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的來臨，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們興奮的想去活米村度過愉快的假日。拉里亞排著隊，同其他人一起走去活米村。雖然今天沒辦法和愛德蒙一起去有些可惜，但拉里亞還是決定去一趟當作休息，也順便替愛德蒙去蜂蜜公爵買些他喜歡的零食（這些零食的消耗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呢）。

站在蜂蜜公爵玲瑯滿目的零食櫃前，拉里亞總感覺愛德蒙還是會突然鑽出來嚇他一跳似的——想起半年前的事情，他忍不住微笑，把愛德蒙喜歡的糖果餅乾放進籃子裡。沒想到這半年間他們的關係已經有了這麼大的變化，想起來都還會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從朋友變成了戀人。在圖書館念書時會悄悄在桌子下牽手，在走過無人走廊時會彼此親吻臉頰，在湖畔喝茶聊天時愛德蒙會撒嬌著要枕大腿——這些事情都讓拉里亞很喜歡……

「是不是買太多了？」拉里亞走出蜂蜜公爵時，感覺手中的紙袋比以往都沉了些，但想想有愛德蒙在肯定會飛快的被消耗掉吧？這麼想到後拉里亞便不再介意，思考著接下來還要去哪裡，或是乾脆打道回霍格華茲……

「……愛德蒙？」拉里亞怔愣的看著從眼角餘光走過彎進小巷子的人，身旁還跟了一個女孩。

拉里亞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視線追尋那兩人彎進小巷子直到失去蹤影——但拉里亞敢肯定那人一定是愛德蒙，畢竟是他一直都看在眼裡的人，不可能會認錯的……但是為什麼？

並不如其他三年級學生因為初次（並且合法）到訪活米村而興致勃勃擠在隊伍的最前，愛德蒙慢慢地走在隊尾，刻意拉開了一段距離——當然了，想經由活米村偷走可不是能高聲宣揚的事，違反校規的慣犯愛德蒙懂得低調的必要性。

待學生群散去後，愛德蒙才與身邊的雷文克勞一起走進村莊。不若半前年白茫茫的雪地景色，現在活米村和山脈都被紅葉染上秋日的色彩。

「⋯⋯」愛德蒙在街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街，蜂蜜公爵就在視線的盡頭，腦中隨即浮現了那陣子忐忑地走進店裏尋找那個銀髮少年的記憶。

一切令愛德蒙禁不住想像，如果現在走進去的話說不定能重演那一幕（儘管他不知道對方在不在）——真可惜，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和那個人一重遊活米村。

「走吧，希望可以趕在回校時間前回來。」感受到身旁的女孩正在注視自己，愛德蒙遺憾地移開視線，與對方一同拐進身邊的小巷子中。

拉里亞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有太多的問題盤旋在他的腦袋中，而他只是麻木的不斷往前走，就這樣回到了學校。然後他才想起當時愛德蒙給他的回答是『那天有事情不能一起去』而不是『那天有事情不能去活米村』，可能只是他自己搞錯意思了，而愛德蒙也是和別人剛好有事——……

他沒有懷疑愛德蒙，畢竟他都還能感受到愛德蒙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否則為什麼還要向自己耍賴要每天做來史萊哲林餐桌呢？）說來有點可笑也有點可悲，但拉里亞深信自己對這種事情敏感的很，畢竟他自己就生活在一個充滿謊言與虛偽的家庭。

只是——他還是有點疑惑，也有點害怕罷了。

晚餐時間的史萊哲林餐桌上，拉里亞甩了甩頭，試著把盤踞在腦中一整天的負面思考甩出腦海中。他越過雷文克勞和賀夫帕夫的餐桌，看向距離自己最遠的葛萊芬多餐桌方向，視線來來回回巡梭，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愛德蒙是沒有吃晚餐，或是還在活米村呢？雖然愛德蒙肯定會有辦法回來，但希望不會被教授發現才好。

就這樣草草的吃完晚餐，拉里亞回到寢室，雖然還遠遠沒有到就寢的時間，但實在不想待在人聲吵雜的交誼廳了，隨手拿了本書就準備躺到柔軟的四柱大床上——突然瞧見了他放在床頭櫃上那蕾絲緞帶。拉里亞伸手將緞帶拿了起來，握在手心之中，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愛德蒙的溫度一樣。

「明天……該不該問呢……」拉里亞垂下眼簾，思考著明天該不該問愛德蒙那些盤旋在他腦海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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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來好幾天，拉里亞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因為愛德蒙人就像用了消影術一樣，總是見不到人，甚至連他努力爭取來的『到史萊哲林餐桌一起吃飯』權利都沒有實行。拉里亞原本信誓旦旦的自信正一點點的剝落，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要求愛德蒙不要總是跑來史萊哲林才變成現在這樣，或者說是他讓愛德蒙等待了太久才……

想到這拉里亞暗暗下定決心，他決定去到葛萊芬多餐桌找愛德蒙，這件是肯定沒什麼難的，他也去過一次的所以肯定——

「——！」在走向葛萊芬多餐桌，卻在路過雷文克勞時，看見了愛德蒙同一個雷文克勞的女孩交談著。他第一次看見那女孩的容貌，畢竟上次再活米村他只看到背影而已。

「……」接著拉里亞便轉身離開了餐廳，他已經沒有勇氣前往葛萊芬多餐桌，更何況也沒有必要了。

像是出於某種直覺，愛德蒙從與瑪莉安娜的討論中抬頭，望向了餐廳的入口，然而他的視線注定落空——那裏只有空蕩蕩地敞開的大門。視線又習慣性地轉往史萊哲林的餐桌，來回掃視一圈，依然沒找到想見的人。

「⋯⋯」上次見面是多久前的事呢——八天還是九天前？愛德蒙含着一口南瓜汁出神地想。

幾天前外出回來後他一直和瑪莉安娜忙着追查所得的線索，課堂以外的時間都花在上頭了。他們逼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一個人想找回自己的過去，一個人想解開家族的謎團。愛德蒙這種時候總覺得他們本性是相似的，容易被所謂的真相吸引，然後熱衷着，就會忘記身邊的人。

愛德蒙瞥一眼身邊的女孩，對方因為剛剛被好友葵無視而失落起來。

「活米村下次再去不就好了。那個男人婆過兩天就會氣消，你別擔心。」他難得地開口安慰。

饒是像她們這樣親密的好朋友都會心生嫌隙，那麼他和拉里亞呢？愛德蒙看着餐桌角落那個缺了人的位置，不由得有點擔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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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喔，史萊哲林是用眼睛吃飯的嗎？」隔天，愛德蒙挑着眉批判面前的一盤綠咖哩雞的顏色，要知道他剛才在另外三張長桌看到的都只是普通的咖哩。不過即使嘴上挑剔，他還是不斷往拉里亞的盤子中添放雞塊。

愛德蒙的心情很好，事實證明是他過份憂慮了，拉里亞見了面待他如常，還是他熟悉的温和笑容、温柔並且充滿關懷的語氣。想起昨天對方沒有到餐廳吃晚餐，愛德蒙無視周遭的目光，又再給拉里亞盛了更多的食物。

「——你昨天有好好吃飯嗎？即使再忙碌也要抽時間吃晚餐吧，要好好照顧自己。」他碎碎唸了好一會兒，抬頭看見拉里亞正恍惚着，又喚了一聲，「拉里亞？」

「欸？」聽到愛德蒙喊了自己的名字，拉里亞愣了一下回過神，低頭一看便發現他的盤子裡已經疊起了小山一樣的雞塊，「這、這麼多我吃不完啦？」

他連忙阻止愛德蒙，但放到盤子裡的食物可沒辦法再放回去了，拉里亞拿起叉子，撥弄了幾塊雞塊，最後認命地叉進了一塊雞肉中。

「抱歉，你剛剛說什麼？我剛好在想事情……」拉里亞抿了抿唇，有點抱歉的看向愛德蒙。

隔了一天，愛德蒙便在晚餐時間來到了史萊哲林餐桌，他昨天的擔憂就好像是假的一樣，愛德蒙對他的態度也是一如往常……不，最近感覺愛德蒙則更像家裡的女僕長了，總是大驚小怪的說他吃的太少。

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吧……拉里亞這麼想著。他很討厭會介意這種事情的自己，因為他並不想干涉愛德蒙的交友狀況，只因為愛德蒙跟另一個女孩談話他就要感到難受的話簡直沒完沒了——但他並不知道要怎麼排解內心的這股酸澀。

「我是說你要好好吃飯。」愛德蒙重複道，同時投以探究的目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拉里亞。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拉里亞很少像這樣心不在焉，他有點好奇是甚麼能讓拉里亞從他身上分神。

「你在想甚麼？」為了讓拉里亞不能逃避，他靠得更近了，那已經非常接近他們平常私下相處的距離。

「……我有在好好吃的。」拉里亞無奈的笑了一下，一邊躲開愛德蒙的視線，但沒想到對方卻湊了過來，情急之下拉里亞將叉子上的雞塊塞進愛德蒙嘴裡，阻止他再靠近。

「……我在想你的事情。」拉里亞猶豫了一會，據實向愛德蒙說——他可沒說錯，只是沒講是想什麼事情。

「唔——」愛德蒙正想抗議對方避而不談，卻聽到了拉里亞的答案，他一下子就安份下來乖乖坐回自己的晚餐前。

所以說，他吃醋的對象是自己了？愛德蒙有些納悶，明明自己就在對方眼前，還有甚麼需要那樣獨自分神去想的呢，不過他也很高興自己佔據了對方的心思就是了。

「噢，我好高興。」他咬着雞塊喃喃自語一樣道，嘴邊勾起小小的微笑，又偷看一眼拉里亞，「⋯⋯是真的嗎？」

「……是啊。」沉默了一會後，拉里亞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嘴巴上笑著，但表情卻有些複雜。

他可沒辦法向愛德蒙說出口，他心裡所擔心的事情肯定是杞人憂天……這麼想著，一邊將一塊雞塊送入口中，嘴裡卻嚐不出味道。

愛德蒙又再瞥了拉里亞好幾眼。

饒是再神經大條的人也會察覺出拉里亞有些不一樣，何況他並不是。他太熟悉拉里亞了，一直以來注視了對方那麼久，對方的表情只要有半點不妥都能輕易察覺出來。

是自己的事讓拉里亞這樣心神恍惚？因為自己這星期忽略了他嗎？可是他不覺得拉里亞是那麼依賴自己的人，倒不如說更多的時候是他像一頭熱那樣黏着對方。

「⋯⋯」愛德蒙索然無味切着盤子裏的食物，不斷思考着許多的可能性，當中有好幾個他連想像都覺得害怕，手上的動作都下意識停頓。

「身體哪裏不舒服嗎？」最後他抱着一種罪惡感，希望能夠把引起不安的原因都歸咎在最平凡卻差勁的答案上，「我陪你去醫務室讓護士長看看？」

愛德蒙放下了手上的餐具，徑自伸手探向拉里亞的額頭。

「——！？」拉里亞看見愛德蒙伸手過來，下意識地縮了身子往後退開，露出了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回過神才注意到愛德蒙懸在半空中的手，視線往上抬便對上愛德蒙有些錯愕的眼神。

「我、我沒事……！」拉里亞伸手扶住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些搖晃的杯子，「……這裡人多……」他別開了眼，往周遭的史萊哲林學生尋了一輪，小聲地朝愛德蒙說道。

「抱歉。」愛德蒙一愣，尷尬地收回手，看着拉里亞的忌諱眼神心裏不是滋味。

他知道拉里亞一直很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自己應該要體諒，可是每一次偷偷摸摸的時候他就會有錯覺，好像他們的關係是某種不可見光的⋯⋯錯誤。

不該是這樣的。

而且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像探額頭應該是普通朋友之間的行為吧，結果還是不被接受，以他們的關係來說這段被退開的距離顯得分外疏遠，倒像他們才剛剛認識的時候了。

「⋯⋯不過也不用躲那麼遠吧。」愛德蒙苦笑着，他難以概括這種心情——有些失望、有些委屈，想要尋找發洩的出口，最終變成了一句孩子氣的抱怨。

「……」拉里亞聽見了愛德蒙那句咕噥，他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明明彼此比肩而坐，拉里亞卻覺得他們的距離遠得就像史萊哲林餐桌到葛萊芬多餐桌。

是我不好。拉里亞在心中篤定地想著。

明明愛德蒙來找他了，他卻心不在焉；明明愛德蒙想要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相處，卻得處處顧慮牽就他。

愛德蒙一直都很關心他，也如常的對待他，只不過是這幾天比較忙、也可能只是交了一個新朋友——他卻要一直在心底暗暗懷疑愛德蒙嗎？

想到這拉里亞一臉難堪，幸好瀏海和低垂的頭讓誰都不能看清他的臉。

得道歉才行——拉里亞揪緊自己的長袍想著，他絕對不想和愛德蒙的關係產生任何嫌隙，他得盡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讓愛德蒙擔心，然後一切回到原本的樣子……回到他可以用如常的笑容面對愛德蒙的時候。

「……抱歉。」拉里亞伸出手，握住了在餐桌底下的愛德蒙的手，就像在圖書館時愛德蒙總在書桌上悄悄牽起他的手一樣，滿懷歉意的向愛德蒙道了歉。

冰涼的手探了上來，愛德蒙渾身一震，他垂下頭不太敢看拉里亞。剛才從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知道這個內心過份柔軟的史萊哲林一定會介懷的——瞧，現在就覺得是他自己的錯在向他道歉了。

「⋯⋯」明明是自己恃着對方的那份喜歡，恃着對方不會生氣，所以放任自己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不是你的錯，是我說得太過份了。」愛德蒙回握着那隻手，鼓起勇氣望向拉里亞。他好不容易才讓對方喜歡上自己，他可不能因為這種事而傷害彼此的關係，所以必須好好說出口才行——

「能告訴我是甚麼事嗎？」愛德蒙微笑着想緩和眼下拘謹的氣氛。這種問題從前的他不能問也不敢問，總是怕擅自探究太多會惹對方煩厭，那麼現在的他應該可以了吧？

「……」拉里亞有些困擾的思考著，這些話他能如實說給愛德蒙聽嗎？

像是因為看到你總和別的女孩湊在一起所以不開心，還有一直在懷疑對方是不是厭煩自己了這些擔憂……要是和愛德蒙說了肯定會覺得自己很煩人吧？

自己這樣的一面實在是很難、也不想展示給愛德蒙看，但拉里亞卻也想不到什麼替代的理由，更何況他也不想對愛德蒙說謊——

「……不行，抱歉我不能說。」拉里亞抿了抿唇，拒絕回答了愛德蒙的問題，但一邊收緊了握著愛德蒙的手安慰道。

「沒什麼大事，我很抱歉我今天狀態不太好，但之後……」這些話像說給愛德蒙聽，也像說給自己聽。兩人相繫的手，令拉里亞感到了些許的安心感，他重新露出了那溫柔的笑容。

沒錯，他不應該再想東想西，只要好好專心於眼前的愛德蒙就好——

「你可以盡情在我面前狀態不好，不要緊的。」愛德蒙回以笑容表示理解，眼下沒有甚麼比拉里亞的笑容更重要的東西了。他感受着彼此緊握的手，暗自希望今天的晚餐時間可以流逝得慢一點。事實上，每次相處時他都如此冀望着，尤其是在兩人越發忙碌的這段日子裏。

這一頓飯的後來，拉里亞似乎真的撇開了那些煩惱，像平常一樣跟他聊天，偶爾因為他的戲鬧而無耐失笑，總言之一切如常，愛德蒙為此感到安心，不過他始終還是有一絲失落——是不是還要再靠近拉里亞一點，才能知道是甚麼事情呢。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但他還是希望他們可以沒有保留地對彼此坦誠，即使現在不論他還是拉里亞都無法做到。

⧫

那天晚餐後，拉里亞感覺自己逐漸回到了正軌，儘管愛德蒙似乎還在忙碌著什麼，兩人見面的機會也少了些，但他沒有再想多餘的事情——每次見面都專注且珍惜。

在前往開研討小組會議的路上，拉里亞握緊手中的資料，信誓旦旦的覺得自己調適好了心情——嗯，肯定已經沒事了。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今天的天氣很好，走廊外的樹木染上了秋天的色彩，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在走去溫室的路上，拉里亞眼角餘光看見走廊窗框外的中庭草地上有人影走過，拉里亞只撇了一眼，便覺得熟悉——

愛德蒙的身影在他眼中總是特別惹眼，難道是他兩種顏色的頭髮特別醒目的關係嗎？拉里亞嘴角帶著微笑，正上前準備打招呼。

「……」

又是同一個女孩。

拉里亞其實在心底替愛德蒙想了無數個理由，卻仍舊不明白愛德蒙和那女孩是什麼關係，或是為什麼要頻繁見面。

如果是要好的朋友，拉里亞也覺得愛德蒙應該會像他介紹或是提及他的名字，就像他經常聽到柯戴莉特和傑德的名字一樣，但他從來沒有聽過愛德蒙說起這個女孩，彷彿她是一個不該被自己知道的秘密。

明明以為心情已經調適好了，卻又馬上被眼前的場景給打擊到谷底。剛剛對自己說的話彷彿是假的一般，各式各樣的想法和猜疑又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腦袋裡，逼得拉里亞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拉里亞茫然的呢喃著，有些沮喪的蹲在地上，明明等等還要參加研討會議，他卻提不起勁來。

他討厭陷入猜忌與懷疑中的自己，但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

最近，愛德蒙覺得拉里亞好像有甚麼不一樣了。

儘管兩人現在只能在週末見面，愛德蒙也一度擔心兩人會不會因此疏離，但沒料到的是拉里亞卻越來越黏自己了，像是比從前更加靠近幾乎肩貼肩坐着，或是更常主動去牽自己在桌子下的手等等。

愛德蒙悄悄地在心裏樂得開花，至於拉里亞口中那件「他的事情」也被壓在心底裏，漸漸就從思緒中隱匿。生活雖然忙碌，但也風平浪靜，有一種平凡而樸素的美好。

為了彌補平日不能見面的那些牽掛，他們開始趁着飯後的那點空檔時間悄悄溜出城堡，在他們最熟悉的黑湖湖畔散步。

夜幕低垂，晚秋的氣温有點低，愛德蒙看見自己呼出的氣開始化成白煙散發在空中。

「⋯⋯」愛德蒙偏頭去看身邊的人，希望自己的臉不會紅得太明顯——他的手臂被緊緊地摟住了，隔着巫師袍感受到些許來自對方的體温，而拉里亞仰視着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專注，連眨動睫毛都像小心翼翼，彷彿在怕一個不小心就會丟失了他。

「我哪裏都不會去的。」他沒由來地安慰道，同時艱難地從那雙薄唇移開視線，不然他太容易想入非非了。

「……嗯，我知道你會一直陪著我。」拉里亞笑著回應，又把摟住愛德蒙手臂的手收的緊了些，像是怕把愛德蒙給弄丟似的，暗自希望這樣就可以把他給留住。

儘管隨著期末考試越加逼近，拉里亞的課業就越繁忙，每周他還是盡量抽空見愛德蒙（說真的，兩人的時間要配合起來也越來越難），為此他們連校規都不管不顧。拉里亞將頭枕在他的肩上，屬於對方的溫度從扣緊的手臂傳遞了過來，為晚秋微涼的夜晚帶來了一絲溫暖。

他望著寧靜的湖面倒映著星空，融入了夜色之中，想著能夠悄悄溜到外面真是太好了，趁著夜色做掩護他便可以明目張膽的依靠著愛德蒙——為了不像上次那樣。

拉里亞這陣子都盡力的不去在意他人眼光的和愛德蒙黏在一塊……為的是不讓愛德蒙失望。知道愛德蒙喜歡曬恩愛，他就努力的去做，這些都是以前因為顧慮他人眼光而沒有去做的事，反而讓愛德蒙一直遷就等待自己……明明他無論如何都想一直陪伴在愛德蒙身邊的，如果僅因為他人眼光而失去愛德蒙，那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肩頭落下不太沉重的觸感，愛德蒙怔了怔，也小心地倚在拉里亞的頭上。他們靠得這麼近，拉里亞髮絲上縈留着的洗髮水芬芳花香隨着晚風飄向了他，一呼一吸都盡是對方的氣味。

愛德蒙很熟悉這種香味，輕易便能在腦海裏勾勒出那種小巧可愛的花朵的模樣。從最初那場讓命運交纏的意外以來，他便對這種氣味上了癮，它與身旁的這棵老橡樹、眼前倒映着星空的湖泊一起填滿了在他心裏關於拉里亞的許多回憶。

在不久以前他們連約會時連牽手都生疏緊張，到最近他們已經習慣了擁抱、會互相親吻對方的臉頰了，他們越是貼近彼此，鈴蘭花的香味越是明顯，而愛德蒙總是貪心地想要索取更多，而現在亦然。

他一直小心翼翼給予拉里亞空間，不想逼迫對方也不想施加壓力，所以他一直都沒問出口——到底他還要等待多久呢？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擅長等待了，拉里亞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種甜蜜的折磨，考驗着他的耐性和理智。

「⋯⋯」愛德蒙悄悄地觀察着拉里亞，對方莞爾着的表情美得不可方物，又有螢光在他的髮絲上、在他的眼眸裏飛舞，秋日的星空下這一刻似乎再浪漫不過了，他有種衝動——如果、如果是今天的話⋯⋯今天的話應該可以吧？

「拉里亞⋯⋯」愛德蒙垂下眼，眼裏有無限的憐愛，他低聲呼喚拉里亞，在他仰起頭的時候伸手輕輕扳着他的下巴，一點一點地湊近着，他好像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吐息⋯⋯

「嗯……？」聽到愛德蒙叫了自己的名字，拉里亞疑惑的仰起頭，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無比接近。

他的下巴被那溫柔的手指輕輕扳起，拉里亞知道，如果他不拒絕的話將要發生什麼。

「……」

他茫然地看著愛德蒙逐漸湊近，他們的雙唇在咫尺之間，他甚至能感受到愛德蒙溫熱的吐息……他回想起這段時間愛德蒙無數次的靠近，有時候他也會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不能接受，他喜歡愛德蒙，很喜歡——但是現在可以嗎？

難道他要隨波逐流的接受這個吻，帶著心頭的疙瘩與懷疑去接受愛德蒙的愛……？

身體比腦袋更快動作了，拉里亞掙扎著別過頭，雙手使力試圖推開了愛德蒙的靠近，這樣的拒絕信號很快的就被愛德蒙接收到。對方停下了一切動作，拉里亞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慌張地抬起頭，看見愛德蒙的眼神中飽含著錯愕，臉上盡是為什麼的表情，這令拉里亞的內心一陣難受，就像是被誰責備了一樣。

「不是的，我只是……！」他伸手揪住愛德蒙的長袍，張口想要為自己辯解，卻發現無論怎麼說都沒辦法為自己傷害了愛德蒙這件事開脫——他又讓愛德蒙失望了吧，拉里亞絕望的想道。

他後悔了，他就應該接受這個吻的……明明自己才打定主意不想讓愛德蒙失望的，這個念頭卻把愛德蒙傷的更深。

為什麼自己就這麼麻煩呢？為什麼自己沒辦法接受呢？為什麼自己要去懷疑愛德蒙呢？

千百個這樣的疑問在腦海裡閃過，拉里亞緊抿著嘴唇，感覺眼眶有些發酸，揪著愛德蒙長袍的手無力的垂下，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句軟弱的道歉。

「……對不起……」

沉默讓時間變得像一條不斷繃緊延伸着的弦，每一秒都別樣的漫長、別樣的難耐。愛德蒙凝望着拉里亞，他努力屏息，就只怕自己一鬆懈悶在心裏的問題便會脫口而出——為甚麼今天也不可以呢？

愛德蒙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問這一道問題了，要是說不失望那是自欺欺人，不過憑着從前被拒絕那麼多遍的經驗他以為這次也可以一笑置之，然後再熟練地給自己或拉里亞一個下台階，可是今天卻似乎無法順利掩飾想法。

也許這是對他的懲罰，就因為拉里亞願意更親密靠近他，他便得意忘形起來的懲罰。

「⋯⋯不是你的錯。」愛德蒙自覺需要打破這片沉默，不然的話他快要窒息了。他訥訥地道，忽然覺得這段對話熟悉得可怕，他們最近的道歉竟然越來越多了。

清涼的風撩起了拉里亞的瀏海，藉着湖面反射的斑駁星光，愛德蒙終於從銀髮的隙間看清了拉里亞的表情，胸腔忽然像被勒緊一樣無法呼吸，由此生出一種悶痛，腦裏浮現的想法使他害怕起來——

如果說世上有甚麼是他最不願意做的，那一定是傷害眼前這個人。

而眼前的拉里亞看起來是那麼的難過。

在這段關係裏會觀言察色的從來都不是只有他。拉里亞的體貼與温柔是源自他內心的敏感、對他人的觀察入微，所以⋯⋯會不會從甚麼時候開始，拉里亞為了不讓他失望一直在勉強自己？

會不會在他自以為寬容地給予對方足夠的空間時，其實通通都成了一種逼迫？

而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現在才察覺。

空氣沉重得近乎死寂，愛德蒙腦袋裏的思緒卻是不能更紛亂嘈吵了。好像他越是親近拉里亞、越是想消彌兩人間的距離，卻越會傷了對方。又因為靠得太近了，越發弄不清楚對方的心情。

愛德蒙知道拉里亞毫無疑問是喜歡他的，但也許只是，還不夠喜歡他。而他不知道要怎樣努力，才能進一步消彌兩人之間的距離。

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卻有一堵無形的高牆礙在他們之間。愛德蒙看着拉里亞垂下的那雙手，卻沒有握住它的勇氣，明明在伸手可觸碰的咫尺之處，卻像永遠也到不了一樣。

「⋯⋯」愛德蒙微張着唇，發現自己只剩下這句話了，「你可以不用勉強的。」

然後他們剩下的只有寂靜，以及更顯然的一呼一吸。

秋夜的風吹來了烏雲遮蔽夜空，星光一點點地沉沒在湖泊裏，愛德蒙還是頭一回知道黑湖原來可以如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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