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眸在那瞬間睜的極大，想要啃噬的慾望毫秒之間就將柊吾燒穿，炙熱的、彷彿要折斷肋骨撕開皮膚，淌成滿地血淋淋。
他一步一搖晃，遏止住洶湧而來撕碎蹂躪的衝動。
踱到墜落下山壁的行人身旁確認他的傷勢：是個少年，撞破腦袋流下的血液滴到柊吾的左手背上。
少年還有微弱的鼻息。

但柊吾的動作卡在原地，他望著那滴血，竭盡全力才能不去舔舐它，不自覺用力嗅聞空氣中漾開的鐵銹氣，大量的唾液分泌出來。
他凝望手背上的血，一直凝望，直到那一星深紅變得滾燙──

「差不多該折返了。」苦無心想。

天空朝遙遠的山岡伸展，樹林把月亮裹在掌心，偶爾透過交疊的樹葉抖落一些月光，貓只好與黑暗為鄰，他避開盛滿落葉的小徑，時而攀緣上樹、時而在黃土上疾走。

忽爾間，苦無雙耳立得高高的，耳朵歪扭著脹大了一倍。

他嗅出了即將觸發的騷動，體內升起一股燥熱，貓打開瞳孔，轉身而越，拐進了更加崎嶇的小路，往不遠處那團詭異的腥紅直奔而去──

苦無四足輕輕降落地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不打算昭示自己的到來，他知道對方早已察覺到了。

尾隨體態佝僂的男人，他看見地面攤著一條血肉之軀，血液自倒放的頭部肆意流下，解釋了這一路泥土石塊血漬斑斑的緣由，苦無聞到男人興致勃發的味道，牽動他本就雀躍的情緒。

「大黑狗。」貓仰頭，朝男人呼喝道：「你從哪裏拐了個人類來？」

慾望像鉤子掛住他的視線，他的體熱高到艱難吞嚥著分泌出來的口水就像在吞嚥一小片帶刺的火。

慾望拉扯著他的胃袋，捏弄他的舌尖，讓他垂涎。
明明不能耽擱的、心裡不停響著警報，柊吾發出無意義的囈語...接著他聞到了，某種陌生又熟悉的存在自身後悄悄出現。

柊吾猛地回頭，終於將視線從乾結在手背上的深褐色血塊挪開，黑暗中的金色瞳眸烙上他視網膜。
好一會兒他才聽懂貓又說了什麼。

口中發出兩個音節，在柊吾嘴裡像是玻璃片被咬碎，沙啞而尖銳。
「...貓又。」

對話很好。
柊吾想。
他需要一個聲音來隔去腦內不停喧囂的聲音。

「他跌倒了。」
柊吾忍耐到咬傷了嘴，吐出詞彙的唇瓣開闔間冒著粉色的血泡。

「聲線像被牛車輾過一樣，好難聽。」苦無一面想著，一面伸出後腿撓耳朵，止癢的作用達到後，又抖了抖身體，貓的悠然自得與眼前血色景象，宛如被切割成兩半的畫面。

「你管他呢。」
苦無暗忖，狗果然同自己記憶中一樣，是那麽的無趣，他們就是被馴化過後的狼，天性就要對人類用情過深，那副卑微自污的樣子相當難看。

「但你也沒有救他，你現在什麼都沒做。」苦無開啟了以那具軀體作為中心點的巡視，慢悠悠地繞了一圈，
「所以你直覺就是不想去救他，對吧？」

他提高自己的感知去確認嬌小的存在，油亮滑順的皮毛，兩條隨著語速搖晃的尾巴，銳利的爪敲擊在石上發出叩響，聲音圍繞著他轉圈。
能呼息到的血腥氣淡了，柊吾專心的看著貓，專心的將思緒從撕碎及啃噬抽拔開來。

貓說的沒錯，本能的，他並不想救他──這將會是他的饗宴，他等待已久的報償。
他本該吃了他，直到此刻他的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囂要啃噬他，要嚥下他每一寸血肉跟骨頭。
「你說的沒錯。」
柊吾再度發出低嘎的聲音，同意貓的結語，可他的眼睛更亮了，金眸張閉間就化作巨大的黑狗，壯碩的身形讓他得彎的很低去確認人類的脈搏。
「不想，...但我會救他。」說罷他伏低身子，用臉將覆在旅人身上的石子盡量輕柔的拱開。

聽見那樣的回答，苦無在心裏默默喝倒彩，連念對方作為一名怪異份上而僅存的尊重也隨之崩塌。

苦無左顧右盼數秒，直至瞧見旅人那半闔的眼皮，忽然心生一計，他乾脆躺下，將前腳折起收進懷裏，並在原地靜靜觀摩柊吾徹底完成變身的動作──

「哎呀。」苦無耷拉著耳朵，刻意趁對方變身之後，才哀聲道：

「這座山頭現在是厄除的重點監視地域，先前傳出犬妖吃人的事而鬧得沸沸揚揚，現下你當著他的面變身，不就證實了這個傳聞嗎？」
謊話連篇，並且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就這樣放他走，會將這件事告發出來的吧？」「你要怎麼辦？」貓聳動鼻子，故作殷切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
柊吾的半張臉已經染上砂石與泥土，在聽見貓又話語後動作頓了頓，視線隔著塵土望過去，對著蜷起前腳的貓又回答。
「...不是傳聞。」
前日是一名女子，上週是一名老嫗。
柊吾比誰都心知肚明，這座山頭有犬妖吃人的事從不是傳聞。

他低頭改為啣住滑落下來的石頭，一顆一顆將其丟離原處，丟了好幾顆才低聲補充。
「厄除來時就別來山裡，貓又。」
直到露出少年癱倒的大半軀體，柊吾耐心將身體挪至昏厥的人身側，緩慢的拱進他與泥地間的縫隙，將其穩當的馱起。

「呿！」苦無好一隻年事過百的老妖，怎麼就用得著對方教自己做事？本來此話是要激柊吾的，現在搞得好像是自己怕厄除一樣，反被擺了一道。

......狗的討厭之處就在這裏！

見激進法並未起效，苦無乾脆展開妨礙對方救人的計劃，正式把這兩傢伙列入後半晚的娛樂了！

他雙腿站立，伸爪去扒拉那掛在對方肩上的人，每走兩步，就往人家臉上撓一下，偶爾指甲卡進那人的頭髮，他又會不忿地甩動前爪。

柊吾踱了幾步習慣重心。
他任貓又擺弄肩上掛著的少年，可他在原地待了一會，注意到貓又動作的他停下來，彎身去看對他而言十分嬌小的妖異，用沙啞刺耳的嗓音低聲詢問：「...不上來嗎？」
隨著馱負的動作，背上有些乾結的濃郁血味逼得更近了，柊吾的眼睛在黑暗裡亮的嚇人，他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含血的唾液從嘴角滑落。
「我們下山。」

黃色眼眸一掃四周，自對方雙眼透出的微微閃光，抵擋不了黑暗擁抱，連同他嘴角血腥氣息，也一併沒入黑夜，苦無咯咯地笑了起來，那聲音不像任何一種生物能夠發出的。

他獨自腹誹著，這傢伙的本質跟自己沒兩樣嘛！

尾巴在空中盪呀盪，苦無雙眼眨巴，側身微微越過柊吾。

「我對屍體的腐臭很靈敏，你聽我的準沒錯！」貓踏著碎步往前，又再開始胡謅，
「這傢伙已經快死啦，救他是無謂的，不如我們就在這裏將他分食吧？ 」「腿肉留給你？」

見對方沒有上來的意思，柊吾直起身，幾步跟上貓又，邁步走入夜晚的樹林。
提議的確很誘人，每一句話都能引起他腦內本能的呼應，生吞、嚼食與啃咬──想到這裡，柊吾嚥了一口自己的血，稍微止住沸騰的饑渴。

柊吾努力將思緒投入到與貓又說的每句話上，邁開步伐、輕巧的在黑暗中跳過盤結的樹根，穩步往山下的方向前進，速度越來越快。
「我的身體很想吃，但是不吃是我自己決定的。」
他聲音低沉，落在耳裡像被磨碎的砂礫，柊吾腦裡全都是撕碎破壞的叫囂，不自覺吐露他鮮少對人言的長句。
「貓又，我想知道掙扎會不會有所改變。」

見對方加快步伐，苦無也展開了與風的競賽，跟上送行犬後，他望見閃爍著貪婪的眼睛；嗅聞被強壓下去的食人慾；聆聽不帶慍怒的答覆。

其實，還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本以為狗不過如此，大抵敵不過自己幾句哄騙，就著把人吞下肚了，與一匹毫無自制與思考的畜牲無異，然而，事實是自己被狠狠打臉，苦無的內心，開始在錯愕與好奇之間往返。

「端看你有多深明自己正在追求的事物，掙扎才會顯得多有意義，我想吧。」苦無斂眸低語，一改先前兒戲的態度。

「你真的不要吃哦，那我吃？」苦無用鼻子拱了拱人類垂落的手掌，「只是隨口問問。」
誰也無法預知這陰晴不定的混帳在想什麼，馬上又開始亂講話。

柊吾身上的溫度熱的他錯覺夏天已經來臨，樹林夜間都吹著滯悶的風。
他好幾次將映在地上的樹影看作人影，止不住地想停下腳步，去探詢血腥味的源頭。
「...我還不知道追求的終點是什麼，」
慾望與衝動啃噬他著他的腦袋，柊吾感到劇痛、但他沒有縮短奔跑的步距，愈發全力奔跑，血液滴答的從他的鼻尖流下來。
「我只想著，掙扎就是意義。」
他曾遇見生於豔夏死去秋末的蜉蝣，夏蟲不能想像冬天的景色，光是想活到冬日就耗盡了全力。
他想，如果他全力掙扎，某天也能知道終點的樣貌。

大狗與黑貓在黑夜中的樹林奔跑，撞散撲面的微光蜉蝣，踩過淺淺的水潭，柊吾感謝身邊這個嬌小的存在，他不擅長交流，可貓又的話總讓他能抽離許多用於對抗慾望的思緒。
「下次我補你一餐野兔。」

妖路迢迢，作為一名怪異，往往在無盡的虛空中將心志消耗殆盡，最終停止了思考，捨棄了人性，徒留一具每天只為口腹之慾、唯唯諾諾活著的空洞形體，像這樣的怪異，苦無見過可多了。

但柊吾與他們有些不同，苦無撞見他，就像在死灰堆裏找出尚且溫暖的餘燼。

「瘸了一條腿，還學人家獵什麼野兔？」仍舊嘴上不饒狗，與對方在黑夜裏競走，一起追逐著由城鎮燈火投射而成的光斑，
「又不一定，說不定是我送你一頭野鹿。」他又補充道。

的確。
柊吾想起自己看過貓咪捕獵，基本不會失手，咬死拖出來，那麼纖細的身體、臉也非常可愛...但是事實是它們就是靠狩獵這些幾乎快跟自己一樣大、甚至比自己還大的獵物生活的。
「那樣的話。」

腳步離人類的城鎮愈發近了，山林草木的氣味逐漸遠去，他攀附石頭站到高處，舉目尋找光點簇擁的地方，因沾著血液濕潤的鼻尖能從晚風細嗅到炊煙渺渺的味道。
他得找到一個地方，把少年放下來。
黑犬回頭去看嬌小的貓又，汩汩的鼻血沾濕爪下的石板。
「再下次，我也送你一頭野鹿。」

苦無輕快踱步，然後在草坪的一個旮旯停下，並未隨對方攀登高聳的岩石，那裏的景色過份明亮，有著雜沓又歡快得叫人生厭的人聲，被暗影包覆的角落才適合自己。

「你又知道我們還會再見了？」苦無有些無奈。

貓的鬍子在空中顫動幾下，回以對方一個安靜的眼神，隨後就往路的另一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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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完我的想法只剩下我好喜歡苦無貓貓...！(乾涸)
過12點了是企畫時間，我要用限定交流來拉開九期的大門
謝謝苦無中跟苦無貓貓跟柊吾說話，希望還有下次...還想要看貓貓與狗狗一起相處還會擦出什麼火花

再一次感謝柊中的交流，柊中和柊吾都給了我和苦無很多的包容，是超級暖心的中之，也喜歡柊吾的溫厚威風。然後私心想好好保存這次的交流，所以另外編輯成文章，也偷偷分享給柊中

交錯
我們飆了接近四千字交流，我們都好勤奮！

rage127:
什麼原來有到4K！！！完全值得獲頒一個勤奮大賞了吧...
謝謝苦無中貼心製作的文章版我要儲存網址在柊吾的小資料夾裡偶爾拿出來回味 謝謝苦無跟苦無中包容有點笨的柊吾和緊張的柊吾中，交流的很開心也玩得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