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當然去過賭場,過去他曾去內華達州拍音樂MV,趁機一睹不夜城拉斯維加斯的風采。他不是好賭之徒(也有可能薪酬限制了他),仍被那裡五光十色的氣氛感染,玩了不少賭桌、遊戲機和點了不少浮誇調酒。
想當然的,那時他輸了不少,吐了不少,卻也忘不了當時瘋狂的夜晚。
所以即使沒有開口,丹佐現在也看得出他的演員好友挺期待的,那盤三明治總匯和熱咖啡在幾分鐘內被掃光,亞當擦了擦嘴,語調愉快地說了一句「好啦各位女士先生請容許我先行離開去賭場當一回詹姆士龐德」。
「哈,他真的在這裡交到朋友了。」看著亞當離開餐廳的背影,昨晚喝多而宿醉的凱特撐著頭,半瞇著眼用看好戲的口氣下了個結論。
下午時刻,亞當和艾凡約在賭場門口,這次他一改渡假風的花襯衫,穿了較為輕便的內裡和西裝外套(當然有著些許花紋),他雙手插著口袋,靠牆瞧著魚貫而入的賭客,猜想哪些看起來就會輸到脫褲。
不找丹佐凱特去賭場的原因很明顯,女DJ肯定會用各種調侃和誇張語言刺激他下注,亞當得承認自己是個容易被影響的人,而他現在只想小玩一把;而找了丹佐就會有凱特,丹佐本人也對賭場沒什麼興趣(他覺得那對靈性提升毫無幫助)——
總之,就是這樣了,亞當無奈的想。
當然他也有察覺,那包含了一些私心。
一想到那名音樂家好友,亞當便突然想起昨晚睡前發生的事,那讓他偏過頭愣神發呆,連對方走近自己都沒察覺。
老實說艾凡原先對賭場沒有興趣,應該說無論誰來看都知道他看起來就對賭場沒有興趣,然而在那個最近他很熟悉的戴墨鏡背光照片跳到手機通知欄時,他便立刻打開,答應這個邀約,並且仍然覺得毫無壓力。
這很少見,音樂家自己也明白,除了放鬆以外的其餘情緒對他來說似乎很陌生,於是在最終選擇普通的出門時他也只是想——要不然就放鬆低調個徹底吧,音樂家不宜在賭場看起來仍舊顯眼,而那些中世紀服飾全部被他堆到旁邊,就只留有一般的襯衫一般的大衣以及一般的長褲加皮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當他看見金髮演員時他也自認為除了放鬆以外再無其他,連對方是否楞神都沒有多加察覺,他只覺得對方看起來正式極了,而自己看起來就像個出門要去商店買日用品的隨處可見的路人。
「——亞當?」他在走到對方面前時普通的揮了揮手,給了個依舊溫和的微笑,一如往常的。
那呼喚讓他回神,一看見音樂家端正的臉和熟悉微笑,亞當瞬間睜大眼,「呃……艾凡!」
他像是想到什麼般明顯楞神,僵硬的表情彷彿對方的出現令人驚訝。
但金髮演員很快露出笑容,瞧著對方一秒後馬上撇開視線,突兀地掩飾方才的反應,「哈,你嚇到我了!我剛在發呆呢。」
他的確因昨晚睡前僅存於腦中的想像愣神,那些幻想和畫面過了頭,讓他此時看見音樂家的臉時升起不少罪惡感,一反常態的迴避著對方,音樂家不知情的微笑也令他有些羞窘。
「準備好去賭點什麼了嗎?」亞當故意上下打量音樂家的穿著,露出好玩的笑意,「酷,越低調越好,讓人捉摸不透你是高手還是肥羊嘛。」
當視線來到音樂家修長的手指,亞當又明顯愣了一秒,他很快撇開視線,手指成拳在唇邊輕咳掩飾。
「……?」亞當的反應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雖然也有混了點玩笑進去,但是這似乎不是他預料中的金髮演員會有的回應。
然而艾凡沒想那麼多,他只是慢慢地收回手,在對方咳嗽時普通的回話——他想,也許只是對方想其他事情想得太入神。
「老實說我沒有打算賭,只打算進去看你賭而已,所以原先想說穿低調一點襯托你的存在……」艾凡幾乎是用和藹可親的笑容在回報對方以玩笑,「但看你的反應,難不成其實我穿這樣反而帥到讓你不敢看我?」
「——開玩笑的,但我前面說沒有要去賭是真的,然而我很樂意旁觀,你不用擔心我無聊。」他在船上總是無所事事,現在有人主動約他出來,音樂家反而因為有事做並且有朋友可以跟而感到開心,所以的確像他所說,這點邀約真的不成問題。
音樂家那句玩笑讓亞當知曉,他遮掩的反應有多明顯。
為了不讓對方察覺更多,金髮演員壓下一些內心的湧動,重新看向那抹好看的棕色,露出真心被玩笑逗樂的哼笑,「好吧,看來我演一名你的女粉絲挺成功的,可惜少了一點臉紅呢。」
雖是這樣說,他昨晚的確臉紅得要命,而亞當非常慶幸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
「你不下場?」亞當往賭場門口比了個手勢並邁開步伐,示意艾凡跟他一起進場,「看你答應這麼爽快,我以為你有興趣哩!都難得到賭場,不抓你陪我玩個兩把太可惜了。」
地毯花紋比亞當西裝鮮豔太多,高挑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燈泛著舒適燈光,在幾排老虎機螢幕五光十色的聲光效果下卻顯得相形失色。而快節奏的音樂配合美麗的服務生隱隱激起高亢的情緒,增加賭徒們下注的頻率,不遠處的賭桌傳來不少吆喝和零散的笑聲和嘆息。
賭場故意不放時鐘,也沒有窗戶,就是要讓賓客忘卻時間沉浸在裡頭。
「老實說,我不會想碰那些東西,」亞當在經過一排老虎機時稍微駐足,而機台吐出金幣的聲響大到他必須稍微湊近對方,「賭場會擺那麼多台不是沒有原因的,那是幫他們賺得最多的吸金工具之一!」
一群年輕賭客的打鬧聲吸引他的注意力,那群人模樣生澀,緊張地盯著一台老虎機螢幕,讓亞當露出玩味的笑。
「艾凡,我們先來一場直覺遊戲暖身如何?」他稍微壓低聲音,給音樂家好友指了指那群賭客的方向,「你看他們……哈,我猜,他們下一輪會贏錢!」
艾凡於對方也開玩笑之後將開頭那些有些怪異的表現拋諸腦後,並在接了一句「那我真的只玩一兩局喔」之後跟著對方走進賭場。
他早就預料到自己不會喜歡這樣的場合,太過吵雜的環境讓他下意識繃緊神經,但當然不足以構成任何影響,艾凡甚至覺得搭上亞當的講解好像能讓他對此處天生的厭惡消退許多。
「老虎機嗎?」他神色平靜的聽對方的說明,並且在那個熟悉的直覺遊戲出現時用能夠融進背景的音量笑了幾聲,「我完全不懂,不如說說你為何覺得他們會贏錢?」
艾凡若有所思的看著機器,抬起手捏著自己的下頷,「……難不成是因為要釣他們上鉤,認為這很好賺?」
亞當帶著笑意的視線飄向艾凡,緊抿著唇像是在忍笑並斥責「大音樂家你幹嘛破梗」。
很快結果出爐,看來幸運之神和機台連給他們繼續賭的餌都不願意,螢幕甚至一個圖案都沒重複,年輕賭客們頓時大失所望、哀鴻遍野,其中一人甚至氣憤地大力拍起螢幕,被其他人出手阻止。
「嘖,真不該把一次機會押在小鬼頭身上,」亞當被眼前的荒唐畫面惹得啼笑皆非,「這不是好兆頭。」
話雖如此,亞當卻不減興趣,興致勃勃地走向其他賭桌。他沿路觀察,最後在一桌全是亞裔老婦人的撲克賭桌坐下,拿出籌碼時不忘給她們每個人拋了個媚眼,而她們全都面無表情,一個假牙還泡在水杯裡。
「艾凡,」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讓身後觀看的音樂家彎腰湊近自己,在耳邊悄聲說,「或許我們該合作……你負責色誘那位,如何?」
亞當用眼神向艾凡暗示賭桌對面,那名脖子上有四條珍珠項鍊的目標,還不忘一本正經地低聲補了句「我會讓她們輸到今晚全做惡夢」。
其實他很想告訴對方自己的運氣一直都不太好,而亞當早已看過他多次出糗,大概也能深有體會……但對方調適極快他也早已知曉,只是在色誘那個詞出來時他內心仍舊浮現出「你認真的嗎?」的想法。
「什……」他在彎身的時候有點僵硬,後一句全部做惡夢如同耳邊風,艾凡抬起頭與那個亞裔婦人對視,把亞當的話當真的同時也在想實際上到底要怎麼做?他真的沒做過啊?
於是對此一無所知,連這也許是個玩笑都一時之間沒想到的音樂家,在停頓片刻之後直起身子,先用一隻手的拇指以及食指捏了個韓國男星會有的手指愛心,接著朝那名婦人眨了眨單側眼睛——反正他自己的面孔也偏亞洲一點,這樣裝好像還行。
然後他就在收到那個婦人的微笑時緩緩的收回手,背到身後,面上笑容維持得宜,但全身僵硬到不行……這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有點難熬啊。
那大概是亞當搭上郵輪後看過最好笑的事情,甚至比克里斯·洛克的脫口秀笑話都還有衝擊力,他真的沒想到音樂家真的會把自己的話當真,認真地用自己的方式「色誘」對面的亞洲婦人——
那讓金髮演員側身偏過頭,將所有表情藏在身後,大聲咳了好幾聲掩飾差點爆出的大笑,還用手背緊緊押在唇邊防止前功盡棄。認真觀察的話,會發現亞當全身都因為笑意而顫抖。
他整個臉都因為忍耐過頭而皺起,亞當趁隙撇了眼身後認真的乖乖牌,同時伸手往對方肩膀拍了拍,像是在嘉許對方真的太棒了感謝帶給他如此多的歡樂。
艾凡的色誘似乎奏效,亞當對其他人輸了一些,唯獨贏了那名亞裔婦人不少。那讓他們離開賭桌時,亞當整隻手臂緊緊勾著艾凡的肩膀笑到樂不可支。
「老天……艾凡,我的朋友……你剛剛那招真的太厲害了!」
亞當抹了抹眼角,笑到甚至走路有些不穩,只能緊抓著音樂家的肩膀,「我就知道你絕對是個師奶殺手……看看你把她迷得神魂顛倒……我們合作無間,絕對可以稱霸整個賭場……你覺得呢?」
好的,他現在終於知道這是個玩笑了,然而金髮演員笑成那樣他也不好做出反應,只能僵硬著身體繼續與那名婦人對視,直到亞當終於完成這場賭博,終於抓著他離開賭桌,終於開始認真的笑他了,他才無地自容的瞇起眼——順帶附上泛紅的耳根以及有夠尷尬的微笑。
「……我接下來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與其說是賭氣不如說是懊惱,艾凡現在非常想回到幾分鐘之前扯著自己的耳朵大聲說不要當真!也不要比愛心!更不要眨眼!不要想到韓國男星!知道嗎艾凡.涅梅特!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能繼續無助的被抓著前行,順便當作支撐對方的人形拐杖,然後試圖在平復自己的心情之後往四周看。
但問出口的問句還是充滿嘆息。
「好吧……你接下來還有想玩什麼嗎?我這次也是旁觀就好……」真的,旁觀就好,他絕對要當個只會微笑的雕像,絕對。
聽到對方說不再做這種事情,亞當笑得更大聲了,其他賭桌的賓客都不禁回頭注目他們幾眼。
「噢不……艾凡!你不幫忙的話我會很難過的……」他露出可惜的表情,邊走邊刻意伸手整理對方衣領,語帶惋惜但蘊著幾分笑意開口,「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兄弟。」
亞當的笑意終於平息到能夠自己行走,恰好看見準備開下一輪獎項的賓果區。
「嘿,要不要來玩賓果?」他手肘靠著艾凡的肩膀,指了指正在發規則小冊子和賓果紙服務員,「這個簡單又好玩,別說你連這個都不願意賭?」
「不過——只是玩太無聊了,艾凡,跟我賭一把如何?」亞當稍微沉吟了幾秒,想是在想該賭什麼,而腦筋轉得快的他很快彎起頑皮的笑眼。
「這麼說吧,連線最多的人贏,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一件事……」
「當然,都是成年人,要求的事可不能太過火。」他輕鬆地補充一句。
要不是他還有良好的教養,他肯定會抓著標記這件事回開玩笑說是啊我知道你不能沒有我,但這個講出來太缺德了,所以艾凡只是相當無奈的將領子交給對方整理,也沒想去注意最後到底是亂還是不亂,接著在接近賓果區時有些為難的轉頭看人。
他覺得自己會輸,輸得很徹底,正如他一直以來的爛運氣,但艾凡想自初識以來他都不介意自己成為亞當笑話的對象,於是在微微點點頭之後,他豎起右手食指。
「那麼我玩一次就好,」或許是冷靜思考過後,音樂家的笑容已經回歸正常,腦袋裡什麼要求都沒想,像是篤定自己早就已經會輸,「以及要求的事情不能過火,這個我同意。」
只是他真的什麼都不會,賓果這種東西他大概知道怎麼玩,但在賭場運作是否相同他也不清楚,於是他就普通的對亞當比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對方先示範看要先買什麼還是做其餘前置。
音樂家的同意讓亞當咧開期待不已的笑容,他拍了拍對方的背,像是在說這麼好玩的事就交給命運吧。
賓果區約有四十幾張舒適的單人沙發椅,面向正中央不大的舞台圍成半圓。服務員在新的一輪開始前會先發給參予賓客解說冊、賓果紙和賓果筆,紙上共有四大格,每格有24個數字與一個空格,數字到九十號,而每人拿到都是亂數號碼。
正式開始時,服務員會透過電腦隨機產生數字並報號,賓客們用賓果筆在紙上壓出對應的號碼,只要數字們呈現指定的形狀就能中獎。
當報到第五個數字時,亞當已經連出了半條線,他沾沾自喜地將賓果紙現給隔壁的音樂家看,還好奇地湊過去想偷看對方手中的紙。
「假設我輸了,你想好要我做什麼了嗎?」他噙著笑意撇了眼對方,又看了看自己的賓果紙,「我可以給你個建議——如果想折磨我的話,吃一整天的素食是不錯的選擇。」
艾凡看著自己那張有著七零八落圖案的賓果紙已經呈現半放棄狀態,然而在亞當曬自己的圖案以及湊過來時,他仍舊配合的用手蓋起手上的紙張彷彿他真的不想被偷看,並面帶微笑的回應對方。
「我還沒開始認真想,但吃素?我會納入考慮。」
但實際上就是他已經開始在放空圈數字了,他很篤定自己絕對會輸的一蹋糊塗,他甚至已經開始在想亞當到底會要求他做什麼。
當眾唱歌?當眾跳舞?任何會讓他的形象稍微破滅的事情?艾凡還記得對方說不會提太過火的事情,所以真的就是稍微破滅嗎?而這的確會在某種層面上折磨到他……誰叫他這麼在意表面功夫……
音樂家一邊發呆一邊蓋數字,直到喊出來的數字差不多多到該有人喊賓果了,而他也想偷瞄亞當的情況,才回過神往對方手上的紙看過去。
他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蓋上的紅圈早已能連成幾條線,甚至有一大格已然成形。當服務員公佈幾組中獎形狀時,亞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看了幾眼手中的賓果紙確認後還差點笑出聲。
注意到隔壁的視線,亞當故意面無表情地回望,接著默默隨著其他中獎者舉起手,向最近的服務員揚聲喊了賓果。
這時他才露出得意、甚至可以說過分愉悅的笑容,將賓果紙正面翻給艾凡看,而上頭被紅圈起的數字呈現一個非常完美的心型,與中獎形狀相符。
「這顆命運之神安排的心,我要將他獻給你,艾凡。」亞當突然收起笑,眼神認真感性,只為了一本正經講幹話,「我想讓你知道,雖然我贏了這場賭局,但你贏得了我的心。」
那彷彿戲劇性的表現的確很符合金髮演員的性格,從神色平淡到快樂,艾凡光是在旁邊看就知道亞當已經賓果了,以至於對方將圖案亮給他看時,他一點都不意外。
而那個有夠正經的告白讓他無奈的扯開一個笑容,將靠近對方的那手抬起來往後靠上椅背,另外一隻手就拿著自己的賓果紙抵著自己的下巴,挑起眉後也跟著露出接近演奏小夜曲時會有的神情。
「那麼為了回報你的真心,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萬死不辭,親愛的亞當。」他得承認自己在亞當面前能夠開玩笑開的自然又不覺得彆扭,這讓他在與其對視時也不會覺得自己太過放肆。
而他也因此在最後不小心輕笑一聲。
「噢,任何事都可以嗎?」亞當不禁大笑出聲,彎起的笑眼看起來很愉快,「你真好!看來我得將成為你的保險受益人劃進考慮範圍裡。」
不過對他來說,跟音樂家好友的賭約才是重點。亞當舒服地翹著腿,手肘靠著扶手,手指輕輕摩娑下頷,瞇眼瞧著艾凡故作沉吟,像是在思考要提出什麼要求。
「我決定——」他終於開口宣布,還拉長音吊人胃口,「晚點公布!這樣才好玩嘛……這代表你得多陪我一會囉,親愛的艾凡。」
亞當也用手指比了一枚愛心,不忘頑皮地輕眨單側眉眼,完全是在模仿和調侃剛剛的音樂家好友。
沒錯,他決定賣個關子,因為現在破梗太無趣了,得確保能讓對方措手不及、難以拒絕才行。加上他其實想了幾個有趣的要求,到晚上前多的時間好好琢磨選擇。
賓果紙被服務員取走後,亞當換得一些籌碼,數量不少顯得他目前順風順水的好運氣。
亞當站起身前,往賓果區外張望,指了指不遠處歡騰聲四起的賭桌,「撲克那區看起來挺熱鬧的……如何,剛剛賓果贏的給你當籌碼?」
「再陪我玩一把吧,艾凡。」他一臉興致高昂,輕鬆地看著音樂家。
看來這件事可以被對方記好久了,他想,要不是自己晚宴糗過一次而對方假面舞會也糗過一次,他敢打賭亞當絕對會一直拿他晚宴道歉的事情一直出來講。
但當然,艾凡看著那個手指愛心也沒有覺得生氣,就只是相當無奈的也回了一個他剛剛才在內心發誓不要再比一次的小愛心,並用這樣的動作與對方碰拳。
「好吧,我奉陪啦。」而這代表接下來對方說要將賓果贏的部分給他時他也會答應了。
艾凡點點頭,神情回復成那個典型的淡然笑意,彷彿對對方要吊自己胃口的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並且泰然自若的與對方一同走向那個賭桌。
「至少撲克我有看過……可以啊,但如果我把你的賓果籌碼輸光我就要退出了喔,」他用手點了點對方手上那些看起來很多而且他自覺自己絕對沒辦法賺到的數量的籌碼,「你知道我的運氣其實真的很差。」
「運氣不好沒關係,我的兄弟,」與對方坐定,亞當雙手稍微整理著西裝外套的翻領,頗有自信地撇了眼音樂家好友一邊開口,「別忘了,決心贏得勝利的人從來不說『不可能』——沒錯,這是拿破崙說的。」
他音量不小,金髮演員說完,還不忘對隔壁的美女賭客眨了眨眼。
而亞當似乎真的挺走運,手邊籌碼出去又多了一些回來,幾次刺激的局也損失的小,讓他臉上笑意幾乎沒有停過,心情好到不時攬著艾凡的肩膀,笑著湊近討論戰術和該怎麼下注。
中途亞當不忘拿起贏得的一疊加到艾凡的籌碼裡,對他來說那些是意外之財,只希望大音樂家陪自己玩久一點。
最後他們離開撲克賭桌時小贏不少,連那名美女賭客都噙著微笑看了他幾眼,讓亞當簡直得意到走路有風。
「老天,之前我去拉斯維加斯都沒這麼好運過!」金髮演員不敢置信地嘆氣,瞧著手上面額越來越大的籌碼,「這時去玩百家樂好像不錯?不過那真是一不小心就能輸到只剩條底褲哩。」
他浮誇地感嘆,剛好走到好幾排機台區。老虎機和拉霸機螢幕聲光絢麗,好幾名賭客成功讓機台吐出不少金幣籌碼,讓亞當一時被那些畫面吸引,腳步逐漸放緩像是有些心動。
「還是……艾凡,我們來挑戰這個?或許我們能征服它呢!」
亞當眼睛發著好奇的光,看向身旁的音樂家像是想徵詢意見,滿是笑意的眼神略微不好意思,畢竟自己稍早才說不會碰這些會吃人的鬼東西——
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時金髮演員非常動搖,只要音樂家出聲贊成,他就會因為氣氛投下不少籌碼進去。
但他還真的沒有想要贏得勝利……艾凡看著對方駕輕就熟的坐到桌邊開始賭,而自己配合著普通的玩幾局,比起對方還要差一些的運氣並沒有真的差到谷底讓他覺得還行,而這一切可能還是因為亞當有分他籌碼。
其實他覺得以自己平時的形象以及做風,會坐在這裡賭博真的有夠匪夷所思,當初選擇不是穿平常的正裝真是太好了,他暗自想,並在對方說起好運時隱隱感到些微不妙——他知道的,像他剛進賭場時所說,那時候亞當還彷彿在怪他破哏,所以,這時候對方的心態是相當的不妙,真的,這讓艾凡直接用堅定的微笑伸出一隻手捏住亞當的手臂。
「不行。」那個笑容不只是堅定,還隱隱有著嚴厲,而且這副態度就是你要是現在說要去我也會抓住你的氣勢——是誰剛剛說老虎機為賭場賺了不少錢?然後像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過強硬,艾凡默默鬆開手背回身後,但面上態度不改。
「我並不覺得去玩老虎機是個好主意,純電子設備的機率比發牌拿到牌組,我們再用腦去組合更不可控……誰知道背後寫程式的人想要坑我們多少呢?」艾凡是認真的覺得這個主意很糟糕,對於這種連用腦都不用,動動手彷彿就能獲得巨大獎金的機器,他的想法絕對是這個完全不能信任。
感謝他的思考在此時仍舊冷靜,艾凡現在有種如果沒人拉著亞當,那亞當是不是就要在船上輸掉所有東西的錯覺……那聽上去很可怕,非常可怕。
被對方一反常態的語氣和拉住手臂阻止,亞當幾乎是瞬間清醒。畢竟音樂家平時態度溫和,願意順著他的臨時起意行動,從沒像此時帶了點嚴肅和堅持。
被艾凡警告後,手上的籌碼變得沉澱許多,老虎機的聲光效果也顯得過於刺激,賭桌的歡騰聲似乎也少了點吸引力。
那讓金髮演員愣了神,眼神游移幾秒,接著露出無地自容的笑。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不會去玩的。」亞當瞇起笑眼瞧著艾凡,像是覺得對方這樣很稀奇,同時他浮誇地雙手半舉,向好友的建議投降和臣服。
「你說得對,這完全是個爛主意……唉,我還真容易得意過頭……總之,多虧有你?謝啦。」
他看了看手機,才意識時間比想像中流逝得飛快,轉眼已是晚餐時刻。
「看看我們!玩得還真夠久。」他輕鬆地自嘲,一邊走向服務台想將籌碼換掉,「要不要一起吃晚餐?還是……你想回去了?如果是的話,我現在要公布賭約的要求囉。」
謝天謝地對方並沒有針對他這個太過強硬的態度表達反抗或者不悅,艾凡呼出一口氣,神情隨即回到一般狀態的優雅自持,聳了聳肩就算是接下對方的道謝了,脫口而出的不客氣同樣也是能融進賭場空氣裡的音量。
只是等到對方說起晚餐以及賭約時,他才隱約想起還有這件事情。
也許是自己調整心態到幾乎不緊張了,像是篤定對方就是要他做讓形象稍微破滅的事情了,艾凡幾乎在這個時刻才又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情——表現在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一絲緊張感,而是普通又親切的笑意。
「好啊,吃晚餐沒問題,賭約……看來你想吃完晚餐再說?我也沒問題。」他現在的表現絕對不是裝的,輕鬆自在的像是對此有著絕對的怡然自得,並在與對方一同邁開步伐時仍舊不顯急躁。
而一想到能夠在結束晚餐之後擁有好心情的回房休息,他就覺得連身體都輕盈了些。
「哈,當然!請容我賣個關子,大音樂家就稍微忍耐一些吧。」亞當在音樂家同意共進晚餐時露出期待的笑,將準備好的賭約內容暫時藏著,生性頑皮的金髮演員覺得,賭約要最後公布才更有驚喜感。
離開五光十色的賭場,外頭早已是一片寧靜黑夜,遠離高強度的音樂和滿是物慾的金錢世界,的確令他瞬間放鬆許多。
他們漫步到郵輪上優雅的高檔餐廳。假期過了一陣,賓客們都知道比美食街、自助吧高級一點的選擇就是這裡。亞當和他的音樂家朋友各點一份排餐,享用時隨意聊天,還來點小酌助興的紅酒——當然,僅一杯淺嚐。
很快的,金髮演員已經把最後一口高級肋眼吃完,放下刀叉擦了擦嘴邊,舒服地向後靠著椅子繼續和音樂家東聊西扯。
品嘗最後的甜點時(他的是烤布蕾),亞當向艾凡稍微分享過去演出某部電影,劇組發生的蠢事。例如某個大咖宿醉忘詞,最後狂吐還濺到亞當的褲管;某次所有演員演了半天,才發現畫面上有兩隻貓亂入交配,片段還被收錄到片尾等等。
聊著聊著,亞當開始有些懷念他的演戲工作,即使疲憊或偶有受傷,卻是他熱愛的興趣。
不過,金髮演員很快拋開這份思念,畢竟他正在度假呢。
想到受傷,亞當突然想起,之前在醫護室遇到的狀況。
「我之前……撞見某個態度奇差的克羅特人,在醫護室跟員工找病人的碴,」他吃了一口甜點,看著艾凡隨意開口,「後來我就聊了一下,醫護員說那病人是俱樂部陪酒的,待遇好像很糟。」
他皺起眉,像是在回想,「聽別人說,能購買俱樂部通行證的只有金卡Alpha、Beta,陪酒的都是Omega……哼,早就知道克羅特的穆集團不是什麼好東西,全國上下都在搞特權。」
亞當低聲碎念,同時將穆集團提供的美味烤布蕾全部吃光。
接著他突然像到什麼般,瞇起狡猾的笑,故意盯著眼前的乖乖牌音樂家,「嘿,艾凡,你應該……沒有去俱樂部消費過吧?還是……其實你每晚報到?」
他無疑相當享受與金髮演員共進的晚餐時光,原先在他眼裡就相當耀眼的演員生涯讓他在聆聽對方分享的奇聞軼事時能夠非常專注的聆聽,他甚至連自己晚餐到底吃了什麼都印象薄弱,頂多記得自己有跟著喝了一杯紅酒——而當然無法妨礙他一分一毫的思緒。
艾凡幾乎是完全放鬆的狀態在聽對方述說那些話題,直到對方提及克羅特人以及俱樂部。
他若有所思的捏著自己的下頷,「Omega待遇很糟……」音樂家稍微瞇細了眼,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有些值得深思,這讓他想起在剛登上郵輪沒多久便被關進去的那間密室,人權創作家的種種作品說明他還記得一些,但那間密室本身的存在就像個謎一樣……
「我也認為這艘船疑點很多。」但他想,現在愜意的時光大概不宜被這種沉悶的話題佔據,他不是不信任亞當,只是這件事情若要重新提起,他更傾向另外選個日子好好討論。
然後他在對方已經將點心吃完,而他面前的咖啡蛋糕只剩下一口時,因為下一個問題露出了相當無奈的笑容。
想來他今天已經無數次感到無奈,那麼也不差這次吧。
艾凡慢條斯理的將最後一口蛋糕送進嘴裡,將其全數吞下肚後才一手支著面頰開始替自己澄清。他相信這樣的舉動已經足以表明他光明正大的態度了。
「我是有知道俱樂部的存在,但那張……會員卡?貴賓卡?我壓根沒有想要買,」他以湯匙戳著自己的空盤,稍微揚起眉毛看著坐在對側的亞當,「難不成你覺得我是會每天去報到的人?」
他當然知道對方不會這麼認為了,艾凡.涅梅特怎麼看都不像,他也因此補開了一句玩笑,「要是我真的每晚去的話,被拍到,那我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音樂家明顯不齒俱樂部的態度讓亞當笑容不減,甚至可以說更淘氣了。
「嘿!誰知道你會不會喜歡玩點特別的!」他故意揮著湯匙抱怨,還跟著戳了對方空盤幾下(這是亞當熟稔到幼稚的證明),「我可沒忘記你看過我演那部經理電影的評價呢!」
玩笑說完,金髮演員也學著對方手掌撐臉,只不過視線是看著自己的布蕾杯。他淺淺地吁了一口氣,語氣依然輕鬆,不過多了點猶疑,像是在回想,「怎麼說,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去啦,」他決定放棄將湯匙當敲擊道具,好好地放回杯裡。
「只是,太多怪事了——紅酒啊、克羅特人啊、暈倒的女人……對了!我還在夏威夷遇到啥偵探呢。」
亞當像是覺得很扯般,抬頭看著艾凡笑了笑,「嘿,老實說,我沒跟我一起上船的朋友說這些……畢竟都來渡假,講了有些怪。」
那言下之意和情緒很明顯,他在旅程中感到一些不安,卻只選擇和艾凡透露。
啊、還記得他對經理電影的心得啊。艾凡也沒有因此失去笑容,而是在對方說起一些疑點時稍微收斂了笑容——收回前言,他覺得就算現在稍微提一下他自己所看到的疑點也無妨。
艾凡改換了姿勢,湯匙放下,兩手手肘抵在桌面上後以交疊的掌心支撐自己的下頷,神情嚴肅了一些。
「老實說在沙灘上,你騎馬過來前我也有遇到一個偵探,我想我們碰到的是同一位,」他深吸一口氣,「……還有,除了紅酒之外,我曾經在剛上船的時候跟一些人一起被關進一間密室裡,所以……若非必要,我認為我們都不應該往這艘船上的未知密閉空間跑,那似乎很危險。」
為了避免氛圍變的沉重,艾凡隨即在這聲提醒落下後聳肩,笑容也回歸原先正常的幅度,「不過我根本沒有一起上船的朋友,所以我也只有跟你講而已。」
「啥?你也有遇到他?」亞當感到荒謬地笑出聲,「我得承認,他說的話還挺讓人不安。」
音樂家的遭遇也讓他不禁蹙眉,「老天,我還真不意外這船有密室!你們可能誤入哪個石油富豪用來藏小三的房間吧。」
驚訝同時不忘開點玩笑是亞當的本能也不為過,但他的確有將對方的提醒放在心上,畢竟艾凡不像自己,絕對不會拿這點開玩笑。
「彼此彼此,那我不是挺榮幸的嗎?是涅梅特先生第一個傾訴這些事的人。」亞當浮誇地將手掌覆在胸口,抿著笑意表達這份殊榮。
「雖然發生一些狗屎怪事,但我必須要說,」他將姿勢坐正,神情恢復到自信開朗的笑容,「在船上認識你——艾凡,真的是我這段旅程最開心和幸運的事。」
亞當舉起紅酒杯身,給他的音樂家好友一個真誠的微笑,「敬友誼?」
他真佩服對方能夠將每個話題化作玩笑說出口的功力,以至於他在聽見石油富豪時忍不住笑出來,而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有聽進去的。
艾凡順著亞當的話斂下眼,老實說對方的話讓他想起他為對方臨時準備的大提琴獨奏會……無庸置疑的,他自己也認為在船上認識亞當.路易士是他自上船以來最開心的事情。
——然後那些久違未感受到的情緒,讓他也久違的感受到些微、只是些微,找回當年那個自己的感覺。這某方面可以說是糟糕透頂,但艾凡在下次開口時只是用仿若氣音的方式表達同意。
他是真心的,只是與此同時也認為自己好像不值得如此真心以待。
「我也是,」艾凡說的簡短,將紅酒杯拿起來也敬了對方,「敬友誼。」接著便用那個介於真誠與客套之間的笑容將杯中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
亞當也將為數不多的紅酒喝盡,臉上綻放出愉快的笑容,彷彿手上那杯是令人喉間舒暢的啤酒,不過亞當的確是因現在美好的氣氛和好友的陪伴而加深笑意。
「好吧,是時候了。」他緩緩放下紅酒杯,稍微抬起下頷,用贏家的眼神得意洋洋地瞇眼盯著對方,語氣高昂地宣布,「現在該來公佈賓果那場世紀賭約,贏家給輸家的一項要求了!」
「我一開始認真考慮過,讓你跟那桌亞洲女士要連絡方式和房號呢,」亞當手指摩娑唇邊,噙著邪惡微笑,像極了電影中宣告毀滅世界的反派,「但後來我覺得這老招數了——挺無聊的。而且老實說,我不太想讓你做傷害到形象的事。」
「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
「我想——跟你交換房間一晚。」亞當露出愉快的笑,雙眼泛著期待的光芒,「金色船票的Beta房型有陽台,還看得到海景對吧?我客房住久了,很想在有窗戶的房間好好睡上一晚……不誇張,我都快忘記被陽光叫醒的感覺了。」
「如何,這應該不過份?」金髮演員輕鬆地說著,彎起笑眼觀察音樂家好友的神情,「只是要委屈你睡一晚客房了……還是說……你比較想跟女士們要電話?」
艾凡表現的像是在思考這件事情,嘴角帶笑的讓其中一隻手掌遮住自己的笑容,眼神緩緩飄向旁邊時彷彿在咀嚼這個提議究竟是否如亞當所說的那般新奇又不無聊,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另外一隻躲回桌面下的手已經開始在掐自己的大腿了。
他在聽見不想傷害自己的形象這句話時本來還想說這個要求應該會比預想中的簡單,然而這一切都在短短的幾句話之內破滅。
音樂家於短暫的幾秒內體驗到窒息並且必須故作正常的痛苦,他的思緒轉的飛快,在亞當面前看起來可能不過十幾秒的事情,但他的腦袋早已跑過無數個方案。
直接拒絕?不,這太突兀了,被追問之後他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跟亞當說自己不能換房間——他的房間一直都維持一絲不苟的狀態正如他的形象,這不足以當成理由。
直接接受?不,這答應下去就代表他們得要換登船證,那張寫有他真實第二性別的登船證,不能讓這個選項成真,在想到真正的、確切的解法之前必須能拖多久拖多久,所以他現在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是嗎?我認為說不定還是會有你不滿意的地方,所以不如等你看看再說?」他必須賭亞當不會在看見他的房間內部之後知道他住的是Alpha的房間,艾凡想不到除了這樣拖時間之外還能如何解套的辦法,而這當然也是暫時,所以他真的、真的必須冷靜的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艾凡已經用上相當程度的努力在維持自己聲線的平穩,他從來沒想過這時候硬逼自己的程度竟然能直逼晚宴喝到紅酒時的狀態,而比起當時的疲勞,這時候緊張感更甚。
——這也算是給自己當初選擇錯誤的懲罰吧,他在用一手撐著桌子站起身時感覺手有些抖,當然被他自己的用力過度蓋過去了。
他抬起頭,試圖給了一個輕鬆的笑容,而他知道自己可以成功,絕對可以的,那個一直以來都在試圖將所有事情做的毫不費力的艾凡.涅梅特——
「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我就會老實地去跟女士們要電話的。走吧?」他真的有把亞當的所有話聽進去,但他無法阻止方才掐自己大腿的那隻手藏在身後緊握成拳,手心冒汗。
「不滿意的地方?」
亞當略感疑惑地笑著重複,他擅長說笑的腦子轉得飛快,輕鬆地找個原因填補這個疑惑,「該不會……我們大音樂家外表體面整齊,其實房間隨興了些?」
他的形容詞選得委婉,金髮演員很快笑著打趣「放心我絕對不在意任何被亂丟的內衣褲畢竟我也會嘛兄弟。」
若亞當之後回想這天,他會深深讚嘆音樂家此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狀,完美掩飾所有正常人都難以壓抑的情緒——如果艾凡.涅梅特如此會藏,當時的他又該如何發現?
他們步出餐廳,現在的亞當滿是期待的好心情,一想到今晚能欣賞沁涼的夜晚海景,在比客房舒服的床舖上一夜好眠,他不禁哼起愉快的小調,雙手輕鬆插在口袋,搭乘電梯時抬頭看著螢幕,數字從9跳到11時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11樓是賓客房型中最高的一層,也是VVIP會所的樓層。電梯門緩緩打開,從電梯口往後延伸的大廳和長廊,便能看見低調奢華的裝潢和氛圍映入眼簾,與他所住的4樓根本無法相比。
「你住真高,我想找你還得搭很久的電梯哩。」他笑著說,吹了聲口哨讚嘆這裡的高雅感,他一派輕鬆地跟在音樂家身後,好奇地觀察生活在這層樓的貴賓。
艾凡用微笑回應對方的所有玩笑話。
他現在已經無法分神去想平常能與對方對答如流的對話了,隨興了些又如何,他還後悔自己出門前怎麼沒把自己的房間弄亂,但怎麼可能?如今這種情況怎麼可能?
當電梯抵達十一樓時他不著痕跡的咬了咬牙,這代表短短的搭乘時間並沒有讓他習慣思考與控制神情的腦袋得出任何答案。
「是啊,十一跟四真的有點遠。」有點遠,然後呢?他不能換房間的話還能怎麼做?艾凡早在步出電梯門時轉而將方才背在背後的手收到胸前,他不能讓亞當看見自己用力到指節泛白且微微發抖的拳頭,思考還在瘋轉,但他必須讓自己的腳步如常。
不要回頭,不要深呼吸,不要遲疑也不要走太快,既然剛剛辦的到那現在就辦的到,艾凡覺得自己的腿有點不受控制,但還在可控範圍內,而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正常,他在房門前摸出登船證時側著頭朝亞當看了一眼。
怎麼可能不讓自己的神情帶著笑容?他絕望的發現自己好像除了死纏爛打的說他可以睡客廳沙發然後把床讓給對方睡之外沒其他方法了,既能讓人睡到床而他又不用給出船證的解法……這能算解法嗎?艾凡用卡感應了自己的房鎖,推門而入。
——大片的落地窗已經比海景窗房高級了,亞當開玩笑所說的隨興的場景可以說是一個都沒出現,這間房間甚至一點點有人居住的氣息都沒有,所有東西維持原樣,吧檯、餐桌、沙發、茶几,艾凡的行李或是衣物一樣都沒出現。
肯定是收到房間了,但這樣的客廳仍舊乾淨過頭。
他稍微走了幾步,用一手扶上沙發椅背,實際上是讓自己有個東西可以撐著身體,他不敢回頭看人,他還在賭對方不曉得這是哪種房型。
「我說我的房間很容易就能跳海……不是說謊吧?」艾凡還能保持正常。不準深呼吸,他瘋狂用意志力勒令自己。
亞當隨著對方進入房間,光是地毯材質和厚度就與內側客房是不同檔次,這裡有著獨立客廳,容納多人餐桌和調酒吧台。餐桌旁高挑的四面落地窗透著月光,外頭陽台甚至有沙發和躺椅,待著雅致海景輕鬆愜意,的確符合11樓的奢華房型。
比起裝潢,更讓他驚訝的,是這裡的乾淨程度比想像中還要一絲不苟——還有一種隱隱的違和與熟悉感。
「哇喔,大音樂家,你真扯——這裡怎麼跟剛入住一樣乾淨!」亞當好奇地張望,走了一圈客廳和酒吧前,試圖找出對方的生活痕跡,「總該有些垃圾留下吧,老兄,這裡新的像是樣品屋!」
而亞當很快意識到,那股違和感和非常熟悉的感覺從哪而來。
「等等,艾凡,」金髮演員在客廳慢慢踱步,疑惑地瞧著家具和格局,思考時他的手指輕輕滑過桌面和椅背,「我從朋友那看過,這裡很像金船票的Alpha房型……你懂的,Alpha至上的克羅特嘛,我記得Beta的房型會差了一截?」
他會有每種房型的印象,是因上船時,亞當一發現自己住的內側客房普通到不行,便馬上去丹佐和凱特的10樓豪華房型參觀。
當時他羨慕得要命,恨不得自己也住在那,每天睡起床還有香檳王可以點哩。
「我們沒走錯房間吧?」他回過頭看著對方,彎起笑眼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確認。
他完蛋了。
艾凡不曉得該怎麼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在對方說出Alpha這個詞時他腦袋裡只有自己完蛋了這個想法。老實說只要他想要,那麼就算臨時編出一些藉口也可以,但現在他辦不到。
現在的情緒沒辦法支撐他編出合理的理由,他也不想編出理由,對亞當.路易士——他不想再說更多的謊了,第二性別這個就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然而他現在還能回什麼?立刻跟對方說其實自己是個Alpha,很抱歉騙了你這麼久?然後立刻說點什麼笑話挽回?確定他現在辦的到嗎?
他發現自己突然湧現出一股很深很深的疲憊感,而那當中還夾雜著直面他人失望的絕望,艾凡早就不知從何時起開始無法忍受他人的失望,他要是、也必須是……哈哈,好矛盾啊。
從剛剛進門起就一直緊握拳頭的那個騙子Alpha將放在椅背上的手握的更緊。
艾凡覺得一直以來堅持著Alpha完美的自己很可笑,而他還試圖在亞當面前裝個Beta——他想到了不少糟糕的情況,但在從低著頭的狀態抬起頭,並且與亞當對視時,用幾乎等同默認自己是個Alpha的冷靜語氣笑著說。
「這裡是我的房間,不是其他人的,我們沒走錯。」
亞當臉上的微笑仍勾起,但多了許多狐疑,他稍稍偏頭瞧著對方,思考著對方為何能入住更好的房型。
接著他像想到什麼般,有些恍然大悟地猜著,「你該不會私下花了點錢升級房型?不過說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老實說,這的確十分古怪。畢竟穆集團從上到下,設施到房型的出入限制的十分嚴格,對Omega尤其不友善,他們毫無掩飾對第二性別有偏好和特權的蠻橫作風,說難聽一點就是打著階級名號歧視過甚。
若不是金錢或行政上的原因,亞當一時想不到Beta為何能不受國家風情的限制,住在只有Alpha能享受的豪華房間,而他對此非常好奇。
「還是……他們把你錯當成Alpha了?」金髮演員好奇地說出另一種猜測。像是知道有些荒謬,他不禁瞧著對方低笑出聲。
「……」不要再幫他找藉口了,真的,艾凡覺得此時此刻對他來說相當煎熬,那些理由,對,那些理由隨便挑一個都可以當作他會住在這間房裡的原因,由他親口說出自己是個Alpha絕對是下下之策——但他現在的放棄心態無比膨脹。
如果繼續瞞,然後呢?事情會變得怎麼樣?未來他回義大利之後,對方透過某些方式知道自己是個Alpha,默默地跟他絕交?
然後他在這艘船上繼續接受對方的好意?繼續裝傻帶著罪惡感當對方的朋友?別傻了,早在他真心將對方當朋友時這條路對他來說就充滿了荊棘,隨時刺痛自己的良心以及身為艾凡.涅梅特存在的意義,他在對方眼裡也只不過是個假象而已。
艾凡先是深呼吸後再用手掌遮住自己的雙眼,笑容消失了一點,但並沒有完全不見。他將聲音放的很輕。
「不是錯當成Alpha,而是我……」而是他就是個Alpha。
音樂家的反應完全不在他的預想,可以說沉默過了頭。
他還以為對方會跟以往一樣,用手背掩嘴輕笑,回個對啊我多加點錢就住進來了之類的,那麼亞當絕對不疑有他,快快樂樂地窩進沙發裡——而不是像現在逃避視線,任他們之間的氣氛僵硬到有些詭異。
亞當微張著嘴想說些話卻抿了回去,艾凡那句未完的話語又輕又冷,讓他霎那間意識到,消散在空氣中的後半句可能是什麼。
亞當終於發現到一個從頭到尾最根本的問題——關於艾凡.涅梅特的第二性別。
他回想在露臺上初遇這名音樂家,第一眼判斷對方是Beta後便深信不疑(現在想起來真是蠢極了),之後的巧遇他曾不少次隨口談到這點,卻從來沒得到對方的反駁,那讓亞當毫不懷疑艾凡是個友善溫和的Beta。
亞當驚訝的意識到,這幾次相處,艾凡.涅梅特從沒證實和親口說出自己是哪個第二性別,僅僅只是順著他說話。
那使得亞當也征住身體,下意識屏住呼吸,愣愣地看著仍帶著一絲微笑但明顯不對勁的音樂家好友。
如果他方才所想是真,艾凡.涅梅特對自己隱瞞了第二性別的個人資訊,那麼此時對方的反應原因也昭然若揭。
但亞當不想這樣想,他不該這樣想,他……他不願這樣想。
即使現在的氣氛詭異的要命,金髮演員認為自己不該毫無證據地先下定論,畢竟音樂家總是溫婉有禮,是個給了他不少幫助和愉快時光的貼心好友。
或許只是哪裡有誤會,或許有哪裡他不知道的困難,或許……或許艾凡那句想說的是……
「……」亞當眨了眨眼,方才愉快情緒因內心颳起的風暴消散許多,但他強迫自己勾起放鬆的笑——亞當知道目前該做的,就是先用輕鬆、不質疑好友的態度去找到答案。
「好吧,不管怎麼說,賭約還是要履行。」亞當從西裝內裡口袋拿出銀色登船證,上面刻著他的頭貼和基本資料,當然包括兩種性別。
「來,我們交換?」金髮演員將自己的卡遞到對方眼前,注視的眼神帶著笑但更多的是微妙的情緒,「畢竟要有你的金卡才能進出房間嘛。」
亞當表現得一如往常的從容,內心卻早已默默希望,事情不會是自己所想,他的好友沒有隱瞞自己。而亞當的確將希望放在那張金色船證上,希望上頭的真實資訊能完美解除所有心中疑慮。
亞當這麼信任他讓他覺得好痛苦,這一切都是他自做自受,誰叫他一剛開始的時候不反駁,還任由自己被認成Beta的喜悅蔓延,看吧,現在自己遭到報應了吧,就連對方還想溫柔的替他打翻這個被他隱瞞的事實都讓他痛苦不已——這真的是他該承受的,早該被加諸在他身上的痛楚,現在才必須面對,上天已經對他很仁慈了。
所以艾凡在看著那張銀色登船證被遞到自己面前時,放下手,擰起眉頭,閉上自己的雙眼,用手掌包覆住那張卡,往亞當的方向推,同時也淡淡的笑了幾聲,但任誰來聽都知道他的笑聲像是被卡著,還帶點他人無法理解的晦暗不明。
「不,你不會想要跟我交換的,」使了點力將卡推回去的手早已泛冷,艾凡收回手時聽見自己的嗓音有點抖,像是對於自己下一句即將宣判自己的惡劣感到恐懼,「你不會想睡在一個Alpha的房間的……不會的。」
然後他就接著往後退了一步,那看上去像拒絕亞當的接近。
老實說他對於對方接下來會有如何生氣的反應做了不少預想,但他還是害怕,他害怕但完全不抱希望,艾凡完全不覺得亞當在走出他的房門之後還能跟他當朋友。
——誰叫他這麼惡劣。
而除了用更多自毀般的想法填充自己的腦袋,他想他沒有其他方法能夠阻止自己失去冷靜,沒有,一個都沒有。
對方的推開和最後那句話,讓亞當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保持臉上僅存的笑意。
他的好友,艾凡.涅梅特——不是Beta,而是Alpha。
這本該不是什麼問題,卻在對方長達好幾次的隱瞞下顯得不寒而慄。
方才擴大的疑慮居然是真,使得亞當的瞳孔倏地放大,眉頭因被拒絕而簇起,顯得他此時此刻對真相、還有心中升起的疑慮有多震驚。
他真的足夠認識艾凡.涅梅特這個人嗎?
那睜大的亮棕在光線下如此顯眼,清澈到能反射出音樂家的身影。但很快的,那雙棕色困惑地瞇起,亞當不安的緊抿雙唇,盯著對方沉默好幾秒才慢慢開口。
「……艾凡,你真的是Alpha?」
亞當悶悶地問著,嗓音意外的乾啞。突如其來的事實,讓他無法控制語氣中蘊著一絲埋怨和難受,「我不懂……我又不仇恨Alpha,為什麼不跟我說?我一直以為你是Beta……還說了那麼多次!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訴我……」
他不懂對方為何隱瞞。當時初識,自己也從沒說過仇視Alpha的言論,金髮演員無法想像對方選擇蒙蔽、不跟自己透露,和拖到現在才意外爆出的理由。
老實說吧,被隱瞞的感覺糟透了,沒有人想被遮蔽,沒有人想被蒙在鼓裡。更何況自己曾跟對方坦露許多心事,還真心將對方視為難得好友——但他現在已經不確定,對方是不是也這麼想自己。
「為什麼要裝成Beta?你得給我個解釋。」亞當的身體沒有前進或退縮,卻能從不悅的神情中看出,演員與對方的距離似乎變得遙遠,「……這不好笑,老兄……」
他根本還不夠認識這名音樂家,亞當遺憾地想。那份對艾凡.涅梅特的特別信賴和友誼,他似乎投入太快、且太多了。
亞當有些心煩意亂地摸了摸後頸,低聲喃喃自語,語氣有些失落,像是在反省,「嘖,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的請你標記…… 」
啊——他早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了,不是嗎?他早就知曉對方在知道的時候會露出這樣的神情說出這樣的話,這段友誼會被他的欺瞞砸碎,不是嗎?
所以現在心很痛做什麼?艾凡幾乎是在亞當說出這些話時用幾近質問的方式在心底痛罵自己,但現在有什麼用?一切都來不及了。
誰讓他一剛開始並不覺得跟對方說有必要,他更沒想到對方竟然有一天會在他內心成為重要到他願意為了對方永遠瞞下去的存在,儘管最剛開始決定這麼做,就只是他不想因此讓別人失望。
但亞當早已不是「別人」,是朋友啊,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在這艘船上稍微、稍微找回一點自己了,但現在想來他做的所有事情也只不過是在折磨身邊的人跟自己而已。
艾凡無法自抑的以一手抓著自己的瀏海,用力到能看到他的指節泛白,而配上他現在沒辦法控制而出的笑聲與緊蹙的眉就像是瘋了一樣。
「……所以我讓你失望了,對吧?」這時候的語氣絕對不是歡欣,但別於平穩的音調聽上去有點像是反派在為對方被騙了這麼久而感到愉悅,然而以艾凡的個性而言,這肯定更接近自暴自棄。
亞當這時候真的還想聽他的解釋嗎?難道不是丟下他直接離開比較快嗎?他從來不奢望他人能夠理解自己為何會這麼討厭Alpha,從來沒有,他們這群生物就是享盡這世界上所有好處並且時刻以強者自居,那麼他到底有什麼理由讓自己活的這麼悲哀——他到底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奢望他人理解自己,那根本沒有必要啊。
他甚至連將道歉說出口都覺得廉價,廉價至極,對方也許聽見自己說的抱歉都會覺得噁心,就像他一直以來都如此厭惡自己一樣。
艾凡仍舊努力的用另一手抓著沙發撐著身體,笑聲漸息之後他用有些嘶啞的嗓音開口,「我知道這不好笑……我知道。」
但他無法不去嘲笑自己啊。
音樂家現在的模樣他從沒見過,至少用力抓著劉海一邊笑得瘋狂那樣他還真沒看過,那讓亞當的身體終於做出反應——下意識往門口後退一步,宛如動物本能的防衛機制。
他緊張地盯著艾凡用力到泛白的指節,胸口的心跳得飛快,急促宛如雷霆和鼓鳴。此時,打從認識音樂家以來頭一次,他腦中竄出這樣的想法——想逃離對方,立刻。
但聽到對方笑著說出明顯是自暴自棄的提問,亞當心中某種情緒壓下了想逃跑的慾望。但沒有足夠時間能夠搞清楚是什麼複雜情緒影響,但他的確忍耐下了,隨之充盈內心的是深深的不悅和難受。
「去你的,艾凡,」亞當輕瞇著眼挑起眉,從下往上瞧著對方勘成瘋狂的微笑,口氣平穩,但能從夾雜的粗話感覺到被壓抑的不滿,「我當然失望——但不是因為你是Alpha而失望,而是你隱瞞——操,尤其標記這事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動的是別人的身體……是我的身體……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的話!」
他把內心蘊怒一口氣說完,頓時覺得舒暢許多,卻又很快感到不安,畢竟音樂家不穩的表現仍像顆未爆彈,亞當感到緊張的同時,卻也因尚未得到對方更多解釋而不願離開。
或許他內心仍相信,這名曾待他溫柔友好的友人,肯定是有什麼原因才選擇隱瞞——他真心的想相信這點,也想知道為什麼。
「你還沒有跟我解釋,艾凡。」金髮演員瞇眼瞪著對方,態度堅定的雙手抱胸,一臉你不說我就待在這跟你玩瞪眼比賽一整晚我絕對奉陪,「你說,我絕對會聽……請別讓我更失望了。」
果然失望了,果然失望了,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他的確讓人失望了。
但為什麼亞當還不願意離開,他絕望的想這樣繼續折磨彼此有比較好嗎,但他又彷彿抓到一點點希望一樣——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那種可能性,他怎麼可能不讓人更失望?
他甚至連對方說要聽他解釋都抱持懷疑的態度,這讓他把原先拿來撐著自己的手掌改換成揪住胸口的布料——不這樣的話他沒辦法好好說話啊。
艾凡現在笑不出來了,他發現剛剛那樣發洩完之後僅存的情緒只剩下悲傷,滿滿的悲傷,對於自己仍舊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Alpha,對於自己永遠都是他深惡痛絕的Alpha,對於他把自己活得如此空虛的悲傷。
這短暫的冷靜也許足以讓他思考一些事情,像是他能不能說出道歉能不能說出感謝,但實際上卻是他連判斷自己的思緒是否清晰都辦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在收掉笑容之後只剩下空洞,他仍然緊緊的、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頭髮以及衣服,他想說點什麼,然而第一句卻是接近氣音的反駁。
「——你不仇恨Alpha,但我恨死了啊?」艾凡當然不祈求亞當理解他為什麼會討厭Alpha,他現在就只是單純的在陳述事實而已,他真的恨透自己的性別了,卻又為了達到大眾對Alpha的期望而把自己雕塑的完美,那麼他該討厭自己到什麼地步?
艾凡想,他確實是該說出一些感謝的,這讓他在重新咧開笑容時看上去難看得要死,但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老實說……」他已經不想管自己的聲音到底聽上去多麼不成氣候,那些顫抖聽在耳裡只會讓他更覺得厭惡,「對於你……從剛開始就把我當個Beta……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非常……所以……」
不行、不行、不能崩潰,把話好好講完,艾凡.涅梅特。
他在心底如此逼迫自己,表現在面上就是用上排牙齒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那幾乎咬出血了,但他不在乎,這樣的疼痛根本不及他內心過於巨大的情緒。
「我很……感謝,以及……」糟糕,不行,不能這樣,他總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艾凡稍微往前傾身,原先看著對方的視線往下移之後,他才用堅定到幾乎快把自己逼死的語氣說出他這段話最大的重點。
「如果你、希望我是個Beta……那麼我願意——我願意到死之前在你面前都是個Beta,到死之前……!」
對不起,我沒辦到。
他以氣音補上最後一句話,而說完這句之後他就覺得自己耗盡所有力氣了。
是啊,他又沒成功了,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到底唾棄了自己多少次,看,就連當初說要瞞到下船前都沒有辦到——艾凡這次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他發現自己的視線變得好模糊,有什麼東西一直自臉頰滴落,這樣真的太難看了,但他忍不了,他好累好難過好想笑好悲傷好痛苦,而他不認為眼前的人有辦法接住他這個他人難以理解的自殘心態,誰都沒有那個義務要來接住他。
拜託轉身離去吧,他如此乞求。
拜託無視他的哭泣吧,他如此乞求。
拜託將他視為惡人吧,他如此乞求。
這絕對是艾凡.涅梅特應得的,他不希望亞當在看到他如此哭泣之後被罪惡感束縛住而來勉強自己安慰他,那他還不如不要,還不如對方永遠離他而去,哈啊……
他的這些沉重根本不該由他人承受啊,他該自己處理掉全部的——
所以討厭他吧,這是他的報應啊。
看見音樂家更加用力地扯著髮絲和衣服時他已經很想上前阻止,但對方接下來簡直是用靈魂訴說的自白讓亞當完全動不了,完全——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該來的事態蔓延,看著眼前壓抑好久的完美崩解,露出裏頭的柔軟脆弱。
亞當這才知道,原來艾凡.涅梅特是如此厭惡自身的第二性別,那看上去比身為Omega的他還甚。
即使對方沒有說出原因,但音樂家此時聲嘶力竭的道謝和悲傷,讓同樣身為人和對方朋友的亞當,深深感受到對方幾乎是巨大的、沉重的、煎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是那種浮誇的傷心欲絕,不是那種悲壯的痛不欲生,能更好解釋亞當目前內心感受的完美形容是心如刀割。
是,他對音樂家好友的在乎,讓他在看見對方咬著下唇壓抑卻仍徹底崩潰時,感到扎心般的隱隱痛苦,共感帶來的窒息感宛如被劃下傷痕難以忽視。
而他只是旁觀者就有如此感受,那麼對方正承受多大的情緒波動?
亞當好像終於知道為什麼音樂家總能這麼優雅冷靜,除了從小的教養得體,肯定也花費不少力氣才能將所有情緒內斂掩蓋。
以至於此時被戳破那層掩飾,溫和的音樂家只能被迫顯露真正的價值觀,被迫揭示真正想說的話,被迫展現他的真心,滿載的情緒終於無法承載而潰堤。
艾凡正向自己打開心扉,那看起來很痛——亞當不禁想起丹佐喜歡的心靈導師拉姆 · 達斯(Ram Dass)曾分享過:打開心房總是痛的……這總是會痛——但若深究痛楚,就會知道你經歷的是愛。
此時此刻,他在艾凡身上感覺到太多,不管是痛苦、悲傷、還是為了友誼隱瞞的那份深刻執著。
亞當此時此刻也才終於知曉,艾凡有多麼想成為Beta——比任何人都還想。
或許自己的錯認,恰好成為對方短暫的綠洲,他不敢說是救贖,但看艾凡崩潰也要道謝的模樣,他就知道這段友誼對音樂家來說有多麼重要。
當發現對方臉上變得一蹋糊塗,在亞當自己意識到前,他早已走上前無聲地張開手臂,將對方緊緊擁住。
他結實的臂膀牢牢環住對方,寬大手掌分別覆在肩膀和背脊,胸口貼著對方傳來明顯暖和與心跳,下頷靠著那輕輕顫抖的肩上。
好吧,亞當閉上眼。他終於確定,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拔腿就跑——
因為他的確還想繼續和艾凡.涅梅特當朋友,雖然或許他還了解的不夠深,但他真的,真的很想讓彼此都成為更重要的朋友——
而當他這麼想時,第二性別的事早已不足掛齒。
「……我現在……知道你恨死Alpha了。」亞當在音樂家好友耳邊低聲開口,表示他的理解和接受。他深吸一口氣,手掌輕拍著幾下對方的背,「但我希望,你到死之前像這樣就好……我說真的,艾凡。」
亞當的語氣溫柔平緩,但環抱的力道和溫暖不減,接著他只是沉默,剩背上的手掌緩緩輕撫,希望能平息對方潰堤的情緒。
亞當.路易士的擁抱就像浮木一樣。
艾凡在來的及思考為什麼對方還願意走向自己之前,思考對方為什麼不繼續責怪自己之前,就用原先緊緊扯著自己的雙手攀上對方的背。
他當然不可能抓傷對方,只是儘管沒有抓傷,想必對方也能感覺到他用上非常大的力量在揪對方背部的衣物,揪結到布料變形但他卻鬆不開手——他剛剛就是用這樣的力道在抓自己的。
他不應該這樣的,明明對方身為Omega應該會活得比他更辛苦,他不應該這樣的,然而事實證明他早就需要有個人來給他一個擁抱,而方才那些崩潰的確還不是全部。
艾凡在抱緊亞當之後又將自己的臉埋進對方肩頸處的衣料裡,想必眼淚很快就能弄髒衣服,但他放不開,真的放不開。
悶悶的哭聲聽起來像吶喊,那當中夾雜了不少的對不起,所有他會的語言的對不起,像是為他目前的所作所為以及他這個人的存在道歉。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想法太尖銳太過頭太自卑,但他暫時無法控制自己不去這麼想,艾凡現在只覺得亞當願意選擇接受他所說的,還有那句希望,簡直溫柔的匪夷所思。
……如果真的像對方說的,他到死之前像這樣就好,那麼他是否真的、真的可以……
「亞當……」他想他現在完全說不出太過濫俗的道謝,所以他只能邊哭邊用那個泣不成聲的聲音支離破碎的說,「能認識你真的……太好了……」
能夠在這艘船上認識你太好了,儘管對方是不知情的,但他確實在與對方相處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的獲得他從來沒想過此生還能得到的喜悅。
包括現在這個擁抱,還有對他說的彷彿可以不用再逼自己的話語,能得到這些真的太好了,儘管他最後還是要回到那個讓他備感鬱悶的現實,但現在能夠得到這些真的、真的太好了。
他真的不後悔上這艘郵輪了,此時產生的心情讓他覺得必須把握剩下在油輪上的假期,這也許是他最後、最後能夠感到開心的日子了。
然後他要做好準備回義大利,告別他留戀的所有美好——包括亞當.路易士。
他相信自己做得到……他相信。
音樂家抓住自己的力道大到令人絕望,亞當的心宛如被緊緊揪起般屏息,他可以感覺到背後的外套被扯得變形,肩上布料很快地被溽濕,還有對方緊緊倚靠著自己,模糊地道歉和一些他聽不懂但肯定也是道歉的語言。
他不知道艾凡過去承受了什麼,但肯定不好過,肯定不是順遂人生會有的反應,明明是知名的大提琴家、明明是個Alpha,此時卻埋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像個孩童,難以維持平常的優雅自持。
亞當不捨地皺著眉頭,緊閉雙眼讓下頷倚著對方肩膀,當背後攥起的力道變大時,為了讓對方安心,他也回以幾乎要把音樂家揉進懷裡的回擁,像是想將對方所有的顫抖和不安全都帶走。
第二性別什麼的全都見鬼去吧,他們都想當Beta,卻差點毀了這段友誼,而他真的、真的不想這樣,亞當難受的想。
好友發自內心的話語,讓金髮演員胸口的情緒隱隱鼓脹,因為他完全有同樣心情、相同想法——與艾凡.涅梅特這段時間的相處,雖不是什麼轟轟烈烈,卻是愉快溫暖、令人回味無窮的美好回憶。
「……我也是。」他低聲同意對方的心聲,語氣真摯,「晚餐時我說過類似的,你懂的……不過,我永遠願意為你多講幾次——我真的很開心認識你,艾凡。」
他的人生看了不少來來去去的朋友,為了生存和不跌倒受傷,與人深層交心的場合變得極其難得,說出心裡話既尷尬又痛苦,如坐針氈,在不了解他人之前,許多人會選擇稍微保留自己作為上策。
所以亞當很高興,他與音樂家好友此時能將內心話說出口,將一些真實坦露給信任的人時,是多麼、多麼令人觸動的事。
少了分化,或許他們都能活得更輕鬆一些。但亞當想相信,從此之後他們的友誼仍能長存。
而幾乎是貼近肌膚的相擁,讓亞當很快嗅到一股不合時宜的氣味——高雅、柔韌的果實釀造後的芳香,是屬於艾凡的紅酒氣息,還因為本人的情緒波動,氣味一反常態地變得十分濃郁香醇。
糟糕——亞當想,他知道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演變得如何,但仍牢牢攀附自己的高大音樂家仍在情緒中難以抽出,對氣息的溢散毫無察覺。
金髮演員瞇起眼,判斷數秒後決定繼續保持不動,畢竟……畢竟此時的艾凡.涅梅特,看起來是多麼需要這個擁抱。
於是他需要努力壓下音樂家的氣味充斥自己全身時帶來的熱度,亞當突然覺得艾凡的紅酒味好聞極了,那是他以前從沒深刻感受過的,這時他才猛然想起——對啊,艾凡是Alpha,而他是被Alpha短暫標記。
難怪舞會那晚,他的生理反應能被快速壓下,那股難以忽視的詭異感都不是錯覺。
就像此時,即使身上的Alpha哭得亂七八糟像個嬰兒和爛泥,散發的費洛蒙仍溫和、強勢的牢牢捕獲自己,金髮演員感覺到臉和耳根漫上一層紅,身體深處蔓延的騷動像是都再提醒,他正被這名標記自己的Alpha本能地吸引。
亞當對這種感覺很彆扭,畢竟對方是朋友,剛剛還經歷過崩潰和說過心裡話。但他沒有放鬆擁抱力度,甚至順著對方的力道倚靠,亞當忍不住偏過頭埋在艾凡的肩膀,調整呼吸的同時輕輕嗅著紅酒氣息,狡猾地利用對方需要自己的時刻,任自己稍微沉浸在音樂家帶給自己的安心。
他在聽見對方說起也高興認識自己時笑了幾聲,不是稍早前那個瀕臨崩潰的笑聲,而是有點開心但因為他哭的很誇張所以有些悶沉的真摯的笑聲。
艾凡能感覺到自己的眼淚還在流,還在抽噎,但被這麼緊緊回抱住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情緒比預想的還要快平息。
他終於意識到亞當並沒有因此轉身就走,本來還想等對方離開之後好好收拾自己的想法現在全部都被溫暖給取代——艾凡不曉得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但他的確知道自己現在、也許之後,也會稍微變得依賴亞當一些。
那當然不能太過頭,然而在看到他這麼沒出息的模樣還願意抱住自己,他想,自己也許再也沒辦法在亞當面前總是優雅了。
但沒關係,沒關係……正如先前幾乎每次相遇一樣,艾凡在亞當面前總是放鬆,總是在出糗,而這幾乎等同於對他的救贖了,他真心這麼想。
音樂家慢慢的平復心情,慢慢冷靜後放鬆了手勁,還有意無意的試圖將對方的西裝外套拉平,然後再輕輕的抱回去,直到他在吸鼻水時聞到那個熟悉的紅酒香。
啊、對啊,他平常都收著自己的味道,他當然會積極的意識到自己是個Alpha,而他早就知道亞當是Omega,這讓他有些懊悔怎麼這顆腦袋如此後知後覺——
艾凡主動先放開了亞當,一隻手扶著對方肩膀一隻手用力的抹掉自身面頰上還在不斷掉下來的眼淚,利用眼淚沒有模糊視線的短暫時刻觀察到對方不比舞會後但也確實稍微泛紅的臉。
「抱、抱歉……」他看起來有點慌,這次迅速的用兩手把淚水隨便抹一抹再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後,微微低下頭,「我……我收一下味道……等我一下……」
「啊……還有、那個、你有帶抑制劑嗎?等我一下我再去把冷氣開強一點,還有那個空氣清淨功能也……」
艾凡說話還是有點抖,沙啞成分大概不少,而他在斷斷續續的說話期間還在不停的擦眼淚,答案都還沒得到,連話都還沒說完就立刻急匆匆的跑開,先是到冷氣面板旁邊按了好幾下降溫按鍵,手忙腳亂的切出空氣清淨功能後又手忙腳亂的往廚房跑,自己先吞了不少抑制劑,再多裝一杯水。
跑回亞當旁邊時周圍的紅酒味感覺已經變淡不少,能看的出來音樂家沒有太逼迫自己,畢竟他的臉其實跟亞當比起來還更糟,哭到泛紅的面色還有半乾不乾的淚痕都一團亂。
艾凡就這樣有點傻傻的把杯子往亞當面前遞,眼神往下並且還往旁邊飄,看上去也許比對方假面舞會過後的模樣還要更像被訓斥一頓的小孩。
他單手揉了揉眼睛,突然想到其實他根本不確定亞當有沒有帶抑制劑,誰叫自己剛剛慌慌張張的馬上跑去做其他事,這讓他再度開口時顯得底氣不足。
「那個……你要喝點水嗎……?」
他當然有帶抑制劑——亞當似非似笑地看著對方慌忙的背影想著。
音樂家一離開,那股壟罩他的紅酒香氣像被攪開般往外溢散,包括早已蔓延的啤酒香,差一點微醺的亞當頓時感到輕鬆,畢竟再繼續下去,他的生理反應可能會更加失控。
趁對方去忙,金髮演員後腰倚著沙發,稍微整理有些凌亂的西裝外套,將頭髮隨意往後梳,用手掌抹了抹臉提振精神。
他心跳稍微平復,卻仍能感覺到臉頰的微熱和逐漸升溫的身體,而只不過因為一個擁抱罷了,他無奈地想,才一個擁抱就把他變得像個需要開冷氣的病人,他真心不喜歡這樣。
音樂家回到客廳,有些狼狽的模樣讓亞當抿起笑意(他忍住了更多),他從口袋拿出藥片剝下幾顆,放在手掌上給對方瞧瞧,同時將藥服下,接過水杯時說句謝了,而微彎的笑眼盯著對方。
「你還好嗎?」金髮演員喝了幾口,倚靠著沙發靜待藥效發揮,他輕偏著頭,緊繃的情緒解除後,讓他的嗓音有些慵懶放鬆,「我們大音樂家看起來真慘——待會記得洗把臉。」
「我在想,讓現在的你睡我那間破爛客房,有點……太不人道了?我也是會心疼的。」
亞當摸了摸鼻子,低笑著打趣,「待會你也睡這吧?當然,我是贏家嘛,願賭服輸,今晚床歸我,你的話……沙發不錯?看起來比我客房那張還舒適哩。」
今晚艾凡哭得像雨天裡的流浪狗,脆弱又讓人心軟,他一點也不想讓這樣的音樂家睡在那間破客房,那會讓對方看起來更加可憐——亞當想。反正他有這房的床睡就好,不如也讓艾凡睡得舒服些,於是他決定改了賭約。
總之,亞當露出一個「你覺得呢」的微笑,跟以往有些不正經,卻蘊著一絲溫柔。
艾凡沉默的點點頭,接著在亞當提及賭約時訝異的張了張嘴,但聲音沒成功發出來。
他本來以為……應該說願意給他擁抱就是極限了,太過悲觀的想法讓他還做好心理準備也許他們會漸行漸遠——但事實不是這樣嗎?
這讓他覺得有點開心,但是又有點擔心,實際上在擔心什麼不曉得,畢竟他現在控制紅酒味的能力已經回歸正常水準,淡到聞不太到,唯一沒辦法立刻修整好的就是亞當所說的臉,當然還有那個現在只要開口就都是鼻音的嗓子。
艾凡這次抬起手,用袖口又多抹了幾下眼角,慶幸自己眼淚已經乾的差不多之後他才帶點疑惑的看著對方。
「……沒問題嗎?我去睡內側客房也完全沒關係的,」那個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他現在其實笑不太出來,但神情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呆愣,「而且我還覺得直接讓給你睡三天也……」
亞當聽到對方提出三天的交換愣了愣,光想到睡醒就能看見豪華落地窗外的海景,讓他必須承認這個提議十分誘人。
「真的?三天……」金髮演員明顯因為心動而猶豫,但他還沒有那麼厚臉皮(至少目前如此),內心掙扎一番後他擺擺手,「只是個小賭約,我還沒那個臉皮讓你睡客房三天哩……總之,今晚你睡這裡吧,我堅持。」
這段話後是短暫的沉默。是風暴襲捲徒留的斷垣殘骸,和毀壞後的一片寧靜。而亞當像是突然被落地窗外的月光吸引,轉頭凝視海平面上的夜空。
他想到先前艾凡也在同樣的月光下為自己獨奏,優雅的神態和沉靜的曲調令他印象深刻,在心頭久久縈繞——亞當能感覺身上熱度逐漸褪去,胸口卻因為這段回憶感到暖和。
他們在這艘郵輪上,有太多有趣又美好的回憶了。
「……艾凡,」亞當視線落在窗外的夜景,瞇起的眼卻顯示他在試圖說點什麼,「雖然我前面……關於標記的事——話說重了些,」他下意識摸了摸後頸,指腹擦過貼布下已經結痂的咬痕,「但……我還是真的很感謝你願意幫我……也很高興幫我標記的是你。」
「至少我現在更了解你了,」他看向對方,勾起一個輕鬆的笑,「了解一個人永遠不遲嘛。」
艾凡立刻對對方所說的堅持妥協——應該說他現在也沒辦法負荷太多的思考,既然對方決定如此,那麼他相信這就是最好的方案,所以他又給了一個沉默的點頭,神情看上去什麼都沒想,但看了沙發一眼,就算他接收到對方的意思了。
接著在這段沉默中他也什麼都沒想,就只是放任思緒全部跑光,直到亞當又開始說點什麼。
他每個字都有聽進去,然而緩慢的思考讓他在幾秒後才理解對方所說的意思。他們不會漸行漸遠的,至少在郵輪之旅結束前,不會的,艾凡相信在這段談話過後,下次、即便剛剛發生那些事、他下次還是能夠擁有勇氣與亞當打招呼的。
所以音樂家在認真的凝視對方的雙眼後,稍稍擰起眉頭,並給出一個他現在已經可以負荷的了的笑容,而那當中毫無虛假。
「嗯,我知道了。」
他也想說點感謝,但最終他覺得這樣還是有些窘迫且流於濫俗,於是打起精神之後他只是與平常一樣挺直背脊,一手又背回身後,只餘一手在身前,並且比了比門口。
「那麼……你要去拿一些私人用品嗎?我可以趁這段時間把我需要用到的個人物品拿到客廳,也搬一下備用棉被之類的。」
艾凡稍微斂下眼,若是忽略他的眼角泛紅,這時候的神情也許已經非常接近他平時冷靜的模樣了,就連微笑也是。
「還有你想使用這間房間的浴室的話,我完全不介意,而且我沒有泡澡過,你想使用浴缸也沒問題。」
音樂家的笑容讓亞當知道對方稍微放鬆了些。
這樣的發展挺好的,他們的友情依然健在。雖然被隱瞞不好受,但對方的潰堤讓他知道自己需要想得更深,背後的箇中原因等音樂家狀態好一些,自己或許有機會能知曉。
而現在,他很高興自己更加認識了艾凡一點。
於是,亞當也回給他的音樂家好友愉快且輕鬆的笑。
「好啊,我回去拿個充電器之類的。」他點點頭,原本想著要拿什麼物品的思緒,被豪華房間的浴缸完全吸引。
「老天——當然!」金髮演員眼睛一亮,語氣驚訝帶點興奮,「你居然沒有泡澡,太浪費了!既然你不用,今晚就給我享受囉。」
亞當從沙發邊離開,將水杯放回桌上,動身前瞧了眼好友恢復平靜的神情,連微笑都與平常的溫和無異,唯一能證明剛剛的情緒波瀾是那雙泛紅的眼眶。
唉,他的音樂家朋友也太有自制力了。
「艾凡,」亞當正對著對方,大大地張開雙臂,瞇起的笑眼有些淘氣,向對方露出隨興的笑,「要不要再來一個擁抱?可別拒絕我喔。」
對方單純的因為能夠用到高級浴缸而開心的神情讓他忍不住像平時那樣讓手擺在嘴邊,輕輕的笑了幾下,但沒有多附加什麼玩笑或是回話,而是單純的以微笑以及簡單的對視表達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的同意。
接著,他在對方張開雙臂時再度驚訝的差點讓笑容消失。
艾凡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回什麼,但在回過神來後他才覺得自己應該要表達點什麼的,然後他想起來今天到現在為止他似乎都還沒有跟對方道謝——不是針對把他認成Beta這部分,而是對於今天晚上亞當所給予的一切。
這似乎是個好時機,所以他在躑躅片刻之後靠近對方,用輕柔到有些過分的力道讓雙手自對方的腋下而過,撫上對方的背。
音樂家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自信不會讓任何身上的費洛蒙影響到對方,他抱的很溫柔,下巴也是輕輕的靠在對方的肩膀上,方才在抱上去前給對方的最後一個神情是柔軟至極的笑容。
「謝謝你,亞當。」這聲嘆息很輕,但聽得出來當中蘊含的情緒很多,那談不上複雜,就只是誠摯的感受過重,而除了讓它聽起來很輕鬆之外艾凡想不到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這個感謝不要過於沉重但又飽含情意。
音樂家的環抱溫和又輕柔,與第一次的擁抱相差甚遠,方才幾乎要把他的外套和他的心撕裂的那股力道宛如錯覺。
於是亞當也輕鬆地回抱,甚至用符合個性的方式,調皮地收緊力道再放開。
「沒事,艾凡,你還是很酷,」他輕抬下巴抵在對方肩上,被這樣誠摯的道謝讓亞當低低笑出聲,「不過嘛,我的心被你傷透了,所以下船後別忘了請我吃飯喔。」
一如往常,亞當在開完玩笑後自己笑出聲,還誇張地拍了拍對方的背。
他們稍稍感受彼此相擁的溫度,不用太長,亞當便緩緩鬆開手,結束今晚第二次擁抱。
這次的擁抱簡短輕快,幫方才些許沉默的氣氛用友好又輕鬆的方式落幕。
興許是氣氛變好,亞當的天性又開始作亂,他還想開點玩笑(他怎能放過調侃的機會)。亞當刻意往門口走沒幾步又像想起什麼般,轉身叫住音樂家。
「嘿,艾凡,還是——你待會過來跟我一起睡?」
金髮演員故意看了眼身上外套的一邊肩膀上,那灘被淚水浸濕尚未乾涸的大片水漬,他抬頭看著好友露出頑皮的笑,「如果你睡不著,我的肩膀可以再借你一次,畢竟它們這麼好用——總之,你需要的話不用客氣,兄弟。」
「……如果我跟你一起睡的話,感覺我不只要請你吃飯,連副卡都要幫你辦了才夠呢。」對方的玩笑讓他感到無奈,但他實際上也是因為這幾個玩笑笑出來,而且也有辦法回敬了。
但在對方走出門前他還是又說了一次謝謝,畢竟對方都先說不用客氣了,那他稍微遲些的補上道謝也不為過吧?
艾凡於亞當暫時離開後呼出口氣,他有預感自己今晚可能會睡不好,但這不成問題,現今的情緒也並非全然負面,讓他開始搬東西時腳步正常但又帶點輕鬆。
老實說若是亞當方才有進到他的房間,也許能發現一絲不茍的模樣與客廳相差無幾,只不過多了幾件衣物疊的整齊放在床尾椅上,雜物也擺放整齊的像是這個房間的一部份。
當音樂家搬完東西且先隨便洗把臉後,金髮演員差不多回來了,他理所當然的將浴室讓給對方先用,而他自己就坐在客廳斜倚在尚未鋪開的整齊棉被上看電視。
他並不介意對方真的使用浴缸好一段時間,亞當的放鬆使用讓艾凡想也許自己即便作為一個Alpha也仍舊讓人信任,也許他並沒有前功盡棄。
而在發呆好一陣子,放空的聽著新聞主播配上浴室的水聲好一陣子,接著輪到他時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冷氣面板上的溫度也早已被他順手調回正常舒適的溫度了,他與亞當到睡覺前的相處似乎都相當安穩,並且也理所當然的會結束在互道晚安。
艾凡在關掉客廳的電燈前對準備實現賭約的亞當微笑,那個彷彿不會消失的笑容配上他標誌性的祝福晚安與撫心禮——他現在看起來真的跟一般時沒兩樣了。
「那麼……晚安?亞當,祝你今晚睡的安穩,以及那張較為安穩的床鋪能夠讓你好好享受。」
副卡的玩笑很棒,亞當不禁朗笑出聲,眨眼給音樂家一枚說得真好的眼神,背對對方時他隨意揮手回應道謝,搭電梯時還因那句玩笑不時勾起笑。
而讓他真正感到放鬆的,是坐進附有按摩功能的豪華浴缸,身體被熱水逐漸淹沒的時刻。
泡澡之前亞當往熱水中撒了些日本什麼山的溫泉入浴劑(當然都是房間附贈),頓時礦物和青草的自然氣息充斥浴室,亞當舒服地閉起眼,沉浸在熱水中緩緩伸展四肢,一整天緊繃的肌肉獲得解放,蒸氣舒緩了他繃起的神經,連內心某些情緒都被暖和而緩解。
所以說,泡澡是被推薦的抒壓方式不是沒有道理,對亞當來說泡澡可是個神聖時光,一想到丹佐和凱特每晚都能有這種頂級享受,亞當不禁在內心羨慕得要命。當然還有艾凡,放著這樣好的設備居然不用簡直暴殄天物——
一想到那名音樂家,亞當將頭靠在浴缸旁,仰頭看著天花板,任無關的思緒飄散。他不禁想著方才發生的事,對方的眼淚和崩塌都仍歷歷在目,回憶片段讓他在熱氣蒸騰下楞神發呆,幾乎要忘卻時間。
當他走出浴室時雙頰泛紅,明顯泡得有點久。但亞當心情挺好,套了件浴袍靠著沙發隨意和音樂家聊了幾句,便走到陽台吹著海風欣賞月色。多虧這個賭約和音樂家好友的大方,他才能欣賞到在內側客房見不到的風景。
熄燈時刻,他發現艾凡看起來好多了。面對一如往常地撫心禮,亞當露出輕鬆的笑。
「晚安,艾凡。」
他腦中竄過一些「希望那張安穩的沙發也能讓你好好享受」之類的打趣,但亞當沒有說出口。
或許單純他覺得疲倦了,或許他不想破壞這次互道晚安的溫暖氣氛,又或許他覺得這樣結束一天便已足夠。
亞當對臥室的第一感想是整潔過頭,連私人雜物都放置得整齊條理,他默默覺得對方平常模樣穿著端正乾淨,有點潔癖似乎又不怎麼讓人意外。
極淡的紅酒氣味不斷彰顯房間主人是誰,亞當稍微觀察一圈,便愉快地躺上那張又寬又軟的床,發出滿足的嘆息,喬了個舒服姿勢滑起手機。
他跟丹佐分享今天去賭場贏了許多籌碼的豐功偉業,還有晚上挺不錯的排餐,卻沒有提到晚上他不睡內側客房。接著有20分鐘他都在看網路廢片樂呵呵笑。
睡前滑手機的習慣該改掉才行——半小時候,他會後悔地如此想著。
關上燈,亞當仰躺在床上,將手肘置在後頸,稍微偏頭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夜景後便閉上眼。
一天的疲倦和柔軟的床鋪會讓他很快入睡,亞當是這麼想的。
但很快,腦中某些思緒爭先恐後地竄進腦海,就像過往無數夜晚令人逐漸清醒,夜有所思完全是許多想要有個良好睡眠的人的夢魘。
亞當試圖入睡。
他翻了身改為側睡,側臉靠著鬆軟的枕頭,讓他恰好每次呼吸都能嗅到熟悉的氣味。金髮演員愣了愣,像是感到安心般閉上眼,他不禁輕輕嘆息,下意識將臉埋進去有些貪婪地嗅了幾口。
回過神後,亞當像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蠢很噁般皺起眉頭,但他並沒有換別的姿勢。
他正睡在艾凡的床上,亞當想,對方還是短暫標記自己的Alpha。
但……那又如何?他很快在心中碎念著(自己),因為他察覺到那股焦慮心情。
他確定心底這份莫名焦躁,與對方的Alpha身分無關。他的確因對方今晚的坦承感到驚訝,但亞當不覺得知道對方真實的第二性別後,彼此之間的友誼關係會有什麼變化。
畢竟他身邊也有Alpha友人,現在艾凡在他心中的身份,只是從很會拉大提琴的Beta朋友變成很會拉大提琴的Alpha朋友罷了,對他來說沒有差別。
一定是這樣。
海風的涼意逐漸讓他感到有些寒冷,但亞當沒有起身將落地窗戶關上,而是拉起棉被蓋住身體,還捲了一些抱在懷裡。
而棉被主人溫和的紅酒香氣又再度充盈了他。
環住棉被的實感,讓他有種仍在擁抱艾凡的親密感和錯覺,為此他感到有股難為情的心跳,無來由的。
亞當知道,那興許是被標記帶來的吸引,讓他生理上渴望能再多碰觸標記者一些,讓他此時像不安的孩童需要緊緊抱著自己的玩具才能安心入睡。
而這讓他十分困擾,他……他並不想對朋友有這種感覺,真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在不得已的狀況下寧願找炮友短暫標記,也不願讓親近的朋友包括童年好友丹佐這麼做。
但亞當內心知曉,他對標記者的選擇又有些微妙考量,畢竟自己曾對音樂家說很高興是對方幫他標記,而那的確是他的真心實意——如果是丹佐幫忙,他才不會說出這種話哩,但要說為什麼有所差別……
接著,亞當終於意識到,自己此時滿腦子都是那名優雅的音樂家。
於是他又大大翻了身,因為睡不著而焦慮又無奈地緊閉著眼,像是放棄思考般長吁了一口氣。
他很高興此時身邊沒有別人,也不用擔心有人突然無禮的進房,這樣就不會有人看見自己整個人正埋在艾凡.涅梅特的棉被裡,試圖將自己包得更緊,因好聞的紅酒香醇滿盈全身,而感到隱隱的興奮、焦躁、憂鬱、愉快和安心——
……老天,他居然用這麼多矛盾的詞來形容這時的情緒——
這一定都不是真的,他彆扭的想。
亞當寵寵杜賓犬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這樣他怎能睡好?亞當只能又滑開手機,放了首音樂家演奏的古典樂曲,試圖讓自己入睡,他想著,這總該有用了吧,他可是靠著艾凡的演奏度過許多船上沒有窗戶的難熬夜晚呢。
但那似乎變得有些反效果,他的五感再度被屬於音樂家的東西包圍,亞當翻來覆去,始終無法趕跑腦中過多的思緒和內心的騷動。
他甚至又想起稍早音樂家失控的淚水,和緊緊環住自己宛如抓住什麼的擁抱。
最終,他不確定自己最後是怎麼睡著的,亞當只知道自己明明睡在柔和舒服的頂級床鋪,卻遇到所有人類在夜晚入夢前最怕的事——
徹夜失眠。
艾凡在與亞當互道晚安之後並沒有馬上關掉客廳的電燈。
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電燈開關好一陣子,接著才像是想起來自己該做什麼一般,按下去,讓整間客廳只剩下落地窗外淡淡的月光。
說實在話他到關掉光源的那一剎那才發現自己的微笑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但剩下的表情既非嚴肅也非悲傷,就只是單純的什麼都沒想——那樣的感覺很舒服,卻又有一絲疲勞感,他想這大概是大哭一場之後暫時留有的後遺症,也許明天醒來之後就會好得差不多了,然而等到他走到沙發邊,掀開這套備用棉被打算將自己包起來悶頭睡時,他突然發現方才意識到自己該休息並非好事。
事實證明他的腦袋在抓回思緒之後就會開始忍不住去思考他以往的所作所為以及無法避免的開始反省自己,包含那些他隱隱在逃避的心緒,全部都會在如此寧靜的時刻襲來,而這完全無助於他的入睡。
於是他想起來自己總是會在睡前多喝一杯紅酒,至少對部分人來說,這麼做能夠促進睡眠,而艾凡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一如既往的去拿了房間內附有的吧檯裡的紅酒,開了一瓶,裝一杯,一飲而盡,接著又躺回沙發上。
然後他就發現這樣根本沒有用。
音樂家再度爬起來,坐在沙發前跟那瓶以往總是能幫助自己的紅酒乾瞪眼,最後心一橫,在不開燈也不驚動房間裡的人的情況下開始毫無節制的喝酒。
他真的沒有自暴自棄,只是想著既然思緒這麼多,那麼他就乾脆把那些通通想完,順便配酒喝,看能不能把自己逼到入睡得了。
艾凡開始想自己到底為什麼當初不直接跟亞當說清楚。
那是一切錯誤的原點,儘管亞當方才的所有表現都相當體貼,但這無疑是讓事情變得如此嚴重的起點,他對於自己被認成Beta感到無比歡欣,他想,是否自己該承認他就是跟那群噁心的生物擁有同樣的生理構造?而那會讓他更願意承認自己是個Alpha?
但毫無疑問的,他接下來會繼續將身為Alpha的特質抹去,這題無解,下一個。
艾凡開始想自己到底哪裡瞞的不好,也許自從答應賭約起就是錯的、不,那這樣追溯起來會演變成他們從一剛開始就不該變成朋友,當初那些拉近距離的所有行動也許都該抹去……然而實際上就是,他完全、完全不想跟對方漸行漸遠。
所以這題也無解,下一個。
艾凡開始想今後他是否要跟亞當保持距離……物理上的保持距離,不是不打招呼不傳訊息的保持距離,他平時當然有意識的在認知自己是個Alpha,會影響到Omega的物種,平時的自制力也永遠維持的完美,所以……他是否要為了亞當的觀感而保持物理上的距離?
但他又不可能直接問亞當說要不要保持距離,問下去超級奇怪。
好吧,所以這個也無解了,再下一個。
艾凡開始想……自己是否還想回義大利。
從前面那些自我懷疑的問題跳到這個攸關未來的話題似乎太快,但艾凡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喝光一整瓶的紅酒,感到有些醉醺醺的同時卻發現腦袋奔馳到另外一個次元,想法沒有停下,所以他要再去多開第二瓶嗎?
好,賭下去吧,第二瓶,管他要懷疑自己到什麼程度,喝下去就對了。
回到剛剛那個問題,內容是什麼、對,回義大利,艾凡邊拿了第二瓶打開瓶塞邊想,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想回義大利了。
是啊,在郵輪上短時間內得到的快樂已經比他自己所想的還要多很多了,而這大部分都是亞當給予的,所以……
音樂家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有點奇怪,他明明沒有聞到啤酒味,他身為標記者理應不會在此時此刻因為現在睡到床上的人而受到任何影響,但他卻在想到給予以及告別時感到內心刺痛。
方才緊緊抱住對方時他也有那麼想,艾凡認為當時的自己不夠理性,他能忍受在那個時刻的自己擁有那些過於情緒化的想法,然而現在……難不成他已經喝醉了嗎?他看了一下第二瓶剩下的量,還有一半,而他剛把手上那杯乾完,所以他原來的酒量有這麼……普通嗎?
還是說他的判斷已經失準了,音樂家現在才發現至今所有他拿出來配酒喝的問題全都跟亞當有關,其實他應該是要反省自己怎麼可以變成這樣,怎麼可以哭怎麼可以抱著亞當不放……好吧,又跟亞當有關。
艾凡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弄亂頭髮,當然不是因為亞當的緣故,而是因某些他不想面對的理由。
把第二瓶喝完之後要喝第三瓶嗎?喝到宿醉嗎?直到他真的擁有睡意?這樣行嗎?而他在這麼想的期間已經又倒了好幾杯,徹底將第二瓶喝空,全都是一飲而盡的態勢,稍微有些用力的把杯子壓回桌面上時他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費洛蒙氣味就是紅酒,然後他就用這種味道去臨時標記亞當——
真是夠了。艾凡對自己感到生氣,繞來繞去都是那幾個詞,Alpha跟亞當跟Omega,他完全不想去深掘自己到底為何怎麼思考都會陷進去這些詞彙裡,應該說要想可以,但不是在自省而是感到焦躁跟對自己生氣真的讓人覺得很煩。
他終於開始覺得昏昏沉沉了,謝天謝地。艾凡懷抱怒氣的把那兩個空瓶以及空杯推遠了一些,轉頭就往沙發上縮,這次是真的用棉被把自己捲成一坨,試圖用滿滿的生氣填充腦袋而不去想其他事情。
——要是未來有機會想起,艾凡大概會知道其實自己老早就知曉根本的原因是什麼,只是他不想面對而已。
然後這一切造就下來的結果就是音樂家隔天起來,絕對會宿醉,絕對。
理所當然的,亞當睡得不好,簡直是差極了。
他很少徹夜失眠,那讓他在被微溫的陽光照醒時感到些許驚喜,接下來卻全都是未休息完全的深深疲憊感,和在淺層睡眠中反覆做零碎的夢境。
例如夢中凱特擺了個性感火辣的姿勢,像在拍MV坐在他的車頂上搔首弄姿,腦中響起有著挑逗旋律的迪斯可元素EDM,而背景全是嗑了大麻會有的七彩光芒。
接著艾凡突然出現抱住了他,哭著說對不起自己其實不只是Alpha,還是美國影帝艾爾帕西諾最好的朋友,讓夢裡亞當用震驚和崇拜的表情說去你的艾凡比起你的第二性別我更想知道這件事老天艾凡涅梅特你為什麼不早說——
最後亞當無奈地判斷,再繼續躺著也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怪夢,似夢非夢卻睡不下去的感覺很糟。於是他坐起身,甩了甩頭試圖清醒,隨手套了件白色短袖內衣,手掌抹了抹臉讓視線聚焦。
亞當寵寵杜賓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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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間時,亞當還以為那名音樂家早就起床了(他總覺得乖乖牌的對方作息正常),好奇看向客廳沙發,卻見到一團凌亂棉被和明顯睡死的人影。
亞當下意識緩步靠近,最先看見桌上兩瓶紅酒瓶和酒杯,他輕輕拿起發現兩瓶被喝得一滴不剩。這傢伙喝得真多,亞當皺眉的想。
他的注意力被沙發上的人吸引,音樂家睡得渾身酒氣,髮絲和衣服有些凌亂摺痕,看得出對方昨晚跟自己一樣,試圖用某些方式入睡,但不是很成功。
亞當原本想乾脆放著讓艾凡繼續睡,但看對方跟棉被窩成一坨貼著沙發的彆扭模樣,讓他決定至少帶酒醉的友人去床上獲得更良好的休息,而且對方灌了那麼多酒,至少要先喝點水。
他先走去廚房喝水順便洗把臉,接著裝了一杯開水回到客廳,將玻璃杯放在桌上。亞當坐在沙發邊稍微低下頭,瞧著音樂家陷入睡眠的臉,默默覺得看見對方有些失常的一面很新奇。
「嘿,艾凡,」他拍著對方的肩膀,出聲輕喚,「醒醒,酒鬼,你也喝太多了,先起來,你得喝點水……」
他還直接輕拍幾下音樂家的側臉,喊了幾聲匈牙利酒鬼試圖喚醒對方。
艾凡先是皺起眉,稍微動了一下,試圖把自己往棉被裡縮,過了幾秒鐘,才緩慢的發出一聲糊在一起的嗚咽。
「……?」匈牙利酒鬼那幾個詞沒有進到他耳裡,最主要讓他醒來的是肩膀以及臉部傳來的力道——雖然睜開眼睛時,他總覺得自己的靈魂跟肉體沒有真正合在一起。
而他沒有作夢,過於昏沉的腦袋讓他的睡眠一直處在很奇怪的狀態,好像怎麼休息都休息不夠,就連現在模模糊糊的看著亞當,他的思緒好像也轉不太過來……
啊、對,他昨天痛哭一場,然後因為賭約把床讓給對方,接著他因為睡不著狂喝酒,現在應該在宿醉……難怪他在試圖稍微移動頭部時覺得太陽穴很痛,而且全身痠痛,肯定是睡姿不良造成的。
為了表示自己還能辨認出現在到底是誰在叫自己,以及他有理解到情況,艾凡又用還沒開嗓的有些沙啞的聲音開口。
「亞當……?」
他試圖用手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本來想著至少要先坐起來再想接下來要做什麼,然而或許真的是五感太過遲鈍,艾凡並沒有抓好沙發邊緣跟自己的身體到底距離多遠,所以他這樣毫無防備的撐下去的結果,就是手直接從沙發邊緣空虛的滑掉。
緊接而來的就是他上半身脫離棉被的懷抱,面朝下往地面上趴,額頭直接嗑到地板,慶幸地面鋪著地毯,至少聲響沒那麼大,但現在就是上半身游離在沙發外,再多點時間就會整個溜下去跟地板親密接觸,而他還有一隻腳一半留在沙發上的狀態。
——好像沒有很痛,艾凡暈暈的想,同時又發音不標準的講了幾個詞例如糟糕或是好想睡之類的,但是他現在一時半會好像爬不起來,於是他就乾脆半放棄的維持這個姿勢裝死,他絕對不是覺得丟臉或是怎麼樣,就只是單純的爬不起來……
音樂家甚至覺得就這樣繼續睡好像也沒關係。
事情發生太快,亞當只能在艾凡撞到地面時脫口喊了句糟糕並趕緊扶住對方肩膀,以免好友整個人失衡從沙發上摔下來。
典型的宿醉,亞當分心地想到知名電影最後大丈夫第一集,主角群在拉斯維加斯的隔天也是醉得這麼慘,跟現在的艾凡如出一轍。
他原本還想問你還好嗎,但看現在的狀況這關心根本白問。而音樂家現在頭下腳上的凌亂模樣有些滑稽,跟平常端莊的形象完全不同,對亞當來說有趣的要命,他努力壓下大笑出聲的衝動,卻控制不了勾起的嘴角,慶幸對方已經醉成一團爛泥看不見。
「天,艾凡——你好重——」他起身碎念一邊用雙手撐起好友沉甸甸的肩膀,醉酒的人簡直就像一團會呼吸但無知覺的肉塊,亞當花了點力氣將失力的好友靠回沙發,再花了點時間把躺姿喬成坐姿,過程他的舉動溫和緩慢,盡量避免過大的動作影響對方。
「嘿,睜開眼看著我,匈牙利酒鬼,」他站在沙發前稍稍彎下腰,觀察著陷入昏迷和宿醉兩者間的音樂家,在耳邊打了幾個響指,「先喝杯水,我就帶你回床上睡,可以嗎?」
亞當開始覺得自己的嗓音溫柔到宛如艾凡寶寶的完美保母,他將水杯遞給對方,仔細瞧著音樂家是否有能力接過水杯甚至飲用。
「還是我餵你喝?」他帶著笑意問,好像只要對方答應他就不介意這麼照顧。
亞當在做什麼他幾乎沒感覺,只知道在耳邊多了幾個朦朧的聲響後,他張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已經好好的坐在沙發上……或者說還算可以的坐在沙發上,畢竟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知覺也沒有到非常平衡,所以在被扶好之後歪掉都不奇怪。
艾凡愣愣地看著亞當的動作,先是消化了一下回床上睡是什麼意思之後點點頭,但接下來的喝水就是難題了。
他的手部肌肉目前還行嗎,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艾凡先是瞇起眼判斷了水杯的距離,兩手伸出去,一手托著水杯底部,另一手努力的抓好杯壁——確實有成功,音樂家模糊的湧現一絲慶幸,接著就把玻璃杯往嘴邊靠。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艾凡並沒有把水杯打翻,他還往前彎身,讓自己的手肘能夠抵著膝蓋,但嘴巴一碰上杯緣,他就用了點力咬住邊緣,眼睛閉上,直接固定不動,彷彿就此睡去一樣。
亞當方才壓抑住的笑意直接破功,他瞧著艾凡像是時間被停格的動作,噗嗤一聲低低笑出來。
「艾凡?哈囉?」他抿著笑意輕喚幾次,發覺對方醉到幾乎無法按照指令行動,於是亞當像拿對方沒辦法般嘆了口氣,伸出手握住音樂家拿著杯子的手,另一手按在對方一側肩上穩住平衡。
「來吧,我幫你。」亞當低聲提醒,握著對方的手背輕倒杯身,讓水緩緩流進對方口中,「慢慢來……對……就是這樣……」
他專注確認眼前宿醉的音樂家是否有順利喝下,也不忘時而將杯子停下,讓對方有個吞嚥的空檔。
餵人喝水這件事真是太蠢了,但亞當覺得十分有趣,他不排斥和好友來點幫忙成分的親密感,看大音樂家成為毫無行為能力的醉鬼十分難得,絕對能成為未來調侃對方的好話題——愛說玩笑話的亞當愉快地想著。
一杯水喝盡,亞當將空杯放回桌上,長吁一口氣站起身叉著腰,看著靠回沙發閉眼陷入醉意的艾凡。
「我們得把你搬回床上……」亞當低聲自言自語,一邊張望四周,徒勞地想找到其他幫手,「好吧!看來你身邊只有我了,睡美人。」
他又幫對方取了一個調侃性質的綽號,而亞當覺得自己取得很好。他彎下腰,讓音樂家的手臂環過自己肩上,而他的手臂從後穿過對方的背牢牢扶著腰側。
「還行嗎?我現在要帶你回房……小心腳步。」亞當低聲提醒確認對方了解後,便試圖讓艾凡從沙發上靠著自己站起身。
亞當的幫忙使的他幾乎毫無障礙的喝完那一整杯水,而且完全沒有嗆到,但艾凡喝完全部之後還是沒有醒……應該說他有意識,但眼睛閉著的感覺太舒服了,因為腦袋放空,現在的狀態特別好睡,他捨不得睜開眼。
金髮演員開始動他的身體時,老實說他也只覺得平衡感嚴重不足,因為眼睛閉著所以暈眩感沒有那麼嚴重,他不大力的抓著對方另外一側的肩膀,在腰際被抓住時下意識的用另一手搓了幾下自己的眉頭,接著就順著對方給他的力道站起來,任由對方帶著自己走回房間。
興許是平時的自制力以及對自己的要求高到有剩,即便是在如此不清醒的狀態他也沒有做出任何意圖使人困擾的行動,沒有耍脾氣也沒有亂講話,頂多只有在最剛開始起身時需要亞當多出點力,而接著把他放回床上後他也沒有亂動。
他能感覺到身體被擺正,對方替他好好蓋上棉被,剛剛躺下床的那一瞬間讓他覺得想吐,但也只是想,躺平之後小小嗚咽一聲好想吐之後他也沒有其餘動靜了,也許現在姿勢端正的躺在床上真的如對方所說,看起來像個睡美人。
重新墜入夢鄉後音樂家當然也沒有打呼等等聲音,除了胸膛的起伏能夠確認他還活著之外,他真的安靜得像個死人——艾凡這次應該能睡得很好了,在躺平並且經歷宿醉之後,但難保醒來他是不是還會頭痛。
唉,真醉。將宿醉的音樂家好好安頓在床上後,他無數次在內心感嘆。
雖是這麼說,亞當看著對方的眼神一直是無奈的笑意和暖意,宛如照顧艾凡挺有趣的。他站在床邊偏頭瞧著好友安穩的睡臉,輕輕嗅了幾口紅酒氣息,確認對方這樣睡沒問題,才關燈走出臥室。
暫時處理完音樂家的宿醉問題,亞當終於能走進浴室好好梳洗,鏡中的他因睡眠不足有些疲憊,但無傷大雅,對常常排戲的他來說失眠一晚沒有什麼。
梳洗完畢的他感到更加輕鬆了些,回到客廳後亞當用郵輪的客房服務叫了早午餐,包括醫護室來的醒酒藥和一些維他命藥丸,他想讓艾凡醒來後再選擇要不要吃。
法式吐司和熱狗挺美味的,他很快配著新聞吃個精光。將盤子往桌面推去時,視線恰好落在空的兩瓶高檔紅酒,顯示音樂家昨晚喝得有多失控。
他大概理解對方為什麼徹夜灌醉,亞當想。
他也知道自己本可以醒來後直接離開,但他無法放著沙發上醉成一灘的音樂家不管,畢竟艾凡是他的朋友。
包括現在,吃飽後的他正待在不屬於自己房間收看電視,那讓亞當頓時有種此時應該離去才是禮貌的想法。
金髮演員思慮了一番,起身安靜地走向臥室,看著陷入熟睡的艾凡在內心衡量一會,才走回客廳沙發待著。
好吧,他決定等艾凡起床再離開,他知道宿醉時最好被妥善照顧,畢竟他人酒醉被嘔吐物噎死的新聞層出不窮,亞當覺得自己必須見到艾凡順利起床,他這個朋友才夠意思。
於是他開始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還把音量調小,想著如果臥室有動靜自己也能發現。他從新聞轉到實境節目,從坐變成斜躺再變成躺姿,從電視看到手機再看到電視再看到手機。
最後他放下手機,視線卻沒有回到電視。與昨晚立場交換,換亞當躺在沙發緩緩闔上雙眼,失眠的過度疲倦讓他開始打盹。
艾凡下一次睜開眼已經到了傍晚。
就算早上到中午再到下午的陽光都不小,還有照進房間,但宿醉使的他根本不會被照到睡不著,楞是一路睡過午餐直達傍晚接近晚餐時間。
這導致他醒來時覺得頭有夠重,有點痛,作息不正常以及宿醉加成讓他的腦袋嗡嗡作響,然而至少有養足足夠的精力跟體力起來做點事情。
音樂家看了一眼房間牆上的時鐘,確認現今的時間點後開始想事情,順便起身……等等,他怎麼回到房間的?亞當呢?這裡前一天晚上是給亞當睡的吧?
他立刻讓雙腳落地,馬上站起身,這讓他暈了一瞬但不成問題,而跑到客廳開燈時他就看見客廳的電視是開著的。
所以這是否代表——
艾凡接著跑到沙發旁,不是站在沙發前,而是小心翼翼的靠在沙發椅背上隔了點距離看著他方才靈光一閃想到的可能情形。
他記憶模糊,但他想,絕對是亞當看到自己睡在沙發上軟爛的模樣,才會把他搬回房間,而且還因為怕他出了什麼事情而一直待在這裡……
艾凡的心情有點複雜,說不上來現在到底哪種情緒居多,但如果可以的話,他或許會將其定調為開心。
然而現在思緒清晰的狀態下他當然也有想到一些他昨晚的糾結,所以他並沒有打算直接蹲在對方的臉旁邊叫人起來,而是就著這樣有點距離的狀態,讓自己的胸腹稍微抵著沙發椅背,伸長手去……還是不要吧。
艾凡將手收了回來,兩手好好的擺在椅背上,決定直接出聲叫人。反正亞當又不是像他一樣醉到不省人事叫不醒。
「亞當,亞當?我醒了喔,現在晚餐時間了,你還好嗎?」他並沒有聯想到對方昨晚可能也失眠,只是單純以為這張沙發真的像對方所說,比內側客房的床還要高級。
亞當下一次睜開眼已經到了……什麼時候?
注意臥室動靜的想法讓亞當只維持在打盹般的小睡,被喚了幾聲便皺眉眨著眼,抬頭與靠著椅背的艾凡對望。
「靠,我睡多久了?」亞當碎了句粗話,看一眼時間後語帶模糊地抹了抹臉,「哎——早安,艾凡。」
他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伸稍微伸展筋骨,將髮絲隨意往後梳,在沙發上休憩緩解了一些失眠的疲勞,亞當覺得精神好了一點。
「我沒事,就——」原本想隨口提自己失眠,但亞當頓了頓便嚥回去,因為很多的某些原因,「現在的實境秀太無聊了,居然有節目是在請來賓猜哪個食物其實是蛋糕做的,哈,看得我直接睡著——」
那就只是個閒聊,金髮演員靠著椅背向後瞧著對方,「你餓了吧,我幫你叫點晚餐。」
他撇了眼電話示意可以用客房服務,又將視線落在艾凡的臉上,勾起一絲調侃和關心的微笑,「你才是宿醉後還好嗎?睡美人?」
「早……安?」艾凡算是用帶點遲疑的語氣一次回應完對方的所有閒聊以及招呼了,其實他的腦袋還尚未開機完全,神情看上去有些靦腆,但至少是微笑的。
他因為對方的話而看往電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跟蛋糕有關的食物實境秀了,看起來不認識的影集讓他馬上把視線轉回亞當身上。
至於晚餐,正好也是他想說的。
「那你——」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餐嗎?艾凡總覺得自己會在這種話題上遲疑有些奇怪,於是他先轉了個話鋒,選擇先解決後一句調侃以及關心。
「頭有點痛但還好,」與此同時他也在想剛才那句未完的話要怎麼補齊比較適當,順帶對那個睡美人的稱呼笑了幾聲,「我不用親吻就自己醒了。」
「……那你會想吃晚餐嗎?」老實說這句講起來還是有點怪,彷彿只要亞當不想吃他就跟著不吃一樣,但艾凡來不及修正這句話的內容就已經說出口了。他有點懊惱,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
音樂家還未完全清醒的模樣和對睡美人的回應,讓亞當喉間發出低低笑聲,同時挑眉瞇起眼看著艾凡,他當然聽得出來那是晚餐的邀約,而那有何不可呢。
「當然,我餓到可以吃下一匹馬。」他笑著聳了聳肩,輕快地打趣,「有好一些就好,宿醉嘛,難受得很……那我就厚臉皮繼續當你的褓姆,吃點晚餐再走囉?畢竟你可能還需要我餵哩。」
玩笑開完的亞當站起身,走向電話撥起號碼等待接通時,像是想起什麼般回頭向艾凡開口,「對了,廚房桌上有一些解酒藥和維他命,你看看有沒有需要?」
他還以為餐點服務都挺快的,沒想到客服人員在電話中語帶歉意致歉,告知今晚大廳有社交聚會,廚房人手不足,送達客房的晚餐會比平常晚到。
他不可能拖著頭痛的音樂家出去覓食,亞當無奈地想著。考量後他同意花點時間等待,掛電話後不忘和音樂家提醒一聲。
等待晚餐的時間,亞當不再選擇當沙發馬鈴薯,而是走到客廳陽台,手臂倚靠欄杆眺望傍晚的夕陽,享受高處吹撫的海風。
他在郵輪甲板上看了不少次夕陽,亞當卻覺得在這個樓層高度欣賞特別美麗,遠處隱隱傳來一些人群的喧嘩,但這不影響亞當欣賞風景的興致,額上幾根髮絲被染上橘紅,包括他的雙眼映照了更多海面反光閃爍。
小睡讓他的思緒清晰許多,不免俗地想起昨晚令他輾轉難眠的失眠,當然還有一些不關於自己的事——那讓亞當斂下眼簾,看著風景發起了呆。
艾凡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在聽到對方說當然的時候鬆一口氣,就連後面那個關於保姆的玩笑聽在他耳裡都顯得相當親切——他原先可不是在社交上如此戰戰兢兢的人啊。
音樂家有些不解的在對方去撥電話時單手扶著自己的後頸轉了轉,當然也在聽到後續的提醒時應聲,包括解酒藥跟晚餐會晚點來這些內容。
他從善如流的去往廚房,想著反正他現在的確頭痛,便將醒酒藥以及維他命一次吞一吞,接著在走回客廳時發現亞當已經去到陽台吹風看夕陽。
這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到這間房間時打開落地窗的情景,他還記得那時候他沒看幾分鐘就把窗子闔上,轉身離去……但他卻想不起來自己在那之後去做了什麼,可能只是單純的去晃晃船上的設施,然而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心態或許真的空虛到旁人難以想象。
而看著亞當靠在欄杆上配上夕陽的情景,讓艾凡又不小心陷入小小的情緒漩渦裡。
他從來……從來沒有想像過這間房間還會有其他人在的模樣,艾凡過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亞當的背影出神,回神之後第一個反應是心跳重重漏一拍,接著就是有點不妙的耳廓發熱。
他困擾的皺起眉頭,在不敢去深掘當中意義的情況下思考到底要不要走過去跟對方搭話——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覺得跟人社交比起疲憊以及制式化,更多的感受是緊張。
問題到底出在哪?
然而音樂家沒有給自己這麼多時間思考,而是先挑了個適當的開場白之後慢慢的也走到陽台。
與對方隔了點距離靠上欄杆時就看似正常的開口。
「這裡的風景真的有比較好看?」
踏進陽台的細微聲響讓亞當回過神,他當然知道是誰,那讓亞當在房間主人靠在一旁開口時,視線仍遠眺海平面。
「好看到我都不想離開了。」他大大嘆息,語氣聽起來是半認真和半開玩笑,「下次來我房間看看,你就會知道都來渡假了,住那邊太浪費。」
海潮聲接續了這段話,亞當意識到這是在繼昨晚之後,在新的一天與全新認知下的艾凡交談。
而那看起來沒什麼變,不會在意識到他其實是Alpha後就變得陌生,艾凡現在看起來仍是艾凡,仍是溫和禮貌的大提琴家,現在甚至因宿醉看起來有些呆(他毫無反省地這麼認為)。
當然,他仍不夠了解對方,這是事實——昨天肩膀上的水漬完全能證明這點——但對真心想將艾凡當朋友的亞當來說,這完全不是什麼糟糕的事實。
視線離不開夕陽美景的亞當隨意擰了擰鼻頭,將姿勢調整成更愜意且稍微轉向對方,顯示金髮演員下意識地也想和對方聊點天打發時間。
「你平常調整心情都會這樣灌酒?」他稍微垂下頭,想起桌面上那兩瓶被喝盡的高檔紅酒,「要喝下次可以找我——老實說,我昨天也花了點時間才睡著,陪你喝一些又能分擔正好。」
下次……
艾凡有些遲緩的咀嚼這個詞,他似乎已經在短時間內無數次確認到他們以後也會是朋友的事實,這使的他心境放鬆了點,且沒有選擇保持儀態,而是雙手環胸,讓自己的身體有些歪斜的靠在欄杆旁,也讓自己面朝向亞當。
「……床很難睡嗎?」而比起對方所說的調整心情,他顯然更介意亞當說的花了點時間才睡著。
艾凡用帶點擔憂的語氣問,畢竟若是這樣的話,賭約似乎就沒有讓人享受到的意義了,「我沒什麼感覺……還是說一時之間換床不習慣……之類的?」
音樂家對金髮演員為何失眠的實際內容一無所知,灌酒的問題在此時變得無足輕重,他便隨口回答了一下。
「我鮮少這樣灌自己……平時情緒起伏沒那麼大。」理所當然的,更何況昨天那可能算是他此生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痛哭,想來有點彆扭,但亞當沒有怪罪他,這讓他放心不少。
跟床無關,亞當很快的在內心回應,他當然知道睡不好的原因為何,而那個罪魁禍首就在眼前——
「床很好睡,只不過——」亞當故意失笑幾聲,轉頭看向對方,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又曖昧的笑,語氣認真甚至有一絲怨懟,「我無法停止想你,艾凡……當然睡不好。」
這的確是真的,亞當讓這句話宛如牢騷。但他沒有責怪的意思,幼稚的他只是想假借玩笑,抒發昨晚睡不著的事實。
他還故意停頓好幾秒,讓這句話聽起來半真半假,刻意任效果在空氣中發酵,亞當瞇起淘氣的笑眼瞧著音樂家看,像是想看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艾凡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是真的,他下意識認定為玩笑,然而——
今天之內第三次,光是面對亞當就第三次了,他開始覺得這種突然回不了話的狀態有可能只會在亞當面前出現,然而這第三次比前兩次都還更甚。
在音樂家眼裡,此時金髮演員的笑容好像有點好看過頭了,金色頭髮配上夕陽以及海風絕對能夠成為絕景,他有股衝動想要伸手去碰對方的髮絲,無論是梳亂還是弄整齊,哪個都好,想要讓那看起來柔軟的金色流淌在他的指縫之間,想要去碰碰看那個正在微笑的嘴角,想要一直凝視那雙現在帶著漂亮橙黃與波光粼粼的眼睛。
隨著鼓動的心跳一同成為衝動的是他的手,但好在他仍然有著相當深刻的自制力,艾凡愣是將原先想朝對方伸出去的手拉回來,讓這個動作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摀臉。
他突然很慶幸現在的夕陽是橘黃色的,否則臉頰發熱可能會被亞當看得很清楚,而他發現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會開心到想笑出來。
——所以他便乾脆的笑出來了,笑到雙眼瞇起,他不知道自己距離想起來久遠之前曾經擁有這種感觸的時刻就快到了。
儘管他現在尚且轉不過來,但他肯定就快要能夠為現在這個混雜了酸澀、甜蜜、喜悅、痛苦以及不捨的情緒命名了。
艾凡幾乎笑到蹙起眉頭。
「——那還真是榮幸啊,」他說,語調大概是頭一次在亞當面前如此雀躍,「我昨天喝酒的時候——也在想你啊!」
他回的這句話就算被認為是玩笑也無所謂。
因為對他來說是事實就夠了。
他努力想分辨那或許是朋友間打鬧的玩笑,但音樂家不像平時開玩笑的輕鬆,此時模樣蘊著更多的情緒。
他甚至發現,艾凡這時的語氣比獨奏會結束的開心程度更甚 。
剛剛那句話有那麼讓人開心嗎?對方情緒滿溢的模樣幾乎充斥了他的視野和內心,那讓亞當明顯愣神,只看見音樂家彎起的棕色笑眼閃閃發光,連被風吹拂的髮絲輕掠顫動的睫毛,如此美好的細節都被放大,像電影中的慢動作那樣賞心悅目,他感覺心跳落了一拍——
他分心地想,他是不是沒看過這樣笑起來的艾凡?
而金髮演員終於意識到,他說不出話的模樣愣了半拍——不只半拍,是好幾拍,大概有三秒,那足夠讓對方明顯察覺,這時刻、這句話帶給他不小的情緒波動。
亞當完全來不及思考內心為何有這樣的漣漪,只知道自己錯過隨興接話的完美時機,他現在的表情肯定暴露自己的害臊——
沒錯,他真的感到害臊極了——
「……哈、這樣啊——」亞當很快收回明顯看呆的眼神同時低笑幾聲,手掌壓著嘴角掩飾些什麼。
他甚至乾脆撇過頭轉向海面,試圖無視蔓延臉上甚至胸口的熱度,「你也笑得太開心了……嗯……老實說,我剛剛是在……哎……好吧……」
糟了——看見艾凡愉快的笑和雀躍過頭的語氣,亞當完全說不出其實剛剛我是開玩笑的啦哈哈哈,但如果不這麼說,就代表自己真的有想著對方失眠,他完全不想讓對方知道(但來不及了)!而艾凡是真的喝酒想著自己嗎?還是因為自己先開玩笑所以艾凡也他媽的開玩笑但那個特別欣喜迷人的笑容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天!真是夠了,他腦袋混亂得要命,他從來、從來沒有這樣感到難為情過——
「……哼嗯……彼此彼此,我也很榮幸。」他像隻把頭埋進沙堆裡的鴕鳥,快速瞄了眼艾凡後又將視線回到海面,維持手撐著臉的姿勢依靠欄杆,略帶尷尬的繼續開著玩笑。
而他的確也只能開玩笑了,還是順著自己後悔講出口的事開玩笑,連對方的話也當玩笑看再說——而亞當甚至都還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對方一句話和笑容害臊成這樣。
「但我先聲明,」他手指敲了敲欄杆,像是想將玩笑表現得輕描淡寫,「我那時都在想一些你在海中跌倒、跳舞被踩和昨天抓著我狂哭這種白癡事,而我想你大概也是在……想些我的蠢事之類的好吧沒關係我原諒你——」
亞當.路易士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有些胡言亂語了,甚至越描越黑,但算了吧都這樣了,他只能又徒勞咳了好幾聲,搞得好像突然對海風過敏。
艾凡當然有發現對方似乎因為自己的話而感到難以回應,然而他此時的愉悅幾乎是無法自抑的透過笑聲傾瀉而出——放任自己這樣表達情緒的結果就是,他覺得這時候沒辦法如平時那般說出話的亞當好可愛。
在美食街時湧現出的愉悅當然不包含這種感覺,而此時認為的可愛當然不是指外表上的,他覺得亞當這樣害羞很可愛,把視線移開的表情很可愛,還繼續接著開玩笑也很可愛。
對方方才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經無所謂了,對他來說能夠看見對方如此模樣更為重要,這讓他帶點邪惡的心蠢蠢欲動。
音樂家沒有停頓太久,而是就著自己不小心笑到耳根臉頰都有點紅的狀態,微微用手壓著自己的嘴巴,稍微緩過氣之後用與方才同樣歡欣的語氣接下亞當的玩笑。
「我不介意啊?你要想我的蠢事我當然不介意啊,怎麼可能會介意——」他仍舊在講話期間讓笑聲充斥字裡行間,「我出糗的畫面只有你看見,也只有你可以想啊。」
「至於我……」艾凡幾乎沒在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了,連說話內容也沒有特別修飾過,而是直接拿亞當開過的玩笑開回去。
「我昨天在想也許應該真的直接幫你辦副卡的,這樣我是不是就能擁有你的肩膀入眠?我也不會失眠到喝掉兩大瓶紅酒了!」
這樣放肆講話的感覺太過美好,只有在亞當面前他才敢這樣說話——但他應該不會後悔,艾凡想。
應該不會,即便未來想起此時的情緒,他很快就能自己頓悟這是怎麼回事,但也絕對不會後悔。
他現在仍然認為亞當可愛迷人到他無法壓下也不願壓下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這真的太美好了。
什麼「只有你可以想」——這句話讓亞當驚訝地橫眉豎起,皺著臉惡狠狠地瞪著艾凡,又臊又怒的神情像是在說聽聽你說了什麼這麼肉麻的話怎麼能說得這麼順!
而接下來音樂家用亞當之前開的玩笑拋球回來,讓他意識到自己根本就半斤八兩——平時他們相處,亞當開玩笑像是不用錢般行雲流水,但這時由艾凡說出口卻不知為何變得難以招架。
那讓他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肺腑,可以說害臊比較多,再來混合了不少困惑、無奈、焦躁和生氣——
好吧,他很快知曉這股情緒為何,那可以說是惱羞也不為過。
「你——別得寸進尺了!」亞當咬牙切齒地眯起眼,瞪著艾凡過於愉快的笑容,不解到底為什麼能笑這麼快樂,也從沒想過優雅溫吞的音樂家能讓他如此彆扭,甚至連話都難以回擊,「不要以為你昨天哭過還宿醉就能這麼囂張!」
惱羞的他忍不住伸出一隻手將艾凡的頭往下壓並一把弄亂了頭髮,那畫面太過胡鬧幼稚,連亞當都忍不住氣到大笑出聲。
「啊哈哈哈哈!」天啊他竟然有天能夠看到亞當惱羞成這樣——
艾凡心甘情願的被壓頭,就算頭髮真的被抓亂他也無所謂,本就溫吞的性格到了現在也仍舊溫吞,被這麼強迫低頭他也完全沒有負面情緒,反而因為對方的反應而繼續肆無忌憚的大笑。
但是被一直這麼弄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如果不反擊的話這場對話就無法成立,於是艾凡在感覺到頭髮終於亂到某種程度之後抬起自己一手,用虎口圈住亞當攻擊自己的那手手腕,力道當然也不大,堪堪能夠抓住以及拿下來而已。
音樂家頂著一頭亂髮起身,接著又稍微往前傾身,這讓他的姿態變得較低,亞當的手被他擺在距離自己耳邊約五公分處,而他早已沒有施力,絕對是想隨時抽走就能抽走的狀態。
艾凡確保自己看上去毫無威脅性之後便仰起頭看人,笑嘻嘻的繼續放肆。
「嘿,亞當,」這口吻大概與對方叫自己時挺像的,「我記得之前潑水的時候你也有對我動粗,所以我才得寸進尺這一次不為過吧?」
「還是說……我多哭一點就能真的這麼囂張了?那我不介意再哭一次喔。」只給你看。像是嫌剛剛的肉麻程度還不夠,他咧開嘴笑的誇張,又用氣音多補一句。
要是是平常的自己,艾凡絕對會多說點什麼讓亞當不要那麼窘迫,然而他現在完全沒有想要這麼做,反而像隻討獎勵的大型犬,從下而上的盯著亞當,如同等著獎賞般的等對方的反應。
音樂家笑出聲時亞當也不禁笑得更加開心——畢竟揉亂艾凡的頭髮?老實說,他從沒這樣想過,所以這真的挺有趣的——
但亞當被抓住手腕時,他不禁驚訝地瞧著音樂家,愣了半晌後才皺眉勾起狐疑的笑。他並沒有馬上抽開被握住的手,像是想知道艾凡暗地想賣什麼藥。
而亞當不忘有些惱羞地調侃,「好啊大音樂家,我真沒想到——你一直記恨那次潑水!」
接下來對方更加肉麻的回應,讓金髮演員明顯愣住還臉龐發熱,他惡狠狠地瞇眼瞅著艾凡,像是想在對方身上用眼神燒出洞。
他咬牙抽開手,故意做出被噁心到的幼稚表情,隨後被逗樂般大笑,「老天——好了!真是夠了!我現在就把你從這裡丟下去,讓你再也哭不出來!」
亞當寵寵杜賓犬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亞當突然收起笑意,換上冷酷嚴肅的表情,甚至堪稱兇惡(常演反派的他的確再行)。他貼近音樂家後方,迅速抓住對方一隻手臂反手壓在背後,另一手壓著肩讓艾凡能往下看見與海面的高度,同時又緊靠對方的背讓對方無法動彈。
「而且,艾凡……你還有事情瞞著我。」金髮演員刻意在對方耳邊低聲開口,語氣緩慢沉穩,刻意讓一字一句從齒間迸出,使得話語顯得威脅可怖,「你得告訴我為什麼恨透了Alpha,不然我就要滅口了——你知道,世界上可不能存在看過我太多黑歷史作品的人!」
如果有人看到這幕,大概會真的以為亞當是名恐怖殺手,威脅艾凡說出真相。雖是這麼說,宛如小學生的打鬧讓金髮演員兇惡的臉撐不到幾秒,明顯破功般溜出幾聲憋笑的鼻息。
但他仍努力維持一臉兇悍,壓著對方手臂的力道和氣勢十分堅持,像是對方不說就真的不放開。
「你明明說過把我丟下去只可能是我演奏太爛,你怎麼一直食言啊——」先是求婚跟滅口食言,再來把他丟下水也食言!
但當然,艾凡在被壓制時仍舊笑的很開心,他甚至因為能看見亞當迅速收起笑容改換成反派的面龐而有些期待。
貼在身後的溫度比起威脅,對他來說更接近安心,音樂家完全沒用上任何力氣抵抗壓著手臂跟肩膀的力道,順從著看向海面時還因耳邊的氣息而感到心跳不已。
不過這件事情大概不比亞當所說的內容重要,絕對,Alpha這個詞讓他瞬間冷靜了不少——不是硬逼自己的冷靜,而是想自己可以說多少的冷靜。
其實被問這件事在他的預料之內,他自己都哭成那樣,還很認真的說自己討厭Alpha,亞當不問就真的太奇怪了。
接著他開始想自己究竟可以講到哪裡……
不過片刻的沉默,他就得到一個非常明確的答案。
「你確定嗎?」艾凡的聲音已經復歸平靜,但轉頭看人時仍舊帶著淡淡的笑容,搭上他這個被壓制的姿勢感覺有點怪,但他想他的確……在真正說出口之前,還想多說點什麼。
「你確定你想聽?我不是不願意講,只是……我自己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很……沒必要,」他有點無奈的蹙起眉頭,微笑並沒有消退半分,「你聽完大概會覺得我小心眼、愛鑽牛角尖又悲觀過頭。」
「所以……真的要聽嗎?」他的形象怎麼樣都無所謂,至少在亞當面前無所謂了。
所以,只要亞當想聽,那麼他願意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對方。
對於食言的指控,亞當只是憋著笑意吼了句閉嘴。
這是個隨興的胡鬧,但胸口與對方的背毫無縫隙的緊緊相貼,讓他有種自己過於起伏的心跳波動會被對方察覺的錯覺;亞當的臉還正好靠近艾凡側頸,海風帶來的淡淡紅酒香毫不肆意,讓他下意識湊近,撇了眼後頸時還輕輕嗅了一口——
接著亞當又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和情緒都很詭異(這是第幾次了?),他忿忿地抿著唇,將那股毫無來由的害臊和怨懟,全數發洩在艾凡可憐的手腕上壓得更牢。
在對方詢問時那股力道理所當然地減輕不少,亞當從平靜溫和的口吻和微笑知道音樂家願意向自己坦露,從輕描淡寫的自損話語得知艾凡正給自己打預防針。
而他……他當然想聽,正確來說,他當然好奇的要命,他想知道是什麼讓總是儒雅斯文、冷靜自持的艾凡淚水潰堤,甚至徹夜難眠喝了兩瓶紅酒(總之他才不相信是跟自己有關哩,亞當恨恨地想)。
而亞當絕對不是想知道八卦的好奇,而是——他想更加認識艾凡,想多了解這名音樂家到十分渴望的程度。
沉默的幾秒只剩海聲和海風交織,亞當點了點頭,若有似無地在艾凡耳邊嘆息,沉聲帶點笑意的開起玩笑,「當然,艾凡……你把我當鐵達尼號最後一個救生圈抓著哭,我當然想知道……也想了解你。」
雖然我現在看起來在威脅你,亞當笑著補了一句,但握著音樂家手腕的力道早已只是握著,更像無聲給予對方信心。
金髮演員稍稍退離對方的背,語氣帶著輕鬆和真摯,像是想緩和氣氛和隨時準備好聆聽艾凡分享。
在聽到對方說想了解自己時他突然覺得內心有點酸澀,接著轉回去面對大海時也覺得心情有點沉。
救生圈跟威脅讓他低低的笑了幾聲,然後就沒有再多說點其他的什麼,而是稍微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海景跟又往海面下沉了不少的夕陽。
他一點都不想甩掉現在握著自己的手。
「我——喝到催情紅酒那天,我有提到我有一個雖然剛開始文靜,但後來變得潑辣的前任,」艾凡正在緩緩的組織語言,這讓他說話的語速比平時還要慢,但相對來說也平穩許多,也能安定自己的心神,「我們交往期間剛好跨到我分化成Alpha的時期……而你知道的,世間對Omega有期待,對Alpha也有期待。」
「『你必須完美』,這對我來說其實不是很大的問題,如果我從小的教育一直都是這樣,也許我現在會變成那種驕傲自大惹人厭的Alpha,然後你第一眼看到我就會把我打進黑名單裡。」
「我那個前任、我有提到我們中間差不多快十年沒見面,那是因為他當年逃家了,沒跟任何人說。」他想,也許那位前任會不滿他坦露自己的過往,但算了,總不可能還跟亞當見面吧,他們隔那麼遠。
「……我等到他逃家之後我才知道,其實那時候身邊有些Alpha會欺負他,包括他的繼父、我認識的朋友。」
艾凡又將眼神放得更低,加重那個詞的咬字並且嘆氣時混了點無奈的笑意進去。
「所以我就開始覺得其實我也是什麼都辦不到的吧?我也是加害者嗎?為什麼當初都沒發現?很想把周圍那些笑嘻嘻的Alpha幹掉的同時又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啊、先說,我有衝去他家揍他繼父,這個我忍不了。」
「再來就是……不想變得跟他們一樣,但又不得不承認我就是跟他們一樣的物種,對誰產生性慾時會讓我覺得噁心,會因為被費洛蒙影響而覺得自己噁心,只要一想到我也是這麼容易受影響的Alpha,我就覺得很噁心。」
「我也開始覺得如果Alpha被要求要成為成功的人,但骨子裡又是這種醜陋的模樣的話,那是不是等同我們的存在就只是方便欺負人繁衍後代而已——說實在話,我覺得這世界上最不應該存在的性別就是Alpha了,我希望這些人全部消失……我無所謂。」
「但我自己又……又為了達到周圍人的期待跟我自己的要求而把自己變成現在這種性格這種處世方式,那麼、我到底是要討厭自己還是為自己感到驕傲呢?」
其實艾凡現在已經有點不敢回頭看亞當的神情了,這些想法全都是他的心結,而他知道,真的、真的沒有人有那個義務要理解,就像他方才說的,這些全都太過鑽牛角尖了。
「……最後,我自從分化後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嘗試把所有Alpha的特質抹去,只留其他人想看的完美優雅,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所以……我說的我只有音樂,只剩下音樂,並不是隨口說的。」而他連初心都快找不回來了。
艾凡發現這樣講完之後內心真的就只有空虛,他當然擔心亞當聽完之後會不會覺得他這個人有夠固執,但更擔心的是亞當從此顧慮自己。
他不想要變成那樣,然而在多說點什麼緩和氣氛之前,先讓他逃避看向那雙從剛才開始就讓他悸動不已的眼睛吧。
那當然不是什麼好故事,可以說是艾凡將過去已死的青春,跟著長久以來內心的荊棘連根帶拔扯出來弔念。
聽著艾凡的自白,他不禁垂下眼簾、眉頭皺起,每字每句都讓亞當感到疊加的沮喪。從音樂家對一切感到無能為力、被欺負的前任、到同感自我身分的厭惡,他深刻知曉,艾凡這段過去的人生經驗,不過是存在於他們生活中的日常之一——而亞當從以前開始就對此感到失望。
他終於知曉,為何艾凡在那場晚會喝下有異狀的紅酒,壓抑著不適和失常,也要保持優雅理智的形象。
他終於知曉,為何艾凡不惜隱瞞自己數次,也樂得成為他口中的Beta並成為朋友,寧願壓抑著罪惡感也為此感到滿足。
他終於知曉,為何艾凡被發現真正的第二性別時,一反冷靜形象失控潰堤。
他終於知曉……艾凡說自己只剩音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亞當很常遇到跟自已一樣不滿自我身份的Omega,卻很少遇見痛恨自己是Alpha、甚至維持這個身份,極端到剝奪自己真實情感的人。
興許Alpha在情感上極少示弱,如同跟Omega的強勢是被不需要的情感,那讓亞當開始覺得艾凡為了達成完美這令人如此絕望的詞,肩上承受了比想像更多的壓力——那光想就令亞當感到窒息。
他們隨著夕陽沉浸在無聲的沉默半晌,亞當從屏息中深呼吸並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從剛剛那股窒息感稍微解放。
「……艾凡……我很抱歉。」
那融合了亞當對艾凡遭遇的遺憾,對艾凡長期承受壓力的痛心,對艾凡從始自終深深厭惡自己的想法感到的心塞。
「我滿同意許多Alpha的想法挺渾蛋的,你知道……不管我們想不想——階級早就活活地存在我們的骨子裡。」金髮演員緩緩開口,語氣有一絲無力和無奈,「我很感同身受……對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消沉,畢竟我是那個……Omega嘛,當然會有這感覺……還挺常的呢。」
「我很早就知道人有千色,不是所有人樂意接受性別框架。你讓我想起,我也曾想把生活過得符合社會眼光,但或許——我們都該接受不完美又何訪,不管是不完美的Alpha,還是不完美的Omega。」
說到一半,亞當想起舞會那晚,被陌生Alpha費洛蒙影響而逃離現場,艾凡擔心地喊著他的名字,以一個不完美的姿態奔跑而來的畫面。
那讓他感到一股溫暖且奇異的感受,伴隨心跳流淌過胸口,亞當真心覺得——那時瀏海被風弄到亂七八糟、滿臉擔心一點都不像平常冷靜的艾凡,在他眼中簡直完美極了。
「而且,你不是什麼都辦不到,」他低聲回憶,話語間蘊著隱隱的情感,「你幫了我,艾凡,舞會那晚……就代表你跟那些對待前任的Alpha、那些人,完全不一樣——你當然跟他們不一樣。」
從對方身上得到答案後,亞當放開了音樂家的手腕,靠回欄杆時用那隻手拍了拍對方的肩,像是在給艾凡他作為好友能給予的慰藉、佩服、感謝和深深的支持。
「別人怎麼在內心評價你的我不知道,不過——咳,老實說,至少我不覺得你是什麼骨子裡噁心的Alpha……我挺喜歡現在的你,當然,那個不是最完美的你。」
「還有不是那種喜歡——別誤會了,兄弟。」亞當看向對方側臉,輕輕勾起嘴角刻意提醒。
是啊,他聽到對方提及Omega時仍舊在想,是啊,其實他並不覺得他給自己的壓力是足以讓他將內心封閉成這樣的理由,他仍舊認為世上的多數人比自己還要更辛苦,因此說給亞當聽時,他一剛開始只覺得或許讓對方感受他長久下來的壓力是個相當不理智的決定。
但僅限於一剛開始。
如果說亞當將他錯認成Beta可以稱得上綠洲而還沒辦法成為救贖,那麼——此時此刻對方的話的重量,絕對可以稱得上救贖。
從來沒有人跟艾凡.涅梅特說他跟那些Alpha不一樣,也從來沒有人讓他願意開口說出這些過於偏執的想法,更沒有人說——喜歡現在的他,從來沒有。
他不曉得自己在亞當眼裡到底是什麼模樣,然而在揭露真相並且崩潰過後,對方仍舊願意跟自己說,喜歡現在的自己,而不是說他騙子或者轉身離去。
——是啊,亞當甚至留下來讓他履行賭約,把宿醉的自己搬回床上睡,願意站在這邊聽他訴說這些他原先並不奢望任何人理解的話,甚至還……
他到底要怎麼、到底要怎麼不留戀這段在船上的生活以及留戀亞當.路易士給予自己的一切?
他想不到啊……
艾凡一手緊緊的抓著欄杆,像是想將力氣用在其他地方阻止自己掉眼淚,另外一手抬起來以手背掩著嘴時已經有點眼角泛紅,但他仍然沒有真的哭,混合了顫抖的聲音在笑,他、他想他自己現在的表情大概很複雜,然而這不妨礙他說話,一點都不妨礙。
「我知道你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他笑了好一陣子才停,這當中的苦澀大概不會少,他想,這大概已經是現在的自己能夠達到的最不完美的模樣了吧。
音樂家未來也許仍舊會繼續扮演完美,做出大家期望他會有的表現以及談吐,這些早已固化的行事準則他當然沒辦法拋棄,但是他會記得有個人對他說不完美也沒關係,而且那個人也願意跟這樣的自己當朋友——
有個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摯友……他覺得用這個詞似乎也不足以定義亞當.路易士對他來說的存在,他現在暫且只能用非常重要來形容對方了吧。
真是貧瘠的詞彙啊,真是沉重的情感啊,他這樣真的好沒出息……但亞當已經跟他說沒關係了啊。
艾凡沒辦法告訴亞當,方才那段話幾乎已經成為將他拉出泥淖的光芒,那真的太過厚重、沉悶,但他願意用無數個道謝表達自己有多麼地慶幸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卻仍舊能擁有如此曙光。
「我……很感謝你在晚宴那天晚上把我拉出去吹風,感謝你在我道歉之後說你把我當朋友,感謝你對我的信任讓我能夠在舞會那天幫助你,感謝你說我的音樂很棒,感謝你……」他的手還稍稍遮擋著下半臉,但他接著凝視亞當的眼神已經充滿笑意,「在知道一切之後仍舊站在這裡。」
「你光是站在這裡,還願意站在我面前,對我來說就足以消去所有後悔了。」艾凡瞇細了眼笑,現在幾乎耳根紅透到即便有著夕陽也能夠看見的程度,面頰也是,這足夠證明他拿出了所有的真心對待面前的金髮演員。
「能認識你真的——太好了。」
能夠讓他認識亞當.路易士這個存在,真的——是他人生中最棒的一件事了。
對方現在宛如被觸動般,快哭卻笑著的表情令他移不開目光,那一連串真摯懇切的感謝,讓亞當真心的、感到難為情和開心。
胸口的鼓脹和友誼帶來的柔情,讓他害臊的一時說不出話,只能倚靠欄杆一手抱胸,另一手擋著下半臉,眼神有些微慍的瞇眼瞧著艾凡,每根手指都能感受到臉頰上的熱度。
「……老天,艾凡!你為什麼總能突然講這麼多肉麻的話……!」金髮演員皺起的臉明顯微熱,手掌遮掩的同時不禁出聲埋怨,音樂家這兩天流露滿懷的真摯讓他害臊的要命。
畢竟他鮮少被真誠道謝,心中頓時再度混和許多彆扭、難為情、混亂和開心的感受,艾凡那份流露過多情誼的謝意,使得亞當胸口的心再度因此狂跳。
那讓他很慶幸自己這段真心的談話,能幫對方掩去一些心中陰霾;他也很開心艾凡記得那些對他來說根本舉手之勞的事,甚至為此深深感謝,對亞當來說簡直受寵若驚。
而亞當最高興的——是艾凡真心覺得,認識自己太好了。
跟昨晚的心境一樣,他也保持著相同想法。
「好吧、好吧,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也想聽我對你說肉麻的告白?既然如此,你聽好了……」
亞當故意清嗓,模仿艾凡方才充滿謝意的語氣,維持手遮臉緩緩開口,甚至在語調中加了一絲深情,「感謝你看完我的電影,艾凡,感謝你沒有在跳舞時踩到我,感謝你幫我色誘那些女士,感謝你帶給我許多歡樂——你知道我天殺的有多麼愛看你跌倒……當然還有,感謝你那些溫柔優美的演奏影片,我總是有把握在聽完前睡著——」
說完,他挑起眉說了句「如何你喜歡嗎」,然後亞當終於沒能忍住笑意,咧開笑容發出愉快爽朗的笑聲,幾乎是笑瞇了眼。
雖然這段不正經過頭,但他的耳朵跟對方一樣明顯紅到不行,宛如在這種氣氛下,光說出這串亞當式感謝就耗費他很大的勇氣。
「——我超級喜歡!」
艾凡也理所當然地跟著笑了起來,他知道亞當所說的話蘊含真心以及玩笑,這讓稍早前的沉重被代換成了他想都沒想過的喜悅,就像他方才所說,他現在一點都不後悔了,現在這樣的情形是昨天的自己壓根想像不到的。
他跟亞當都笑到耳根泛紅的情景實在太過美好,音樂家的心與對方同樣跳的快要失控——好像做夢一樣,艾凡發現自己的情緒真的很不妙,超級不妙的,唉……他止住笑聲之後輕輕嘆了一聲氣,跟亞當共處讓他不想多加思考其他事情,包括現在這份酸澀又甜蜜的心情代表什麼意思。
艾凡當然更願意將視線放在現在這幅美麗的景象上,就連現在短暫的空檔他都不願意浪費凝視對方的機會。
「我……我覺得我好像把我累積下來的二十年分的笑一次笑完了,」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天啊、我現在終於覺得有點餓了,你呢?」
那句超級喜歡讓金髮演員驚訝地皺眉失笑,露出敗給對方的笑容嘆息說你喜歡就好。
笑聲漸停時,亞當注視音樂家仍勾著微笑的凝視,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想跟艾凡分享的內心話其實還有更多。
例如他真的很開心對方願意跟自己分享那些深刻記憶和過去;例如昨晚對方說亞當不願睡在Alpha房間,但此時他很想反駁,自己很樂意睡在艾凡的;例如他說昨晚想著艾凡到失眠的蠢玩笑——好吧,那的確是真的。
亞當撇開臉,將飄起的髮絲用手掌往後梳,故意將視線轉向房間門口看餐點來了沒,試圖壓下他對音樂家好友滿懷的衝動和熱切的悸動。
畢竟如果剛剛那些話全說出來,對他來說太過煽情、太過矯揉、太……過頭,至少亞當努力維持的男子氣概讓他還無法這麼做——
總之,現在這樣的氣氛就夠了,他想。
亞當寵寵杜賓犬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當然啦,如果他現在想選擇惱羞跳海,亞當肯定就會將對這份友誼的喜愛全盤托出——但他還想在艾凡面前酷酷的吃頓晚餐呢。
「哈,我也差不多,而你是該吃點東西了。」
金髮演員輕鬆的同意,卻突然靈光一閃,露出一抹頑皮的笑,在褲子口袋搜索後掏出一枚夏威夷元硬幣。
「不過——大音樂家,在我們離開前……」亞當將硬幣捏在手中,得意地瞧著對方,「再跟我玩一場賭局如何?用猜硬幣的方式。」
興許他在放鬆後無時無刻總有怪點子,抑或是他本能逃避此時讓自己心跳加速的氣氛,金髮演員抿著笑意說依然是贏家可以對輸家提出一件要求,還故意用有些挑釁的眼神看著艾凡,昨天在賭場的好運讓他得意忘形到現在。
他們這次的見面始於賭場,而這個再一次的賭約似乎昭示即將結束的感性時間,然而艾凡並不覺得可惜,他甚至認為這時候來個猜硬幣配上夕陽實在是浪漫的可以。
於是他像平時那樣優雅自持的微笑,看著對方時眼神也透著不少的無奈,但絕不是不願意。
「可以,我當然奉陪,」他雙手環胸,朝著對方揚了揚下頷,「那麼我猜正面。」
老實說他仍舊覺得自己的運氣不佳,現在要是讓他贏了他肯定也想不到要對亞當提什麼要求——但要是他輸了,他很樂意再為亞當做一件事情。
而現在應該沒有什麼真的能難倒他了,最難堪的那一面都全讓對方看光,那麼現在的確沒有不答應的理由了。
「那反面歸我。」
音樂家的同意讓亞當露出愉快的笑,拇指和食指捏著硬幣上下兩端,在彼此眼前翻轉幾圈,證明這是枚尋常的夏威夷元幣。接著拇指抵著硬幣下端向上擲出,硬幣在空中翻了好幾面,落在手背上那瞬間,亞當另一隻手掌立刻迅速壓住這場賭局的答案。
整個拋擲動作一氣呵成,金髮演員盯著艾凡的眼睛瞇成一線,刻意維持蓋手的動作數秒,為揭露前增添一絲緊張氣氛。而他嘴角勾起一抹期待,像是很享受此時揭曉結果的過程。
「看看誰是贏家?」他輕快說著,慢慢將手移開,他看見手背上的硬幣那面,是代表正面的夏威夷國王側臉時,亞當臉上滿心期待的笑容很快垮了下來。
「嘖,你這幸運兒!看來幸運女神勾搭上夏威夷國王,這兩人現在站在你這邊,艾凡。」他吹了聲口哨,將手背上的結果展示給對方看,他露出惋惜的頑皮笑容打趣,「可惜了,我還想霸佔你的床三個晚上呢。」
「總之——願賭服輸,我親愛的贏家!你可以向我提出一個要求。」
他浮誇地比了一個手勢搭配充滿敬意的頷首,噙著笑看向艾凡。
音樂家基本上全程都是相當平靜的等待結果,然而預設自己會輸,導致他在看到真的是正面出現在亞當的手背上時,著實有點驚訝。
或許正如對方所說,幸運女神這次真的站在他這裡了,而這一切都是用他無數個在亞當面前出糗換來的,或者更浮誇一點的說——是因為亞當,所以他的運氣才能開始變好。
艾凡停頓了幾秒,盯著那個正面看了幾秒,他現在自然想不到任何內容,只是聽見那個霸佔三天床的玩笑時他當然配合的隨興笑了幾聲。
「什麼?你想要我的床三天我可以直接給啊,現在的我已經可以讓你不心疼的正大光明睡三晚了吧。」他還記得自己真的想過要給亞當睡三天,而他完全沒問題的。
他接著裝腔作勢的單手捏了捏下巴,像是在思考實際的內容,但實際上卻是他壓根想不到,於是在又沉默了一會後,他決定——學對方,賣關子。
「你昨天也沒有馬上跟我說賭約內容吧?所以——」
艾凡挑起眉,也咧開笑容。
「我現在也不要講。何時讓你履行賭約……我保證郵輪之旅結束之前會說,但不是現在。」那像是在回敬對方當初彷彿要讓自己緊張的行為,艾凡覺得他得好好想想這個賭約該用在哪。
不讓雙方困擾、有點驚喜成分、能夠為彼此留下美好回憶……
這幾個絕對不能少,絕對。
亞當寵寵杜賓犬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亞當擺了擺手,笑著說等下次吧我一定會贏你(貪玩的他怎能放過再賭的機會)。
他十分期待艾凡會提出什麼有趣的要求,一發現音樂家也選擇賣關子時,亞當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還幼稚地發出幾聲噓聲。
「好吧……時間還很多,你那聰明的腦袋瓜可以慢慢想怎麼折磨我。」金髮演員聳了聳肩,同時伸手拍了拍艾凡的背,嘴裡隨意開著玩笑,「之前說吃素那個,你可以考慮看看,或是逼我看《暮光之城》……我保證我會很痛苦。」
他離開陽台踏入客廳,同時還伸了個懶腰,又給櫃台撥了通電話,服務員表示餐點已經送過去了,此時剛好門口響起幾次敲門聲。
服務生推著餐車徐徐進入房間,禮數周到地將推車上的餐點放上餐桌,而他們今天晚餐是道地的義大利菜,佛卡夏、布拉塔起司沙拉、燉小牛膝,甜點是提拉米蘇,和一瓶巴羅洛紅酒。
亞當瞇眼瞧了眼艾凡,又看著那些高級的餐點,半忌妒半羨慕的眼神像是在說不愧是金色貴賓連晚餐都這麼豐盛哪像內側客房連餐桌都沒有哪來的地方擺盤子!
雖是這麼說,待會金髮演員就能舒舒服服地待在這間海景房,與大方的音樂家好友共度一次美好的晚餐時光。他們會品嘗餐點一邊評論菜的風味道不道地,這瓶巴羅洛是新派還是傳統派,然後亞當瞧著又喝起紅酒的音樂家,笑著調侃如果待會又宿醉他絕對會丟下艾凡不管(當然是開玩笑的)。
他們用餐的談天跟以往一樣隨興自然,甚至多了點親近,偶爾還穿插亞當模仿昨晚艾凡落淚和說心裡話的玩笑,那讓艾凡很是無奈。
接著,話題會回到這次度假,他們會聊起郵輪哪處可以逛逛,因為他們不用再期待偶遇,只要想到對方,隨時傳個訊息約出來就行。
而亞當只是還沒有意識到,現在他想到音樂家好友的次數,早已比想像中都還要得多。
艾凡每天都吃飽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我們的賭場任務對了180則救命!!!!!(笑到尖叫)
其實我完全沒有對過這麼長的交流而且內容這麼豐富,豐富到我願意從頭到尾看N遍..........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亞當成為艾凡心目中那個永遠無法被誰取代的存在,亞當給艾凡的真的太多了嗚嗚嗚我壓根沒想到艾凡參企竟然有天能夠被解心結救命......救命......謝謝亞當出現在艾凡跟艾凡中的人生裡......私底下都嚎過了我這次就不堆作文訊息了(壓住自己的手)
casual5566: 我剛剛也是救命180則嗎救命wwwwwwwwwwwwww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感應錯誤但我先嗑為敬,我要明天上班時薪偷好好的反覆閱讀感受你們的情感流動哎呦,哎呦……好香好好看謝謝謝謝
謝謝謝謝謝謝………
艾凡笑起來有夠可愛音樂家加油啊GOGO好欸(語無倫次)
亞當也好可愛好勾錐哎呦卡哇伊(繼續語無倫次)
好好看好快樂……
schiavone:
艾凡中
wwwwwwwww你還是在打作文啊你怎麼跟艾凡一樣說感謝啦!!!!!!!!!!(笑瘋)好扯喔我要瘋掉wwwwww你當時還猜200樓根本快接近了救命(玩終極密碼嗎)
這篇真的好豐富我也交流得好開心!!!!!!尤其看到好多艾凡好滿足,包括學歐巴比手指愛心的艾凡、緊張到不行的艾凡、宛如颱風過境的哭哭艾凡、需要亞當餵水的宿醉寶寶艾凡,笑到臉紅還對亞當說一大堆油話的艾凡.....好多艾凡真的好棒....
我才是很謝謝艾凡在每個交流中跟亞當聊天談心講幹話,亞當這傢伙能認識到艾凡就很幸運了還能逐漸成為艾凡的那塊鐵達尼號門板(梗夠了)謝謝艾凡中...
EAIHOME_2: 天阿謝謝愛中wwwww真的太多樓了很適合上班偷薪或是通勤或是在廁所拉肚子時看喔....(被拖走)我也覺得艾凡笑起來超可愛真的該多笑一點阿大家一起來弄亂他的頭髮(開始鳩團(????
嗚嗚嗚這篇和艾凡中的交流能讓愛中覺得快樂就太好了
!!
不誇張,我早上起床看ㄌ一次,上班薪偷看一次,下班通勤又看一次,小粉絲真的好愛兩位,好好看嗚嗚嗚TTTT
從頭到尾幾乎都邊看邊哭是正常的嗎……每個環節都好喜歡已經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表白了救命
賭場的部分超可愛!亞當中將賭場描寫的超有畫面感,與亞裔老婦人的撲克桌我差點沒笑死,亞當的各種玩笑都想當成名言佳句抄下來,艾凡的手指愛心我會刻骨銘心(不
然後、然後我真的完全沒想過會用這樣揭曉艾凡的Alpha身分,房內那段談話我看到眼淚停不下來,救命,救命,真的好痛,將自己整個剖開整個支離破碎的艾凡嗚嗚嗚TTTTT
整個人都被擠壓成一團,當亞當給艾凡擁抱ㄉ時候眼淚又噴了一次,下墜與溫柔的接住,亞當好好,艾凡好好……
(幹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爆字數,為什麼我會需要分段發救命)
陽台上的對談也好棒……彼此對於對方真誠的感謝、真誠的喜歡,真誠的了解,即使最初的相識帶著隱瞞,在重新了解和認識後,永遠不算太晚,永遠都是最美好、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太好看了TTTTT (到底要講幾次
恆… 好期待賭約的內容會是什麼… 好想看…
white004152:
阿阿我、我才是很感謝簡白中這麼喜歡
!!!!!!!!(哭出來)能讓簡白中看了那麼多次我才是過於幸運!!!!!比亞當在賭場贏錢還開心!!!!!(偷握簡白中的手)
賭場那邊我也是寫得超開心wwwwww多虧艾凡繼續陪過於得意的亞當玩耍,還幫忙拉住他繼續賭,而且必須完全同意簡白中說的艾凡手指愛心我會刻骨銘心到老(幹幹幹)
嗚嗚嗚我當時也是跟簡白中一樣在私噗裡狂唉到不行,真的,看著艾凡吐露心聲真的很心疼,中之看得都好痛,快來誇艾凡中太會寫......
亞當寵寵杜賓犬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white004152:
(接上)寫的時候有意識到碰觸一個人內心的柔軟和給予應對,果然是不容易的事情,當初對文也花了一點時間剖析亞當究竟會怎麼安慰和鼓勵艾凡,但我真的很高興亞當有幸能用自己的方式給艾凡鼓勵(也謝謝艾凡中給亞當這個機會)
而且我好喜歡簡白中最後的結論,他們在此時此刻都是最獨一無二的....能讓簡白中感到他們對談之間的真誠和信賴真的太好了
我也好期待賭約!!!我跟艾凡中偶爾會保留一些哽等對文當做驚喜(幹)
最後我一定要謝謝簡白中撥出許多時間觀看我們這麼多層樓的交流,真的是我的榮幸!也謝謝和我分享感想,對我來說這些都是企劃中難能可貴的快樂泉源之一!!非常謝謝簡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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