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逝者如斯‧其十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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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斂衾、暖舊事,也怯夢爲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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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位處安陽的楊氏藥舖,多了一位自長安來的少當家。

  少當家姓侯名梓疏,年紀方過志學,是為侯家庶長。據說,其生母曾是藥鋪裡老楊大夫的生徒,生父則是在那長安城內以經商致富聞名的侯家之主。

  幾番碎語之下,方知那自長安來的少當家自幼體弱、不良於行,怕是寡福寡壽之人。又聽聞,這人年前才遭賊人暗害,嚥下了嫡子幼弟送來的毒,硬生生在鬼門關前走了不知幾遭。

  於是,侯家庶長子放棄繼承之權、自請離家來到安陽休養的消息,並不是什麼難打聽的事兒。

  然而,人們總是難掩猜測。

  誰人不知,當今長安城內的侯家嫡母,正巧是出自醫藥世家的白家。又有知情人言,這「楊氏藥舖」原稱「白氏藥鋪」,藥鋪易名的那年,正是侯家迎娶妾室楊氏、而楊氏早已有孕的那年。

  妻妾庶嫡之爭的勾心鬥角,在世家後宅之間,向來不是什麼稀奇。

  因而,這位少東家其實是被嫡母所逼,不得不躲來安陽的消息,便又成了另一道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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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家庶長子從未否認過。

  問及他時,那蓄著碧綠捲翹短髮,總是低垂著銀白瞳眸的少年人,只是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溫順、安靜又疏冷的笑。

  落坐於輪椅、身披著絨裘,犯睏又懵懂的眼神,笑得像隻無害又愛作夢的羊羔。

  時值深夜,唯有一人的廂房,迎來了「訪客」。

  燭光暖亮,苦澀藥味蓋過了房內點燃的青木香,室內昏暗而靜謐。耳邊唯一能聽見的,便是昏睡之人在高燒的意識迷濛間,也無法掩飾的微咳與喘息。

  一聲蒼老又恨鐵不成鋼的輕嘆溢散於空氣,行進之間,來者抬起那沉重如龜的目光,望向了床榻邊的小几。只見上頭放涼的湯藥不知已被擱置了多久,幾個時辰以來半分未減。

  這不是老楊大夫頭一遭遇見「諱疾忌醫」的「病人」,卻是這麼漫長的人生以來,首次真正有了棘手的無奈。

  這長相與「女兒」幾乎如出一轍的侯家庶長子,脾性及戒心則倔得與另一個不省心的「徒弟」如出一轍。

  老者無力亦無意改變白家內部的荒誕事兒,長年以來也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怎料,無論是「女兒」拾幾年前的難產身故、「徒兒」拾幾年來的心狠偏執,或是「孫兒」拾幾年後的殘毒纏身,都與他當年的放任不無關係。

  侯家庶長子不信他,理所當然。

  對外,老楊大夫對白家有大恩,前身為白氏藥鋪的楊氏藥舖,亦是白家人贈之的「謝禮」。甚至許多現今入了太醫院的白家人,過去也曾是他名下有為的生徒。

  白家人扭曲、偏執、心狠而荒誕,然而正因如此,在面對真正尊敬而喜愛之人時──面對有師恩與救族之恩的「師父」時──他們亦會展露出豪不講理的縱容與信任。

  為老楊大夫的施醫保駕護航的白家亦如是。

  身為侯家嫡母、執著於楊氏的白氏亦如是。

  興許,那對庶子長兄抱愧的侯家嫡子‧侯梓安,亦會如是。

  侯梓疏不信他,理所當然。

  對內,老楊大夫與白家及白氏均關係不淺。白氏將侯家庶長子託付給唯一信任的長者照料,然而長者所在的藥鋪位處首都安陽──偏生,白家本家的所在之地,亦同樣在這個都城。

  此般投鼠忌器之策,絕非上選。

  然而,侯家庶長子竟別無選擇。

  那少年人驚覺生死俱在旁人掌握之間,無法順心地活、無法快活地死──這教人怎麼不怨?怎麼不妒?怎麼不恨?畢竟,除了自我了斷外,竟早已別無選擇。

  思慮流轉之際,年邁的老者來到床邊,循著軟墊落座。歲月帶來的年輪滿布了他發皺卻溫暖的手,而那雙大掌極輕地拂上少年人柔順澎軟的頭髮,作為一種無聲而無奈的安撫。

  醫者仁心,卻無法治好人的心病。他這輩子,行醫間看盡多少生死,始終無法冷眼旁觀任何一個病患的自厭自棄。

  更何況,那是他未曾也未想阻止的憾事之後,拾幾年來唯一遺留下的饋贈──是在母愛、期待與祝福中誕生的,「鄉里間的稀世珍寶」。

「──『侯梓疏』啊……」

  後來,人們便知,那楊氏藥舖的少東家,是個體弱多病又不良於行之人。

  而且近十年來,不知從何時起,這位侯家庶長子有了開始日夜流連於男伶館中的傳聞。

  與世無爭,以「過客」自居,並不貪戀情慾歡愛。

  卻不知為何,愛極了熱鬧的氛圍、新奇的話本、有趣的劇目與傾聽「別人的人生」。

  有時候,有幸與之結識的你,能聽見他說:

  「──左不過是大夢一場的人生,做場『美夢』又有何妨?」

驚欠仍貪夢中身

復斂衾/暖舊事/也怯夢爲真

又道緣生緣死/無愧此身謝微塵

心性最狠惟世人

https://i.imgur.com/rQxmuIR.png

──心性最仁是凡人
特別銘謝:

劇情插圖感謝 oxoxovo 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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