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曾有詩歌傳唱幻想的故事,龍便是其中之一,貪婪且恐怖,盤踞著金銀財寶,生吞活剝任何接近的人類。
倘若幻想是那樣,迎合也行,不合也罷。席芬曾經輕快地說:有人許願了,那我們去滿足他便是。
即便那樣會丟掉性命?
他這麼問道,席芬卻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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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這個世界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有很多人存在的。不然我們為什麼要變成人的樣子呢?明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畢竟現在根本就看不見半個人啊。
席芬粉橘色的頭髮在髮尾尖端勾出雪白的痕跡。他有些走神地望著青梅在花海中起舞的身影,看著龍的尾巴在空中掀起一陣小小的風,底下的花被吹得歪七扭八。
龍的年齡增長,就會越來越像是龍,尾巴上會長出許許多多的鱗片,手上的指甲會變得尖銳,逐漸無法抑制自己體內儲存的能量,變成各式各樣的災厄。所以他們的族人每到一百年就會死去——在盛大的祭儀上被剜出心臟,鮮血成為大地的養分,貢獻給這片孕育萬物的靈魂花海。
他們是這麼聽說的,這件事卻聽起來如此沒有道理。明明成為了龍就可以飛向遠方,去往誰也沒去過的世界,為什麼誰都沒這麼做,而要守著舊時代的規矩呢?
肯定是因為那樣會很無趣啊。席芬笑著說道。活得那麼久要做什麼呢?肯定是人類們教導祖先短暫的生命也能擁有璀璨的光輝,我們才會像這樣模仿著人類吧。
人類也會自相殘殺?
他本想反諷女子的話,席芬卻只是笑了笑,說了句:多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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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的花海在燃燒。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切都著火了,席芬站在那之中,笑著成為焰火的一部分。
別走。別走,他想著,伸出去的手卻也沾染火焰,燒著明亮的橘紅,變成了緋紅色的鱗片,成為了火本身。
星辰在旋轉。流星在閃耀。萬神在注視著他。
一個人所無法造假的部位是雙眼。那是一生都無法擺脫的烙印,映著靈魂的色彩,顯擺著真實,照耀著弱點。
「現在已經沒有誰的眼睛是一樣的顏色了。」
大家多多少少混進了神明的一部分,席芬指著自己粉橘色的眼珠笑道。
「可是龍不一樣。我們的靈魂會變成花,而非世界的一部分;這也是為何我們總要在這片靈魂花的海上舉辦祝天儀式哦。」
老生常談。他看著恆久不變的晴天,微微瞇起眼睛。
「所以我們永遠都會被關在這?」
女孩面對他的質問,也不過是像往常那樣笑了。
這樣子大家就永遠都安全了。她說。
擅自把人當成救贖可是很失禮的。
女子的面龐上沾染著鮮艷的紅,焰火的橘將她的雙眼燒得火紅,仿若披著層霞色的紗。
——你總是這麼讓人失望,艾勒。
在他失去意識前,席芬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傷悲總是緊隨其後。
絕望總是如影隨形。
悲劇總是形影不離。
你在追尋什麼?
溫和的藍色光似乎這麼問道,他躺在神明的土地上卻答不出半字。
你在追尋什麼?
漂浮在空中的生物如鬼魂般輕撫他的面龐。
你在追尋什麼?
腳步聲。直直朝他而來的腳步聲,是鞋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他抬眼,看見神明俯視著他。神明,神明,就是這個罪大惡極的孩子造成這麼多慘劇。
你在追尋什麼?
他撐起身子,聽見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發出悲鳴。神明仍舊望著他,那雙異色的眼瞳如同所有他遇過的人那樣混濁。
他看見裡面刻著數字。
6。
是第六片世界之羽。
他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孩子那刻了數字的眼瞳邊伸出了純白的翅——如果那能被說是翅膀的話——從那之中,他彷彿聽見世界上所有的聲音、窺見了全世界的一切。
他不得動彈。他看見神明開口。
「你在追尋什麼?」
他答不上來。全身上下都在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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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不管怎麼掙扎,最後肯定還是會失敗的。」
刀尖發出尖銳的聲響在地上拖行。身旁的人——八成不是人的某種東西望著她,而她看了回去,露出一抹如花的笑靨,笑容卻透出絲絲寒意。
「龍很強大,但是龍也很弱小。龍最致命的弱點就是他們寶貝的東西——為了那個重要的東西,他們甚至會放棄性命去挽救一切。」
所以才說艾勒一定會輸。
席芬舉刀,將霧中的幻覺斬首,看著那個懵懂無知的青年人頭落地,一雙紫中帶白的豎瞳震驚地望著她。
她忍不住笑出聲。
「畢竟你的『寶物』就是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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