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森林感覺已經完全恢復了，教師們應該有幫忙注入魔力和淨化吧。）

艾芙琳走進森林裡，腳步沒有躊躇，不過無論是心境還是身體的感覺都不如平時那樣舒坦，說不定還是有些東西還沒消化完。

花朵、草兒、矮叢、樹木，清晨的風微弱地吹過，枝葉晃動，沙沙作響。
這樣的聲音讓他又稍微地沉澱了會兒。

忽然，一個影子闖入他的視線，幾乎是同時他的神經便又緊繃了起來，他根本無暇顧及花草們的魔力對他說了什麼，只是盯著眼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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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是一頭長得無辜到不行的鹿時，他便稍微放下警戒。
不得不說昨天的事件讓他變得敏感，只消一天他就覺得相當不自在，就連覺都睡不好，他才打算前來這裡一了百了。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在哪裡跌倒，便在哪裡站起。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想要」揮去這片陰霾，便來到一切的源頭，這個讓他直面恐懼的地方。

那頭鹿動了動耳朵，艾芙琳施展法術，讓鹿兒喜歡的果實從一旁的花草上來到牠的眼前。牠因為貪吃而向前，精靈便這樣引導牠到自己面前。

或許是身為精靈的關係，屬於自然的動物並沒有拒絕靠近，當鹿兒將果實吃完後似乎也沒有要離開，只是嗅了嗅艾芙琳身上的味道。

「我沒有可以吃的了……」此時小鹿咬住他的裙襬。

「 我的裙子不能吃！你會鬧肚子的！」問題不是那個。

「嗯——別這樣，裙子會被你撕破的！」明明不能和動物溝通說話的，但他還是嘗試苦口婆心地勸說，只是後來他才發現小鹿是要拽著他走。

「要往那邊走嗎？那邊？」所以他移動腳步，鹿兒才放開嘴，噠噠噠地邁步為他帶路，時不時轉頭看艾芙琳有沒有跟上。

oO（這樣一想……聖納森林裡有鹿嗎？這兩年完全不曉得，也沒有聽艾爾哥哥說過……）

想到這裡又有些緊張，但他比剛才好些，只是邊向前走並冷靜下來，用魔力感受森林的狀態。

植物的魔力波動再平穩不過，隨著時間流逝，視線所及的一切從晨光熹微變得越發明亮，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從另一方向聖納湖那裡傳來的魔力，裡頭有著屬於日系魔法使熟悉的感受。

或許是被感受到的水元素影響而安撫了精神，緊繃的情緒就像是受到滋潤的花草因此舒展開來，只是還有一處尚未辨明，仍舊灰濛濛的一片。

他跟著小鹿向前，穿過樹叢，總覺得這個路線有些熟悉……嗯？

「原來你是帶我來找它嗎？」

「為什麼我會丟下你呢？」

此時又來了一陣風，相較任何時候都來得強勁，裙襬飛揚的同時他連忙用手按住，他的頭髮也因此被吹得凌亂。對於這陣擾人的風，艾芙琳卻不感到煩躁，不過是慢條斯理地在風平靜下來時整理妥當，接著才再度邁步上前。

在地上的是那把已經破碎的弓。
是他在毫無魔法的狀況下，臨時做出來陽春、粗糙得不行的一把弓。

艾芙琳拾起它，作為弓弦的草藤已經斷去，或許是被誰踩過也說不定。他也怨不了人，畢竟是自己將其丟下的。

掌心裡的刺還沒拔去嗎？

突然之間出現在身後一小段距離的魔力讓他錯愕，他回頭一看，領著他前來的那頭鹿不見了。

艾芙琳並沒有急著去看魔力的主人，畢竟他熟悉到不行，看與不看沒什麼差別，倒是在意那頭鹿的去向，忙著在草地上找足跡。

「那是用召喚石召喚出來的生物，時間到了就回到自己本來所在的地方。」
「……是穆爾讓我帶來的，他說大概會讓你開心。」

「艾芙琳，你還好嗎？」

他跟他的哥哥都不喜歡拐彎抹角，遇上事情最先做的就是確認彼此的狀況——他想到昨天露希菈也問自己一樣的問題，那時混亂的心情和幻覺魔法的影響使他失態。

艾芙琳已經好很多了，只是還有點小問題。

「那頭鹿竟然是召喚出來的，還想跟牠多玩玩的……但看在是穆爾哥提供的我就不當作是被騙了！」

「好多了，沒事。」

「不過你不會太早出來嗎？現在太陽才正要升起。」

「那你要不要聽聽看你現在在說什麼……從北方到這裡，就算用傳送陣減少中間那段時間，少說還要一個小時的路程？那你這是天都還沒亮就出門了吧？」

極度心虛撇開眼神。

「什麼嘛，你可以早早出門，我就不可以嗎！」

艾芙琳根本不是會為這種小事發脾氣的性格，況且那樣的句子可是在關心自己，他感到暖心都來不及了。

現在不過是覺得艾略斯特沒發現自己的過度保護不著痕跡地展現在剛才的提問當中，被揭穿後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因此想逗著對方玩罷了。

畢竟他很清楚，他的哥哥總是拿他沒有辦法。

「雙重標準！不是說這樣不好嗎！我生氣了！」繼續演啊演的大小姐，不過看起來有些僵硬，畢竟他好像真的不曾表演過自己沒有的情緒。

從生硬的演技大概推出了所有過程的艾略斯特表情變都沒變。要說他縱容自家妹妹那倒也不是，只是現在艾芙琳可能有想做的事情，需要找一些理由來讓自己幫忙。

「好，那我要怎麼做你會消氣？」

或許是說出了關鍵的詞句，艾芙琳倏地轉過身來，方才氣鼓鼓的模樣不見蹤影，換上的是有些調皮、計畫得逞的表情。

「好，那你幫我個忙！」

在艾略斯特面前，艾芙琳總是可以再幼稚一點，而對於這點，年長的這名精靈似乎有點欣慰。

他看了一眼對方手上勉強還有些弓的形狀的東西，然後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望進艾芙琳眼裡。

「什麼忙？」他簡單問到。

精靈少女拿起那把殘破的弓，用漂浮魔法讓它停在他們兩個之間。

「幫我把它送回它本來應該去的地方，昨天太緊急了，所以折了樹枝……不過最後也沒派上用場。」

「好。」他回答。

艾略斯特接手了使用漂浮魔法的工作，勾了勾手指分開了藤與樹枝的部分，然後他解除草藤上的魔力，那斷裂成兩條的東西便這樣應聲落地，這之後他讓艾芙琳跟著自己走。

艾芙琳回頭一看落在草地上的東西，他能感受到有魔力流經他的腳下向著那處而去，接著草藤發出了細微的光芒，枯萎乾癟，成為碎屑不留蹤跡，但原先還殘留的營養或是細微的魔力，都成了周遭的養分。

他知道艾略斯特做事一向做得很好且完美，甚至有些偏執，雖然對自身不太健康，不過呈現的結果總是沒有誰能夠挑剔的。而他雖然偶爾覺得哥哥有點麻煩，可是大多數時候以自己有這個哥哥而感到驕傲。

「是這棵樹？」艾略斯特走到某棵樹旁，他抬頭一望，便看見不自然的斷裂處。「你徒手拔的？會不會痛？」

「當然了！我力氣又不大！」

「手有沒有受傷？」

艾芙琳看了一下掌心，昨天及時經過治療後本就不是很嚴重的傷口自然不會留下什麼疤，身為精緻少女的他又總是會擦護手霜保養，現在看來就是一雙再正常不過……不，甚至是完整、細緻到不正常的手。

「有傷的話應該早就治療好了。」

艾略斯特沒多說什麼，點點頭後將樹枝注入魔力，就像剛才的草藤一樣發光，只是他並沒有萎縮消散，而是飄到了空中後接回了斷裂處。

精靈男子左踏一步查看那個缺口，手指轉了轉似是在做調整，當接口完美吻合以後他才調整自己的魔力進行「生長」，只見在艾略斯特的魔法下，樹枝伸長、分枝，在端點的地方開出了綠葉。

原先的折枝讓這棵樹看來與其他的格格不入，而經他的魔法後又變得與周遭的樹木無異。

「這樣可以嗎？」

太無可挑剔到讓人想扁他。如果換作是別人的話許會這樣，不過因為在他旁邊的是艾芙琳，所以才不會這樣想呢！……大概啦，至少今天不是。

「好，我氣消了！」本來就沒生氣的傢伙這樣大言不慚地宣布著。
放下了一開始故作的頤指氣使大小姐態度，艾芙琳向旁跨了一步便勾住對方的手，整個身體幾乎是黏了過去。

在普通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很喜歡哥哥的艾芙琳嘛。

「不過我以為你會更晚到的……例如，下午？畢竟我以為校外人士的申請不會那麼快通過，而且這麼早，警衛……」講到這裡愣了一下。「艾略斯特，你的通行證借我看一下。」

他仍然是那樣宛若顏面神經壞死的模樣，然後從襯衫胸前的口袋拿出了艾芙琳要他拿的東西。

「昨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昨天中午左右跟你說的……原來申請的速度這麼快嗎？」

「有稍微的……靠關係快一點通過。」他知道艾芙琳大概會不大開心。


「這次就算了，畢竟我想你應該很擔心我。不過如你所見，我現在沒問題。」

「沒事就好，我就是來看看你。」

「不過為了看看我從北方大老遠的，連天都還沒亮就啟程趕來……不會有點太誇張了嗎？」

「你是我的家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這樣的話我有可能會嫁不出去耶？不是都不喜歡那種被家人過保護的大小姐或大少爺嗎？」

「什、什麼你……」

「我只是提出個可能性嘛？是你太緊張了，我如果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還是會和你們說的，我知道你們會幫我！」

艾芙琳勾著哥哥的手臂向前，即便艾略斯特畢業於聖路恩許多年了，前周日祭時陪同來了一次，那之前又來送東西給艾芙琳……所以他想忘大概也是暫時忘不了的，這是要通往聖納湖的方向。

oO（冷靜點艾略斯特，你要相信你妹妹是個超級大木頭而且還賞過別人巴掌，沒事的他不會被拐走……）那你要不要檢討自己？

他給自己一些心理建設，也大概猜到是艾芙琳在捉弄自己，拿對方沒辦法，不過還有心情開玩笑總比悶悶不樂好，這代表前面說自己沒事不是謊話。

「既然你這麼擔心我的話，那我恭敬不如從命跟你分享我的煩惱吧？」



他們來到聖納湖畔，森林內的霧氣並未完全散去，清晨的陽光灑在湖面因而顯得有些朦朧，在那之後的湖心教堂顯得更加空靈不實。

艾芙琳沒有向神禱告過，但對自己親近且信任的人述說自己的困惑。那些需要時間來證明的東西從不會困住好勝的他，不會讓他停下腳步，只是走起來不太踏實，甚至有些艱難。

「我在森林裡面……那裡的魔物製造了幻覺，讓我看見了像儀式一樣的大火，好像很痛。」
「我事後想了一下，那大概是具現化心中的恐懼……之類的幻覺魔法。」

他冷靜述說著自己的經歷，而艾略斯特雖然表情一直都是這樣，但態度較剛才顯得嚴肅許多。至少艾芙琳是這樣感受到的。

「我不能明白的是在火焰之中聽見了許多的聲音……他們對著我說『為什麼不是你』。」
「當下受到影響滿焦躁的，何況還沒有魔法，狀態很不好，所以我動搖了。」

「我在想，或許我的恐懼不是單純的火焰？」他神態自若地提出問題，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艾略斯特深知艾芙琳的堅強，更相信他的自癒能力，所以對於應該是客觀上讓人難受的經驗，被他如此輕描淡寫地陳述時，並沒有感到詫異或擔心。

相較於自己會被一些事情困住和在意很久，艾芙琳卻往往能夠用最理性、最直接的方式剖析問題，這顯得冷漠、直白得不近人情，所以這種事情若是在對外時，他都盡可能處於被動，直到被問了、要提出自己的看法時，才會斟酌用詞，包裝後說出。

艾芙琳一直都是在各方面聰慧的孩子。

「你知道你自己怕火焰，對嗎？」

「當然了！我還曾經因為知道自己怕火焰所以沒打算和露希做朋友，你記得嗎？」

「嗯，我記得。」當初負責疏導對方想法的也是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不過後來還是成為朋友了，而且他和我這麼好！昨天也是他安慰我的喔！」

oO（看來有必要送些什麼給夏菲家作為謝禮了。）

「問我這個是怎麼了？」艾芙琳可不希望自己的話題被扯開。

「我只是在想，根據你的陳述，這個假設大概沒有問題。就我看來，你有其他害怕的事情，而那些會先藉由一個比較具象、特定的代表物一併出現。」艾略斯特的思考一向縝密，他的推論幾乎每次都成真。

「至於其他的害怕是什麼……」他頓了一下。
「你要自己想嗎？不用告訴我也沒關係。」雖然心裡大概有個答案，但是他還是保留了話，將選擇權交給對方。

「其他的啊。」
「果然是這樣吧？」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變得在意別人怎麼看我了？」
「難不成是幾十年前的事情嗎？」

艾芙琳拉著他哥哥的手，在湖邊轉呀轉的，一邊說道。他的思緒隨著迴旋來到好幾十個春天之前，好像也是在某個大戶人家的院子裡，他也像這樣和他們拉著手轉圈。

『真好啊，真羨慕你。』
『因為你出生在克拉夫特呀！』

雖然那時真實的年紀已經多出他們許多，但換算成人類年紀的話好像不過也是個孩子。他思考著那些童言童語，甚至構不成傷害，只不過是笑靨如花回答。

『是啊，我真是幸福！』

「但那些孩子又沒有什麼意思，如果我責怪他們的話不是太小心眼了嗎？何況我也不喜歡。」艾芙琳這樣說著，然後轉了個圈後，將背向後一靠，靠在艾略斯特身上。

「你只是找出根源而已，也沒有要他們負責或什麼的，那算是怪罪嗎？」

艾略斯特穩穩地接住艾芙琳的身子，然後像扣安全帶一樣的牢牢地扣住對方，他們同腳左右晃啊晃的，這是他們以前愛玩的遊戲。

精靈少女顯然是被自己哥哥逗樂了，樂呵呵笑出聲來。
「但這樣想會不會有點自私？好像好過的只有我？」

「雖然……我也知道每個生命的際遇都不同，幸運與否好像也不是誰的錯？」

艾芙琳在哥哥的臂彎裡顯得相當心安，就像是那個時候在大火中最後緊擁自己的手，他大概知道那是恐懼的盡頭。

他在十歲時便早已認知到，無論他是怎麼樣的艾芙琳・克拉夫特，他的家人都會這樣愛他並給他擁抱——他們是他所有勇氣的根源。

哪怕是再微小的刺，也都願意小心翼翼地替他拔去。
這肯定是要被寵壞了。艾芙琳笑著想。


「如果你需要一些你以外的意見的話，我會告訴你。」
「你不是那種仗著自己幸運又去踐踏他人不幸的傢伙。」

「哈哈，艾略斯特，你可讓我真放心？」
這話聽來有些客套，但他的話卻是發自內心。

「我也會擔心別人的眼光啊？還是說還有別的？要是能夠即早知道恐懼是什麼的話，或許就能習慣了！」然而這是太過美好的想像。

「你還記得米蘭達奶奶怎麼說嗎？」
「恐懼是等到遇到的時候才知道恐懼的，對吧？」他揉揉艾芙琳的頭。

「老實說，要不是那個火焰和那些聲音一起出現，我也不知道原來那些都是我害怕的事情？」

他在心裡很清楚，或許是自己足夠幸運和幸福，所以他沒有過多的恐懼，更無法知道何為恐懼；但經過艾略斯特前面的梳理，他想似乎更加明白了一些。

「感覺未來還會有很多……」他掙脫了安全帶般的臂彎，轉過身去將整個臉埋進對方胸懷，毫無掩飾的撒嬌。

「會怕嗎？」

「有一點。」他說話的聲音悶悶的。

「我們會接住你的。」

艾芙琳其實一點也不需要這樣的保證，因為那樣的話他在十歲就獲得了承諾，他也堅信這些以親情連結著的他們會信守諾言。

「嗯，我知道。」他笑著回答。

太陽早已升起，明亮的陽光讓所有受金日妖精祝福的元素們活躍起來，風兒也好，水波也是，與他們再親近不過的植物也變得相當精神，他們兩個分別釋放一部分的魔力注入草地，讓那裡開滿各色花朵。

艾芙琳伸了個懶腰，面對朝陽的光線眯起了眼。
「嗯——早安，聖路恩！」


「早安，艾芙琳。」

沒想到他的哥哥會這樣接在他隨意的話後面，艾芙琳忍不住笑得更開，精神全都回來了。

「早安！艾爾哥哥！」

薄霧散去，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清明。
就如大夢初醒般，一天好像現在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