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春日的於白山,除了草木復甦,多能入藥的爬蟲也恢復了行動,多了楚秧一起上山後,藥蔞除了草藥之外,還多了蛇蛻、蟲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走過的路上,總能聽見草和落葉快速的被蹂碎的,像是繩子在地上快速拖行的聲音,而只要一聽見這聲音,那天往往能滿載而歸。
楚秧總會在草葉摩擦的沙沙聲中低著頭說話,聲音小小的,混著她聽不懂的音調,乍聽之下像是在自言自語,但細聽後會發現他的語調忽高忽低,更像是在和他人對話。
對話不會持續太久,當楚秧抬起頭時,會四處張望,隨後他會抓著自己的袖子,說著具體到能在腦中畫出一幅風景的描述,例如,再往山上走點路,有一小片藥草盛開著手掌大的白花,那花比草葉更適合入藥,也適合帶回去;例如湖畔靠水除了苔,還長了一點瑩月花的嫩芽;或者哪個方位的樹梢上結了熟度正好的桃子⋯⋯
只要楚秧有如此反應,那天必能在如他所言的位置,找到對應的事物。
如果是氣味,那她或許也能聞得到,可都提到了花的形狀、顏色,甚至是具體的位置,那就絕對不是單憑嗅覺能鎖定得了的了。
況且,她走的是刻意不驚擾山林的小徑,身上帶著的是驅蟲的香囊,照理來說,若氣候或地形沒有其他異變,不該、也絕不會碰到這些生物,尤其蟲蛇,她身上的整個氣味應該也足夠噁心的能逼退他們,偏偏只要楚秧在她身旁,就能聽見蛇蜿蜒著身軀的聲音,有時遠有時近,且不帶一點侵略性或威嚇。
燕回想起了楚秧在央求她帶自己上山時,在樹下、草叢、各式各樣的地方蹲下身子,喃喃自語的模樣,又想起了自己問起這件事情時,楚秧支支吾吾,無法解釋,連聲音都在顫抖的反應,再聯想到冬天時楚秧整個人都縮在棉被裡,睡的昏昏沉沉雷打不動,只得出了一個結論。
雖然有點荒謬,但楚秧的『朋友』,恐怕不是人,而楚秧應該、也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那低語、那在自己身旁若有似無的蛇的聲響,那準確的令人驚嘆的地形預測,不是楚秧對這於白山能靠簡單幾筆書畫理解的透徹,而是這兒的爬蟲捎來的訊息。
有時楚秧為了採藥或探路走的遠了,無論她在何處,他總是能回到自己身邊,也許也和那些『朋友』有關係。
她想向方予歸求證,但話語一出口便凍結成石塊,噎在喉頭,堵的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去問楚秧,她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盯著少年的側臉欲言又止。
楚秧很好,即使可能不是人類,待她也極好,其實也就夠了,若有一兩件她不知道,而他難以啟齒、又極度害怕的事,她也不該再探他人隱私。
燕回皺了皺眉,那時楚秧小心翼翼的、要她別討厭自己的時候,心裡覺得有點疼痛的感覺,在自己察覺真相後,默默地放大了。
不過就是能和精怪說話。
不過就是與人稍微有點不同。
只是這麼一點小小的事兒,就像是楚秧穿上棉襖、楚秧穿上家鄉的春衫,楚秧穿上她的裙,又或者楚秧甚麼都沒……咳,這麼一點的程度而已,楚秧還是楚秧,她沒有理由,不會,也不該,因此覺得有任何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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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她有點氣自己,也有點氣楚秧,於是在想通了這一點點的小事後,縱然還在家裡,她也毫不猶豫穿了鞋襪,衝到醫館,站在坐在板凳上分著藥草的楚秧身旁,張開了雙臂,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用力地將對方擁入懷中。
燕回還是想讓楚秧親口告訴她,也想不到該怎麼在不告訴楚秧她知道了的情況下,讓楚秧知道她不在意這些,只得學著她在村子裡看到的,父母對孩子做的動作,無論那孩子身上有多少泥巴砂土或汗臭,也願意張開雙臂迎接,她想,那應該就是最大的,屬於包容的姿勢了吧。
楚秧在她懷裡掙扎著,小聲的念著男女授受不親,但她沒有要放開,少年只得放棄掙扎,然而還是把無處安放的手背在身後,盡可能的不做出任何冒犯的舉動
擁抱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方予歸路過他倆,遮著眼打鬧似的大喊著『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讓楚秧的羞赧直接燒上耳朵,但她仍然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