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回想,佔據此生漫長篇幅,色調陰暗的前線生活裡,如冰河剔透的諾薇,是彼時烙印眼中最鮮活的一道色彩。
綿延的戰事中,天魔議和的流言傳得甚囂塵上,不斷給予平民希望,但所有高階統率皆心知肚明:和平遙遙無期。
曠日廢時征戰只為維持無謂的平衡,三千年來赫爾曼如同一名身陷其中的旁觀者,無數次親眼目睹代價極為不公地散落到每個人頭上。
一張張昨日熟稔或來不及記憶的面孔,轉瞬葬身在名為前線的墓場,未能清掃的戰場上接連再起的廝殺是他司空見慣的日常。
存活在生死交關的罅隙,赫爾曼未曾因主導的戰役成或敗衍生出欣喜或罪咎,並非因為薄情,而是足夠抽離。
在其位謀其事,他駐守前線的理念多年如一,那就是將自己化作最稱手的屠刀,恪盡職守帶領眾人得勝,當折戟沉沙迎接敗亡時亦問心無愧。
也因其近乎麻木的冷靜,理智用兵,尤敢於險境中以小搏大,身負無數反轉奪下的交鋒勝果。
雖作風冷酷嚴厲,但在滿是心高氣傲者的惡魔行伍中意外深受下屬信賴,死者不悔,生者誓死追隨。
這支邊境的惡魔軍隊上下皆知,自己從不允許僥倖投機的魔龍將軍出了名的鐵石心腸,然而近幾年似乎出現了例外。
相傳只要有副將諾薇當值,冷硬的石頭就像是被暖陽消融的堅冰,不僅臉上表情多了,就連過去遞上必定石沉大海的假條都變得有去有回。
今夜,赫爾曼並不如往常加大訓練量,準點結束夜練時歡呼聲響徹營地,他露出罕見的笑意讓他們全滾回去休整。
看了看時刻,不再浪費時間逗留,回到寢室內換下如累贅的盔甲,迅速沐浴完換上輕鬆裝束,轉往副將的單人寢前去。
勤務之後,他今晚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辦。
偷得一點私人時間,他要幫他的戀人慶祝僅剩的生日時光。
今天是她的生日。
對生命漫長的惡魔來說生日只是一個稍微有些特別的日子,但對諾薇來說卻是一件大事。
從孤兒院長大的孩子能得到的資源非常少,即使生日都是集中起來一起過,禮物先不說,獨享一個美味蛋糕更是不可能,所以當諾薇長大獨立,好好地為自己慶生便成了她的執著。
更何況,今天還是她520整歲的生日。
作為辦事效率極高的行動派,諾薇早早把工作處理好交予上級,以強硬的氣勢把今晚和明天早上都空了出來。
這時候她難得耐心,站在房門前豎起耳朵,聽著外面不時響起的腳步聲,不需仔細分辯她便能知道外面經過的是不是她正在等待的對象。
她看了一眼魔法沙漏確認時間,正當她準備直接主動上門,才終於等來了她想等的人。
她在對方敲門前先一步把門打開,翠綠如寶石的雙眼比往常更加晶亮,透露了幾分此時的雀躍心情。
赫爾曼有些無奈。還好他反應快?
在閃爍期待碎光的碧綠眼睛出現顯而易見的失望前,他將及時藏到身後的一小束的金盞花,連同裝著奶油蛋糕的小方盒一併舉起,重密蕊瓣隔著包裝紙輕輕貼到她的臉頰上。
身著睡衣的戀人沐浴完的臉透著粉,他今日百忙中抽空挑選時便認為開得燦爛的橘金色鮮花很襯她,在他眼中,它們都明亮如室內的陽光。
「對不起,我來晚了。」
赫爾曼微笑一手摟住她的後腰,腳下像是踩著舞步般前進,步伐一進一退地慢慢將她推入房內。
重視生日的諾薇總在這日提前完成工作,期望擁有一段只屬於個人的時光,戰時每天皆有勤務在身的他卻無法整日陪伴。
後來學到作為負責任的戀人,任何原因的缺席都叫缺席,他的身不由己與她的等待需要被安慰,兩者並無關聯。他不再像過去強硬要求對象懂事。
「妳最喜歡的水果餡鮮奶油。生日快樂,我的寶貝。」
收到花的諾薇歪了下頭,顯然沒有想到忙碌的上級會抽時間給她買花,而蛋糕更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她可是也自己準備了一個蛋糕,為了迎合赫爾曼的口味,特別挑了一個不那麼甜的黑巧克力味道,現在正被她用低溫魔法放置在桌上……
在戰場上她可以殺伐果斷,那在私底下她也可以成為一個被愛人重視便感到幸福的女孩子。諾薇來不及細細聞過花香,便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稍微蓋過理智,在被赫爾曼帶著走進房間後便急不可待地拉了他一下,在對方棱角分明的頰上獻了一吻。
不習慣言語表達的諾薇把赫爾曼塞到自己床邊坐下,單人寢裡一目了然的簡潔,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及一張書桌便是全部,諾薇想把花插放起來都只得用魔法做一個冰花瓶才行。
然後她把書桌拉過來往床前一放充當餐桌,連餐具也眼熟得很,營裡飯堂的標準配備。
完成一系列動作後她站在桌前,看著高大的男人縮著腿在她床上的模樣,前面桌上是兩個顏色分明的精美蛋糕,畫面有點古怪。
而且還好像有點憋屈可憐?諾薇忍不住笑了笑,走到赫爾曼身邊坐下,才真誠地說:「謝謝,我好開心。」
「妳還為我準備了,我早該想到,至少不用選那麼苦的。」
擁有嗜甜祕密的女孩貼心替他準備了她自己敬謝不敏的口味,赫爾曼十分享受這種被戀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因為不擅長透過言語展現心意,諾薇鮮少主動表達內心,但她總是會用行動補足所有自認為的不足之處。
束手束腳坐在搆不上舒適的金屬床沿,剛才在浴間草草吹乾的黑髮不整齊地落在額際,赫爾曼臉上蔓生的幸福感軟化了不久前執行訓練時的凌厲嚴苛。
他在諾薇靠近時伸臂環抱她的肩,往她的臉頰上回以親吻,異常輕鬆自然地融入與戀人本人性格如出一轍的陳設環境裡,熟悉得彷彿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早已超過實際相戀的時長無數倍。
「來切蛋糕。」
赫爾曼動手拆開臨時桌面上的兩個透明方盒,將極黑貼著雪白併排,兩顆蛋糕外型與口味天差地遠,但裡頭包藏的心意若進行甜度測試必能畫上等號。
惡魔物種普遍長生,特地慶祝生日的人日漸成為少數族群,他們在追求儀式感時也已不流行將年紀數字列出。
在前線能為對方安排的節目實屬簡陋,但每個細節都不容閃失,赫爾曼慎而重之拿著兩根同色系蠟燭,分別對準被施以魔法用心保鮮的海綿蛋糕正中央,不偏不倚插入平整精緻的鮮奶油裡。
掐熄了燈,失去照明的房內一片黑暗,他用指尖在兩枚燭芯燃起微小但璀璨的金焰。
「時間快到了,先許願。」
燃燒時掀動的兩簇耀光,就像是龍此時專注凝望她的金色豎目。
「今年還是沒學會唱好一首生日歌謠,但我會盡力實現妳許下的所有願望。」
用龍焰來點蠟燭是很奢侈,但她也很喜歡。
諾薇看向那兩點跳動的小火焰,雖然她一向信奉想要的自己爭取,從來都不許願,但在熱戀中過生日,被幸福柔軟地包圍,思考也難免會夢幻一些。
——有兩個蛋糕的話那是不是可以許兩個願了?
「嗯……希望下年赫爾曼學會唱生日歌給我聽。」
然後,希望戰爭真的會結束?還是該許願可以跟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諾薇沒有把蠟燭吹熄,反而手指戳了下赫爾曼的胸膛,在對方又想低頭親她之前輕捏了一下那雙唇,卻又主動仰起頭,先一步親了上去。
「我分你一個願望,你也許。」
「好,找一個妳最喜歡的版本學。」
認真說來,這輩子沒有真正開口唱過幾次歌,就算對自己的歌喉信心全無,從不以言語保證將來的赫爾曼仍然爽快允諾了。
側著臉望向實事求是到有幾分傻氣的女孩,名為疼愛的暖流漸漸漲滿他的心腔,忍不住低頭落下的親吻受阻,他半闔著眼皮靜候女孩主動親近,等來親吻的嘴邊笑容經久未歇。
從後方將諾薇整個人納進自己懷抱,赫爾曼的下巴抵靠在女孩骨感的肩膀,在搖曳的金色燭光面前很快許下分來的願望,落在對方耳邊的絮語低沉又緩慢,像是在對戀人訴說情話:「我只希望今晚沒有盡頭,明天不要到來。」
「現在我想吃蛋糕,也想吃妳,怎麼辦?」
「那不行,明天不來的話,我下一年的生日就也不來了。」
舉手向上撫摸著赫爾曼的後頸,纖細指尖抓著那柔軟的髮尾輕輕撩撥。
諾薇不擅長回應浪漫情話,平常明明不苛言笑又話少,但面對上級兼愛人,她可以發自內心地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對那些以往聽了會雞皮疙瘩的情話一概照單全收。
諾薇抓著叉子挖了一口黑巧克力蛋糕,自己吃了一些,又把另一些送到赫爾曼嘴邊,看著大魔龍把甜點吃下,她輕輕柔柔地低語。
「不怎麼辦……有兩個蛋糕耶,先吃完蛋糕再說。」就算是惡魔,兩個蛋糕也是會很飽的,而且還會胖!
熱戀時不吝嗇道出的甜言蜜語,一如往常在不解風情的戀人面前碰壁,赫爾曼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他們第一次裸裎相見時,諾薇甚至一本正經想把脫下的軍裝摺整齊再繼續——他的薇薇就是這點可愛。
「……這些全部吃完才能上主菜?」遇上妨礙般盯視著兩顆尚算完好的蛋糕,欲替自己爭取權益的赫爾曼被遞來的蛋糕堵住嘴,嚥下滿口濃郁的微苦後接著追問。
將忙碌日程中安插的慶生夜晚揮霍過去不免可惜,用手背輕輕蹭著女友表情天真的臉龐,心中盤算著討價還價的方案,「薇薇,我有個想法。」
還未接著說明,圈在諾薇腰上的手臂二話不說一提,將懷中女友推倒在單調但整齊的睡床上。
四腿緊密交纏,溫暖又親暱,赫爾曼側躺支著腦袋望去,從諾薇領口衣扣逐粒數下的手指止在起伏最高處,以拒絕任何討價還價的口吻,為自己的提議提供進一步解說:「同時享用,甚麼也不耽誤。」
看了一眼胸脯上停留的手指,諾薇想,真的不是她反應過度,而是自從跟赫爾曼交往後,好像身上最敏感的細胞總會跟著對方的動作走似的,每次被碰觸都會有微微的癢感,害她總想讓赫爾曼可以不用那麼溫柔,稍微用力點也可以。
不過她也沒好意思說出口就是了。
「嗯……你要……怎麼吃?」其實心裡已經大概知道赫爾曼想做什麼,但她還是吶吶地開口,並等著愛人的下一句話或行動。
雖然有些對不起如此精美好看的蛋糕,但是一想到等下蛋糕會被對方用最親密的方式吃乾淨,諾薇的臉還是忍不住紅了紅。
「……不可以弄髒床,等下還要睡覺呢。」
「今晚恐怕沒有空讓妳睡覺了。」
沒把下半句「不弄髒床只弄髒妳」誠實交待,赫爾曼單手剝開壽星前胸衣釦的姿態,理所當然得彷彿他才是今日該收受禮物那位。
後來他不只與戀人共享沾染了奶油的莓果,還有切開糕體時飽滿濕潤的層層甜膩果肉。
燭上火光不知何時泯滅於黑暗中。
靜謐流淌金色燭淚的生日蠟燭,也許在仔細品嚐的過程中,緩慢傾倒進軟綿的糕體裡。
又或者是在心急的動作裡,被無聲無息滅了去。
喘息聲漸起,件件衣物散落到地上,某件顛倒的上衣口袋裡滾出一塊手工製的物件。
那是一只不足赫爾曼半根食指高的透明雕像,用心雕琢的永凍冰晶栩栩如生,封存的赫然是樣貌稚氣的迷你諾薇與他。
那雙圓圓的雙手併攏,鼓起的臉上勾著不變的燦爛笑容,歪頭望著捧在手心的噴火黑龍。
若是當時親自吹熄蠟燭,暗自許下的願望,會不會不只實現一半。
擱在床頭的雕像某次打掃被她失手摔碎之前,她偶而會這樣想起。
幸福滿滿,謝謝神秘嘉賓薇中陪我討論完成任性的突發小甜餅,天外飛來一個女兒辛苦了~
救命,我嘴角失守,我過呼吸,我心臟痛,美好愛情在冷的要命我心中點起溫暖的火,如果我是赫爾曼的手下我一定看著主副將的互動姨母微笑(關你屁事),在嚴酷的戰場上學會了冷血,學會了麻木的魔龍卻像是看著最喜歡玩具的孩子那樣,兩人一起守著蛋糕上的燭火、守著那小小的溫暖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赫爾曼的成長也好讓人感動,學會了愛情並不是忍讓與配合,而是與對方攜手並進與真心付出,阿姨我(妳又是誰)真是心疼又感動,不善表達卻反映真誠、兼具少女的羞澀卻又各種直接表達情感的諾薇也好可愛。
雖然看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想說赫爾曼你真的過太爽到底是你生日還是你女朋友生日?
而且為什麼最後刀我(血淚控訴
𝘏𝘦𝘭𝘭𝘮𝘢𝘯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amelia003: 你懂你最懂尤其是自肥的部分
我就等補好這個畫面餐桌有故事可以講了,雖然是過去式好情侶拿來填夫妻日很合理吧(自己說
不藏不掖的職場戀情+公費戀愛最爽了,跟初戀的遠距離作出的對比也許有點刻板但老赫跟我都喜歡這種像極了命運安排的極端(就愛吃狗血
薇薇那個味道如我所設想,薇中靠一點點平面描述,幫我長出外木內軟薇薇的軟妹面貌,這個合作過程和成果我賺爛!
𝘏𝘦𝘭𝘭𝘮𝘢𝘯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很棒,我也有刀的一天了
床榻之間與蛋糕的描寫都甜膩到不行,相互呼應的巧思讓我嘴角上揚到不行,又害羞又看的好開心,謝謝赫中餵的甜餅(沒錯我不打算討論刀子
難得能看見這麽寵溺又粉紅泡泡的赫爾曼,我喜歡他(支離破碎
fujikun: 難得沒上標我堅守住了!!月中得到它了,熱戀使人降智是本篇的靈魂所在
吼好甜的阿赫跟小女友,真的會被小細節萌到蛀牙……
YOOYYOO: 主題夫妻日嘛恩恩愛愛就對了
感謝女友的慷慨就義陪走一段渡他成長~
兩份迎合對方口味的蛋糕真的是五百倍的寵
包餡大甜餅我的追愛,但嚼一嚼嘴裡好像有點刺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