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來回走，阿叁試圖留意四周會不會再看到方才良宵落水後匆匆離開的身影，但無果。

沿著暗路快來到小倌的寢室外了。不尋常的是，雖然未見其人，但阿叁聽到了顧司君和良宵在客房的對話聲音。

「這是顧大人啊...？」

對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挺好奇的，他倒是想打聽兩人對話內容，然後阿叁熟練地將自己隱藏在草叢堆裏。

兩人模糊的對話透過窗戶傳了出去，不久後就聽見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響，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看來是吵到一個段落了，而良宵正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坐在地上，過了十幾秒後才回神拾起煙管的殘骸。

雁首與木杆及菸嘴均勻的斷裂成了三截，看來是中間煙杆不堪撞擊而毀壞，一旁的木盒更是碎的撤底。

… 「阿叁，你在的吧。」良宵總是對於外頭的人影十分敏感，吵完架後就反應過來對方的存在。

「可以進來了，不過這兒挺亂的，注意點腳下吧。」他心不在焉的轉動著金屬雁首，這東西倒也不是不能修，但復原後只能當成單純的裝飾品了。

「你知道的呀？...在下這就進來了。」其實聽到有東西破碎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要探頭進來看一下了。他輕鬆地越過窗戶，拍落身上纏上的葉子。

「天啊...」注意到腳下，剛剛還好端端的獨有東洋煙管，連同這木箱，破碎不堪地和良宵一同在地上。那把煙管是有價值的，無論是他的價格和意義上。他過去攙扶在地上拿著雁首的良宵起來，慢慢地移到一旁的床上坐下。

「要不你先把衣服換了吧，都濕著那麼久了，怪難受的。」阿叁將折得還算工整的那套紗麗服輕輕放在良宵旁邊。他從未量度過良宵的尺寸，只是憑著印象拿了一套差不多大小的衣服，而且只有恰巧只有女裝比較像樣了。「這雖然是女裝，但在下敢說一定合身又舒適。」實際質量很差

「那麼...要不在下先出去迴避一下？」這衣服雖然大概會合身，但其實做工粗糙，而且不同中原人的衣服，結構繁瑣，不知道良宵一人能否穿上呢。

「謝謝你的衣服。」一邊接過衣服一邊回覆道，才聽到後面的補充而感到疑惑：「……女裝？？」

「其實你、沒事，算了。」不迴避也無所謂的，看到那繁瑣的衣服時良宵轉了話語的方向，萬一穿不好對方大概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請阿叁出去前，兩人一同收拾了地上的殘骸，將它整齊的堆放好，等換好後再把東西從司君的客房帶回良宵的房間，方便繼續討論事情。

大概是平常的衣服就挺像女士服裝的關係，良宵只用幾分鐘就換好了。

「還有復原的可能性嗎？」把玩著碎片，他一邊問著阿叁，一邊透光看了看煙管的內側。

「誒、好像有字？」湊過去分享發現，他不大看得清楚上面寫了什麼，話說東瀛工匠為何要刻在裡側，是什麼特殊工藝嗎？

「哎呀，真好看！！真是大美人啊！（彩虹屁）」一邊走進來一邊讚嘆。
職業操守下脫口而出，只有一分真誠。這是來自他家鄉
oO（是挺可愛的）

「可惜了，這麼好一個東瀛煙斗...更何況還是你生母留下的，不過復原的話肯定還有辦法吧？」有聽說過風華樓附近可以找到工匠，反正自己是沒辦法了。這煙斗也只不少錢啊，良宵倒是得從顧司君那裡討回五百多塊錢，他這麼想。

「怎麼了？寫著什麼？」對於忽然湊過來的良宵也一點不害臊，接過煙管就是拿到眼前細細觀察，然後又走去拿起良宵床頭那盞油燈偷點光線看清楚。「八-八田丁...八町？這是...」

「真是奇怪，為什麼要刻在煙管裡頭呢，等到如今煙斗碎裂才能看到...」這樣的作法，是想要刻意隱瞞什麼，但卻又不想忘記嗎？

「……」良宵沉默了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呢。父親他、從來沒想過要與母親長相廝守呢，明明是信物卻把線索隱藏起來，根本沒有要讓人找回他的意思。」既贖了青樓名妓，卻無法擔起孩子的責任，她在丟棄自己前，是否也從來沒發覺這個玄機呢？

「不過至少知道了一件事，當年那個被丟棄的嬰孩，真正的名字是『八町咲良』呢。」他笑了起來，再次開口：「該對你說請多指教嗎？阿叁。」

明明該是無名無姓的棄兒，卻陰錯陽差找回了自己的名字，良宵並無太多認同感，只是對於事情感到詫異。

阿叁也用了些少時間去思考良宵這句話背後的心思。像摸小孩子頭一樣的，揉了一把良宵稍微還有點濕的頭髮。

「唉，都說人生無常，在乎這些幹什麼？是八町咲良也好，是良宵也好，你還是你自己，活在當下便好了 」對身世看的比較闊達。

現在看碎裂的煙斗，覺得修補了也無妨，還不如放下過去，但這些話他沒能說出口。

「這些年來，你可有見過生父生母？」

有點被當成小孩的感覺，但不怎麼討厭就是了。

「完全沒見過，都是聽鄉間的隻字片語湊出來的印象……阿叁你呢？」以前從來沒有機會問到這樣的問題，良宵不禁好奇的探頭說道。

沒想到良宵會這麼問。在好幾年前，他便已經打掉了尋找中原人生父的念頭，反正自己出生的地方也不怎麼有孝道這一談。

「我也是娘親不要的。」記憶裏是有那個女人臉部的輪廓，但隨著歲月流逝，阿叁早已忘記她的長相和聲音。「她早早就將我賣給了哈訇（回教徒），在村裡勞役。」他倒是覺得當初母親沒有賣掉自己，說不定兩人都得挨苦，兩人要分開說不定是註定的。

「你我身世如此巧合的一樣，這難道也是緣分？」

「賣掉……？哎？」良宵聽得這話有些坐不住了，能接受自己的身世是一回事，而聽到對方的過去會驚訝又是另一件事，他本以為阿叁只是少年離家，沒想到更深的層面。

結果起來的太急，臉直接往對方的鎖骨上硌到了一下。

「好痛……」摸了摸撞到的鼻子，良宵才繼續說話：

「我以前是不相信緣份論的，但……這也許真的是一種機緣巧合使我倆相遇，對吧？」良宵想問他願不願意幫自己贖身，但話已至喉嚨，又咽了回去，理智告訴他還不是時候。

oO（嗯！！）

「哈哈，你那麼著急幹什麼？那都只是過去了。」被良宵鼻子撞倒了鎖骨，帶著巨大痛楚揉一下，但阿叁也不以為然，反而覺得有點可愛。「雖生為奴隸，但我可不願意一輩子活著奴隸的命啊。」

「我也是隨便說說而已。只不過有時侯，生命巧合到遇到那人，轉變人生的機遇就在遇見那一剎那。」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他曾經就是這樣遇到自己的師傅，才得脫離那村子。良宵有一天也會脫離這裡嗎？

「還是那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是吧？」看著對方揉了揉鎖骨，雖然先回覆了阿叁但還是不免有些擔憂對方，決定先讓人家回去住處。

「那請你明天再幫我把第八本商業錦囊帶過來這裡。」雖然今天發生許多事：落了水、吵了架、發現身世，但每日的習作都是必須的，良宵這樣想著，沒想到自己卻食言了。

「哦，前七本你都看完了，真是有效率的小倌。」那11本裡其實自己那麼多年才看了8本，漢字真的很複雜。

「好，一言為定，在下明天就給你拿過來。」對良宵招一下手，然後慢慢地離開了房間

✕✕✕✕✕

第二日，阿叁如約而至，而良宵卻因風寒而無法待客。

「太糟糕了……咳咳、你不准走。」扯住對方的袖子，因為衣服太久沒換，也沒來得及擦乾頭髮，毫不意外的感冒了，但即使如此，少年仍堅持要把借來的本子看完第一章節，生病了反而更加固執不聽人話。

遞給良宵那本秘笈之時，偶爾碰到了冰冷的手，才發現眼前的人出著汗。完蛋，這不是真的著涼了嘛，是不是得怪自己昨天送衣服時跑的太慢？

「喂！！著了風寒了就給我好好躺著休息 」一直試法搶回本子，但面對生病還逞強要讀書的良宵也沒有什麼法子，又不忍心留下他一人，還不如留下來照顧一下。

「好啦好啦，在下不走好不好！！別亂動就是了，你倒是告訴在下哪兒能找多幾張被褥？我去給你蓋上。」以前同伴著了風寒也以捂熱自己為先。

「……這點小病算不得什麼，你現在問我花園水池的水深葭長我也算得出來喔？」已經燒的開始說胡話，說的是《九章算術》裡面的經典題目，聽到問題後只是回答：

「被褥？不需要、再借我外衣就好，昨天那個還挺暖和的。」那件外衣還掛在良宵房間的椅子上，但他只是死死拉著阿叁的袖口不放，讓人不知道應該先拿回本子還是袖子。

oO（完了，腦子都燙壞了）
阿叁用帶著適溫的手背輕輕的撥開良宵的瀏海，貼在額頭上去感受他的溫度，這樣任性的良宵還是頭一次見。

原來那件外衣還在房間裡，先拿來給人裹多一層也好，他一邊被良宵巨力扯著衣袖，一邊試圖拿起掛在椅子上的外衣，衣服還被扯爆了一點點，生病臥床的人怎麼還有這麼多力氣。
「你倒是鬆手啊？！」最後在良宵沒有鬆手的情況下拿到了外衣給人裹上。

「在下去這就去吩咐小廝送些熱水和薑湯來這，你要是不乖乖配合，在下就只好斷掉營銷秘笈的供應了，聽懂了嗎？」使出絕招，這句話應該聽得進去吧？

「感覺沒有昨天的溫暖了。」即使拿到了外衣，良宵仍是隨手放在一旁，邊說著任性的話傻笑著。

「！……我放手就是，你怎麼可以兇我呢？」將手放開的同時顛倒了黑白，抓著春末薄薄的涼被開始小聲啜泣起來，情緒反應非常兩極，而且剛剛還把人家的衣服給扯壞了。

「你一定早就計畫好，在我讀到中間時就把供應斷掉，太有心機了嗚嗚……」講的好像什麼毒品交易。

良宵放手那一刻，阿叁悄悄的走到門口傳剛好路過走廊的小廝帶一桶燒過的水和一碗薑湯。「若有甘草也可以放一點。」他對小廝說。

「唷，把眼睛哭腫了可不好，不然痊癒後還怎麼待客？」阿叁走回床邊，將說話聲音調壓低了。好像剛剛語氣的確有點重了，反省著自己不要再嚇到良宵了，畢竟他著了風寒後情緒不尋常地波動著。「不兇你了好嗎？別哭了。」小心翼翼地掀開涼被，好看到他的臉，然後拿出隨身帶著的手帕給良宵整個臉用力地抹了一把，擦掉汗和淚水

「好啦...在下沒有此意！只是開玩笑而已，怕你太用功只會更傷到身子罷了。」擦完臉後還把耳邊的濕潤的頭髮撥到後面。「要是不照顧好身子，以後還怎麼賺錢？」

「太、太用力了……！」被大力地擦臉到連哭都忘了，嬌生慣養的皮膚有些火辣辣地疼痛。

「嗯、嗯！我想離開這去當商人！」講到自己的夢想好歹是沒哭了，粉色的頭髮亂糟糟的沒有整理好，大概是第一次以這種形象示人，此前都不怎生過病，身體良好。

「你能幫我贖身嗎？」他笑得開心，將前一日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聽到良宵這麼直接對自己提出了贖身的要求，停頓了13秒。

他也不是沒有想像過兩人一同行商的畫面，只不過他猶豫著這到底是良宵風寒下胡言亂語，還是來自心底的話。他想起自己一同行商多年的師傅，曾經也是似曾相似地在自己的訴求下，帶著自己掙脫了奴隸的枷鎖。如今他也有資格為眼前的人兌換一個更好的未來嗎？

「可以是可以，良宵。只不過在下現在手頭上沒什麼錢呢。」他悄悄地用雙手握上良宵的手。雖為清倌，但他也大概知道良宵的身價不是一口就能負擔起的。「你要是能幫我和樓裡的人賣掉一些寶貝～說不定就可以湊夠錢給你贖身了？」他半開玩笑的說道，想著如果此刻的良宵是清醒著的，他還會問這個問題嗎？

「可以……賣掉……湊夠錢、」良宵複述著聽到的幾個單字，原本快要退下去的熱度似乎又因為腦袋運轉過度又燒起來，最終他只懵懂的理解了阿叁的意思。

「你答應了！」少年也激動的握住青年的手，笑容如若櫻花般綻放，他甚至像反射動作般開口：

「那阿叁要等我湊夠錢之後來贖身，畫押為正，食言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針！」拉著阿叁的手打勾勾，做完之後還嫌不夠似的將大拇指單獨拉過來，想要咬破使對方簽血書，但力道因為生病的緣故不怎麼大。

天啊xddddddddd咬人啦！！！！！好可愛

「哎你—！！不要鬧了啦？！！我一定給你贖身！！真的給你贖身！！不用血書，我跟佛祖發誓行不行？！」眼看良宵嘴都要湊到被拉走的拇指，才發現對方是認真的，急得要發誓鐵定心腸給他贖身都說出來了。

幸好良宵有點乏力了，阿叁這次很容易就掙脫了良宵的魔抓，小廝也剛好帶著一桶熱水和薑湯到了房間門口，帶到兩人的面前。

「好啦，那麼說好了要贖身，那你可得好好活著，別還沒開始湊錢就先因病走了啊？」也許只有對著良宵他才敢張狂的說著不吉利的話。打發小廝走後，一把拿棉被封印般裹著良宵，以免他手腳又亂動做些什麼東西。oO（哎，真是小朋友呢）

「來～張嘴！乖乖喝一口藥，快快好起來～」乘了一小勺有點辣嘴，但溫度合適的薑湯，湊到良宵嘴邊。

「雖然我不信佛……但勉強算你過吧。」用著刁民般的語氣答道，使不上力的感覺有些微妙，良宵兩手虛握了下，著實體會到身體的不適。
「哈哈哈、怎麼可能會死掉呢，往後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咳咳。」笑點像小孩般輕易就被逗笑，結果忍不住咳了起來，接著馬上被塞了兩口超辣薑湯，良宵簡直有辣說不出口。

「糖呢、讓我喝這麼辣的湯，阿叁沒準備嗎？」鬧脾氣倒數十八秒，再不回答就很難哄好了。

「薑湯當然是辣的啦，不辣怎麼治好風寒？」完蛋，身上並沒有帶任何糖或甜食，幸好棉被制止了良宵動手動腳，他也頂多只能嘴上鬧一下。

「小小辣而已～良宵怎麼會怕辣呢對不對？乖，給我都喝光，改天請你吃糖葫蘆。」只好先以風華樓外受眾小倌歡迎的神秘糖葫蘆的承諾來敷衍一下了，然後馬上又接機塞了十勺糖進良宵嘴裡。

「糖葫蘆……倒是勉強可以接受。」過多的糖跟薑湯的味道混雜的有些微妙，但舌頭似乎有些麻木了，此刻想著糖葫蘆的味道，良宵回憶起小時候沒能吃過的糖果，現在換了一個方式被眼前的人餵入口中。

「那麼、明天你一定……」要履行約定，話語未盡，在薑湯與棉被的暖和作用下他便睡了過去，鬧彆扭的病人總算安份下來好好休息。

即使沒將話說完，但意思也很明顯的是——明日他也期望見到阿叁。

「這下真的睡了吧？」拿毛巾泡進剛剛和小廝要來的熱水，寧了一把，趁良宵安靜下來給他給臉上的汗珠子都擦掉，然後又從新將棉被蓋好，封的嚴嚴實實的。

確保人熟睡後，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回頭又三番確保良宵睡的無恙，才離開了房間

「請多多指教了，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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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的良宵醒來後呆坐在床上，花了好一大段時間才徹底清醒，沒想到酒後失言就算了，至少醉酒還能曉得什麼話能說，燒糊塗便把真心話給洩露出來更令他羞愧。

良宵並不後悔，那些話遲早要說，但它過於提早到被提出，現在只希望阿叁那並不是搪塞病人的話語。

「見面……是在下午吧。」

他想了想，雖然腳步還有些虛浮，但還是起來束髮打扮，談判需要儀態端正，這是在商業秘笈裡第一本中提到的，如同良宵的夢想般，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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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搶先拉線
好好笑我們貼的過程好緩慢 然後我決定標題也超糾結

約定真好……風寒發燒梗永遠不過時 離贖身又近了一步

哇啊啊啊啊啊 sakura0318: 我怎麼都忘了拉線xddd還是你最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