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寫了又刪、寫了又刪。但我覺得我不能這樣。一旦太過要求完美就什麼也開始不了，你難道不是再清楚不過嗎？
我本來想說我今天因為連續幾天寫不出來而煩躁，說昨天回家路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亮的甚至有些刺眼。我說我想乘著初秋的風溜走，多涼快啊，就這樣獨自竄逃多好，輕巧又優雅，在無人的街道就這麼沒入路燈的樹木的影子裡，完全消失。多好⋯⋯

但這些貌似都入不了幾分鐘前的我的眼。於是我反問他：你算老幾？憑你也想主導我寫或不寫的權利？我是什麼？完美又是什麼？突然間一切就像桌上堆滿了成疊的文件一樣，而我煩躁地想將這些紙通通往下掃、往旁邊掃。所以我正在寫，嘗試將一些可能成形的也許將要腐爛的東西自腦摺縫裡揪出來。正如我今早把冰箱裡的即期食品拿出來煮掉一樣，那些雞蛋、洋蔥或培根（甚至是柳丁），我得在時間徹底腐化它們前先用死凍結，我得在想法被怠惰沉澱消融之前把它寫出來、讓它活過來。

最近看了一些關於人生價值關於文學的影片，可以說是頗有共鳴，但我總是不能很好地組織語言。一些諸如「人總是會不自覺傾向複製自己的童年，因為那是曾經使他安穩的時光，儘管很多時候那並不是安穩的」和「使用的語言決定了一個人可以思考的方式」等。我沒辦法說我即將要說出什麼／能夠說出什麼精彩絕倫的長篇大論的感想（不如說我本來也說不出那種東西），雖然這當中有些道理並非第一次聽見，但最近這些時候我總覺得，再替自己複習一次也不錯；畢竟人是健忘的，很多事很多道理不重複幾次無法記住，就更遑論在需要用到它們的時候想起來。再者同樣的事或者道理在不同年紀聽到感覺也不盡相同；身上背負的重量不一樣了，煩惱不一樣了，臉上的痕跡也更多一些，聽聞同樣的事物自然而然不可能有同樣的發想。

有時候會挺羨慕過去的我，儘管現在的我依舊年輕，但我已經開始感覺到年邁的氣息在體內生根，像是懷疑。並不是說多疑不好，不如說正是有了多疑人方能夠思考；可有時候我也想，毫無保留的信任是多麽難能可貴的一件事！那是只屬於年輕的懵懂無知，正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什麼都能夠相信⋯⋯

說到這我又想起以前很小的時候我們開車去碼頭，我媽告訴我的一件事。當時我在碼頭看到一艘很大的輪船，問她：為什麼那麼大的一艘船能夠停在海上？我媽回答：因為船底下放了一片很大很大的羽毛。年幼天真的我想當然爾是信了，可現在看來這段經歷除了童言童語之外，更多的是箇中詩意；就這麼明知故信下去未嘗不可？天馬行空地放縱這種天真又有什麼不好？我想到一句我在一個podcast訪談裡聽到的話：「一個成人可以同時是小孩和大人。」是啊，我長大著成熟著，我再清楚不過，但誰說稚嫩和成熟無法並存？

我就偏要當個既幼稚又成熟的大人！我要踩著星辰上月球，對地球高喊勝利，在明面曬太陽，鑽進坑洞睡覺；我要對迎面行來的研究型機器人大談人生哲學，談我不確定的未來我黯淡的過去，談我今天的開心我昨天的難過，最好讓另一端的人知道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我要告訴他們：看哪！我憑著一己之力天馬行空也走上月亮啦！現在我要回家了，我有預感自己將會像流星一樣下墜，華麗地死去。祝我好運！然後我會和它揮別，看地球最後一眼，一面往回走一面思忖上一餐吃了什麼（諸如此類的芝麻小事），再因為想得太徹底而失足墜落。

哈哈，THE END，沒有然後了。願你我來世再見！（我想過砸爛它，但那好像太幼稚了，所以還是算了吧。我是幼稚成熟的大人去掉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