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萊哲林寢室的早晨和平常差異不大，沒有多少陽光穿透的湖底仍舊呈現出陰沉綠的模樣。拉里亞如往常在同樣的時間起床，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但又有點不平常，因為今天是他十六歲的生日。

爬下四柱大床後，他看到歷年來如同聖誕禮物準時送到的生日禮物，是來自家中的管家。這並不表示管家多看重他，這一切都是循規蹈矩的程序罷了，拉里亞深知這一點。

百般無聊的將禮物放到床上，拉里亞整裝準備走去餐廳吃早餐。他並沒有告訴太多人他的生日，所以也沒有收到多少祝賀，這是個如同平常的一日，一切並不會因為他變成十六歲而有所改變——

其實也不一定。

踏出地窖門口後，拉里亞便看見了靜靜靠在牆上，應該是在等人的愛德蒙——他回頭瞧了眼交誼廳，無論是葵或是諾艾爾都不見蹤影，那麼大概是來找他的了吧。

愛德蒙不同於以往嘻笑打鬧的模樣，就那樣閉著眼倚靠著牆，看來是正在盡力展現出他帥氣的一面，他不禁啞然失笑。

「嗨，你在等誰？」

拉里亞湊了過去，向愛德蒙搭話。

「我只是在等一位重要的朋友，今日是他生日。」愛德蒙從牆上站直了身，勾起一個歪斜笑，把手上的竹籃提到兩人之間，「我可得為他好好慶祝——從一頓豐盛的早餐開始。」

「只是我沒有跟他約好，倒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把這美好的早上分給我。」他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就像真的為這個問題困擾。

「嗯——這可難辦了，如果沒有事先約好，他可能有其他行程呢。」拉里亞順應著愛德蒙演戲，故作困擾的思考著。沉默漸漸轉換成有些不安的氛圍後，拉里亞才讓愛德蒙懸著的心放鬆下來：

「好吧，可以，那麼這美好的早上你有什麼計畫嗎？」拉里亞眼神飄向愛德蒙手中的竹籃，接著用眼神詢問著對方。

本來以為自己十拿九穩的愛德蒙聽到拉里亞猶豫時臉上表情差點掛不住，直到對方漾開笑容，他才發現自己被戲弄了——難道是被自己帶壞了嗎，他納悶着，又覺得銀髮少年這樣的一面很新鮮。

不過不管怎樣，他都很喜歡就是了。

「我的計劃就是——」愛德蒙清了清喉嚨，彷彿在宣布重要的事情，「在湖邊坐下來，一邊吃着兼職小精靈愛德蒙有份製作的早餐，一邊欣賞陽光明媚的美麗景色。」

「不過在出發前你得先回答一個問題，剛才的我是不是很帥？」他大方承認那是自己故意裝出來的，覺得能讓對方心動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起來是不錯的計劃呢。」其實行程和平時差不多，但這樣也很好——因為是和愛德蒙一起，拉里亞沒有什麼好挑剔的，更何況他真的很高興愛德蒙今天來找自己。

「嗯——」聽到對方的問題，拉里亞抬起眉毛，回想著剛剛愛德蒙椅牆的姿勢。

「覺得特別不像你，還蠻帥的？」本來還猶豫著該不該老實的稱讚，但看在對方努力表現出帥氣的樣子，拉里亞笑了笑說出了愛德蒙希望聽到的答案。

「真的嗎？」裝帥的本人倒是驚訝起來，很快又像是想到甚麼壞主意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踏前伸手——



「那，這樣呢？」愛德蒙一手撐在牆上將對方困在自己身前。他的身高已經追上對方了，只要他想就能夠輕鬆湊近對方的臉，連對方眼裏躍動的燭光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所以他乖乖地留下了一些空間，玩味地看着對方。

「有更帥一點嗎？」

「……」拉里亞瞪大眼睛看著那個試圖將自己困在牆邊的人，忽然發現這男孩身高已經追上了他，明明在他印象中都還只覺得是個小他幾屆的孩子（當然，喝增齡劑的時候除外）。

以前愛德蒙還喜歡貼近自己的臉，看著他慌張閃避再露出得意的笑容——現在也學會留點空間了……但這樣的行動還是令他感到有點困窘。

「……真是的，在史萊哲林交誼廳前做什麼呢，該走了吧？」拉里亞紅著臉推了一下愛德蒙的肩膀，希望對方在這種隨時可能有史萊哲林同學出來的地窖出入口收斂一些。

「你今天已經老了一歲啦，你再皺眉的話會更容易長皺紋——哈哈說笑的～」愛德蒙笑着退開，還預料對方會氣噗噗於是先小跑到一段距離外躲避任何形式的責備。

「不過看在我今天為你特地早起的份上就不要生氣嘛。」他回頭對跟上來的拉里亞笑道，根本沒有反省，「我可是努力當第一個祝賀你的人。」

「真是的……」原本還想多踢愛德蒙一腳的，結果對方已經預先拉開了距離，拉里亞只好在嘴上抱怨了一會，一邊跟上愛德蒙的腳步。

「感覺得出來你努力早起了，真的是第一個人呢。」追上愛德蒙的距離後拉里亞這麼說道，想起上次在禮堂愛德蒙還睡的迷迷糊糊賴床的樣子，就覺得今天的早起對他來說很不容易。

「——當面的第一個。」拉里亞笑了笑，畢竟如果把管家的禮物也算上的話，愛德蒙還是只能算第二。

「誒、有人比我還早？」愛德蒙愣然，伸手擋住耀眼晨光的動作一頓，這就令習慣地窖光線的雙眼不適地瞇了瞇。

會是誰呢，他有些訥悶自己居然被捷足先登了。不是當面的祝賀意味着學校外的人，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家裏的人——愛德蒙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也許問了不該問的，畢竟他不是沒有察覺對方在聊天時總避開家裏的話題。

「看來我明年還得再努力一點？」他很快又再笑起來，希望這個下台階不會太突兀，同時又矛盾地希望拉里亞會願意告訴他，只是多一點點也好，他都想更了解他。

「是我家管家送來的賀禮，但其實你不用和他較勁，因為那是他的工作。」拉里亞淡淡的說道。

雖然並不是說他與管家沒有一絲感情，事實上他與家裡管家的情誼要比父母再深厚一些，但會這麼做也有一部分下對上的禮儀存在吧。

「你今年都已經這麼早了，明年再努力一點的話……我怕你闖進史萊哲林宿舍。」拉里亞想不出其他能比管家更早送上生日祝賀的方式了，但想想愛德蒙很有可能真的做出這件事情，於是嚴正的警告：

「可不要真的這麼做。」

「哦～那可是個不錯的點子，我會考慮看看。」拉里亞的警告顯然沒有效用，愛德蒙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似乎想像到對方惺忪時受驚的樣子而滿懷期待。

「⋯⋯那樣的話我就能趕在你的管家前祝賀你了。」他神秘兮兮地笑道掩飾目的，停在兩人常待的大樹前，「也許你的家人該考慮把他辭退，我肯定愛德蒙小精靈會比他更稱職。」

說着，他從竹籃裏取出坐墊俐落地鋪好，拉里亞偏好的口的三明治，還有沙拉和水果等等也與碟子一起飄落在墊子上。

「瞧，我辦的派對可好得多了吧。」最後他親自取出一碟小蛋糕，上頭的巧克力牌上歪歪斜斜地寫着生日快樂，「你需要我唱生日歌嗎？」

拉里亞瞇起眼盯著愛德蒙，隱隱覺得有些不安，自己似乎不小心提了一個不得了的提議？看來他得先找幾個愛德蒙的接應（例如葵和諾艾爾），讓他們不要輕易的把愛德蒙放進史萊哲林了……

原本拉里亞還挑起眉毛，儘管他知道那是愛德蒙的玩笑，還想反駁自己可無權辭退家裡的管家時，便看到愛德蒙將一樣一樣的東西放到地墊上——全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拉里亞都不知道愛德蒙是在什麼時候把自己的喜好摸的清清楚楚的。

拉里亞感覺內心被觸動，他無比的欣喜和感動——像這樣如同惦記著一般被記得自己的喜好，且特地準備這種事情是多麼的幸福……看到愛德蒙拿出那塊有著生日快樂巧克力牌的小蛋糕時，拉里亞漾開了笑容。

「……確實，是很棒的派對。」他咧嘴笑道，踏進地墊湊到愛德蒙跟前坐下。

「稱職的小精靈應該會唱生日歌的吧？」他閉上眼，作好聆聽的準備。

「那當然，愛德蒙小精靈可會唱了。」愛德蒙肯定地點點頭，輕鬆的語氣背後其實有點緊張，起初的兩顆音都有點跑調，「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my dear Laria⋯⋯」他朝拉里亞展露一個非常柔和的笑容，然後像是要送上最誠摯的祝福而閉上了眼睛，「Happy birthday to you⋯⋯」

「來吧，快嚐一下這蛋糕，這可是今天早上才剛焗好的。」他獻寶似地把蛋糕遞到對方面前，還貼心地附上了小叉子。

「……」隨著愛德蒙的祝賀歌聲，拉里亞漸漸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本來是想拒絕愛德蒙唱歌這項提議的，被這樣慶祝生日還真有點不習慣……但他又很想聽聽看愛德蒙唱歌，拉扯之下最終還是應允了。

雖然有些令人害臊，但好在湖畔沒什麼人，拉里亞可以安心的享受來自愛德蒙的祝賀。唱完後，愛德蒙面帶笑容遞上了蛋糕，他其實懷疑這塊蛋糕也是愛德蒙做的——小精靈做的巧克力牌可能不會這樣歪歪扭扭，但他很喜歡愛德蒙的心意，真不曉得他到底多早開始準備呢。

「謝謝。」拉里亞笑著拿起叉子，用側面切下一小塊後，插著那一小塊送入口中。巧克力的甜味在口中擴散，拉里亞更加篤定這塊蛋糕是出自於愛德蒙之手。是充斥著手工心意的巧克力蛋糕，拉里亞感到一陣暖意的，笑容也變得更柔和。

「做的很好吃，謝謝你，我好開心。」

愛德蒙認為拉里亞一直都是個安靜又內斂的人，很多時候就連笑容也是克制的，所以像今天這樣直接說出自己很開心，那就代表他是真的很開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那笑容也和以往的有點不同，像是卸下了心防讓他得以窺見一點點他的內心。愛德蒙滿足地笑了，儘管他是抱着獨佔對方的私心來提出慶祝邀約，但果然只要拉里亞過得快樂比甚麼都重要。

「要感謝我的話就多吃點？你那麼瘦，該趁今天開始增重了。」他看着拉里亞一如既往小口地吃着，又忍不住敦促，像是示範一樣把一整份三明治都塞進口中。

「不，這太難了吧？」拉里亞看著愛德蒙三口併作兩口的把三明治塞進口中，又巡視了一眼墊子上的各種食物，皺起眉頭覺得自己實在是辦不到這件事情。

他看著愛德蒙咀嚼三明治，嘴裡被塞得滿了起來，就像松鼠往囊夾塞橡實一樣。顯然從小學習的禮儀讓他難以這麼做，拉里亞繼續維持著自己的步調，小口小口的將愛德蒙送給他的巧克力蛋糕送入口中，細細品味。

「看來下次你生日，我也該做蛋糕給你了。」將最後一口送入口中後，拉里亞一邊將盤子小心翼翼地放下一邊說道，「有想吃什麼口味嗎？」

「甚麼口味都可以，但可以做成加隆的樣子嗎？」真的不懂得甚麼是客氣的男孩半開玩笑地道，又吃下一大口沙拉，這樣下來一頓早餐大半都是進了他的口，「說笑的，你泡茶給我就好了。」

「而且要送你的還不止這些呢。」他拍拍手掃掉手上的麵包碎，這才從身後取出用一個以包裝紙裹着的東西，隆重地為它配上了音效，「鏘鏘，這才是今天真的禮物。」

「生日快樂，拉里亞。」他有點不安把禮物遞給了對方——啊啊，原來當初對方送他指南針時也是這種心情嗎，一邊擔心禮物不合對方心意，又一邊期望對方會露出歡喜的表情。

聽到愛德蒙這麼說，拉里亞抬起眉毛。他可不打算只給愛德蒙泡茶就好，他悄悄的記在腦中，之後再來想金加隆模樣的蛋糕該怎麼做。還在思考時，愛德蒙從身後神秘兮兮的拿出了精心包裝的禮物，慎重地拿給了他。

「……謝謝，我能打開嗎？」拉里亞不太擅長的道謝，一邊詢問著愛德蒙。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後，他小心翼翼地拆開，連包裝紙都捨不得弄壞。

包裝紙裏頭的是一把嶄新的園藝剪刀，上面還用蕾絲緞帶綁了一個精巧的蝴蝶結。拉里亞盯著那把剪刀，想起前不久他才和愛德蒙提起他的園藝剪已經快要壞掉的事情。

「我很喜歡，謝謝你，愛德蒙。」拉里亞輕輕地捧起那把園藝剪刀，無論是重量或是觸感都非常好，更重要的是愛德蒙一直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這件事令他欣喜萬分。

「呼哈——太好了，我真怕你說已經買了新的剪刀。」愛德蒙誇張地呼一口氣，拍了拍胸前安撫直到剛在還在忐忑的心。而拉里亞小心翼翼地珍惜它的樣子，比甚麼都更能說明他有多喜歡這份禮物。

「你合用的話就好了。」他撿起放在一旁的蕾絲緞帶，順了順因一直打結而略皺着的絲線，他很清楚整理它的方法——可不是嗎，他在年初時就編好它了，但情人節那樣的收場讓他一直無法送出手，而輾轉後現在倒成了生日禮物的一部分。

「⋯⋯我剛剛想到，你也許可以用它來束起頭髮，像在去幫西蒙處理那些草藥植物時候。」他盡量表現得不關己事，畢竟情人節的事對他們來說都有點尷尬，「你要試試看嗎？」

「幸好我還沒買。」拉里亞笑了笑，又低頭看了會那把剪刀。這牌子的剪刀價格並不便宜，因為實用性與耐用性是反映在它價格上的。明明並不熟園藝這方面的事情，但愛德蒙明顯是下足了苦心做了功課，這點拉里亞還是知道的。

聽到愛德蒙的話後，拉里亞看了眼愛德蒙手中的蕾絲緞帶，原來它不單單只是包裝用緞帶而已——拉里亞猜那是愛德蒙的另一份禮物，他感覺自己漸漸能抓到愛德蒙這樣的小心思。

「我其實沒綁過頭髮呢。」畢竟他留的也不算長，拉里亞習慣讓其自然垂落。店裡的人倒是都留著一頭長髮，賽安尼斯都是用髮簪，尼芙亞則用緞帶紮著。

「試試看也好，你要幫我綁嗎？」拉里亞勾起微笑，稍稍整理了頭髮，轉向背對著愛德蒙。

「噢，這我可不保證能做好。」饒是這樣碎碎唸着，但愛德蒙還是挪到拉里亞身後，撫上那頭因為樹蔭間漏落的陽光而泛着漂亮色澤的銀髮。

綁頭髮這回事比愛德蒙想像中要難多了，他少見地手拙，試了兩三回才把對方臉側的瀏海撥好，收攏到另一手之中。現在對方清瘦的側臉一覽無遺，愛德蒙看着就有點心亂，強逼自己別開視線，把親吻對方的念頭從腦中抹走。

「再等一等。」他發現自己停下動作久到有點可疑，連忙繼續梳理髮絲，柔順的觸感在指縫間滑過，讓他一下失神就觸碰到那白皙的後頸，「抱歉。」

專心，要專心——他告誡自己最好漠視在指尖上留下的嫩滑觸感，又覺得這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幸好他也抓到了竅門，沒多久就梳理好了，慎重地以蕾絲綁起髮絲，一切如他想像般非常合襯。

「怎樣？會不會束得太緊？」他從對方身後退開，有點遺憾自己居然沒帶着相機把這一幕留下來。

拉里亞盡可能的維持不動，但卻發現這是項艱鉅的任務……每當愛德蒙指尖觸碰到他的肌膚或撩起髮絲時，身體就忍不住的想瑟縮。

他的緊張程度可不亞於愛德蒙，將自己的後頸暴露在愛德蒙的視野之下讓他心慌的難以自持，還害怕因害臊而透紅的頸部被愛德蒙發現。



感覺過了有一世紀這麼久，愛德蒙終於宣告他大功告成。
「不會，沒什麼問題，只是……」拉里亞用手輕觸自己的臉頰，少掉劉海的保護還真有點不習慣，「好像第一次露出那麼多臉，真不好意思……」

「但下次去溫室時我會綁起來的，謝謝你。」最後拉里亞順了順自己的馬尾，暗自的想著或許可以再將頭髮留長一點。

拉里亞回眸看的那麼一眼，就足以讓愛德蒙愣住了動作，維持着半跪的動作留在原地細看着對方的臉。

愛德蒙一直知道拉里亞很在意別人只看見他的外表，而他也認為自己並不是因為對方長得漂亮才喜歡上的，但現在這刻又不是那麼確定了。

愛德蒙覺得有股熱度從脖子一直燒到臉上去，讓他不得不假裝咳嗽掩着大半張臉，半晌後熱度退減才記得要回應對方的話。

「你這樣也很——」美，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阻止自己說出不該說的話，「適合。」如果可以只讓他看見的話就好了。

「雖然你今天已經說的謝謝已經夠多，但我想你還會再說一次。」他調整一下呼吸，盡量不讓自己目光一直停留在對方臉上，同時伸出手「可以把你的魔杖借給我一陣子嗎？」

還想問一下對方怎麼突然咳起嗽來，是不是噎著了？拉里亞瞧了眼愛德蒙，但對方在他問出前再次開了口，向他索要自己的魔杖。

拉里亞疑惑的遞出魔杖，瞧對方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

「是啊，你給了我太多，我也是說到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回想了一下，好像從今天見面起拉里亞就沒有停過向愛德蒙道謝，「要魔杖做什麼呢？」

「想施一個保養魔杖的小魔法。」愛德蒙接過魔杖高舉在眼前，藉着陽光仔細地觀察着，「是那個老傢伙教的，他對魔杖的研究挺有一套，那算是他唯一的優點。」

「你的魔杖看起來真不錯，肯定平時都有好好對待它吧。」他欣賞地點點頭，然後從口袋裏抽出自己的魔杖。專注地低唸咒語，同時也以杖尖貼近拉里亞的魔杖，慢慢地從一端移動到另一端。

「嗯，這樣就好了。」他把魔杖放回對方手心時，故意頓了頓趁機道，「可別像你學院的人那樣把魔杖掰成兩半，那可難救回來了。」

「我偶爾會擦拭一下。」拉里亞伸手接回魔杖，「謝謝，我第一次知道有這樣的保養魔法。」他檢視著手中的魔杖，聽見愛德蒙說的話後也頓了一下。

「原來事情傳到你那裡了嗎？」拉里亞抬起眉毛，沒想到史萊哲林院內的事情也會傳到葛來分多的愛德蒙耳裡。

前些日子有人在史萊哲林的交誼廳桌上，發現了一支可憐兮兮被一分為二的魔杖。不知道是誰出於什麼原因折斷的，也始終找不到魔杖的主人——最後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很快的又被埋沒在學生緊湊的學校生活之中。

「變成那樣通常救不回來的吧？我是不會對重要的魔杖這麼做的……」拉里亞垂下眼簾，「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折斷魔杖呢？」

「我有線人在史萊哲林啊。」愛德蒙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拿起盤子裏的蘋果張口就咬，「的確，那種壞法即使是最頂尖的製杖人也得花好大一番工夫才能修好呢。」

「不過那個人說不定根本不想修好它，他不是放着它不管了麼？說不定他已經不想再當巫師了呢。」他把玩着自己的魔杖，杖身上有好幾道是他在危難時刮出的花痕，現在看來倒也懷念。

「因為厭倦了現在的生活，所以想拋棄一切，包括象徵巫師身份的魔杖棄吧。」他像是想起了甚麼喃喃地道，「我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

「不想當巫師？」拉里亞剛拿起一個三明治，就被愛德蒙的推測震驚的忘了吃。雖說不是不可能，但太難想像有巫師會不要他的巫師身分——他回想著魔法史上有沒有提過這樣的案例，或就這樣埋沒在歷史洪流之中。

他看著愛德蒙，他正隨意地轉動著自己的魔杖，像是在數上頭有幾道滑痕。幾個念頭在拉里亞的腦中發酵——如果愛德蒙捨棄不當巫師了，或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巫師的話……

「……愛德蒙，你曾經厭倦到想拋棄一切，包含魔杖嗎？」他沉默良久，最終仍舊開口問道。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如果當時愛德蒙這麼選擇……拉里亞下意識地抿了抿唇，他不知道扣除斜角巷、扣除霍格華茲、扣除巫師後，他和愛德蒙的交集還剩下什麼，他們是不是就不會相遇？

「⋯⋯有啊。」愛德蒙猶豫過後還是點點頭，這件事埋在記憶裏很久了，他一直沒對任何人說過。

「你知道我很討厭店裏的工作的。小時候有那麼一天早上醒來躺在床上，看見被窗子框住的狹小天空，實在不想再繼續那種生活了——『當不當巫師怎樣都好啦』，這樣天真地想着就出走啦。」

「然後吃了點苦頭，沒過幾天又回去了，很沒骨氣吧。」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似乎為過去的自己感到有點羞愧，又放目遠眺黑湖彼端的山脈，「不過也多虧那天回去了，我今天才會在這裏吧，和你⋯⋯還有大家相遇。」他欲蓋彌彰補充了半句。

「但我覺得光是走出去就很有勇氣了。」拉里亞帶著微笑輕輕說道，愛德蒙絕對不是如他所說的沒骨氣，「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做出改變，知道霍格華茲是住宿制還覺得鬆一口氣，覺得來到這裡至少不會像家裡一樣難以呼吸……」

「其實我只是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拉里亞坐在地墊上，雙手環膝讓自己蜷縮起來，「但我很高興你有回來，也很高興我逃到這裡……」

——我們才能相遇。

拉里亞沒有說出後面那段話，但他想愛德蒙能知道他想說什麼。命運這種東西是這麼的奇妙，如果哪一個環節出錯，如果哪一個人做了不同的選擇；可能自己沒有作為巫師出生，可能愛德蒙沒有選擇回來，他們或許就不會相遇。

愛德蒙看着拉里亞環抱自身綣縮着的姿態，覺得連自己也難過起來。拉里亞這刻看上去就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再也找不着那成熟又冷靜自持的史萊哲林的樣子。

原來他一直獨自背負着這種心情嗎。愛德蒙這才發現他自以為了解拉里亞是多麼自大的想法，他一直以為他帶給對方的快樂足以讓對方忘卻煩憂，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

梅林啊，他真該早一點多關心他的。愛德蒙皺着眉覺得心臟隱隱抽痛着，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悔疚了。

「嘿。」他坐近拉里亞與對方肩貼肩，試圖以輕鬆的語氣道，「你知道嗎，其實我也是很膽小，我也有好多害怕的事情。」

「像是每次騎上掃帚時我都害怕被甩到地上，所以去年通過飛行課考試後就不再騎掃帚了；而每次奇獸課被瑟紗點名答問題我都害怕答錯會出糗，所以我都會特地躲在最遠的地方；又或是小時候出走也是因為害怕一個人，所以才逃回店裏⋯⋯」

愛德蒙扳着手指數着過往的事，到了最後他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

「⋯⋯還有，我一直因為害怕被拒絕所以都不去了解我重要的朋友。」

在靜默半晌後，愛德蒙還是伸手搭上了那總是温度偏低的手，輕輕地握住它。

「所以其實是我們一起逃到這裏，然後相遇的。」他也曲起雙腳，倚在膝蓋上微笑着注視拉里亞，「我不是說過嗎，我很高興認識你，所以我覺得膽小也很好，不去改變甚麼也很好⋯⋯」

「但是如果你想改變的話，我可以陪着你——你瞧，我是個葛來分多，好歹還是比你多一點點勇氣——所以到時候我就把我的勇氣分給你，讓你也可以追求想要的事物。」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害怕。」

「……」拉里亞怔愣的看著對方——愛德蒙並不是要他努力去做些改變，也不是要他變的勇敢——而是說會一直陪伴著自己。

拉里亞其實已經很習慣獨自去面對各式各樣的事情，他甚至可以自詡獨立成熟……但他其實都忘記了，原來有一個人願意陪在自己身邊是這麼的令人安心。愛德蒙那雙細數過自身膽小事蹟的手，輕輕地覆蓋在自己的手背上，陣陣的暖意傳來了過來。

說著和自己一樣因為無措逃避到相同地方的愛德蒙，卻願意陪著自己一起摸索，給予他安穩和勇氣。

他抿住了自己的唇，眼睛也有些酸澀，好像一不注意眼淚就會衝破防線。
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太過感動——拉里亞將臉埋入膝蓋之間，免得自己在愛德蒙面前出醜……過了好一陣，他才安定好了情緒。

「我又要向你道謝了……謝謝。」他將臉維持著埋在膝蓋之間，以至於聲音有些悶悶的。

「哪天我需要勇氣的時候……會找你的。」他們沐浴在寧靜早晨的微風中，拉里亞腦海中反覆咀嚼著愛德蒙的那句話。

他明明展現了自己懦弱的一面，但愛德蒙仍舊承接了他柔軟的心，輕輕托起……接受了他的脆弱與膽小，說會為他撐腰。

拉里亞突然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他從前因為害怕與不信任而裹足不前的部分，不敢往前跨的那步——或許已經不用擔心了。


愛德蒙會分給他勇氣，讓他去追求他想要的東西，而他想要的是——……

……

他知道他會和他母親不一樣的，他想應證某個他母親無法應證的東西。

如果這世上每一件事都會改變，那麼他想成就那個唯一不會變的事。

愛德蒙假裝沒有注意到那悶悶的聲音裏帶點不穩，只是靜靜地等待着拉里亞抬起頭來，對上那清澈的目光——它就像撥開了雲霧的美麗晴天，不見陰霾。

「嗯，隨時歡迎。」他放心下來笑着說，像是為了給予對方信心般收緊手握了一握那冰涼的手，然後就維持着那姿勢與對方四目相投凝視彼此。

愛德蒙在這個時候只是想到無論拉里亞想追求的是甚麼，又或者是誰都好，只要拉里亞會覺得幸福，自己就要一直全心全意支持他，讓他可以一直一直像這樣笑着。

他可以為了他不求回報，因為他發現只要被對方需要他就已經足夠滿足了，不需要再有其他願望——對了，願望⋯⋯

「⋯⋯愛德蒙小精靈剛剛想起一件事，也許你還會再對他說一回謝謝，肯定是今天最後一回了。」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撿起了一旁的魔杖舉在他們之間，「Lumos——」他輕唸咒語讓杖尖發出光芒。

「來許個生日願望吧，拉里亞．康瓦。」他笑彎了眼睛，「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你實現的。」

拉里亞看著愛德蒙用咒語點亮魔杖尖端，那樣子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的神仙教母，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要幫我實現嗎？那——」拉里亞看向旁邊故作思考模樣，他當然不能要求太難達到的，更何況愛德蒙今天已經給了他好多好多……

「我想再靠在愛德蒙肩膀上睡覺……小精靈能幫我實現嗎？」拉里亞閉著眼睛許下這麼一個願望，他沒有張開眼睛，等待小精靈愛德蒙回答他。

「只是這樣？」聽見過份簡單的願望讓愛德蒙怔了怔，看着閉上眼的人只能失笑。他像吹熄蠟燭一樣輕輕朝魔杖吹了一口氣，Nox，收去杖尖的光。

「你這樣太浪費啦。」他碎碎唸着卻阻止不了臉上的滿溢的笑意，內心開出了滿滿的快樂小花，「不過好吧，小精靈聽到你的願望了——」

他伸手撫上拉里亞的頭，輕輕地把它帶向自己的肩上。他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和期待，他希望拉里亞不會發現他的脈搏過快，感覺它都傳遞到指尖上了。

「小精靈還說今天要給你一個特大優惠。」他輕柔地摸了摸拉里亞的頭，才放下手，「日後不論甚麼時候，你都可以在愛德蒙的肩膀上睡覺。」

「才不浪費呢，睡覺可是很奢侈的……」特別是越接近普等巫測，睡眠的時間就開始慢慢地被學習時間所侵佔，即使想早睡也會因為怕沒有複習足夠而緊張。

拉里亞順著愛德蒙的動作，毫無抵抗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愛德蒙衣服上傳來了一絲絲烘培蛋糕的味道——拉里亞在心底微笑，想像到了愛德蒙早晨在廚房忙碌的樣子。

停留在自己頭上夾帶著熱度的手，開始輕撫著自己的頭——原來當時愛德蒙被自己摸頭時也是這樣的感覺嗎？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一般……拉里亞記憶中並沒有太多這樣地接觸，他享受著這樣的輕撫，同時覺得自已也會像愛德蒙一樣眷戀著同樣的接觸。

「真的？」拉里亞維持著閉眼的表情露出笑容，「真的是特大優惠呢……那麼以後我複習累了，就來借你的肩膀……」拉里亞的聲音細微的消散在風中，他感到朦朦朧朧，倦意漸漸湧上。

「嗯，隨傳隨到。」愛德蒙低聲地回道，頭也輕抵在拉里亞頭上，然後也不再說話，任由微風把他們的時間一點點帶走。

良久，他聽到了肩上有小小的、平穩的呼吸聲。想必拉里亞被普等巫測折騰得要緊吧，他回想起最近幾次見面對方都帶着倦容，所以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讓對方好好放鬆，不然對方又會泡在課本和筆記裏一整天了。

「明明你可以貪心一點的⋯⋯」他輕輕磨蹭着那柔順的髮絲，聞到了淡淡的香味，那一如既往讓他眷戀，也一如既往讓他想⋯⋯

——可以的吧，拉里亞已經睡着了，他不會察覺的。他說服自己，就只有今天，他想原諒自己的放縱。

他按住了怦然亂跳的心臟，小心地轉過頭，鄭重地在髮旋處落下純粹而秘密的一吻。

微風又再吹起，這回把愛德蒙的小秘密也帶走，埋藏在無垠的晴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