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出教室後，埃爾伯特一眼就看到艾格尼斯朝著他小跑過來。男孩的那一頭金髮在人群中很顯眼。

⠀⠀⠀但埃爾伯特只是加快了腳步離開。

⠀⠀⠀和昨天晚間的想法一致，他並不想要見到艾格尼斯。他不知道艾格尼斯打算做什麼。通常他在學校與人起了爭執、受人欺負之後，對方都會像從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過著自己的生活。

⠀⠀⠀偶爾會有些校霸像米海爾那樣的不斷找他麻煩，埃爾伯特只能盡可能的閃躲。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也沒有朋友，會主動找他的絕對沒有好事。

⠀⠀⠀然而艾格尼斯卻不放棄的跟了上來。

⠀⠀⠀金髮的男孩一個箭步擋在了埃爾伯特的面前，阻擋了他的去路。他煞停了逃跑的腳步，然後又轉身想要往其他的方向走。

⠀⠀⠀「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我保證不會佔用太多時間。」

⠀⠀⠀艾格尼斯搶在他轉身前開口，語氣聽起來有點急促，似乎是想要挽留。

⠀⠀⠀而埃爾伯特在這個時候才看清楚面前的男孩。男孩的面容已經沒有初次見面時那樣的趾氣高昂，像是被書寫過磨圓的鉛筆尖那樣，少了一點銳利。他的嘴唇在說完話後抿成了一字型，而藍色的眼睛在等待回答時直直的看向埃爾伯特，卻有些飄忽不定。

⠀⠀⠀這一切讓他看起來緊繃又不安。面對著這樣的表情，埃爾伯特安靜了一會之後抬起了一邊的眉毛。

⠀⠀⠀「如果你沒有要跟我道歉的話就不可以。」

⠀⠀⠀「我⋯⋯我就是來跟你道歉的。」

⠀⠀⠀艾格尼斯很快的答到，他的動作和語氣都小心翼翼的，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像是害怕埃爾伯特隨時會從他的視線裡溜走。

⠀⠀⠀他看到此時埃爾伯特肩上背著那個由自己贈送的背包，這讓他有些不合時宜的突然感到有一絲安心。早上看見埃爾伯特進校門時，埃爾伯特並沒有帶著那個背包。

⠀⠀⠀那讓艾格尼斯本以為自己是徹底的被討厭了。這是可以預期的，畢竟他做了那樣的事情。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那個背包並沒有被處分掉，現在埃爾伯特竟然仍背著它。

⠀⠀⠀「我很抱歉，無論是那些讓你感到不開心的話還是強迫你做的事情。我不該說你愚蠢和對你的成績指指點點⋯⋯當然還有讓你覺得我把你當垃圾的那些話，我絕對沒有那樣的意思，」

⠀⠀⠀他邊說著邊舉起手中沈甸甸的牛皮紙袋，一手拖住袋子底部遞到埃爾伯特面前。

⠀⠀⠀「廁所裡的事情⋯⋯我知道光是道歉和這些東西也沒辦法彌補，是我的問題。如果你想告訴師長我不會阻止，會負責到底，這些只是希望能讓你心情好一點，不要那麼⋯⋯不好受。」

⠀⠀⠀講到這裡艾格尼斯抿了抿唇，似乎是做好了覺悟。

⠀⠀⠀他畢竟是個守法的公民，一個連成年前的禁果都堅持不去品嚐的好學生，當然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事可能會迎來什麼樣的後果。他願意全部承擔起來，這個想法從事發當天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就算那可能會讓他受到不小的懲罰。

⠀⠀⠀「⋯⋯我很抱歉。」在埃爾伯特做出反應前他又道歉了一次，然後等待著埃爾伯特的決定。

⠀⠀⠀然而埃爾伯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一眼那個被舉起在他面前的紙袋，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他一點也不在乎。

⠀⠀⠀艾格尼斯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顯而易見的，這可以在他慷慨贈送禮物的行為，還有他身上那些一看就知道很昂貴的衣服及用品上看出來。

⠀⠀⠀所以這些禮物埃爾伯特一點也不在乎，包含之前那個背包以及現在這個牛皮紙袋。這感覺就像億萬富翁捐款上萬與街友拿自己僅有的食物救濟流浪動物之間那樣的差別，後者似乎在情義上顯得更有份量。同樣的，對艾格尼斯來說送這些禮物應該也不是什麼沈重的事情。

⠀⠀⠀但眼前的這個男孩確實很誠懇的在道歉，不過埃爾伯特還不想那麼快的就接受這份歉意。畢竟這又不是什麼兒童文學裡大家都是好朋友的美好世界，如果說會被這份誠意打動那可就太假惺惺了。現實生活可不會這麼友好，能因為一份禮物和道歉就能化解所有給芥蒂。

⠀⠀⠀「負責到底⋯⋯你要負責什麼啊？說得好像我們做了那件事就會讓我懷孕一樣。」

⠀⠀⠀他於是翻了個白眼，繼續往下一堂課的教室走去。

⠀⠀⠀「懷⋯⋯」懷孕。聽見這兩個字的艾格尼斯整張臉變得通紅，雖然埃爾伯特不會懷孕，但在他眼裡做出那些事情的嚴重程度確實跟不小心讓人懷孕差不多。

⠀⠀⠀顯然短短三天的時間並沒有辦法讓艾格尼斯老古板一般的腦袋順利消化完這些認知上的差異。

⠀⠀⠀「不、不是，只是我該怎麼做才能⋯⋯至少讓你不再這麼生氣和不舒服，能做到的我都會試著去做。」

⠀⠀⠀在埃爾伯特繞過自己之後艾格尼斯也跟了上去，牛皮紙袋仍緊握在他手中。雖然已經在心裡預想過無數次被拒絕的可能，但實際遭遇後還是讓他打從心底的感到難受。

⠀⠀⠀「不管怎麼做都不會是送禮物或道歉就可以解決的。」埃爾伯特冷冷地說，並且停下，艾格尼斯在這個時候重新站到他面前。

⠀⠀⠀其實埃爾伯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才會氣消。

⠀⠀⠀他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快沒有因為男孩的禮物或道歉而消除。雖然他很少收到過這樣鄭重的道歉，一時之間也不曉得應該怎麼辦，但他知道這些都沒有辦法幫到他什麼。於是他決定將這個問題丟回去給艾格尼斯。

⠀⠀⠀「這些事情對你都太容易了，不是嗎？你足夠有錢可以去買禮物，只要有嘴就能道歉。我才不會因為這些而覺得比較好受。你自己覺得你還有什麼能做的？」

⠀⠀⠀艾格尼斯並沒有馬上做出回應，而是垂下目光認真的思考這個難題。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那袋糖果，過了一會又抬起頭，看向埃爾伯特肩上那個他送給他的帆布背包。

⠀⠀⠀「之前在校長室外頭提到過的，課業的事情。」他謹慎的開口，對上埃爾伯特那雙褐眸的藍眼睛眨啊眨的，「我平時有在做低年級生的家教，對教人還算有把握，所以⋯⋯如果你還願意讓我幫忙，或許可以幫你整理筆記和預習期中期末的考試，把落下的進度追回來。」

⠀⠀⠀他其實不太確定這會不會是個好提議，但說到他能做的，那肯定就是學習上的一切了。

⠀⠀⠀然而這個提議讓埃爾伯特抬起一邊的眉毛，似乎是成功的讓他提起了興致。

⠀⠀⠀不得不說這是個不錯的選擇。沒人喜歡自己是笨蛋，又何況埃爾伯特與山謬才做了約定，他是得努力讀書。但今早的課即使他全神貫注的聽，他依舊聽不懂，課本裡的內容仍然是一團謎。艾格尼斯的提議確實正是埃爾伯特需要的東西。

⠀⠀⠀「這倒不是不行⋯⋯」於是埃爾伯特回道，「這應該怎麼進行？我沒有請過私人家教。」

⠀⠀⠀艾格尼斯緊繃的神情在埃爾伯特的應允下終於能夠得到舒緩，原本因為不安而緊緊抿成一線的雙唇也放鬆下來，嘴角掛上了一點上揚的弧度。

⠀⠀⠀若是此刻的艾格尼斯有條尾巴，或許正在使勁的左右擺動，不過他理所當然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明顯的情緒反差，他的眼神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然後開口答到：

⠀⠀⠀「我可以在放學後跟老師申請借用空教室幾個小時，這樣就不怕受人影響或是討論時被圖書館的管理員驅離了。

⠀⠀⠀你只要帶上作業簿跟筆，如果有想問的試題也可以一起拿過來，其他的部分則由我準備。這兩週我的放學時間都沒有特別的安排，你想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都能配合。」

⠀⠀⠀看著眼前的男孩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埃爾伯特突然覺得很想笑，但他忍住了。他不曾遇過什麼人會因為他的不開心而戰戰兢兢，或者為他的心情好而也感到愉悅。這感覺像養了一條狗。會因為主人生氣而夾緊尾巴，或為了主人開心而搖尾乞憐。

⠀⠀⠀他一向不是那麼欣賞狗的陽光與活力，但他突然開始覺得，狗應該也是很不錯的寵物。

⠀⠀⠀於是埃爾伯特從鼻子和喉間發出短短的哼聲，當作是答應了，然後伸手從艾格尼斯的手裡拿走了紙袋。私人家教他要了，禮物既然準備好了他當然也是要拿的。

⠀⠀⠀「那就今天放學開始吧，我們可是有『很多』進度要趕。」

⠀⠀⠀說完，便再次提起腳步往教室走去。

⠀⠀⠀當埃爾伯特說了「今天」的時候艾格尼斯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埃爾伯特會這麼快決定，而且是直接從今天開始。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隻手仍維持著剛才拿著紙袋的動作，過了三秒鐘才放下。同時再次抬起頭的艾格尼斯心情也變得更好了，像是放下了一塊心中的大石頭。

⠀⠀⠀「我會在教學大樓的門口等你！」

⠀⠀⠀他朝著埃爾伯特說，隨後看著對方消失在走廊另一側，自己也趕著在上課鐘聲響起前回到了自己的教室裡。

⠀⠀⠀當天中午艾格尼斯簡單的吃過了午飯後就直接前往圖書館和老師們的辦公室，他的好成績讓他很順利的借到了一間小型會議間，就在與辦公室同一條走廊的盡頭。

⠀⠀⠀當然，他也如實告知了師長們他要教導的人是埃爾伯特的這件事，那畢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老師也因此答應的特別爽快，期待在艾格尼斯的帶領下埃爾伯特也能確實提高自己的成績。

⠀⠀⠀然後在放學後艾格尼斯如他所說的，站在門口等著埃爾伯特。此時的他手中拿著的題本很明顯的變多了，看來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埃爾伯特並沒有來的很遲，令人意外的，他大概在放學鐘響後的十分鐘內就來到了教學大樓。艾格尼斯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他背著那個帆布背包，一派輕鬆的走來。

⠀⠀⠀他的腳步沒有因為艾格尼斯正在等他而加快，只是按照原有的速度走到了艾格尼斯面前。

⠀⠀⠀「我們可以開始了，老師。」他說。在老師這兩個字上刻意加重了語調，像是在揶揄。

⠀⠀⠀而面對那樣的揶揄艾格尼斯並沒有表達出任何不滿，反而該說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從看見埃爾伯特出現後他的表情就放鬆許多，這麼一看確實像是一條一直在等待主人出現的小狗。

⠀⠀⠀「叫我艾格就好。」

⠀⠀⠀他領著身旁的男孩走往他借用的會議室，那是個相較於平時上課的教室小很多的空間，差不多兩百平方英尺左右。裡頭放了一張大大的圓形會議桌和看起來很不錯的滑輪椅子，靠牆邊則有幾個擺滿了文件夾的矮鐵櫃。

⠀⠀⠀「我們最晚可以待到七點，不過我覺得天黑前回去就好，一次至多三個小時。一口氣學習太多會沒辦法消化。」艾格尼斯邊說著邊將門上的板子翻成「使用中」的那一面，然後將門闔上。

⠀⠀⠀會議室和教室不同，靠走廊的那一側並沒有任何的窗戶，於是艾格尼斯接著走去另一邊拉開對外窗來通風。在經過桌子旁的時候他放下了手中的題本和背包，同時看了一眼埃爾伯特，示意他隨意找位置先坐下。

⠀⠀⠀老實說埃爾伯特並沒有想過艾格尼斯會去借這麼大的教室，也很驚訝他借得到。或許因為艾格尼斯是資優生吧，他想，然後在會議室裡的主位坐下，也將背上的書包甩到桌面上，從裏頭抽出筆袋、一本空白的筆記本和今天白天上過的課本。

⠀⠀⠀艾格尼斯說他如果有想問的試題也可以拿過來，但毫無基礎的他並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索性就把今天上過的課所用的課本帶來了。

⠀⠀⠀幾顆糖果在他掏出課本的時候掉了出來，那是艾格尼斯今天給他的。他隨意地挑選了一顆糖果挪到身邊的位置上，並示意艾格尼斯坐在那裏。「給你。」他說，表現得像是自己很大方一樣，接著自己也拿了一顆糖果撕開外頭的包裝，把糖果丟進嘴裡。

⠀⠀⠀太妃糖的甜膩和奶香在嘴裡化開，埃爾伯特將糖果含在臉頰的一側，笑咪咪的看著艾格尼斯。「我們可以開始了，老師。」

⠀⠀⠀對於埃爾伯特堅持稱呼「老師」還有拿著他送出的糖果送給自己的行為艾格尼斯原本想說些什麼，但在那張笑臉迎向自己後他決定放棄，在短短的嘆息聲中坐到了自己的「學生」身旁。

⠀⠀⠀「謝謝，糖果你吃就好，那本來就是給你的。而且含著它也會不好做解說。」艾格尼斯邊說著邊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文具和筆記，然後翻開貼上標籤紙的那一頁。

⠀⠀⠀從字句中能聽出他的心情不錯，或許帶了點笑意。而筆記本上那一行行工整的字跡記錄著期中考試的備考範圍，他把本子推到了埃爾伯特面前。

⠀⠀⠀「我們可以先從你的弱點科目開始，如果不確定哪一科比較需要補強的話就參考上學期的期末成績，成績單你應該還留著吧？」

⠀⠀⠀「我應該沒有丟掉。」埃爾伯特聳了聳肩，表現得不是很確定。「不過也不一定找得到。我是上學期末才轉學過來的，很多科目被當掉了，這其中我覺得我們應該優先解決文學課的問題⋯⋯」

⠀⠀⠀說到這裡，埃爾伯特將剛才要給艾格尼斯的糖果從他面前拿了回來。他用手摩娑著糖果紙的邊緣，發出塑膠袋摩擦的沙沙聲，笑容則在這個時候從他臉上消失。

⠀⠀⠀「事實上，我上學期留級了，」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不識字，很多東西都看不懂⋯⋯我覺得自己能等到上學期才被留級也是運氣挺不錯的。」

「不識字⋯⋯你的意思是，課本上的東西其實都看不懂，包括我現在簿子裡寫的這些⋯⋯？」

艾格尼斯的語氣有些不太確定，畢竟從他的角度來看實在是很難相信同一所高中裡會有程度差異如此大的學生，但埃爾伯特落寞的神情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面對提問，埃爾伯特垂下視線看了一眼筆記本裡的內容，小聲地說道：「羅馬數字的話我還是看得懂的⋯⋯還有一些很基本的單詞。上課的時候用聽的也能聽懂一些，但課本或試卷的話就沒有辦法了，文學課裡選讀的那些文章看起來就像是外語課本一樣。」

⠀⠀⠀其實埃爾伯特並不是討厭學習，只是長久以來他的生活有太多會讓他分心的事情了，漸漸的他在學習的進度上越來越落後，於是到了現在已經幾乎是無可挽救的地步，有點像是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他抬起眼睛看著艾格尼斯，「如果你後悔答應的話現在還來得及，趁我們還沒浪費彼此太多時間。」

⠀⠀⠀「不會，我已經答應你了。而且這表示我肯定能幫上你的忙，只要稍微調整課程進度就可以。」艾格尼斯將筆記本翻到了空白頁，將字母依序寫上，繼續說到：「何況能在不識字的狀況下升到十一年級，代表你付出了比一般人還要多的努力。我覺得學習對你來說或許不是問題，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銜接。」

⠀⠀⠀他真心這麼想，同樣地，艾格尼斯自己的好成績也不是靠運氣而來，而是由那些堆疊後幾乎要與他同高的教科書慢慢累積上來的。

⠀⠀⠀在課業上他擅長努力，自然也知道該怎麼引導其他人往正確的學習方向前進。他希望不只是應付考試而已，而是能讓埃爾伯特在學校生活裡過得更自在一些。

⠀⠀⠀埃爾伯特不確定自己在讀書方面是不是真的有比一般人努力，但為了要讓自己像個普通的學生一樣過日子，他是得付出更多的代價。所以他覺得艾格尼斯給出的那些稱讚是他應得的。

⠀⠀⠀於是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手中的糖果再次被撕開包裝後塞入嘴裡，而後他拿過手邊的筆袋，打算從裡面拿一枝筆，但卻在打開後停住了動作。

⠀⠀⠀十來顆糖果從本來鼓鼓囊囊的筆袋中滾落，埃爾伯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然後看了一眼在旁邊同樣愣住的艾格尼斯，問道：「這是⋯⋯你放的？」

⠀⠀⠀顯然這是埃爾伯特自從進了校長室那天以來第一次打開他的筆袋。

⠀⠀⠀艾格尼斯伸手攔截了幾顆差點掉到地上的糖果，驚訝和疑惑在他瞪大的雙眼裡打轉，然後轉頭看向朝自己問話的埃爾伯特。

⠀⠀⠀「⋯⋯對，給你背包的那天放進去的。我還在想你是不是不喜歡，才什麼都沒有說。」

⠀⠀⠀他把糖果放回埃爾伯特面前，等著他將它們一一塞回筆袋裡，沒想到埃爾伯特只是將他的筆拿出來，接著就這麼任由糖果待在桌面上。

⠀⠀⠀這讓艾格尼斯的嘴角忍不住失守，仔細一想埃爾伯特從初次見面起就頻頻做出讓他摸不著頭緒的舉動，甚至能說是有點莫名其妙，總是給他一種很意外的感覺，但老實說，並不討厭。

⠀⠀⠀「包括今天的那些，如果裡面有特別喜歡的糖果可以跟我說，之後再帶來給你。」

⠀⠀⠀這讓埃爾伯特再次覺得眼前的傢伙想泡他，但以上次的經驗來看當事人似乎很堅持自己不是同性戀，於是埃爾伯特只是將這個想法留在心裡，以免兩個人又吵起來，然後從喉頭哼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接著艾格尼斯就開始了教課。艾格尼斯從字母開始一個一個帶著埃爾伯特寫過一遍，然後開始講解它們的發音規則。埃爾伯特在理解艾格尼斯的英國腔時遭遇了困難，並且在這件事上花了一點時間後，才成功的將不熟悉的腔調進行了轉換並理解。

⠀⠀⠀他們在第三個小時的尾聲到來時進入了單字拼寫的階段。雖然埃爾伯特是個文盲的事讓整個學習情況不容樂觀，但經過一天的教學以後，艾格尼斯發現他的學生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只是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缺乏系統性的學習與理解。儘管在中途埃爾伯特無數次被散亂在桌上的糖果吸引，但在艾格尼斯的指導下，今天的進度已經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這是好事。

⠀⠀⠀「三小時到了。」當約定的時間到時，埃爾伯特很準時地發出了提醒，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結束。「我們還有下次嗎？」

⠀⠀⠀「如果你不排斥的話，就算每天都想留下來也可以。」艾格尼斯看了一眼手錶，然後很乾脆的將課本闔上，並將自己的筆放回鉛筆盒裡。

⠀⠀⠀「那就每天。」

⠀⠀⠀回應聲來得的很乾脆，這讓艾格尼斯有些意外的頓了一下。

⠀⠀⠀「好。那明天一樣的時間，我一樣在門口等你。」他抬頭回望著埃爾伯特說到，說話時那雙藍眼睛微微瞇起，心情似乎明顯變得很好。

⠀⠀⠀離開前埃爾伯特把桌上沒開封的其他糖果全部掃進了艾格尼斯給他的牛皮紙袋裡，兩人走出會議室後艾格尼斯獨自前往老師們的辦公室歸還了鑰匙，並確認接下來一週能借用的教室跟時間，埃爾伯特則先一步前往校門，回家去了。

⠀⠀⠀「看起來你的賠禮有成功送出去。」

⠀⠀⠀當天晚上艾格尼斯很難得的沒有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讀書，他在客廳坐著等待室友彼得從球隊的練習中歸來去吃晚餐。

⠀⠀⠀彼得一見到那一派輕鬆的神情就猜到了艾格尼斯今天一天發生了哪些好事，但他最後選擇不過問——包括不去過問為什麼客廳桌上多了幾本全新的小學生教科書還有糖果店的傳單。

⠀⠀⠀而艾格尼斯在晚飯後帶著那些課本回到了寢室中，前一晚幾乎沒睡的他早早就準備好上床休息。睡前他突然想起埃爾伯特含著糖果朝他揶揄的笑容，然後才想到給埃爾伯特的那袋糖果裡放著一封被他寫得滿滿的道歉信。

⠀⠀⠀埃爾伯特或許短時間內都沒辦法看懂它，一時之間艾格尼斯不確定這算不算是好事，仔細回想裡面似乎寫了些過於坦率的內容，這麼一想讓艾格尼斯害臊了起來，在沒人能看見的房間裡仍把自己藏在了被子裡頭。

⠀⠀⠀希望一切都能順利，他想。也希望埃爾伯特明天不會拿著那封信來給他唸。艾格尼斯真心的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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