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眼,來的人卻是不同於早先見著的少女,陸離的記憶紛雜,禁錮久了,他也不確定是不是白日夢見一場。
徒留滿溢溫柔記憶的虛幻。
無所察覺,順著他開口,幾個呼息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給悄然修正完整。
抹除了,不和諧的。
「外頭夜已深,這麼晚了,是有需要我出勤嗎?」他揚起頭,這次,他選擇乖順的主動迎上了人。
「出陣?呃、這時間也不好意思把大家都叫起來……」雖然可以從外貌特徵辨認出是誰,但記憶中對方的人形應是比自己高大的青年而稍稍感到困惑。
「那個,初次見面?其實我是夜食做多了想找人一起吃而已……打擾到你休息了嗎?」想到與『這一振』三日月宗近算是第一次見上面,還是先打聲招呼並舉起手中那袋微弱的動機。
「沒的事,我也是剛醒。」
他學著記憶裡,掛著最無害的笑,即使無甚喜悲,摸不透來人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說般,純粹想來找人分食。
襯著湧進來的月色,渾身散著軟如無骨,姑且是順著眼前人話語幾句。
「正巧,睡久了也有點餓了,您的出現掐的剛好,要不然這個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聽聞回答才鬆了口氣,將門完全拉開,憑藉月光讓房內不再那麼昏暗。
本來想說要不在廊下享用,但對方看起來剛起床不久,還是選擇去別的空房搬了茶几進去放置在床邊,自己則為了避免背光而沒有坐在正對面。
從提袋內拿出幾個保鮮盒跟一只保溫瓶並排在桌面再一一打開,食物的香氣便隨之飄出。
「這個是味噌烤飯糰、甜的玉子燒跟蔬菜湯,從哪個開始吃都可以喔。」邊說邊將兩人份的餐具跟碟子也擺好,並勺了碗八分滿的熱湯置於一旁。「湯應該沒那麼燙口了,不過還是吹涼一下比較好喔。」
見人一陣忙活,不言語,眼卻是隨著人動的。
若是見著了,便亮起;
若是暫時離了眼前,便空下。
雖說觀著體感溫度當是早已入了夏,但未知的疲累感纍纍疊加,此時能得著一碗熱湯無疑是正正好的。
入了口,刺燙熱意捲了舌尖,也正是因著這點熱漲,才真正覺著自己尚在人間而非繼續溺在無痛無懼的迷霧之間。
不過都得了人囑咐卻依舊燙了舌,還是有些恥然的輕吐了下。
忘了哪位教導過,最好的情蒐機會是在飯局間便悄悄開始的。
相對高級宴席上還講究「食不言」的禮儀,兩人比鄰而食,距離感稍微也變得模糊曖昧了起來,便在起筷間試探的開口。
「現在問起或許有點晚了,方才聽您說著『初見』卻帶著些許疑惑的感覺,您是之前有見過我嗎?」
「嗯?……啊、稍等我一下喔。」將嘴裡那口飯嚼嚥吞下後暫且放下了飯糰,起身快步離開房間,沒過多久又回來坐下。
「這個本丸以前曾有另一振三日月宗近,只是前陣子回政府那邊去了……雖然交流次數不多,但記得顯現的人身是比我高大的青年姿態,所以剛剛看到時才有點驚訝。」語氣略帶些許遺憾,將手中那杯冷水遞給對方。「喝口水稍微含一下,舌頭就會好點了喔。」
他捕捉到少女話中的關鍵。
曾經這裡有一位相同的,三日月宗近。
荒謬爬上了脊背,他覺著無可置信,但眼觀少女眼底坦然,應該不是謊言。
所以他嚇著了。
搜索遍佈他所能記得的資訊,還從未有消息說那一位得了又一把同名的太刀,若真有,不可能他不會知曉。
雖說他還不夠古老,但他能見證許許多多重新顯現的刀劍證明他的存在還是能比得起其他人長遠。
他可以信得過自己,他是第一把也是那人手裡的唯一,對吧?
無法抑制的冷意涼到了腳,手不自覺的哆嗦了下。
很輕,該是沒被人發現才是。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錯置的記憶令他懷疑,卻不知該懷疑自己的記憶還是過往的認知,拼圖幾塊之間缺失,彷彿連環扣著的陷阱,隱匿於黑暗之下。
面上鎮定,他接過了水杯,口裡道謝。
「那還真是,可惜。」他說著,淺淺啜了口水。
沒事的,瑣碎的線索直指,至少如今眼下只餘下他一把三日月宗近,陌生的「本丸」,少女口中的「政府」,看來還有太多未知的需要去了解。
「那聽著,我也是剛來這、嗯、本丸?不久囉?」
「算是初來乍到,也不知道怎的現在是這副模樣,也許過兩天就會恢復正常了,屆時定要再去與您好好聊上一聊。」
「是呢...咦、不知道原因嗎?這的確是蠻令人著急的...」雖然身在本丸的時間基本不長,但之前是沒聽過類似的事態發生而有些震驚。「那等等吃完還是早點休息吧,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保暖或助眠之類的都可以喔,我個人是喜歡抱著娃娃睡覺呢。」
「不用了,謝謝您。」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他需要時間蟄伏續蓄銳,他不知道要面對的龐然大物究竟底下真身何許,現在最合適的,是端著一副無害甚至脆弱堪折的模樣。
下一幕會自己找上門,他相信。
適時的表現出飽腹困倦的模樣,掩著哈欠,假意的揉了揉眼睛。
對了,娃娃。
從被窩裡抓出自打清醒便未離身的小兔,亮出了挺有標誌特色的白色兜帽,想著多少能再從人口中知道點什麼細微末節。
「這樣啊......嗯?」正要起身收拾東西,視線便轉移到對方拿出的兔玩偶上。
「是鶴丸給的嗎?」說到白色的兜帽,她便率先聯想到那把總是能帶來驚奇、卻也很細心的雪白太刀。
雖有幾分驚詫,但知曉了源頭便好辦事許多了,莫怪殘留的靈力帶著幾分陌生卻又不至於引得潛意識的警戒呢。
想來,那人多少也是和他一般處境才是。
至少,該是和原本的他共事過。
看著熟稔,見道了他的名後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笑意微露,蠻是心悅。
「鶴丸嗎?我也不知道呢,醒來就留在床頭了。」無意識的揪了揪小兔的耳朵,好在作工該是瓷實,即使給男孩揉捏造作好段時間也不見走形,依舊是憨態可掬的那副模樣。
「不知過幾日得閒能否再幫手重新介紹下呢?如果兔子真是人的,我也不好沾著太久。」
「當然。」微微一笑,將桌面上使用過的物品全數整理至袋中,打算等等去廚房清洗。
「時間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喔。」雖然面色看著平靜,但突然遭遇未知的事態,想必還是會感到不安ーー希望多少能緩解情緒而伸手輕撫了對方的頭。
自己還能做點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