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秋偶爾，偶爾會陷入深思，來自他即便窮盡一生也讀不懂的緣由，來自他那身邊，永遠不缺乏的瘋女人們。

從小糾葛的方小雪，受人託管的Z.Z.。
如果說要比較起來，或許比起Z.Z.的物理災難，他不介意在方小雪精神折磨下多活幾天……當意識到自己這般妥協，方立秋不由得再度嘆氣。

例如，例如眼前的事情吧。

無法細數第幾次打發掉擔憂的鄰居，甚至轉告消防隊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小氣爆，受到傷害的僅是一間廚房（死亡者三臺家電：冰箱、HI爐、洗碗機），以及抽了好久才抽乾淨的味道。

「你可以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嗎？」他按著發痛的太陽穴，曾經他還認為要壓低著聲說話才顯得有威嚴，現在他只剩疲倦的搬不出長輩的姿態，望著小他十來歲的女子。Z.Z.，或者該說罪魁禍首，衣著沾了不少灰黑但並無明顯外傷，頸子上還掛著一副防護面具，像極了預謀犯罪，眸子滿是漫不經心的神色，裸著的腳尖旁邊還垂著被火燒捲了的鴉青髮絲，蜷在金屬製的餐桌椅上。

「Z.Z.，是你說你被公司禁止住宿舍，我才幫你找房子。」

收到Z.Z.的訊息，方立秋只得暫時將人安置在他買來回國暫居的房子（幸好去年回來，裡面該有的東西都有），結果、搬入甚至不滿一個禮拜，他已經來回三次都在處理Z.Z.生活無法自理的問題。

「你那臺電子爐太難用了，我只是想煮個泡麵吃。」

「所以？」
如果僅只這樣，決不會弄到整間廚房炸了。

「我想說用酒精燈。」

「酒精燈不至於燒出這種慘案。」

「我忘記鍋子還收著昨天弄的『測試品』。」

Z.Z.，軍備局裡年輕的天才——最初她以優異成績入職時，屢建新奇發明時是被這麼稱呼，但不過一兩年光景，人們看輕天才光環底下的本質，終究不過是不受宿舍歡迎的「火藥瘋子」。
從Lumi留下筆記自殺後，接手她的照料起，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火藥瘋子。
以及，喜怒無常的女子。

故人，舊事，他無聲嘆息，為了自己，也為了兩位故人。

「Z.Z.，你不能有點常識嗎？」

「我可不想被常識束縛。」

「…」方立秋放棄再同樣話題打轉，他隨手拎來餐桌椅（幸好是鐵製便宜貨，沒有損傷），擺起了試圖長談的姿勢，飯廳的燈未壞，只是沾了一點灰顯得黃光曖曖，Z.Z.彷彿這時才捨了視線與注意力給他，偏淺淡的眸子在這時多了明顯的不悅。

「Z.Z.」方立秋回憶他諮商得到的結論，壓低嗓音，試著撿回監護人的威嚴般，「你即便用這種方式自傷，Lumi也不會復活。」

……下一秒，他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或著該更正，是腸子都快吐出來。

扛過爆炸卻沒扛過人為的鐵椅，帶著方立秋摔倒不起，Z.Z.出手向來只有死裡打，腳向來精準悉知人體部位該如何使勁帶來痛覺最大化，又不留痕跡與就醫證明，從以前就是省心的很，但當這點被用在他身上時，方立秋才了解這女人怎麼活到現在還能依然故我。

「Lumi就算活了我也會把他炸成死的——還有」Z.Z.的聲音帶著深深不屑與憤怒，同時、不願停留在這個話題，生硬的轉折：「把你的信件帶走，郵差很干擾我休息。」

摔在自己肚皮上的東西非常輕，方立秋在地上歇了一會才坐起來，看了看到底是甚麼東西。
然而、最先印入眼睛的卻是署名、地址。

地址：來自四色里的包裹，郵戳是那附近的郵局。
以及，寄件人：

——方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