大神或者阿拉，天主並不是唯一的信仰。

他也將自己的藏書借給萊姆看，教他一點一點地認識德語和拉丁語，還有一些他國民謠。萊姆並不能完全將他們記住，只是隱約有所記憶，時間久了便慢慢熟稔。

他們午後的讀書會後來多了一名成員，住在城西的約書亞。約書亞是一名雕刻師，在教堂整修時與休伯曼認識，萊姆與他的相遇出自一個意外——那天教授數學的老師生病，萊姆提早到了教堂花園，卻在樹叢間看見擁吻的兩人。

三人因此共享了秘密，但萊姆並未將自己的告訴他們。他喜歡休伯曼與約書亞聊天時的溫暖氛圍，喜歡他們不小心碰到手指時的會心一笑，這讓他感覺內心滿滿的，好像在陰影裡點了一盞燈，柔柔的燈光將他照亮。

很多時候休伯曼會一邊唱歌一邊澆花，約書亞則教萊姆畫素描，對方的素描本上有許多休伯曼的眉眼。約書亞悄悄告訴他，休伯曼神父是一隻自由的鳥，他知道他遲早會飛走，所以現在畫下來，以後就能留作念想。

為什麼不能永遠在一起呢？萊姆困惑，約書亞只是微笑，說有一天你會懂的。萊姆因此畫了許多身邊的人，爸爸、媽媽、姐姐、以撒、神父與約書亞，甚至還有特瑞西，他在等自己懂的那一天。

以撒畢業了。在他結婚的前一天，萊姆沒有去教堂，而是和以撒一起去了以前玩水的小河邊。以撒仍然是以撒，他仰躺著漂浮在河面上，眼睛因為刺眼的陽光而閉上，以撒很緊張，他說他迫不急待要參加萊姆的婚禮，問他什麼時候要與他們當鄰居。

「或許還要很久。」萊姆坐在岸上，雙腳浸在河水中，蒼白赤裸的腳踢著水玩。「我想到國外看看，或許之後會出國讀書。」

「那我會很想你的。」以撒游過來，靠著他的雙腿，將頭枕在他的大腿上，雙臂環住他的腰。「萊姆，你真的長大了，我很高興。」

稀疏的陽光在以撒的側臉鑲上寶石，萊姆摸了摸對方短而刺的頭髮，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摸以撒的頭，從前都是以撒將他當孩子一樣，現在以撒反而像是與他撒嬌了。

「和你第一次見面好像還只是昨天。」以撒說，萊姆看著他的眉間，似乎又比自己畫的還要成熟一些了。今天的天氣很好，晴朗無雲，萊姆覺得眼前白花花的，水裡的腳好涼，但以撒的胸膛是燙的。

「萊姆，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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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之／
檸檬中的庫存發完ㄌ
在這一章解鎖萊姆的性傾向！

拉線

檸檬中的庫存好好吃
這種說故事的安排好順喔，萊姆過去的生活圈畫面十分鮮明
除了壞男孩和姐姐們跟其他小伙伴，神父與以撒兩位影響萊姆的重要角色在故事裡很有形象呢
還有站在光影兩處這點感覺像迎向光明人生的以撒與發覺自己陰暗面（性向）的萊姆走向不同人生

Chufu: 謝謝稱讚/////
我很喜歡這種情緒跟景色合在一起的寫法！基本上景色都有一點暗喻在裡面

好喜歡看檸檬中的劇情 對不起很不會誇
對新神父的側面描寫讓角色形象躍然紙上，兩人的對話也充滿了思辨的氣息，尤其喜歡角色在光和陰影裡的隱喻 我原本還以為以撒喜歡萊姆……我的股嗚嗚嗚……

qwer04: 天啊萊姆主線的股都買不得呀（太晚講x
現在詩裡的海洋跟陽光都有了，接下來就是蛇蛇

真的好好看，用光影切割真的好棒我也好喜歡，感覺招呼噗的詩裡的每個物件都在一篇篇的劇情裡找到對應，喜歡這種手法

Mutelibe: 謝謝喜歡////我好高興我有一點庫存所以才寫得出招呼噗裡的詩

好棒 好喜歡萊姆中文字的樸實感和自然的隱喻
就好像那種好像就發生在隔壁村莊的感覺(?)

Derrico: 謝謝喜歡 希望有成功讓萊姆更貼近生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