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反田靚枝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改變並未顯示出一絲一毫錯愕的情緒,她神情淡然地四處張望。但老實說,很糟糕,糟糕透頂了。若並非如此糟糕,又怎會在這平常鍾愛、令她心安之地如此感到頭暈目眩呢。
「嘿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她用著流利的日語,面無表情的對著身旁看起來長得像大好人(她也覺得對方應該表裡如一真的是個大好人)的男子搭話,「電影看著看著就突然來到這個地方了,真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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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作響,太過真實的風拂過肌膚,連腳下踩的地面都有了微妙的不同。溫度、聲響、氣味,本該是平面的世界,在一瞬間過於立體。
男人佇立在原地左顧右盼,還沒來的及從強光眩暈和紛亂思緒中抽離,一個稚嫩而平淡的嗓音將其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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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好呀?原來你也是莫名其妙來到這的啊。」先是愣了愣才對眼前的陌生女孩展開笑顏。
有人在旁一同困惑,比隻身處在這個陌生環境好上太多了:「我剛剛也正在看電影呢,記得上一秒還坐在影廳裡⋯⋯這是電影院安排的⋯?」
「怎麼還笑得出來呢,你真是個傻瓜呀。只有傻瓜才會一直微笑。」看見對方燦爛的微笑,五反田的聲音因為驚訝而上揚。語畢,她嘴角抿成一條線,瞪大雙眼盯著眼前的男子,夜晚的森林裡,依稀可見的只有對方的輪廓,她猜想著大概是擁有金色或是紅棕色頭髮的美國青年吧?而引起她注意的是額頭上那巨大的傷疤,她又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簾。
「我也是正在看電影。現在想想,過去似乎從來沒有進過這家電影院呢,但,老舊、人煙稀少,正如同我平時所待的地方——在大部分時刻,我總是待在衛生環境令人作嘔的二輪戲院⋯喜歡那樣的地方,至少沒有滿滿的謊言,在吵雜老舊的播放機下,人們向彼此展露最真實的自我以及慾望。」她語調平穩的彷彿在金閣寺當中誦經的住持。
「我是靖枝,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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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哈哈——」聽完女孩的發言不自禁笑出聲。面對冷嘲熱諷倒是一點也沒表現出不悅,反而樂的跟什麼一樣:「你說得對,但像傻子一樣過生活其實輕鬆很多吧!」
「靖枝好像懂的很多耶,對於人們⋯的想法?或情緒?電影對你來說似乎意義非凡呢,真有趣!」他比劃著空氣回想女孩說了什麼。將身子前傾一些,歪頭望向對方,好讓將近40公分的身高差沒那麼有壓迫感:「路西安·托雷斯,可以叫我路西安就好!不過聽靖枝的名字⋯⋯妳是來自哪個國家呀?」
「我是日本人。」五反田簡短地回應道。對方原先屬好意的傾身,卻叫醒身體自動防衛機制,使她向後退兩三步。那雙無波瀾的雙眼在再度聽見笑聲後顯得有些迷茫——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麼好笑呢?(難不成自己其實是個幽默風趣的人?)
人們可以選擇繼續在虛偽的伊甸園生活,也可以選擇吞下禁果,被驅逐到殘忍的人間。她曾經讀過許多聖經中的故事,假設天堂是個樂園,那麼為何存在著禁忌呢?眼前這個男人大概就是生活在伊甸園中無憂無慮的大天使之類的角色——跟自己的哥哥一樣。五反田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電影可以體會不一樣的人生、可以看見許多不屬於或是存在於我這個世界的事物,它能夠反映人類文化的多重面向⋯那些喜怒哀樂。對我來說是藝術的最高境界噢。」
「路西安。」她輕聲地重複道,雖然光線熹微,卻看得清楚:「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一回事呢。」
「咦?抱歉,讓妳不自在了⋯」見對方明顯的拉開距離他趕緊攤開雙手,像在表明自己一點敵意也沒有,語調似乎也刻意放輕:「我是澳洲人喲!很神奇地居然能聽懂你的語言呢,這裡果然是⋯異世界之類的地方嗎?」
「不存在世界上的事物呀,那看來我們現在所在之處⋯似乎是熱愛電影的靖枝也無法解答的地方呢。」
路西安邊說邊向一旁踏了幾步,環顧四周後目光投向更深處的樹林,墊起腳尖想將視野放遠。而對方問及傷疤時他笑得露出潔白齒列,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這樣詢問,但對象是初次見面甚至還未講過多少句話的人,實屬少見。
「可以喲!如果靖枝好奇的話可以解釋給妳聽。但我們要不要先想想辦法解釋這個世界?先走走看看之類的?」
「就像小兔子看到大兔子會把胡蘿蔔讓出來一樣。」五反田飛快地搖搖頭,不明所以地低聲呢喃著。
「我對那裡不怎麼熟悉。澳洲,這麼說,路西安肯定吃過袋鼠肉、也抱過無尾熊吧。」聽見對方來自澳洲後她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地球南方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知識盲區。
五反田點點頭贊同對方的提議,她朝著對方視線方向望去,「我們去那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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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妳喜歡動物嗎!」邊說邊朝著剛剛比劃過的方向邁步,配合女孩的步伐前行,並時不時確認對方有沒有跟上:「我的工作常會接觸很多動物喲!靖枝說的兔子、袋鼠、無尾熊⋯⋯真實的牠們可比網路圖片上又更可愛了!下次來澳洲看看吧?嗯⋯但袋鼠肉⋯⋯」
為難地笑了笑,看來那味道並不是個美好回憶。
「不過⋯靖枝是看了哪部電影才來到這的呢?老實說現在還是會覺得這是場太過真實的夢呢!」說著又環顧了周遭,也許樹林深處會有什麼新發現?
「這樣嗎。」聽起來袋鼠不好吃。她點點頭,可以跟很多動物玩在一起的工作應該是個好工作,身旁這男人帶給她的感覺是股舒適的心安感,雖然在她耳邊聽起來有些話是禮貌甚至是有些虛偽的,但或許是親近小動物加成的心理作用吧,「你是在動物園工作對吧,真是羨慕你,我特別喜歡小鳥跟企鵝,很多羽毛相當可愛。」
「路西安,我知道一個方法可以分辨是不是夢境,你唱歌看看,如果走音的很嚴重就是正在做夢噢。」五反田真心地提供一個絕佳的方法!
「是部名叫厄林的電影呢——讓人頭皮發麻的,這裡剛好也是一座森林。」她平靜地回答道。過了片刻,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破舊的木屋,老舊斑駁的外觀使得它以合理的狀態佇立於這片森林之中。
五反田加快腳步,然而到達小屋面前她卻突然皺起眉頭,神色顯得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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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獸醫喲,」夜色昏暗的看不見表情,卻能感受到話語中的笑意:「也有過到動物園幫忙的經驗就是了。昆士蘭有個很大的動物園,印象中裡頭有很多種類的鳥和企鵝噢!」
「果然都是一樣的呢,都是這座森林⋯⋯」閒聊到一半男人突然哼起了歌,那是一段與其陽光形象完全不襯的陰鬱小調。每個音符如醉酒般飄飄然,音律像經過迷濛霧氣來到耳裡,飄渺而詭譎。不像是走音,卻也不真實。路西安沒有停止哼唱,直到眼前出現新的事物。
「這裡居然有房——嗯?靖枝?妳怎麼了嗎?」
「我要去昆士蘭。」五反田用力地點點頭。
處於無風帶上,那澳洲炎炎的夏日太陽高高掛,肆意無關意願地灼傷人們,從皮膚至雙眼;在此時此刻卻彷彿抵達地球的另一端的英格蘭半島。煙霧瀰漫於泰唔士河,來自十九世紀人心惶惶的開膛手傳說,她卻好似迷途的水手,被這仿若塞壬之音給蒙蔽一切感官。
「房子裡有很奇怪的東西,我有強烈這樣的預感。」直到歌聲停止她回過神,稚嫩平板的嗓音此時此刻聽來有絲倦意在裡頭。
她蹲在一旁,卻意外發現在草叢裡有些東西,她拾起紙條以及那把生鏽的鑰匙遞給了對方,並低聲地開口:「嘿,你沒有走音。這大概不是夢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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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對方遞來的兩樣物品,不管眯起眼盯了多久,斑駁模糊的紙條上頭的字體已無法被辨識。無奈地朝女孩聳肩搖頭,他走向一旁樹叢攀折了尖銳樹枝,將其遞給對方後,自己則撿了塊有稜有角的石頭。
「嗯⋯⋯是不是夢境,或許我們該進去瞧瞧——在有所準備的狀況下,有這些總比沒有好?」晃了晃手中的石塊,說著邊打開了手機手電筒。此刻才真正看清嬌女孩的輪廓,似乎比路西安想像的更稚嫩些:「靖枝如果反感的話,就在這等我吧?我進去看看。」
「我同意。」接過樹枝,五反田小心翼翼地緊握在手中,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才緩緩地開口,「路西安,你真是個大好人呢。」
「雖然有很討厭、很糟糕的味道,但我們應該一起進去。」看見對方掏出手機後,她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有手機這電子設備,也將其從背後的書包中取出。
「我們走吧。」
「好人嗎?正常來說這樣的情況下都會這麼做的吧!」說著又呵呵笑了幾聲,對於要進到木屋似乎沒什麼緊張之情。
朝女孩點頭示意後兩人來到門前,那把生鏽鑰匙很順利的進入鎖頭,咔的一聲,房門被打開的瞬間一股迷樣的氣味湧出。肉質腐敗加上潮濕霉味,意料之外的濃烈刺鼻令他捏起鼻子咳了幾聲。
「這還真是⋯⋯這裡聞起來真是年代久遠啊⋯⋯」門徹底推開後他將光源照入室內,簡陋的木製建築陳舊斑駁,裡頭的空氣就像已靜止了百餘年。
對於路西安的發言,五反田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半晌後便抿起嘴緊跟在對方後頭。進到屋內,腐屍般的氣味充斥的鼻腔,在那瞬間,她幾乎是要暈過去了。直到因嗅覺疲乏後,她注意力才稍微被喚回。隨著光源四處張望,發現在房屋的角落有個衣櫃。
「好像有些東西。」陳放著的是兩把斧頭、劣質的繩索以及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拿起筆記本,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弄壞了這看似存在世上數世紀的老古董。
「嘿,這裡有一本書。」她將筆記本遞給了對方。
「噢?看來這裡以前真的住過人啊。」接過筆記本的同時,說話也放輕了語調,就怕一口氣吸入太大口空氣會被灰塵弄的噴嚏不止。
將其放置在二人都能看見的平面後,在手電筒照射下小心翼翼地翻閱起來。佈滿灰沙的老舊書本,損毀且破損的嚴重,像是被人刻意破壞過。書頁因時間洗禮而脆弱,不過僅存的文字仍能勉強被辨識。
「克萊伊、亞當、審判、女巫⋯⋯」閱讀的同時低語幾個關鍵字,困惑不已:「1630年?到底是真實的,還是電影道具呀?」
「十七世紀,是個天才的世紀喲。」她盯著筆記本的內容,皺了眉頭,「這看起來像是一本日記本。」她發表了一顯然易見的看法。
「我也不清楚⋯你會感到不安嗎,路西安,這故事聽來有些邪門、有些悲傷,一定不是個好結局。」安靜了片刻她自顧自地開口說道。
「你知道為什麼獵巫對象,大多都是女孩子嗎?這是由於⋯她們很常被指控和魔鬼發生性行為噢。」五反田平淡地陳述著她從書本裡得到的知識,「就連在伊甸園裡,被誘惑地都是夏娃而不是亞當,食了這果實必死,又將果實給了丈夫,一旦解析起文本,會發覺當中的男女不平等相當地嚴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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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不發地聽著女孩說起故事,期間他的表情不見絲毫改變,嘴角維持平時完美的上揚弧度。
「⋯原來啊,這是個不安的故事嗎。」垂眼望著那紀錄著他人苦痛的筆記本,以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量低語。輕輕闔上斑駁封面,他將筆記本放到女孩手上:「這個就讓靖枝帶著吧,雖然可能會讓妳不安⋯或是悲傷?但要是這個故事藏著更多秘密,或是想告訴我們更多事,懂這麼多的妳一定能第一個知曉的。」
語畢便起身朝衣櫃方向而去,拿繩索端詳了起來。
悲傷也好、痛苦也罷——人生是毫無意義的喲。眼前這如同太陽花的男人,那一字一句話傳至她腦海中,竟成這般結論。再多的悲傷、再多的苦難以及歡愉都如同盜版品,這些都是一二再再而三反覆在拙劣舞台。知曉地一清二楚,在大部分時刻她面無表情,但那易感的腦及心還是會隨著這些起舞。
她什麼也不說,只是點點頭。
「如果有發現什麼重要的細節,會再跟路西安分享的噢。」她再度翻起筆記本,半晌才將其收進書包內,隨後緩緩地湊到對方身旁。
「嘿,這上面似乎有些東西。」
「嗯⋯⋯黑色的⋯⋯」盯著繩子端詳許久,快將繩子給盯穿了甚至將鼻子湊上去嗅了一會:「真眼熟⋯⋯靖枝,你說這會不會是血液啊?」
拎著繩子的路西安轉頭望向女孩,將其遞至對方眼前似乎想讓靖枝也瞧瞧,彷彿上頭只是沾了草莓果醬那般稀鬆平常。只是歪著頭表疑惑:「這裡的東西都充滿年代感呢。」
「是已經乾掉了的,對吧。」五反田安靜地說道,「血放很久後,就會是這個顏色。」儘管這麼說,但她自己其實也並不是那樣確定。
「你好淡定喏,當獸醫,很常看到血。」她盯著繩子瞧,過了半晌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似的開口:「路西安,你要和我分享那個了嗎。」她指著對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