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類活動與不合群的亞爾涅無緣,不料這回他為了《遠古者》的案子滯留地上界,便陰錯陽差地被算進了參加名單,若臨時不參加還需要請假並向人事提出理由說明,亞爾涅嫌麻煩,便將錯就錯地加入了參加者行列。
大會一共有三日,第一天早上的講習,亞爾涅報名了犯罪心理學相關的場次。這場的講師確實很有料,所講的內容全都是最新的研究,輔以實際案例演示運用方式,對調查部來說是非常實用的課程。
「……唉呀?離下課還有一點時間,那就大家各自討論討論吧,或是有什麼問題想問也很歡迎。」
講師說完笑了笑。雖然是說開放討論,大有提早下課放人休息的意思。同仁們心領神會,各自與同桌打開了話匣子,氣氛一下輕鬆了起來。
主動爭取特約單位公關席的皇,有幸能夠出席這場管理局主辦的講座。講座期間他很認真的做了很多筆記,這些有關犯罪心理學的內容,對於自己作為精神科工作很有幫助,特別是在司法精神鑑定方面。
雖然這次是自己一個人過來,旁邊的人的都不認識,但皇的社交能力一向不錯,很快就跟座位四周的人聊了起來,交換了上課的心得。
那個脾氣好像不太好的紅髮天使也在這裡,還是同一桌,但也沒有很驚訝對方也在這裡,畢竟那是管理局的人。這樣想著就不自覺得盯著對方看著,活像是偷窺似的。
亞爾涅當然有注意到皇的視線。不打算和對方玩猜心,他倏地從座位起身,也不管桌子對面的一夥人正聊得開心,就那樣唐突地打斷:「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不要在那邊鬼鬼祟祟的偷看。」
那雙色素淡薄的冰眸居高臨下地看著皇,明明白白地是在對著他放話。
抬起頭,綠色的雙眼對了上去,還眨了兩下。
「沒有啦,我沒有鬼鬼祟祟的看你啦。只是在想你怎麼一個人,你要過來一起聊天嗎?」
既然對方都自己走過來了,順勢就邀請對方加入討論。
「我跟你們沒什麼好聊的。」
斷然拒絕,亞爾涅回到座位,拿出自己的行動終端閱讀訊息,真的完全沒有要聊天的意思。
同桌的黑髮男子偷偷看了亞爾涅一眼,接著用悄悄話的音量對皇說道:「勸你最好不要隨便招惹他,那個人在天上界是出名的態度惡劣。」
「可是他救了我,還跟我一起吃飯,我覺得還好耶?可能是不習慣跟人相處吧?」
皇笑了笑,沒有把黑髮男子的話放在心上。
勸告無效,黑髮男子聳了聳肩。
「那你自己小心別被他揍了。」
隔著一張桌子,亞爾涅又專心在讀訊息,他聽不太清楚另一邊的小團體在說什麼,但他大概可以從零星幾個關鍵字推出,那些人在說的東西和自己有關。
那又如何呢?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自己的個性與作風會招來怎麼樣的批評,他很清楚,正是因為不在乎所以從來沒改過。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皇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嚼舌根的話題。
「我們剛剛說到哪?CBT的部分對嗎?這個在對於犯罪者之後的行為導正應該算是滿有成效的一種,特別是針對對自我接納程度較低,容易受到評價左右的對象。他們常常會有很堅持的好與壞或是值不值得,發展越烈最終導致傷害那些他認為給予他負面評價的人,我們需要導正其認知,把那些僵化的部分改變掉......」
繼續著原先認知行為治療的話題。雖然自己比較擅長阿德勒學派,但其他方式也都有涉略,如果能透過與他人的探討達到結合使用的加乘效果,那是再好不過了。
同桌的一位褐髮青年附和道:「我們醫院也有在進行認知行為治療,這在患者之間的接受度,似乎也比其他的治療方式來得高。」
「畢竟有些人很排斥吃藥嘛。」
「更多的是連治療都不願意的人,不是嗎?」仍低頭看著行動終端的亞爾涅插話。「你說要用在犯罪者的行為導正上,那些甘願沉淪的人渣、打從心底不相信人的瘋狗,你們又打算如何讓他開口?」
聽到聲音後皇看了亞爾涅,但並沒有說出為何突然加入、你終於有興趣之類的話,而是很自然的當作亞爾涅本來就參與討論似的繼續接下去。
「實際上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問題,就連一般的個案其實都會有這個問題。做為治療者的第一步就是必須獲取個案的信任,並且理解個案行為的背後動機。例如一個有縱火行為的個案,第一步可以請他先聊聊為什麼要縱火、縱火給個案帶來的好處是什麼,如此可以從中推敲個案需求,例如想被愛、想被注目等等,然後一步一步地引導下去。」
「只不過,治療者本身盡可能不要帶有成見,例如覺得縱火不好所以縱火的人肯定沒救之類的想法。有這種想法的話,治療者本身可能也很難繼續下去。對治療者來說,要是遇到實在無法接受或應付的個案,轉介給更適合的治療者也是很好的判斷。」
亞爾涅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那還真幸好我不是治療師。」
並不是無法同理。
也不是不通人情。
而是他沒有那樣的耐性與人糾纏,也沒有非拯救誰不可的大愛,待在垃圾桶小隊的他看過太多爛到骨子裡的人,那些人不僅無可救藥,還會把周遭所有人拖進深淵。
「我偶爾也會這樣想。」
沒有否定亞爾涅的意思,皇自己也笑了笑附和。
對於這樣的回應稍稍有些意外,亞爾涅看了皇一眼,沒再繼續話題。
一桌人又繼續聊天直到下課,幾個原本就認識的人相約一起去外頭逛逛,亞爾涅當然不在那其中,他按著自己的步調收拾東西,在學員已經走了大半後才站起身,準備離開。
「那個,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在亞爾涅離開前,皇把人叫住。
「雖然有點唐突......你知道怎麼把魔法陣存進魔力礦石裡嗎?」
亞爾涅粗魯地「啊?」了一聲。
「你不是天使嗎?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啊、我不是純血天使,我是混血兒......」
皇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我沒有很正式的學過魔法,也不怎麼看人用過,所以一直不太懂......」
——原來如此,所以從他身上感知到的魔力才會那麼弱。
「為什麼挑我問這問題?」雙手抱胸,亞爾涅倚著桌子,斜斜地看著他。「你剛才交到的新朋友隨便一個都比我好說話吧?」
「因為我有親身體會到你使用魔法。」
沒有怎麼遲疑的說了出來。
「而且還是使用治癒術,復原狀況也很良好。所以要問的話,當然還是找確定很優秀的人更好。」
「那只不過是很普通的治癒術而已。」
沒有立刻回答,亞爾涅頓了一頓,最後重新拿起自己的物品,丟下一句:「我要去抽菸,愛來不來隨你。」筆直朝著門口走去。
嘴巴上說要去抽菸,亞爾涅卻是走去自動販賣機買了罐裝咖啡,接著往旁邊的柱子隨意一靠,打開鋁罐拉環喝了一口。
「把你的媒介拿出來。」
「啊、好。」
由於只是來聽講座,並沒有想到會有這場偶遇的教學,皇並沒有把東西帶在身上,於是他想了一下,打開了一個很小、只夠手伸進去的亞空間傳送,拿出一只耳環。
耳環的造型跟皇現在戴的差不多,一樣是簡約的十字造型,但鑲在中間的魔力礦石的純度很好,裡面帶有一些紋路,看上去像是天然的魔力礦石。
「誰給你這麼好的媒介?」
皇對魔法不熟悉,因此亞爾涅不覺得這是他自己挑的。他自己慣用的媒介都是市售的量產型,如果沒有特殊需求,量產品的容量就很夠用了。
「魔法的基本概念有吧?」
「這個是我自己買的,本來打算自己寫入魔法陣,但一直失敗就放到現在......」
當然除了當成媒介,做為普通飾品也很好看。反正自己一個人生活,所以皇對自己的投資也不怎麼手軟。
「有,魔法基礎我應該都知道。」
除了很小的時候學過,再來就是看書,應該基本知識都有理解才對。
亞爾涅挑起一邊眉毛。
將魔法陣寫入媒介也是很基礎的知識,皇既然這麼說,他應該是知道做法的才對。他懷疑皇寫入失敗是別的原因。
「記憶魔法陣很簡單,只要在發動魔法時帶著媒介就行。你做一次看看。」
「那我是不是應該先畫個魔法陣......?」
環顧四週,不管是畫在牆上還是畫在地上好像都不太好,於是皇翻找包包拿出筆記本,打算現場畫一個在紙上。
「沒必要用畫的啊!你上網找個喜歡的,用投影還是什麼也行。你要真慢慢畫我可沒空等你。」
科技時代自然有科技的解決方法。
「咦?」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皇愣在原地看著人。
「可以這樣嗎......?」
皇半信半疑地按壓手上的科技手環,然後照著亞爾涅說的,投影出一個治癒術的魔法陣在牆壁上。
「這樣就可以了嗎?」
亞爾涅原本就沒什麼耐性,看皇這樣磨磨蹭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廢話那麼多,直接試下去不就知道了!」
「呃、好!」
被亞爾涅這樣一說,皇只好握著那天然礦石耳環,然後試著利用牆上投影的魔法陣來施放治癒術。
「唉?真的可以耶!」
牆上投影的魔法陣被淡淡的金光覆蓋,看上去是成功發動了治癒術,但光芒跟一般治癒術比,似乎微弱了不少。
皇所使用的治癒術看起來輸出功率偏低,亞爾涅很少看到這種狀況,他不確定這會造成什麼影響,總之試試看就知道差別何在。「繼續,用那個媒介施放治癒術。」
聞言,皇看向自己手中的媒介,並沒有發出相應的光芒,他不覺得有紀錄成功,但還是停止施放了治癒術並關掉投影,嘗試著用媒介發動。
「......」
想當然爾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媒介給我。」亞爾涅向他伸出手。
皇使用的魔法的方式似乎有問題,由他再來測試一次有沒有完成紀錄會比較準確。
點點頭,皇把那支耳環放到亞爾涅手上。
「這跟我之前嘗試的情況差不多......」
有些無奈的說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接過耳環,亞爾涅先嘗試使用其作為媒介施展治癒術,失敗;他重複了一遍記憶魔法陣的程序,再次施展,成功。
「媒介沒有問題。」亞爾涅將耳環扔給皇,靠回牆邊繼續喝他的罐裝咖啡。「看來是你啟動魔法時輸入的魔力過低,導致魔法規模過小無法被記錄。」
皇趕緊接住耳環,然後有點愣的看著亞爾涅。
「原來是這樣嗎......我一直以為只要有發動成功就可以了,想說不要浪費太多魔力......那我再試一次好了。」
皇再次操作科技手環投影魔法陣,因為治癒術已經被亞爾涅紀錄了,所以這次換了光牆魔法。
重複剛剛的方法拿著媒介施放光牆,這次光牆的魔法陣泛起的金光就比使用治癒術的時候亮了很多,與此同時,在皇的左手背上那顏色淺的很不明顯的圖騰也發出很微弱的光芒。
這次手上的媒介發出微微的光芒,魔法陣的寫入看來是成功了。
「喔!成功了!終於成功了!」
停下施放魔法,皇難掩興奮的看著手上的耳環,終於成功了實在太令人振奮了。
比起光牆魔法與媒介成功紀錄魔法陣時所發出的光芒,另外一個魔法反應更加吸引亞爾涅的注意,無視皇的歡欣鼓舞,他攫住那隻紋有圖騰的手,翻過來檢視那上頭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被突然這一抓,皇嚇得繃緊身體,差點連翅膀光圈都要跑出來見人。
「怎、怎麼了嗎?!」
盯著人看,發現亞爾涅似乎只是在研究自己的手,而且還抓得挺用力的時候,皇乾脆把左手伸直拉開距離,讓對方繼續抓著自己的手腕。
刺在皇手背上的魔法陣,亞爾涅能從樣式認出效果與用途——那是將生命力轉化成魔力的魔法。
「……你在身上刻禁術?」
原本就皺在一起的眉頭現在更是鎖得死緊。「你連使用光牆都需要發動禁術?」
「你說那個刺青嗎?呃、那個,是我小時候就有的,應該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
被亞爾涅這樣說皇自己也看向左手。不過整條手臂還是伸的直直的。
「我沒有特別發動什麼,但它確實有時候會發光。」
「這不是你自己刺上去的?」
挑眉,亞爾涅放開了皇的手。
「那多半是將生命力轉化成魔力的魔法陣。雖然看起來效力不高,仍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施完魔法後沒有感覺到身體不適嗎?」
被放開手之後馬上收回了手。
「是我媽媽幫我弄的。身體不適?沒有啊。」
而看上去,皇確實也沒有什麼問題的樣子。
儘管皇這麼說,亞爾涅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過如果施術者本人覺得無所謂,他也不會阻止別人自殘,那都是他人事。他晃了晃手中的鋁罐,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扔進回收桶。
「是我的話會把身上來歷不明的魔法陣弄掉,不過你好就好吧。」
說完,他擺了擺手,轉身準備要離開。
在亞爾涅轉身前,皇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皇站在原地抓了抓左手,那怕小時候不知道,現在的他早就知道那個圖案代表什麼、能做什麼,也知道它所帶來的副作用,只是面對才見兩次的人,沒有必要講得那麼清楚。不過這個人兇歸兇到還願意教人,本性其實還是不壞吧?
我很努力要讓他們搭上線了……快稱讚我……
兩位的交流好可愛
看著很像在外尖刺裡頭軟軟包 跟 真的軟軟的圓球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