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熱空間向他敞開,迎接目前唯一的訪客。開門便能見漆黑桑拿石在正對大門的角落,靠近加水處的是單層座椅,與之垂直相交的那側則有雙層,階梯般向上延伸。縱橫交錯的原木條搭建出整個空間。上回灑水時似乎添了精油,清新尤加利仍淡淡逸散。
維克多在雙層座位第一層鋪上毛巾,墊著臀瓣落坐,他將毛巾兩端多出的部分包回腿上,稍稍遮掩私密部位。高熱熨燙那些瘀青,全身都浸潤熱度,他閉目試著去享受。
門板再度被推開,身旁依稀多了一個熱源,淡淡的體味。他沒睜開眼看來者,不知身邊坐著渾身刺青的壯漢,更不知對方視線落在自己腿側與胸腹。
隔沒多久,伴隨踩過積水木板的聲響,來者身上的木質氣味與精油混合,彷彿種下一片舒適綠意。
金髮男人看見略微眼熟的青年時訝異一拍,浴巾圍在腰際,禮貌性地遮住重要部位,他沒有出聲打擾明顯沉浸桑拿的人,自顧自地於另一側落坐。
身形經過常年鍛鍊維持,肌肉線條鮮明,而此時頸或腰隱約散佈紅點,但男人沒有任何羞怯,好似那些具有象徵意義的標記本該存在。
約莫在愛德華入座的幾分鐘後,另名褐髮男人也接著進門。一大一小兩條毛巾收在手腕上掛著,脫衣身材結實,沒有半點贅肉的男人對維克多訝異地眨眨眼,但同樣未出聲打擾。
眼鏡與項圈被留在上鎖置物櫃內,對於這種場合的必要全裸泰然,他走到愛德華身邊,在座椅鋪上大毛巾後,折疊整齊的小毛巾收在腿上,安靜與伴侶並肩而坐。
艾布納身上明顯也有曖昧痕跡,但他仿若未知,泰然閉眼享受蒸騰熱息。
同樣脫去眼鏡與頸圈,臉龐又更顯稚氣。
歲數介於青年範疇,但維克多仍貌似少年──營養不良的那種。彷彿發育未全的細瘦骨架,胸腔浮凸肋骨輪廓,薄透皮膚透出樹枝狀青紅血管,滿滿看似不健康的體態。
他聽見接連聲響,睜眼查看來者,身旁過分貼近的刺青壯漢卻也剛好開口:「弟弟,你是不是被家暴?」
乾癟胸腹上有落下幾個煙蒂燙疤,凹凹坑坑不甚美觀,幾個手術傷疤的縫線痕如蟲爬行,加上前日摔跤密布於臀腿上的紫黑瘀青,使他看起來整個人破破爛爛的。
一旁身形如熊的刺青壯漢語氣憂心忡忡。小個子那雙灰眸僅瞠大一毫米,顯然沒有因此受到太多驚嚇。
「欸!這位大哥、你也靠得太近……咦?愛德華先生、艾布納先生?」他重新拉好舒適距離,偏頭這才看見一旁熟悉的兩個人影。
沒意會到那些曖昧痕跡背後的火熱意涵,他泰然自若向兩人點點頭問好。
「真巧又碰到了,我今天有帶著洗好的手帕,晚點還您。」他中規中矩這般報告著。
愛德華朝維克多點頭當作招呼,艾布納則友善舉起手,「維克多先生,下午安。」
湖藍不動聲色地掃過那些疤痕,燙傷痕跡看起來很疼,而手術縫線讓他對醫生技術抱持懷疑,這孩子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目光最後落在他不意外的瘀青,那自然是幾日前的結果。
「其實不還也沒關係的,謝謝您還記得。」男人真誠感謝的微笑,接著又面露歉意,「比起您的傷,手帕只是小事而已,要不要再給您多拿些藥膏?」
「不用,謝謝,藥膏還有……」維克多回答,眼角餘光再度注意到一旁刺青壯漢仍皺眉盯著那些疤痕瞧,一臉欲言又止。
脖子空蕩蕩的觸感使內心一驚,要是後頸那些疤痕被看到不知道會不會又多事問什麼,他可沒想要在愛德華與艾布納先生面前把自己搞得這麼難堪。
維克多一手遮住後頸,將位置又朝另一側兩人挪動。
彷彿擔心被人標記的動作惹得壯漢滿面慌張,「等等等、弟弟等一下啦,我做了奇怪的事情嗎?我不會、我不會咬人,那個……」他求救似地朝旁邊兩人投去眼神,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寄予多餘的希望。
「我、我只是覺得看起來很可ㄌㄧㄢ……」
「大哥,有沒有家暴不是這樣問的,你這樣誰都不會回答你問題。」他默默改為雙手遮擋後頸,滿臉嫌棄指責對方。
艾布納沒有即刻理會壯漢的求助,雖然他不認為對方抱持惡意,那看上去有點像無措又無辜的大型犬,但他還是選擇先處理一面之緣者的困境。
褐髮男人朝維克多招手邀他坐於身旁,在青年乖巧入座後,將放於腿的乾淨小毛巾披上對方肩膀,讓青年能夠放下雙手、改以毛巾遮住後頸。
接著,艾布納看向刺青男人,露出緩和氣氛用的溫和微笑,乾脆直接轉移話題,不讓對方糾結青年的傷痕,「先生是一個人上船嗎?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至於全程沉默的金髮男人,綠眸先是在刺青上溜過,順著伴侶舉止而移動目光,看著維克多入座後,收回視線,繼續閉眼聆聽對話。
「謝謝您。」他毫不猶豫收下那份好意,遮遮掩掩將後頸纏好。雖然並非是提防被標記,但若真的以防範而言,似乎顯得太過神經質。
刺青大漢一臉略受傷,看著維克多毫不猶豫遠離自己。
「呃?對,我一個人,因為只有我抽到船票……至於有趣的事嘛,欸對,我發現這艘船上很多人都對Omega不是很友善、呃,等等!我並不是說覺得這件事很有趣而是……欸,不對,仔細想果然還是覺得很、嗯──新鮮嗎?這種時代了耶!」刺青壯漢沒想到會被反問,一時想不到該回什麼,便就著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胡言亂語閒聊起來。
「嗚呃,抱歉……好像不是很有趣,兩位帥哥呢?一起上船的嗎?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嗎?唉唷,弟弟你真的不要怕我……」不太會聊天的男人抓抓腦袋,一臉尷尬回問一樣的問題。
「嗯,我們是一起上船的。」沒有解釋更詳細是什麼關係,艾布納微笑應對,提到Omega處境時跟著露出感同身受的無奈,「那些人好像很習慣歧視Omega……安全演習那天也是,很可怕呢。」
接著話鋒一轉,提起較為輕鬆的話題,「我們沒有遇到特別有趣的事,不過郵輪氣氛放鬆,很適合慵懶渡假。」
最後目光落在壯漢提及的維克多身上,關心青年的情況。
「哦……一起的啊。」音節意味深長拖長,刺青大哥似乎有聯想到什麼,默默跟著重複那兩字。
「唉,有伴一起上船逍遙真好。」壯碩男子擺出苦瓜臉,遙想遠在他方的伴侶。最後他同樣將視線擺到瘦小青年身上。
注意到目光匯集,維克多蹙眉,只安靜朝壯漢一一比出指頭。
「首先,我沒有在怕你;再來,我沒有很可憐;最後,我遮住脖子的原因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個子頗有氣勢說著,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反倒使刺青壯漢縮了縮。
是呢,那些歧視Omega的狀況──他想起什麼,抬首望向身旁的艾布納先生。
「雖然我覺得治安應該不至於這麼糟糕、愛德華先生應該也會幫忙照看,但我想您或許也需要這個?」他指了指自己剛綁上脖子的小方巾,滿臉擔心詢問。
沒有承認亦無否認那聲別有隱意的長音,艾布納只是客氣地笑一笑,在維克多提起歸還毛巾時婉拒,「沒關係,我不擔心被標記。」
刻意將話說得模糊,以偽裝的Omega身份而言他已被愛德華永久標記,事實上則是他本來就不可能被標記。
青年提起愛德華的照看時忍不住笑得更開,他想到幾天前被Alpha惡意搭訕,那次可沒有伴侶在身旁。
不過如果愛德華在,的確比較不容易被欺凌,那些次等Alpha總以為有項圈的人就是Omega,他倒不排斥趁機教育別人,讓傲慢的Alpha踢到鐵板。
「我很安全,所以你先留著,等不需要時再還我就行了。」
把青年方才的遮掩都看在眼裡,艾布納鼓勵對方留下善意。
他注意到那更為綻開的笑靨,但沒意識到某種弦外之音。單純就那句話而言,他認定對方的第二性別可能非他所想,不若另一側的刺青男子早早意會了什麼。
「我明白了,待會兒去置物櫃後我就可以將小毛巾還──」啊,還是說,最好帶回去洗過再還嗎?
不知是不是一室的高溫惹得人頭昏,維克多腦袋有些當機,愣愣地頓住。
「好、好啦!弟弟你不要生氣啦,叔、哥哥我,只是有點擔心啦!畢竟我也有小孩,可能比你還大一點,你還是國中生吧?自己一個人上船嗎?」刺青男子見維克多板起臉訓話,以為對方在生氣,不知他僅是天天擺臭臉。
刺青壯漢稍稍朝他們三人挪近了一些,似乎不喜歡這樣被排除在外的距離。
「嗯,直接還就可以了。」反正他還是會連同髒衣物一併送洗。
艾布納朝青年友善笑了笑。
聽到對面大漢提起小孩話題,褐髮男人將目光投去,用常用問句展開話題:「您的孩子多大了?對呢,您是哪裡人?」
愛德華仍閉眼感受熱氣,深知伴侶擅長掌控全局與節奏,他無需替不擅長的事幫倒忙。
「我住加州,是美國人,你們呢?然後我家兒子今年要上大學了,他很期待未來的生活呢!」提起家人,刺青男人臉上頓時洋溢幸福笑容說著,又往三人靠近,過分熱情地向人展示身上刺青。
「你們看,他出生的時候我把我們一家三口的臉都刺在這裡……」他指了指自身密密麻麻的刺青,靠近心窩處有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大頭圖案,除了嬰兒是仍睜不開眼的皺皺睡臉,其他兩人都大大笑開臉,外圍有顆大愛心邊框,將他們包覆其中。一旁刺的小字寫著他們的稱呼,眼前的刺青男人似乎名為布魯斯。
「很棒吧。」他喜孜孜笑得幸福。
維克多無力反駁什麼。聽起來他比對方兒子年長一歲,也該還是個大學生──
但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是。
「英國。」他就只悶聲回答了一個問題。
「我們定居美國。」艾布納沒說明哪一州,對於男人的熱情介紹,以友善微笑與頻頻點頭當作回應,「很可愛呢,我們女兒剛升高中,她說高中也是種新生活。希望他們都能交到好朋友。」
聽見維克多提起英國時,男人轉頭向青年搭話,「原來維克多先生也是英國人嗎?我也是,是同鄉呢。」
「嗯,和您說話時總是感到特別親切。」維克多垂頭輕輕說。他想彼此應該都聽得出那股熟悉腔調,就只是有沒有特地提出來聊的問題。
我們定居、我們女兒。他遲遲會意過來什麼,略帶震驚的灰眸掃過身旁兩名男子,恍然大悟的遲頓表情。
「哦!你們住哪一州?要是郵輪旅結束,有機會要不要一起家庭合宿去露營打獵啊!」布魯斯笑得爽朗,以毫無心機的笑容繼續與人交談。
維克多深吸一口氣,卻只感到窒息。他熱得冒汗,水線流淌,彷彿連他的思考能力都跟著代謝殆盡。
「……我好像烤太久了,先出去了,掰掰。」他悶聲說著,步伐虛浮邁出桑拿房。
「我們在紐約。」實際上是紐約郊區,艾布納沒有正面回應,粗略解釋後續行程,「如果之後有空的話,畢竟我們到達日本後,可能會在那裡待一會。」
而愛德華聽見青年要離開時睜眼,恰巧瞥見維克多的虛浮腳步,「我去休息,外面等你。」對艾布納交代完後,跟上對方腳步。
那看起來似乎有些脫水?希望那孩子有記得帶水壺。
艾布納目送離去,轉頭又迎上壯漢的熱情:「你們都去哪裡打獵?」
「我們都去阿拉斯加!我們在那邊有湖畔小屋,距離保護區不到半小時路程,我們全家都有狩獵許可證可以進去狩獵。」布魯斯邊笑著說,邊目送維克多離去。
「唉,現在的青少年是不是都不喜歡跟長輩說話啊?但怎麼會有人想把菸蒂、唉。如果是我的小孩被這樣對待,我才受不了呢!身為家長,無論如何我都想要保護孩子不受傷害,當他們的超級英雄!你怎麼想?」兩道粗眉在中間擰成一團,他滿臉擔憂的碎碎唸著,一面向身旁同為家長的人尋求認同。
「啊,我是不是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布魯斯,很高興認識你!」
──
維克多剛走出桑拿房便聽見身後的門板又再度開啟,他愣愣回過頭確認。
「艾布納,也很高興認識你。」褐髮男人示意地撫心敬禮,「或許他們不是不喜歡跟長輩說話,而是不喜歡被當成孩子對待?」
向布魯斯分享與孩子相處的心得,他在家對待女兒也是一樣,既然女兒已能溝通,便該尊重意願好好對話。
「比起當他們的超級英雄,我更想當她的朋友,當她苦惱時會願意告訴我。」他朝對方眨眼,吐訴真實想法。
愛德華迎上那張愣住的臉,輕輕點頭,走向自己的置物櫃拿過水瓶,大口補充完水分後,才再度看向維克多。
「沒事?有沒有帶水?」
「唉!可是、他們在我眼中永遠都是孩子、我的小王子我的小天使怎麼辦……」布魯斯滿臉煩惱托腮,認真思考對方這番話。
「我們家的湯瑪士是還有跟我們講心事啦,至少我覺得我們家還算是沒有祕密的──欸,不對,上次他偷交男朋友卻沒有告訴我……」彷彿突然意識到某種親子關係危機,布魯斯的表情又更加凝重了些。
「無論如何,難得有人可以討論這些還真好,謝謝你跟我分享。不知道為什麼郵輪上好多人都怕我,我好難交到朋友喔……」與剛強不好親近的壯碩外表充滿反差的熱情雞婆個性時常嚇到別人,或讓人誤以為要找碴。
「欸欸,話說你們有打算生第二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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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有。」青年渾身都像熟透的龍蝦,他慢吞吞搖晃淺色腦袋回答。
沒想過桑拿會讓人冒這麼多汗,兩手空空沒有帶上半點水分補充。而除了烤到腦袋有點昏沉沉之外,他不否認自己一點都不想聽這些幸福家庭的友善交流。
他想去沖個涼,洗掉一身汗水,但又覺得有點昏沉,於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休息片刻。
休息一下一定就會好了。他想。
先不論生不生得出來,會領養女兒也是因緣際會,否則他們原本都不打算有小孩。
「暫時沒有呢,先生打算生第二胎嗎?」艾布納模糊帶過自身回答,將問題再次拋回給壯漢。
「雖然她的確是我們的天使,但她還是有自己的人生要過,我們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所以建立在這之上,他仔細教過女兒防身術,愛德華則負責女兒的危機應對。
「比起給她魚,我們更傾向教她釣魚哦。」朝對面的憂心家長眨眨眼,附帶溫和客氣的笑靨,「或許他只是不好意思告訴你,怕你生氣有別人搶走你的寶貝?」
愛德華應一聲,沒再多問,而是走向附設的販賣機購買一瓶電解水。
匡啷。
寶特瓶滾落撞響,他撿過冰涼飲料,走回青年身旁,將瓶裝水遞給維克多,「下次記得帶水,桑拿加速血液循環又流汗,很容易脫水。」
「我其實覺得孩子年齡差太多了,這樣好像也不好?但老婆吵說小孩獨立了未來日子會很無聊,要再生個第二胎……但我們也都四十了,搞不好都要生不出來了也說不定……」與身旁溫和微笑的人相比,布魯斯滿臉憂心忡忡,坐在一塊兒產生極大反差。
他思考片刻,這才繼續和身旁家長大談特談親子話題。
「他那時候好像是覺得,因為我們第一性別上是異性戀,怕我們不能接受他交男朋友……但現在哪還有人管第一性別、第二性別呢?相愛最大!呃,呵呵──抱歉我又想到郵輪上那些性別歧視的傢伙了。」他偏頭望向身旁的艾布納,將相同話題拋回去。
「那您呢?孩子都有和您報備所有交往的對象嗎?這個年紀總是會有暗戀的對象的吧?」他同樣想聽聽其他家庭的狀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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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愣愣接過水,兀自思考這是不是愛德華先生對他說過最長的句子。
「我了解了,謝謝您。抱歉讓您這樣費心了。」他輕聲道謝,打算馬上喝點涼水提振精神,卻怎樣都轉不開瓶蓋。
指節用力得泛白,明顯骨骼輪廓因使力浮凸肌膚表面。但無論他怎麼使勁,瓶蓋只文風不動,無聲嘲笑他的無力。
「那個、對不起──」他話才說一半,愛德華先生便直接伸手接過水瓶,替他打開。
「謝謝。」維克多抿了口冰水沉澱思緒後,突地開口,「……愛德華先生和艾布納先生結婚很久了嗎?」
「領養也不錯?如果你們不排斥的話。」
他想起養女的原生家庭原本有個胞弟,卻因意外過世,或許女兒偶爾也會希望有手足陪伴?
不過現在家裡還多養一隻貓,有寵物多半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性別歧視很常見,即便不在郵輪上,平常Omega仍會被視作麻煩。沒有遇到是好事,相信您也深有同感。」
艾布納苦笑,以他的身姿作為Alpha也是容易在青春期被同儕排斥的外型,能安穩渡過或許得感謝家裡長輩的紮實教育。
「嗯……我們女兒雖然有被告白,不過沒有交往對象呢。」倒不是他們刻意阻止,只是三個父親(包含女兒的乾爹)帶來的壓迫過於強烈,他猜女兒多少知道避開風險。
而且他想,要也是女兒看上別人,怎麼會是被別人追走。
「不用道歉。」
愛德華與青年保持適當距離,同樣坐下稍事休息,聽見對方提起話題時,綠眸輕輕瞥去,「十年,不包含交往跟認識。」
加上短暫交往跟一開始的認識,應該是十數年了。
雖然不懂為何會提起戀愛婚姻,但金髮男人還是如實回答。
「我不排斥啦,但其實我覺得如果他未來有伴侶,那我們就也是多一個兒子或女兒了啊!老實說還要重新從包尿布餵奶開始實在有點──唉,好累啦!我也老了我沒有體力顧小孩了!」布魯斯抱怨的層面十分實際,他頗沒形象地抓了抓肚子。
「咦?有到很常見嗎,唔……可能是我被保護得很好?剛好都沒有接觸到那些人性黑暗面……但我遇到Omega都很高興哦!」不重要地補充一句,說著,布魯斯朝艾布納投去極為友善的一瞥。
自以為看著同類的眼神。
「如果你們對打獵行程有興趣的話,我們還可以去冰湖釣魚哦!你又可以再『教她釣魚』了!」他很滿意自己的雙關,自顧自哈哈大笑。
────
「哇,好厲害……」他果然還是很佩服那些愛情長跑的人,那樣的經歷對他來說太難想像。
他再度捧起水瓶喝水,淡灰眸子靜靜凝視前方空氣。
「那、呃,抱歉突然這樣問您奇怪的問題,如果覺得我很煩,不要理我我也可以理解……」手指微微焦躁摳著寶特瓶包裝的塑膠邊緣。
「愛德華先生是怎麼知道喜歡的對象就是『對的人』呢?就是,這種東西有什麼判斷的準則或依據嗎?」問著顯得青澀而不成熟問句,真心實意感到徬徨。
雖然這麼說也沒錯,但要把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拱手讓人,如果對方不會珍惜女兒,他們不就虧大了?
即便把女兒當作平輩朋友,在挑選伴侶這點上,艾布納倒不打算讓步。
「畢竟先生您的外貌挺有個性的。」委婉表達原因,艾布納輕嘆口氣,「沒有遇過是好事,能遇到Omega我也很高興。」比起那些自視甚高的Alpha,他也認為常見的Beta跟多半友善的Omega好相處多了。
不介意那雙同類眼神,褐髮男人回以理解的笑臉,半點虛假也無。
「很可惜,她已經會『釣魚』囉。」同樣一語雙關,對於女兒的自滿不言而喻。
「對的人」的準則?
面對突如其來的直球問題,愛德華微微瞠大眼,明顯頓一拍,接著低頭沉思。
這個問題或許伴侶會答得更好,關於愛這種細膩情感,他不確定自己能否給出足以解惑的答案。
說到底,他們有戀愛嗎?
他將艾布納視為重要的人,但或許沒有一次將男人當作「對的人」。既非一見鍾情的迷戀、也無火熱纏綿的盲愛,即便生命中沒有對方,他們一樣能過得很好。
他們不是齒輪,不是少了對方便會失去信念的相互嵌合。
但他們確實選擇留在對方身邊,成為伴侶,並肩而行。
「我不知道。」最終,他向青年坦白,「我們花很多時間相處,不是因為他是『對的人』才嘗試相處,而是因為相處才選擇他。」
他們剛好很處得來,留在對方身邊很舒服,也許只是這樣。
他現在會說對艾布納是愛,但愛德華不認為自己一開始有意識到這份感情能稱為「愛」。
畢竟,那是至今依然使他感到困惑的定義。
「你有喜歡的對象?」金髮男人單純反問,沒有過多情緒。
「嗯!我老婆也這麼說呢!」布魯斯欣然接受這份「稱讚」。
「呵呵,她會釣魚就更好囉,改天一起去冰上釣魚吧!很好玩的哦!」同在美國,雖然國土東西相距甚遠,碰面還要長途跋涉的,但他認為那正是旅行有趣的部分。
「話說,您和您的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呢?您們還真是一對神仙佳侶的感覺呢,兩個都超帥的又很登對!」他眨眨眼,與桑拿房同樣不減熱情。
────
那句「我不知道」倒是無比真實。
究竟是相處得來也願意花時間相處,所以成為「對的人」?又或許「對的人」這個名詞自始至終都只是虛無,感情市場裡的騙人術語。
一路走來,並未有能令他這般安心發問的長輩朋友。他並不認為對方難聊或容易沉默得令人尷尬,那份沉穩氣質讓他覺得很自在。
「我現在沒有……以前以為自己有,但後來想想覺得並不是『愛』──愛德華先生覺得『愛』是什麼呢?」視線默默停留於水瓶上,他望著水波映出的紋路落在腿上。
怎麼認識的?
艾布納想起一切的開頭忍不住失笑,瞇起眼以指尖遮唇,呵地笑出聲。
「因緣際會。」
他總不能告訴眼前陌生人,他原本工作是接觸並博取愛德華信任以獲取情報,確認對方是否違法吧?
「謝謝您的盛讚,我待會會轉告他的。」大方接受對方「神仙佳侶」的形容,艾布納換過坐姿,雙腿交疊,雙手置於膝蓋,在熱氣中長呼口氣,「我們認識很久了,結婚也是緣份。」
「您呢?怎麼跟您太太認識的?」
「我不知道。」這次答得快且乾脆明瞭,語氣中卻未有一絲迷茫。
什麼時候覺得這個人可以?
是因為對談時都能接得上話?因為艾布納的笑容讓他覺得好看?還是作為Alpha的本能想要佔有Omega?又或者只是因為艾布納是「艾布納」?
他很難確實描述伴侶是哪個特質吸引他,幾乎要流於俗套地說「全部」。艾布納的溫和、心計、社交能力,每一片組合成艾布納這個人的碎片,都讓他覺得必須好好守護。
若要他定義何為「愛」,這份珍重就是他能闡述最為確實的愛。
「他很重要。」男人最後只能擠出聽似膚淺的結論。
他有愛艾布納到會付出所有嗎?沒有。
但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他會護他周全——即便艾布納並不需要他保護。
「哇喔,如此神秘。」布魯斯也笑出聲,但也維持禮貌地不過度追問下去。
「我跟我太太是青梅竹馬喔,幼稚園認識的,那時打打鬧鬧扮家家玩結婚,沒想到長大真的步入禮堂了。十五歲時她早一步分化成Alpha的時候整個人超暴躁的,每天掐我肚子要我不准也分化成Alpha,因為她不喜歡另一半是Alpha……」布魯斯說著說著便自己害羞笑出聲,不好意思地粗魯撓撓臉。
他也一直被這樣強悍的太太默默捍衛著,一同健身成長,一路平安順遂,半點Omega可能會遭遇的破事幾乎都沒碰上過。
────
這次的回答很明快。
而他自己也認為這並不好回答,他不怪愛德華先生,他責怪想不通這些奇怪問題的自己。
維克多靜靜又抿了口冰水。
「……那,愛德華先生和艾布納先生會在一起,是誰提的呢?」只是好奇,只是不想讓話題中斷,只是好奇這份看似完美的愛情曾歷經怎樣的脈絡。
他不奢望自己能有類似的體驗,因此好奇著別人的故事,想從中嚐到些自己未能體驗過的滋味,那些全以想像模擬的虛假幸福。
艾布納、愛德華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我想即便您是Alpha,她肯定也會接受您的。」就像愛德華揭穿他的目的與性別,卻依然給予機會讓他們能真正相識。
艾布納看著大漢的害羞,替對方感到幸福而莞爾,「我差不多該先休息了,很高興與您談天,布魯斯先生。」
撇除一開始刻意的相遇,最後提出結婚登記的……
「是艾布納。」但實際上更像是閒聊中提起要不要登記這回事。
沒有浪漫排場、沒有誇張氣氛,水到渠成般,伴侶自然地提出意見,討論、然後定案。
愛德華回想當時情形,過於平淡以至於那應該不是眼前青年想像中會有的場景。
何況說出詢問前,他們是討論公事案子的尾聲,氣氛凝重嚴肅。
「在普通談天中提起。」大略解釋情境,金髮男人看向青年,「你剛剛的問題……待會可以問艾布納。」
「關於愛。」能言善道的伴侶應該會說得更準確。
「我也這麼覺得!掰掰囉!艾布納先生!」布魯斯很有被愛著的自信,他朝人熱情揮揮手道別。
褐髮男人帶上門離開後,無人可以聊天,他在只有自己的桑拿房裡大聲嘆氣:「唉,好想回家喔。」
他好想老婆。
────
維克多點點頭,「我會再想想,真的很謝謝您和我說話。」
或許他該留給愛德華先生一些安靜的空間了,他想。而他這才想起忘記處理頸上的毛巾,匆匆忙忙解下。
「我忘記這個了。」他將自己腰間的浴巾繫好,起身走去置物櫃將頸圈戴上,帶著洗過的手帕一起回來坐下。
洗好的手帕被裝在夾鏈袋裡,彷彿某場刑事案件後的重大證物。
「不用客氣。」不認為自己是很好的聊天對象,好像也沒有回答提問,愛德華只是禮貌回應,看青年走來走去。
果然這年紀的孩子都會想要談戀愛?
「你想要談戀愛?」
艾布納走出桑拿室時,正巧聽見伴侶提問,他有猶豫一秒是否該回到桑拿室讓兩人的談話繼續,反正他也不是真的熱昏才出來。
一大一小隔著距離坐好,維克多手裡攢著毛巾與仿佛證物的手帕;猶豫結束的褐髮男人眨眨眼,嘗試無聲地闔上門,與伴侶對上視線時,頷首。
被烤得熟透的肌膚紅通通地,氣溫的冷熱落差提醒他該圍上毛巾,將私密部位重新遮得嚴實,艾布納安靜走向置物櫃拿水,沒有打斷話題。
「現在沒有了。」他的回答很明快,眉眼低垂,凝視自己手臂上的淡淡疤痕。
他注意到艾布納先生走出來,抬起灰眸安靜跟隨對方的動向。他從手帕的夾鏈袋裡取出另一個備用的夾鏈袋,將毛巾摺成小塊同樣塞進夾鏈袋裡。
「只是單純好奇人們是怎麼走到那一步、不……這樣說聽起來好像、」彷彿發生了什麼慘案一樣,他覺得自己該修正說法,但一時也想不到適切的詞。
「應該說,我想了解人類是怎麼在情感的這個層面上使需求獲得滿足的。」彷似機器人想理解人類感情那般的生硬措辭。
背對青年喝水的褐髮男人,因最後說辭而彎起嘴角,覺得那種說法相當有趣。
「緣份。」愛德華終歸選擇比較貼合他們二人的敘述,「與時間。」
「你有相處上感到放鬆、」綠眸瞥一眼那個收斂笑意,在置物櫃前待機的伴侶,明顯是側耳傾聽但不想擾亂氣氛,目光回到青年在他眼裡生澀青春的模樣,「或舒服的對象?」
這麼說起來,先意會到「愛」的人也是艾布納吧。
但最初,他們兩人肯定沒有預料未來會如此。
「現在沒有了。」他只給了相同回答,安靜眨眨眼。
在搭上這艘郵輪前,他才把自己大學的朋友圈整個破壞殆盡。休學期間他只剩工作,來到郵輪後只想著這段期間沒有收入怎麼辦。
沒有對象,沒有緣分也沒有時間。
「……不過和您們說話一直都有讓人很安心的感覺。」小個子抬起臉,淺淺揚起唇角。
「很謝謝愛德華先生陪我聊天、買水給我,也很謝謝艾布納先生一直以來的照顧。」說著,他起身將兩項借來的物品歸還給艾布納。
「下次『有緣』再見。」小個子乖巧向兩人點頭示意,從置物櫃拿好自己的物品,邁著小碎步溜進一旁淋浴間。
「嗯,有緣再見。」
接過袋子,艾布納目送維克多溜進淋浴間,接著再看向愛德華。
「我挺好奇你們聊了什麼。」當蓮蓬頭水聲響起,他壓低音量向伴侶詢問。
愛德華微微偏過頭,「關於、愛。」
「哼嗯——」湖藍流露興致,顯然想聽聽伴侶的答案,但他知道現在不適合,所以沒有馬上追問。
艾布納幾步來到金髮男人身邊,彎腰在對方唇側落下一個吻,「回去告訴我?」
「嗯。」伴侶輕輕地回以頰吻。
得到糖的褐髮男人滿意地撿過衣物,和伴侶個別進淋浴間更衣。
早一步溜進淋浴間的小個子早一步將水龍頭關上,擦乾身體換好衣服後,他頂著濕漉漉的腦袋悄然離去。
第一次的桑拿房經驗很特別,他原以為會看見蒸氣繚繞,伸手不見全世界。
但即使沒有水霧遮蔽視線,他仍是看不清一切。
(工作暫離但還是抱
雖然比較晚發不過時間點在去夏威夷之前
(不重要的補充
感謝可可愛愛夫夫閃亮亮交流,只想大喊謝謝拔買水給阿維喝
(不是尼拔
雖然問尷尬問題時中之實在覺得自己要尷尬癌往生了,但也謝謝這些尷尬的問題讓人得以一窺雙愛的感情觀,我也算是死得有價值ㄌ(幹
自己私心很愛布魯斯夫妻檔,希望他們繼續可可愛愛下去
最後還是再感謝愛中一起刷分(靠腰 vmu:
拔就把阿維寵得胖胖ㄉ(就不是爸
謝謝尷尬問題愛中覺得很快樂,謝謝提問,謝謝謝謝(幹
我也想知道布魯斯知道艾布納是A時會什麼反應
感謝維中可可愛愛交流有緣再ry
阿布迷有在嚇嚇
阿布堅強
謝謝友善阿布wwwwwwww
沒有人生相談也沒關係我們就把阿維寵得胖胖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