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人偶理應沒有喝醉的能力，但要靠近似作弊的方式借酒消愁還是辦得到的，他先分析了與自己機體體型相仿者的酒精代謝能力和可能導致的中樞神經影響等等，再把這些得到的數據當作運行資料強制輸入電子腦，讓自己做出相應的表現。

——換句話說，就是自製出「醉」的行為模組後實際運行，儘管只是耍詐的手段，也足以自欺欺人。

酒精產生的效力在拜別軍人後更加鮮明，搖搖晃晃的身姿每走幾步就須暫停、重新調整前進路線，不知不覺間習慣的道路也變得像條曲折蜿蜒的小徑，沒有盡頭。

他在空廣的街道上無聲地氣喘吁吁，仿若費盡千辛萬苦才打開商店後臨時居所的門。

摸黑踏入沒有點燃任何蠟燭的住處，說到底遍是被黑暗所籠罩的朦朧說不定還更適合現在的模式一點。

暗房主人最近沒有在此過夜。

路德沒能來得及將大衣和皮鞋之外的衣著褪去，不穩的身子就倒落床鋪之間，始終隱忍著疲憊的長睫不受控制向下，貼在清冷的床鋪上。

黯淡的翡翠色潛藏在眼皮之下，不停歇見到光點在眼前閃爍，眼瞼顫動著只覺腦袋一陣混沌，卻無法順利以睡眠脫離痛苦。

嘆了口深沉的氣，指尖向前邁進，摸黑在床褥間尋找能做為頭部支撐的枕頭，空間在醉酒的錯覺中顯得巨大無比，撲空的尋找響起空盪回聲。

「媽的⋯⋯」第二次失敗後路德放棄了，他艱辛地翻過身，任由翻身的舉動勾扯灑落床鋪的長捲髮絲，這般疼痛已經不是現在的他所顧忌的事。

好想你。

如果亞麻綠髮色的少年在的話，就會輕巧地拍拍旁邊的床位吧，儘管自己現在也看不清那張面容上的神情——腦內還能運行的空間中滿盈諸如此類的思緒，越是想拋諸角落置之不理，在昏眩中就越似被誰惡趣味灑滿夜空的星宿，每個一舉一動都無法逃開。

在街道上沒有人能彼此 緊握雙手 、在分明沒有多大的雙人床上感受到無以名狀的空虛，還有沒有人能立刻分享當下感覺的惡劣心情，經歷五年，重拾就又馬上丟失的空虛，被模擬的酒力蠶食後無盡放大，於是轉瞬再次感到難以承受的痛苦。

『關係是一定要被定義的嗎？』威廉·庫魯托的話語劃出一道銳利破口。

「不，那正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啊⋯⋯」和虛空對話聽來無比可悲，但他無法控制。

正因為不知道如何詮釋，所以為兩人關係中感知到的事物皆附加人類命名為『愛』的定義。儘管不願承認，他的一切都由人類所造，又要如何去除名為人類的枷鎖？所有的情感和生活經驗都如他陳述的——在受到聖女的賜予後才初次體會。

真的好想你。

因為路德本身是無趣的存在，除了侍僧和商店的工作以外就沒有其他足以稱作自我的成份，所以說現在想拋棄更多的自己究竟還能被稱為什麼、又期望能從對方心中獲得什麼地位呢？

——回過神來，已是在眉頭深鎖的模樣中被暈頭轉向的身體狀態吞噬、動彈不得。

身為自動人偶的事實，使被他枕在身下的被窩僅僅是多出了一個隨便什麼都能造出的窟窿，沒有溫度、沒有殘存生物存在的痕跡。

未知多久才終於墜入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