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數量短時間內要一口氣清空怕也是很難做到的。
書自然是每次去圖書館時自己都帶了一兩本回房間，在時間的累積下才在自己那裏堆起了一個可觀的數字，就這樣放著也不可能會憑空消失，只能像這樣分批帶一些回圖書館。

『庫勒尼西，你每次帶五本去，又帶三本回來，這不就是在白做工嗎？』
「......我讀完會再帶回來的。」
『是這樣嗎？但你可是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是這樣說的？』
「......」

忽視在空氣中正在找麻煩的幻獸，穿越過了樓層的廊道，圖書室內陳舊的氣味也在推開門後撲面而上。
小心繞行過書架旁邊被堆了些之前拿下來就放不上去的書籍，但仍然還是稍稍的被絆了下。
以前這些東西只要放著，沒多久就會被歸位，幾乎沒有機會任由他躺在地上讓自己還有機會去嗑碰到。

視線移向了一旁灰暗的走道，那裡因為鮮少人走，連地毯都鋪了一層灰。
好似看到了在那些書櫃間，過往的圖書管理員一個人沉默地收拾著書架的樣子，還能聽見那些許不耐的重重嘆息。

把手上的書堆放到了同樣已經成了小山的櫃檯前，不知怎麼，一一檢閱著從自己房間搬出來的書本的時候，突然有點想查找之前才看過的某篇故事。
奈何實在想不起到底是哪本書的內容，於是又開始把待歸還的書籍一本一本的往下搬了起來。

強制回復記憶的結果，就是對過往與現實產生違和感。才剛從長眠中甦醒過來的操偶師避戰士們經常聚集的地方，直接閃身進入安靜無人的圖書館。

然而，甫一踏進館內就被凌亂堆疊在地上的書籍差點絆倒。理應整齊俐落的書架如今亂成一團，櫃檯前退還的書籍甚至看起來快比他高⋯⋯

形同重新啟動的頭隱隱作痛，褐膚青年本來想要趁著不多的時間過來收拾留在館內秘密一角的物品。似乎，眼前情況讓他不得不優先處理。

雖說自己的長眠也是圖書館失去秩序的原因，可是能夠在巨大空檔中造成這種雜亂環境的，恐怕只有⋯⋯

「庫勒尼西，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一座又一座的書山是怎樣回事？」褐膚青年板著臉，在某座書山前發現翻找書籍中的目標背影，徐徐喊出對方的名字。

在櫃檯的一個角落找到了那本剛剛尋覓已久的書籍，本來只是想稍微確認一下那個遺忘的劇情是怎樣，卻在開始閱讀後忍不住又往後頭看下去。

██████一個揮舞利刃，魔物飛濺的體液噴濺而出，怪物這次是徹底死去了，最後一隻，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了。
他感受著得來不易的和平，美好的朝陽灑落在疲倦的眼上，有些刺目。
但他卻未曾察覺，方才濺起的魔物體液汙染了同伴、那已經被毒血浸染的醫師此刻正站在他身後，失控的舉起了銳利的針頭。

「——！」

被身後突來的呼喚給嚇得將手上的書給扔了出去，碰巧砸在了腳邊的書堆上。
看著眼前傾倒而下的書堆......總覺得這個畫面與場景似曾相似。
下意識地後退，又撞上了本來就站在身後的那人，演變成兩個人用力跌在地的狀態。
準確來說......是對方被撞跌倒，而自己把他當成墊背壓著。

「非常抱歉......！薩爾卡多先生？」吃痛的坐了起來，然後這才看清了剛剛嚇了自己一跳的正是某個一直以來都有點懼怕又敬畏的操偶師。

彷彿老梗一樣，不穩的書山隨骨牌效應倒塌——
眼前一晃的被書角砸中同時成為少年的人肉塾背，意外如此一氣呵成，讓青年差點以為又要重跑人生走馬燈。

單手支起上半身，忍不住揉了揉被砸到頭痛加重的額角。
「少年，你是否想念被我吊起來作為破壞圖書館規定懲罰的日子？」他盯著背靠懷中的少年，憶起過去相處時曾經發生的事情。

「沒有將書籍歸還原位，重要的文獻資料等隨便亂放散滿一地，還要襲擊圖書館管理員。」說著金屬掌心抓握住對方頭頂，金屬指節慢慢收緊，對少年頭頂施加壓力，微慍的算帳起來。

隨著對方細數的「罪刑」，過往的記憶逐漸慢慢地回流，但即便對那些曾經的所作所為擁有一絲罪惡感，怯懦的個性仍使自己再度興起了本能想逃的心情。
可是連同這份心思都被從背後看透了，搭上頭頂的是有點沉重冰冷的手掌，那樣看似只是輕撫的動作實質上是正用不小的力道把人給壓了回來。
他不確定薩爾卡多的那雙義肢上的指甲是否是尖銳的，但知道自己現在的心跳到都要梗到咽喉上了。

以著現狀姿勢無法看到對方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但那冰冷淡漠的口吻中蘊含著怒氣，在腦海中斟酌著字句，深怕自己說錯此時此刻該說的話會更觸怒薩爾卡多。
「我......真的很抱歉。」

吐出的道歉帶著輕顫，感覺那壓著的力道到某個程度就停駐了，像是在等待自己接下來的話，乾澀吞嚥了下，懦懦繼續說著。
「不管是當初弄亂了文獻......還是當初因為擔心受罰所以才攻擊您的部份，把圖書館弄亂也是......我會努力整理到恢復原狀的。」

少年害怕的顫抖從冷硬手心傳來，伴隨事隔數年小心翼翼的道歉，讓繃著臉的青年在心底嘆了口氣。

說實在，眼前堪稱廢墟一樣景象，換作以前對方早就被鋼索吊起來晾掛個三四天作為懲戒，哪有可能像現下安然無恙？

庫勒尼西雖然是個喜愛閱讀的孩子，然而自理能力不足缺乏自律性。相較於其他戰士，作為管理者的青年每次都得去收拾整理，將少年翻閱過後隨便亂放的書籍重新排好上架。

而現在，操偶師對長髮少年有著另一番打算。

「我接受道歉，」操偶師重新站起來，「但長記性用皮肉痛還是要有。」語畢，青年迅速朝還坐在地上的對方頭頂一記爆栗，隨後攤開拳頭將一串鑰匙擱在少年吃痛的頭上。

「這是圖書館的備份匙，包含館內所有設施和管理室。」除了某一個秘密房間，青年暗忖。「若然保證往後會整理書籍，至少有適當使用，不讓這裡變成垃圾場一樣凌亂，」頓了頓，「這串鑰匙就屬於你。」

比起懲罰，給對方必要的責任反而更有效率。

本來壓在頭上的強大力道在隨著那金屬臂鬆開的瞬間被解放，才想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屬於薩爾卡多另外一隻手還是給用力的槌了下來。
「這是......？」摀著吃痛的頭，疼得沁出些許生理眼淚，卻沒想在低頭的時候，一串鑰匙刷的掉在了地上。
「這......不、我不需要獎勵，整裡也會做的。」

「.......只是協助薩爾卡多先生的話還行，但管理鑰匙什麼的.......」
責任好像還是太重了點。
不敢伸手去拾取那些代表著圖書館管理之物，想到現在連基本的維持在那位醒著之前的樣子都做不到，其實自己都對自己是否能承擔這副鑰匙背後的責任而感覺毫無自信。

「沒有人一開始就懂得如何處理這些工作，需要的是學習與經驗累積。」操偶師抱臂盯著眼前的少年罕有地說教起來。「而且這座圖書館的使用者不止於你一人，還會有其他戰士需要借閱文獻或書籍。」

彎身在崩塌的書堆中翻出登錄冊跟厚重的使用參考守則放在對方跟前，「只需要讓這裡恢復整齊有序即可，至少讓聖女之子前來借閱時，不用像少年你一樣只能到處亂翻。」完全不容拒絕的語調。「要是書山再度塌下來壓到重要的聖女之子，我想戰士們應該也會想要追究責任。」

在少年開口再次拒絕前，冷冷續道：「若然發現備份匙被交至他人手上，我的鋼索很樂意將少年掛起來作為館內裝飾。」

這確實有違容不得他人出手干涉工作的做法，然而情況緊迫，當下能託付的人大概只餘下圖書館常客庫勒尼西。

和宅內其他戰士們情況有所差異，被強制醒來的操偶師感覺殘留的魔力只夠他一天的活動時間。
⋯⋯最重要是褐膚青年所珍視的兩個人，一位已然消逝，另一位則沒有甦醒的徵兆。
獨留於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勉強清醒下去的理由。

本應冷漠的青年僅是伸手拍了拍少年的頭，而後直接轉身消失在圖書館一角。

總覺得薩爾卡多先生......是不是對於交付任務顯得過於急躁。
好像非得要現在立刻就同意接下這份工作一樣。
即便是自己拒絕了，但仍然被用著毫無反駁餘地的口吻又推了回來。

對方的教誨字字入心，明白得戳破了自己一直在給人添麻煩的事實。
他一直都不是個獨立的人，即便一直一直以來都自以為是自己一個人，但實際上，過去是依賴機器，來到了星幽界之後變成依賴侍僧、依賴其他戰士，甚至依賴非人幻獸......
抬頭看了眼近來都十分安分沒有搗亂的深淵，心理或多或少明白，那是因為精神力不足的緣故。
聖女之子......至今仍然沒有甦醒的跡象。

重新低下頭看著此時被強硬塞進手中的鑰匙，雖然沒有再做推拒，對這突如其來落在自己身上的責任，心中還是充滿了不安。
「等......」回過神，那位操偶師已經消失在書櫃的另外一頭。

茫然看著地上還攤得亂七八糟的書籍，又看向一旁的分類規章、登錄冊。
以往都是倚靠薩爾卡多做的大量文書工作，自己實際上根本不清楚怎麼好好把這些書籍陳列與分類，現在該從何處開始……

但薩爾卡多先生之所以轉頭就走，是要他自己把自己弄亂的地方收拾乾淨吧。
少年彎下身，從腳邊開始把書籍依照自己所認為、比較適當的類型姑且先區分起來。
無論正確不正確，總是得開始。

－

從某位操偶師手上拿到鑰匙已經又過了幾日，雖然最近都非常努力的把書籍分類與移動到適當的位置，但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需要找人確認。
畢竟從沒有做過管理與整理的工作，很多事情都嗑嗑碰碰的，即便勉強的完成了一些，但是自己不明白的地方仍就很多。

「今天也不在嗎......」
但從那天之後，就沒有再見到薩爾卡多先生了。
把一本書從懷中置上書架，之前發現了被壓在書山底下的取書梯後，把書放上高層就已經輕鬆多了。

輕舒了口氣，目前姑且是把堆積在櫃台邊的那些書籍都先登記並歸位了，仍有一些地方還是有零散的書沒有回到該有的位置上，但能算是恢復了一點點往與日的秩序。

環顧著四周，寬廣的圖書館內只有自己一人，清空了走道之後更顯寂涼。
掠過了櫃檯，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有人坐在裡頭忙碌的樣子。
是收拾太累了吧.....
在靠近看清楚並無人之後有些洩氣的坐到了櫃檯的坐椅上。

恍恍惚惚間，傾身趴在桌上，邊把玩著擺在一旁的備份鑰匙，感覺手臂有點痠疼，疲倦也隨之而來。
......如果薩爾卡多先生過來檢查的話，應該會稍微表揚下自己？
不、又或者其實會責怪整理得太慢了？
一邊猜想著，隨著金屬碰撞地響聲，緩緩闔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