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了解他們的人,看見他們出現在守靈宴上,肯定會認為他們與諾鄔利的平民相同,或許只是為了能夠飽餐一頓而來,儘管那酒館的店長戴著金黃的首飾,看著就是不愁吃穿的模樣,包括其餘也在酒館工作的成員肯定也是。
然而大概只有尼克知曉,他所熟知的兄妹倆,即便到守靈宴的最後看上去會像是普通的吃吃喝喝,但那異於瓦艾克特人的信仰以及注定看透生死的經歷定然會讓他們心中虔誠的部分無庸置疑。
——或許現在要再加上一名金髮的孩子了?
「我們打算去守靈宴,里切爾,一起去換穿更保暖的衣服下來吧!」薩菲亞一面扶住里切爾的肩膀一面笑嘻嘻的說,然而少去平時些許的爽朗後,此時的黑膚女性看上去顯然沉穩了不少,包括那個平時總是嘰嘰喳喳的店長,仍舊面帶笑容但也沒有那麼興高采烈的理所當然。
「嗯、等你們,慢慢來,不急!」他的手上已經拿好了先前買的無風可破的大衣,轉頭與尼克交談時似乎還夾雜了些例如非主神信仰的祈禱,迪瑪特會不會收啊之類的閒聊。
那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真的要替其哀悼,而不是單純只是去大吃大喝一頓。
守靈宴,來自迪特瑪女士舉辦的盛會,像要全諾鄔利的人們都一起來哀弔那知名的商人似的。
原本里切爾以為埃沙格先生與薩菲亞不會對這種宴會有反應,但敏銳的她觀察到薩菲亞沒有平時這麼爽朗,而埃沙格先生更是,那笑容之下帶了些許沉重。
在酒館內,里切爾通常是與尼克先生一樣,幾乎是保持沉默的那方,她看向攬著自己肩膀的薩菲亞,點點頭跟著薩菲亞一起踏上樓梯。
她是個對他人的死亡──沒有這麼共情的人,或者說,她只是感覺遺憾、然後覺得有點麻木。
「薩菲亞......妳很難過嗎?」里切爾在兩人走上二樓時,開口詢問黑膚的女性,此時薩菲亞已經鬆開她的肩膀──因為剛剛那姿勢不怎麼好走路。
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看進了那雙金色的眼裡,她想如果薩菲亞會覺得難過,她會想辦法安慰她的。
「哎呀、被妳看出來啦?」薩菲亞輕靈的眨了眨眼,接著直視對方時帶著一如往常的俏皮,然而她在走回自己的房間拿衣服前,認為自己仍舊有義務多解釋點什麼的。
「不過與其說是難過,我們更傾向是對人死去的尊重吧,畢竟對我們來說,死亡之後並不是解脫,而是另外一場盛大旅程的開始,而他們接下來將要接受的考驗也許不是那麼好走,所以保持虔誠的心目送他們遠去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的。」
「而若是習慣了死亡,那麼就無法感受活著的喜悅——這是哥哥很久以前說的,所以我們更喜歡珍重人們每一次的死亡,因為一生也僅有一次的死亡能夠體驗呀!」黑膚女性簡單的闡述了一下他們的思想後,接著便將手放上自己的房門門把。
「那麼就待會見啦,里切爾!噢、不過我們是要去大吃一頓,這個目的也不算錯唷,不吃白不吃嘛!」
「......待會見。」
里切爾目送著揚起笑容走入房間的薩菲亞,她垂下眼簾也走入房間,她走到衣櫃前把淺棕色的冬衣拿出來穿上,衣邊那柔軟的毛邊讓她愛不釋手地多摸了幾下。
──相較於她的麻木無感,埃沙格先生和薩菲亞十分尊重那些人呢......。
里切爾細品著薩菲亞的話,埃沙格為她揭開了另外一種看待人生的視角,而視角或許就是構築埃沙格先生正向的思考──這麼燦爛耀眼的原因。
──她很喜歡擁有這種思考模式的埃沙格先生和薩菲亞,感覺好像什麼也難不倒他們似的。
金髮的孩子一邊想著、一邊穿上冬裝,這讓她看起來比原本的身材厚了一倍,這是薩菲亞在市集帶她買的,她很喜歡。
她用從耶誕交換禮物裡得到的小梳子梳平金髮,又原地轉了一圈確定自己有穿好後便走出房間。
薩菲亞也是差不多時間出來的,因為來自南方的習性讓她硬生生又比對方多套了兩件衣物,腫起來的模樣看上去根本沒有平時她維持著的嫵媚熱辣——現在只不過是一球雪人而已。
「好囉,走吧!」她這次一樣自動自發的挽住里切爾的手臂,走下樓時也正好看見已經把自己捆成一顆雪球的兄長,一面發出尖銳的笑聲時同樣也被笑了回來。
或許在場最有資格笑兩兄妹的也只有身為瓦艾克特人的尼克以及里切爾了吧。
而長年鍛鍊身體的尼克穿上的衣物似乎也只有普通的襯衫外加一件保暖的背心而已。
「——聽說這次遭難的也是個商人啊,」埃沙格在走出店門,將酒館大門鎖上時一面漫不經心地說。
「對啊、是個商人!」薩菲亞揚起音量,然後在兄長完成鎖門的任務跟著邁開步伐時看了看里切爾,「嘿,里切爾,你知道我們其實也是商人這件事情嗎?」她狡黠的眨了眨眼。
「......」里切爾看到兩團圓圓的南方雪人時沒忍住地笑了出來,而後才咳了幾聲讓自己不要這麼失禮。
「知道一些。」里切爾跟在薩菲亞旁邊、她是聽過埃沙格先生跟薩菲亞的對話,好像是關於這間店的出資者......還有薩菲亞也說過他們是出資者先生在陸路貿易最西端的據點?
對於他們所說過的話都認真對待並且也認真聽進去的里切爾想當然知道一些。
冷風迎面而來,她呼出了白霧,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半晌才開了口:「我記得好像是旅行認識......請問認識過程是...為什麼呢?」
她對這種故事總是很感興趣。
事實證明他們根本一點都不介意里切爾也笑出來,而是跟著輕笑之後才繼續他們那稀鬆平常的步伐。
「噢、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講過的啊。」埃沙格在金髮孩子這麼說起時爽朗的揚起眉眼,雖然在被問起認識過程時他確實稍微停頓了一會,而不是跟平時一樣迅速地給出答案。
「這個啊……其實不是那麼光彩啦。」黑膚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頰,而顯然沒有要負責回答這個問題的黑膚女性就已經開始閉上嘴踢著白雪玩。之前解釋給尼克聽時,他們也差不多面臨相似的情景。
「我跟薩菲亞以前是靠偷東西維生的,所以……就是有一次偷東西時栽在他的商隊手上,所以被扣押下來做牛做馬?」他有點尷尬的乾笑了幾聲。
「剛好我跟薩菲亞各有長處,在做牛做馬一陣子之後就轉成正式員工了……大概這種感覺?」
「噢。」里切爾看著埃沙格先生,她倒是沒想到原來薩菲亞跟埃沙格先生都當過小偷。
「⋯⋯」里切爾想像了一下薩菲亞跟埃沙格先生在南方之地的街道上穿梭的樣子,能靠偷東西長大,那體力、觀察力跟反應能力肯定都異常的好吧?而里切爾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對於小偷的反應非常激烈,可能會打、罵、會讓埃沙格先生他們成為員工,想必那位出資者先生應該也觀察到了埃沙格先生他們的能力出色⋯⋯
里切爾不太確定自己這樣想對不對,但她覺得埃沙格先生跟薩菲亞能依靠偷竊維生,也算是很厲害的人了。
儘管肯定有苦衷的,可能⋯⋯兩位也沒有父母親?
「......辛苦了。」儘管她腦子裡想了這麼多,但里切爾最後只說了這句,這是因為她很清楚——尤其她也曾是底層的人之一。
兄妹倆自然沒有要把氣氛往沉重的方向拉,那段過去對他們來說就是構築成他們現如今性格一段不可或缺的必要往事,而在諸多經歷的洗禮之下,埃沙格與薩菲亞當然已經不覺得他們這樣有如和悲慘、辛苦,因為這般艱辛已經過了,而他們也依靠自己的際遇以及掙扎得到了現在更美好的生活。
還有什麼比這個事實更讓人歡欣鼓舞呢?
「哈哈!都過去了!」於是埃沙格伸出手拍了拍里切爾的背,不像剛認識時的重量,而是調整過到拍下去只會讓里切爾感受到一般安慰的那種力道,黑膚青年笑的爽朗,這段過往能聊的可不只這段可能會令人為之感傷的部分呢!
「不過也因此,我們開始跟著商隊到處跑,看見了不少不同的風土民情喔!別於南方眾神的火之信仰、香料國度的河水雪山之神、與瓦艾克特同源的唯一真神信仰,」他眨了眨眼,「還記得之前給你看的那張地圖嗎?之後更詳細介紹給你聽!」
聽見埃沙格先生開始講起了各地的風土民情,里切爾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又亮了起來,「.....記得,好的。」
她原本走在薩菲亞旁邊,但因為中間在跟埃沙格先生說話,她就也跟著走到了埃沙格先生身邊,她抬起眼看著埃沙格先生。
她半張臉都因為冷風而縮在厚冬衣,這讓她不由得好奇起自己以前是怎麼靠那兩件衣服度過過往寒冬的,也許當時的冬天沒有這次這麼冷?
里切爾一邊聽著薩菲亞跟埃沙格先生繼續講話,一邊胡思亂想,而腳下的步伐也變得有些緩慢、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許脫隊。
而在此時跟在里切爾身邊的則換成了尼克。
那兩人吱吱喳喳的說話,尼克擅長替二人墊底,走得較慢的里切爾自然落到他身邊,紅髮的工匠當然也放慢了腳步好不讓金髮的孩子真的離他們越來越遠。
眼看來自南方的兄妹倆話題已經從風土民情講到沙子很難吃,再到土加點糖可以下肚,然後到徒手打土牆,接著到純金金幣咬下去會凹各種亂七八糟的話題時,尼克已經懶得追上他們的思維了。
「會冷嗎?」所以他的講話對象自然而然轉到里切爾身上了,距離守靈宴還有一段路,看在他的眼裡金髮的孩子似乎在思索些什麼,但他參透不了,於是整個酒館裡腦袋轉最慢的工匠只問出一個很普通的噓寒問暖。
這樣會太普通嗎……?就像個不會聊天的人一樣,尼克想,果然自己不適合外場工作是情有可原的。
「咦?」
尼克的問句把里切爾飄走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抬起頭看著尼克先生的藍色眼睛,她不知道尼克先生心裡在想什麼,但這份詢問讓里切爾心裡很溫暖。
「有一點。」里切爾注意到自己有點脫離隊伍了,她的步伐加大,讓自己跟在尼克先生身邊:「我剛剛在想說,以前的冬天沒有今年冷。」
在酒館內的時間長了,她發現尼克先生與自己一樣不太會聊天,她與尼克先生相處時常常是安靜多過於對談,但里切爾倒是不討厭這種相處模式,自然恬靜,有話再說就好了。
當然,她也不覺得埃沙格先生和薩菲亞很吵。
她的臉龐被風吹得有點紅。但她已經半張臉都埋在冬裝裡了,看起來也沒有特別凍著。
今年的冬天有比以往還要冷嗎?腦袋沒那麼靈光的紅髮工匠面無表情的開始思考這件事,冬天對他來說好像一直都是這種溫度,然而以他這堅實的身體,大概是沒有太大的感受的。
尼克暗自困擾了一陣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里切爾如一般人的身子,大概感受才是正確的吧,接著就慢吞吞的從身上的裝扮中拿出一頂帽子。
那本來就只是帶著備用,自從入冬之後便放進隨身行囊裡,尼克緩慢的把帽子展開,摸了摸裡頭保暖的衣料,確認裡頭不會是冷冰冰的之後,再繼續緩慢的套到里切爾頭上。
金髮好像被壓到亂亂的了……但保暖最重要,於是尼克沒怎麼再多加整理,而是在替其戴好之後輕拍里切爾的頭幾下,再慢條斯理的開口。
「這樣更溫暖。」
里切爾看著紅髮的尼克先生把毛帽拿出來,然後套到自己的頭上,還壓亂了自己的頭髮──尼克先生不像薩菲亞,會細心地幫她把頭髮整理好,而算是蠻平板的直接把毛帽撐開、然後往她頭上套,里切爾被套上之後金色的髮絲都被壓到蓋住自己的眼睛。
「.....」里切爾一手扶起那頂毛帽,另外一隻手把自己的頭髮整理好。
尼克先生真的很不擅長幫人整理,雖然很溫柔。
里切爾一邊把頭髮撥開,一邊在心裡胡思亂想著,不過她其實也覺得尼克先生這樣很有趣。
「謝謝尼克先生。」她站在原地把頭髮整理好,這才又開始跟上埃沙格先生跟薩菲亞的步伐──此時他們已經走遠了。
「嗯,不會。」尼克就站在原地老實的等里切爾整理完,接著再跟著對方一起邁開步伐,朝著兄妹倆的方向前進。
然後埃沙格與薩菲亞就在距離守靈宴的幾步之遙前回過頭看向他們,同時招招手。
「到了喔!」黑膚青年自知此時不能用太過愉快的語氣講話,於是他揚起音量時的神色更加溫和輕淡,薩菲亞也沒有多出點聲,而是只在里切爾走近時朝其眨了眨眼,像是在說接下來可以大吃一頓後便轉頭看向自家兄長。
埃沙格同樣也看向里切爾,同時在確保周圍走動的人除了酒館三人以外看不見他的表情時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麼就看今天可以吃到多少東西啦!吃飽了記得再回來集合喔!不過在那之前——」他從厚厚的衣服裡撈出自己的安卡十字架好好的抓在手上,垂下眼喃喃出聲。
「願阿努比斯保佑亡者不被狼群侵擾,願瑪特帶領亡者領略真理,願伊西斯與尼芙西斯接引亡者前往永生之地。」
「以上!」埃沙格簡單念過幾個神明的名字,便重新把安卡塞回去,薩菲亞在這期間同樣也閉上眼雙手合十的默念,就只有尼克默默的看著他們沒有動作,並於最終埃沙格又重新咧開笑容時給了個微乎其微的微笑。
「那里切爾有想要找認識的人或先吃什麼嗎?我們會先找熱湯來喝!」黑膚女性也重新笑起來。
「我的話……去找認識的人,待會回來。」尼克拍了拍埃沙格的肩膀。
「噢!好!慢走!」被拍的那人挑起眉之後就沒再目送那名紅髮工匠遠去。
里切爾跟尼克先生站在一起,她也沒有雙手合十,而是以墨綠色的眼瞳看著一高一矮的兩位南國之境的男女,他們合著手、虔誠地喃念著異國的語言,里切爾想起薩菲亞稍早時說他們敬重死亡這件事情。
──敬重死亡,因此才能更專於當下的活著。
里切爾默默地把這句話記在腦海裡,就在她思考的那會兒,埃沙格先生已經回到了平時那樣,薩菲亞也是。
「那、那我跟你們一起喝湯。」里切爾看了看離開的尼克先生,她走到薩菲亞身邊,眼睛先是在埃沙格先生身上停留了一陣,這才轉移到飄著微微香味的食物們上。
──好香。
想這種事情似乎顯得很不尊重,但里切爾的確感覺到餓了,相信迪瑪特先生應該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
想必埃沙格與薩菲亞絕對是比里切爾身先士卒的那兩位。在金髮的孩子於內心想著好香以及被食物吸引時,他們早就已經仗著方才念過禱詞,心安理得的開始沿路拿食物——沒錯,在走到湯品之前,已經開吃了。
「真不愧是大商人的守靈宴,好好吃。」薩菲亞一手一個膨脹柔軟的白麵包,一口接一口的吃,並在感受到咀嚼期間逐漸轉成甜味時稍顯愉快的瞇起眼。
「要是我們也掛掉的話,提希克會不會也給我們辦這種守靈宴啊……好吃。」提希克是出資者的名字——但這已經不太重要。
因為埃沙格在拿起一個淋滿鹹奶油的餅皮往嘴裡塞之後,就一邊咀嚼一邊往里切爾的方向看,順便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聲音,揚了揚下頷,單純的像是在說要嗎要開吃了嗎這些東西錯過難得啊!
里切爾看著兩位雪人──包得這麼厚,除了那兩雙罕見的金色眼睛外基本上看不見他們的臉容。
里切爾收起了感傷的心情,畢竟這位商人與她的確也沒有多少關係。
金髮的孩子頭上還戴著毛帽子,她湊到埃沙格先生身邊,也拿了烤得酥脆的酥皮點心、裡頭塗滿的莓果果醬讓她咬下去即能吃到酸酸甜甜的滋味。
──唔、回去可以來做看看,這個很好吃耶。
里切爾那雙墨綠色的眼瞳低頭看著手裡的食物,而身邊不遠處的歐斯巴赫男爵正在大肆豪飲一杯葡萄酒,滔滔不絕地向在場的客人宣示他肯定會捉到兇手,那可憐的迪特瑪啊!
站在埃沙格旁邊的里切爾一邊小口小口地咀嚼、吞嚥,墨綠色的眼瞳則是好奇地往歐斯巴赫男爵那邊看過去。
「是啊是啊!我肯定會抓到兇手的!放心!」治安官的臉龐紅了起來,看起來也是喝了不少。
里切爾把最後一口吞下肚子,伸手去拿了餡餅吃。
不知道身為前騎士的尼克是否會被抓去幫忙……埃沙格有些天真的想,雖然他大概知曉紅髮工匠大概只是去找同樣會修東西的友人,但難保治安官找到騎士幫忙,然後騎士又找上尼克一起,想必他們的普塔會感到有點困擾的吧。
然而就算再怎麼困擾,他們大概也無法幫忙解決啦,哈哈!
黑膚青年一次把手上的餅往嘴裡塞,拍了拍手之後就看著薩菲亞拿起水果乾塔來吃,而里切爾拿了餡餅,那看起來也挺不錯的,於是他也跟著拿起一個。
一入口的豬肉味香氣四溢,飽滿的湯汁熱度尚未散盡,舌尖上的鹹味濃郁,也沒有豬肉處理粗糙的腥味,好吃!
埃沙格幸福的瞇起眼。
「會是盜賊還是仇家呢……」他稍微挑了吃東西空檔開口,「我記得商隊之間也是會起衝突,不曉得瓦艾克特是否也是這樣,里切爾對此有了解嗎?」
而在一旁的薩菲亞則是針對兄長所言的商隊之間起衝突的話含糊回應。
「⋯⋯」里切爾搖搖頭,她過往跟商隊沒有太大的關係,不如說商業是她不怎麼熟悉的領域,只有在洗衣時她才會聽別人提到這件事情:「我不太懂,為什麼商隊之間會有衝突,因為賣同樣的商品嗎?」
——是什麼樣的衝突?會打打殺殺嗎?埃沙格先生跟薩菲亞女士也遇過嗎?
這些話在守靈宴上說不太妥當,里切爾打算之後再問薩菲亞或埃沙格先生就好。
里切爾看著埃沙格先生和薩菲亞都在吃水果乾塔,她也順手拿了一個起來吃。
曬乾的果物反而香味濃郁,金髮的孩子吃完手上的這個後又多吃了幾個。
距離熱湯之間還有不少食物,埃沙格手上又多拿了幾塊抹上香草的雞肉,沒有加過多調味料的肉類就算直接吃也不嫌油膩,而且切成好入口的模樣,嗯,挺好吃的。
「差不多?利益衝突之類的,」埃沙格抽空在嚼嚼嚼的時候一邊多補點句子,「而且要是在沙漠裡遇到一個小小的村落,打算建立長期貿易的話,勢必會跟原本有跟村落交易的商隊起衝突……爭地盤跟資源,大概就這兩樣?」
「而且要是遇到信仰不一樣的商隊,感覺也有可能互看不順眼就開始吵架吧,哈哈!像是那個香料半島上同時存在唯一真主的信仰以及香料眾神信仰,這兩個就還滿常打架的。」
「哦⋯⋯感覺很危險。」里切爾決定回到酒館後再詢問埃沙格先生後續的事情:「商品壞掉的話⋯⋯損失也很大。」她補了一句。
而那邊的迪特瑪女士正哭成了淚人兒,與她的平靜呈現了突兀的光景,歐斯巴赫男爵又喝了一杯酒,開始講起自己家族受封的事兒。
「⋯⋯埃沙格先生,給你。」談話之間,里切爾已經走到熱湯前面,她伸直手舀了一碗湯遞給旁邊的薩菲亞,然後也舀了一碗湯遞給埃沙格先生。
熱呼呼的濃湯上頭還灑了些許黑色的胡椒,紅色的蘿蔔丁漂浮於湯面上。
「是啊——」埃沙格接過那碗湯的同時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薩菲亞也是,不過他們又多拿了幾片麵包塞進濃湯裡,好像這樣麵包就會跟著變好吃一樣。
遠處的受封事蹟大概只有跟男爵有點交情的人才會想要聽,黑膚的兄妹完全沒有想要仔細聽的意思。
他先挖了一大口湯進嘴巴,感嘆了一會這湯沒有被寒冬侵襲真是太棒了,以及喝下這一整碗彷彿可以不用穿那麼多件之後,才繼續接著講話。
嘴裡還殘留蘿蔔丁以及胡椒熱辣的味道,暖和了不少。
「謝謝、這個湯好好喝!感覺喝了開胃之後可以繼續吃……」埃沙格的視線飄到隔壁排的食物區,接著伸出一隻手比向那處,「等一下換征服那一整排?」
相比於兄妹倆只對食物有興趣,而絲毫不在意的那個受封事蹟,里切爾倒是蠻好奇,她站在原地小口地啜飲著湯,墨綠色的眼瞳往吵雜的方向瞧去,但也僅止於此,她還沒打算脫隊。
「......回去可以研究看看?」里切爾也覺得濃湯好喝,濃郁但不稠,她的手指被濃湯的熱度溫暖了起來,當埃沙格先生指向另外一排的食物區時,她也點點頭,她還沒飽,可以繼續吃。
也許過世的迪特瑪也沒想過來客這麼能吃──或說,來客還真的是來吃的。
「好啊!」埃沙格愉快的說。
「好、那就交給我跟里切爾囉!」而薩菲亞就在旁邊附和,沒有在說話讓她比自家兄長更快喝掉一整碗湯,包括剛才塞進去的麵包條,然後她就對著里切爾愉快地眨了眨眼,開始用那個已經空掉的湯碗裝了好幾個食物。
有肉派、鹹麵包,還有單純的奶油醬,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之後就是完美的果腹食物,還香氣四溢,絕對是繼續吃的熱食不二首選。
埃沙格當然差不多,一口氣把湯喝光光之後也拿了好幾個薩菲亞已經裝進碗裡的食物開吃。
確實,如果忽略他們甫一進場時的禱詞,或許他們就是專門來吃吃吃的路過民眾,還非親非故,彷彿會被當作來佔便宜的平民百姓之一——但不管啦,他們行事坦蕩,絕對不會介意的!
而這讓埃沙格還有閒情逸致四處張望,看看尼克在哪。
「感覺吃完這排就可以去找尼克了嗎?」
比起埃沙格和薩菲亞雷厲風行的動作,里切爾倒是維持著一貫的慢步調──畢竟她也沒辦法跟上埃沙格先生他們的腳步。
「......尼克先生去找誰呢?」里切爾跟上他們的腳步,伸手拿了一個塗滿蒜香奶油的烤麵包吃,她抬頭看著埃沙格先生詢問道。
她知道尼克先生是本地人,尼克先生曾經是騎士,但剩餘的她一概不知道,也同樣地感到好奇,只是她不會去多嘴詢問而已。
「嗯——」埃沙格在碗裡的東西又裝滿時停下來,同時確認接下來這一段路可以走的慢而不致錯過太多食物,更重要的是里切爾也可以跟著他們一起慢慢吃。
黑膚青年往嘴裡塞了一口肉派,稍微含糊的回答。
「鐘表師朋友?」老實說這也只是他猜的,但尼克偶爾會去找先前當侍童時認識的貴族、但其實對方是個自己出來開業的鐘表師,偶爾就會拿回來他們望塵莫及的神奇小玩意出來,那通常是精緻到不行的懷表、擁有絕佳設計的鐘錶,而那是平時他們看慣了的尼克風格手藝截然不同的。
尼克顯然也相當敬佩那名友人,所以才會偶爾去找人交流意見的吧。
「也是個貴族,但他本人還滿低調的,要是那名尼克的朋友哪天來酒館作客,妳可以請他幫忙製作什麼東西,我相信他很樂意的,哈哈!」
「......好的。」里切爾點點頭,如果有機會也許可以請對方做個可愛的懷錶──嗯,她只是也想要有一個可愛的懷錶。
金髮的孩子拿起牛奶凍,乳白的方形隨著她的動作而小幅度地晃動,加上暗紫色的莓果果醬,吸引了里切爾的注意。
她伸手用湯匙戳了戳牛奶凍,墨綠色的眼眸看起來似乎對此更像在賞玩,而不是在吃眼前的牛奶凍。
她就這麼玩了半晌,這才挖開牛奶凍的一角,含進嘴裡。
「尼克先生認識很多貴族嗎?」她只是好奇,因為尼克先生的氣質看起來不像單純的騎士──怎麼說,更加沉穩。
像是注意到里切爾開始拿甜的東西來吃了,埃沙格在那聲應答之下以一個笑容當作回應,接著也跟著拿起牛奶凍,然後又多拿了幾片麵包,再以一旁的抹刀抹上各種不同的果醬。
薩菲亞則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里切爾戳著牛奶凍玩,但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在噙著笑意看著人一會後,拿起果醬罐隔壁的蛋糕,那看上去一層一層的製作方式讓放進嘴裡的觸感比起一般蛋糕還要更有層次感,而寒天地動之下讓蛋糕之間的奶油吃起來有種特別的口感。
這很少見,而薩菲亞吃的津津有味。
「噢、我們好像都沒講過——」直至里切爾問起,黑膚青年才想起什麼的睜大眼,「尼克是小貴族的獨生子喔,父母是王城的貴族家,但祖父母在諾鄔利養老,當初我們也是在王城挖角到尼克的!」
「不過他自己也是低調到很少講,又是紅頭髮……他有告訴我們一些關於紅頭髮的信仰——基本上這附近的人不會聯想到他是個貴族吧,哈哈!他自己也沒有要去管那些傳聞的意思。」
「所以妳的問題,應該是肯定的!」埃沙格咧開一口白牙,好像對於貴族這個身分壓根不在意。
「欸?真的?」她雖然胡思亂想過也許尼克先生就是貴族,但從埃沙格先生口中被肯定了想法,里切爾還是感到震驚,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睜大,原本要遞到嘴巴裡面的牛奶凍頓了那麼幾秒,才順利地放進嘴裡。
「......」在聽到埃沙格先生提到紅髮謠言時,里切爾咬了下嘴裡的湯匙,身為土身土長的本地人,她自然也知道紅髮綠眼代表了魔女,而這──與她似乎也差不多。
里切爾想起了佩朵拉,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又暗了下來,她含著湯匙想到如果之後南格羅先生來到酒館──那麼,她又該怎麼跟埃沙格先生他們解釋惡魔或惡運的事情?
里切爾垂下眼簾兀自陷入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拿了幾片小餅乾到碗裡。
里切爾在想什麼呢?比起講完話就又開始開吃的兄長,薩菲亞更細膩的察覺到那副驚訝過後是她沒有辦法解讀的情緒。
然而酒館內的三人早就擁有默契,不過問任何事情給他們新來的金髮朋友造成壓力,等到對方想講再講,這樣就好了。
所以黑膚的兄妹看上去就是無所察的掃過剩下的蛋糕點心,不包括麵包,而埃沙格學著里切爾拿了餅乾,卻是一次挖起一坨奶油塞嘴裡之後才若無其事的講話著,而他們也許快要回到剛開始吃東西的原點。
「是啊,尼克是貴族喔!」他笑嘻嘻的說,「雖然他自己很少講這方面的事情,但如果問的話他基本都會答,如果你也對貴族感興趣的話他會很樂意回答你的。」
「我完全沒有想到⋯⋯好的,有機會的話。」里切爾微微地笑了下,她開始慢慢地習慣了埃沙格先生他們的對話模式,自在的感覺讓她感到滿開心的。而她剛好跟薩菲亞對上眼睛,但只有一瞬間,她很快地就別開了眼,那雙金色的眼瞳不同於埃沙格先生,而是感覺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我們等尼克先生回來之後就要回去了嗎?」
里切爾又開始拿香甜的奶油蛋糕,她唇角沾了點白色的奶油,被她以指尖輕輕地抹過,含進嘴裡舔掉。
嗯,有機會的話!這既非強制也不是要讓里切爾記得尼克是貴族這件事,埃沙格想尼克或許也沒有想讓他們記得自己是貴族,這樣相處起來也許更輕鬆愉快吧。
只是在里切爾這麼問,且以指尖抹去奶油時,埃沙格還是忍不住多盯了一會。也許他該視作這是里切爾在他們面前逐漸放鬆的跡象,而他該拿內心這股若有似無的鬆懈感做何感想呢……黑膚青年沒有想太久,而是在問題最終輕輕落下後,點點頭。
「是的!不過如果你還想多吃點,我想尼克也不會介意。里切爾你還想吃嗎?」而在一旁負責附和的薩菲亞沒有說話,只是在兄長說完時拿起餐點旁的夾子,順帶附上一個自信滿滿地挑眉。
那似乎在說其實他們還能繼續吃啊而且永遠吃不夠的神情,他們自己知曉,與其說是在表達他們還餓,不如說是為了讓里切爾能夠無後顧之憂的說還想繼續吃。
「......我......不用,吃飽了。」里切爾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埃沙格先生他們的用心,就,怎麼說,她不是什麼都不懂,尤其是埃沙格先生表現的其實很明顯。
每當她想到這件事情,就忍不住想笑,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埃沙格先生還有薩菲亞他們對她的好,而她以前所經歷的,薩菲亞沒有問、埃沙格先生和尼克先生也當沒這回事般正常地相處。
她觀察到了,記下了,她無比慶幸自己是這麼被對待的。
金髮的孩子吃掉最後一口蛋糕,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瞳帶著吃飽後的滿足,更深的、對酒館眾人的感激則是被她好好地藏在心底。
兄妹第一反應當然還是里切爾到底有沒有在客套,爾後在對方的眼底看出了滿足後,兩人的金色眼睛稍微看了一眼,埃沙格與薩菲亞,包括里切爾便將碗懷給負責維護守靈宴的僕役,而他們自然揚起比起方才還要更燦爛的笑容。
「那我們回去吧!」埃沙格笑著開口,愉快的表現似乎不適合出現在守靈宴上,但他們誰都不在意他人目光。
最後他們的確是在臨近出口時找到尼克,那名紅髮工匠看上去比他們所想的還要心情愉悅,那雙藍色眼睛明顯比平時還要更亮了些,而當埃沙格問起時,尼克就只是稍微挑起眉,自懷中掏出一個比他自己的手藝還要精緻好幾倍的懷錶——其實尼克的已經算是很好的了,只不過那個雕著繁複花紋的齒輪樣式懷錶絕對比尼克更勝一籌。
鮮少看見如此模樣的埃沙格哈哈大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之後只得了一個稍微有些自傲但無聲的眼神,接著這次回程路上換成埃沙格拉著尼克聊那名方才有與里切爾提到的鐘錶工匠,而薩菲亞自動自發的挽住里切爾的手,也開懷的咧開笑容。
或許今年冬天真的比往年還要冷。
但想必在這個當下,四個人的手都是暖和的。
謝謝迪瑪特的犧牲,四個人都吃的很爽(雙手合十(不是這樣!
里切爾跟著兄妹一起狂吃兩大排看起來超可愛感覺好幸福
回到酒館如果還餓的話可以繼續吃喔!!!!(等等
真的從頭吃到尾的交流wwwwwww齁生死觀能讓里切爾跟埃沙格他們交流到真的很開心
&埃沙格還看里切爾吃東西啊uccu(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