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落下初雪的那日,長眠許久聖女之子甦醒過來,宅邸內的氛圍也變得不一樣了。
與其說恢復生氣,倒不如說是原本停滯的一切都彷彿再次前進起來,人偶的靈魂推動著這個世界的空間與時間,姑且算是長久以來古魯瓦爾多靜靜地觀察得出的結果。
出戰一事可說是十分久違,就連對於什麼事都興致缺缺的黑太子都無法否認。對於人選他並沒有意見,其中包含了暫時失去眼鏡而顯得模樣有些陌生的艾伯李斯特、曾經見過一面不過尚未有著太多相處經驗的尤哈尼。不過對於這次出隊的伙食,倒是有著不能妥協的堅持。
因此,受到聖女之子的指示並在大廳集合時,古魯瓦爾多顯露出了一臉有話要說的模樣。
遺失了眼鏡讓視野蒙上一定程度的模糊,雖然不到無法視路這般嚴重,但自己還是不太習慣,別人臉上的表情得靠到三步之距才能勉強看清,在收到出戰通知時還有點為難,去到商店想買副備用眼鏡卻只能得到
相當童趣的造型眼鏡 ,最終還是選擇把它收進口袋封印。
來到大廳集合後向聖女之子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對這個安排沒有問題,本來以為要馬上出發卻注意到古魯瓦爾多罕見的欲言又止的模樣,微微偏過頭挑起眉等待著對方開口。
「......」結果對自己的詢問是來自於艾伯李斯特,似乎就連隊時期的記憶而已並不是太意外。
淡淡瞥了對方一眼,古魯瓦爾多隨即移回視線看向聖女之子。
「...我在出發前和侍僧們提出了一件要求,關於這次帶出門的伙食,希望有...這個。」
將不知何時已經置於大廳樓梯旁的小桌邊的提籃拎起,似乎是早就被什麼人放置在那裡,只等待著被出戰的隊伍攜帶出門,說不是預謀應該沒有人會相信。
把提籃湊到了矮小的人偶少女面前。籐製的提籃裡面,被掀起一角的布巾底下,居然是一些看起來非常美味的——布丁。
「.....大抵就是如此。」
完全沒有說明原因而直接結束了提案過程。
先日收到了隨部隊出戰的通知,對於這類指派任務的感覺並不算陌生,即使對出征一事尚有許多疑問,然而只是抓起了象徵身份的紅色披風掛至身上去往大廳會合。
嘴角勾著一貫的笑容掃視了早先已經在大廳等待自己的其他人,尤哈尼並沒有遲到,只是在掐指剛好的時間採點赴約而已。
正想向這所宅邸內稱為“聖女之子”的嬌小女子揚手打個招呼,卻見古魯瓦爾多拎起提籃向人展示裡頭的布丁。
挑起單邊眉頭,腦中又迴盪起方才前腳剛踏入大廳就傳入耳中的話語。
那籃看上去相當可口美味的甜心似乎是黑太子要求的。
古魯瓦爾多原來是這樣的古魯瓦爾多?
籃內精緻可口的布丁很是引人注目,雞蛋滑順的外型與晶亮的焦糖,連人偶少女都忍不住吞嚥口水。
爾後他馬上端正姿態,小小的拳頭抵在唇前輕咳幾聲。
「沒問題,就帶著這些出發吧。」
確實是意料之外,沒想到古魯瓦爾多會提議帶甜點出門,但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這些甜點確實讓人食指大動,作為出征休憩期間的獎勵也別有一番風味,嗜甜的人偶少女點頭表示接受。
眼見聖女之子沒有拒絕,古魯瓦爾多便仗勢決定就這麼出發。事實上,久未和聖女之子協同作戰,幾乎也令他對現況感到有些新鮮,不過這股新鮮感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因為甫一踏出宅邸,他便開始擔憂起那籃布丁可能在戰鬥中造成的困擾。
總不可能提著籃子作戰,但在那個矮冬瓜好不容易醒來的此刻,也不可能讓她來提籃子。尤哈尼......視線飄向前陣子曾在宅邸中引起不小的騷動的金髮男性。他要是得做這種有損尊嚴的事,不曉得又會發生什麼意外。最後古魯瓦爾多沈默地望向了過去的連隊同僚,艾伯李斯特。
昔日的帝國騎士如今因為暫時失去了眼鏡而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在視力下降的情況下,似乎也不會讓他打頭陣去應對一路上可能遭遇的危險或魔物。思及至此,古魯瓦爾多稍微慢下腳步,讓自己和艾伯李斯特並肩而行,接著,他舉起了那籃布丁,伸手湊到對方臉前面。
「...給你拿。」絲毫不認為這個要求在此刻、對此等對象而言有多麽詭異,古魯瓦爾多以不允拒絕的方式開口道。
「⋯⋯」雖然知道現在的自己對於戰鬥來說沒有太大的幫助,人偶少女也並未向自己下達出戰指令,但古魯瓦爾多不容置喙的就想把點心籃轉交給過來的行為頓時讓人感到有些不悅的微瞇雙眸。
與其沉默對峙了一陣子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開口和眼前的青年爭執,腦中考慮到野外的危險以及大小姐對於這籃子中裝載的物品重視程度,接過護衛這籃布丁的任務也未嘗不可。
「下不為例。」指尖習慣的撫過鼻樑間卻沒碰到熟悉的鏡框而有些不習慣微蹙眉頭,為了保護易碎的點心,考量到自身的位置與可能會不注意的死角,默默調整過自己的站位於古魯瓦爾多的身側,無聲的使他成了第一戰線的擔當角色。
男人跟男人間的攻防戰顯然沒什麼好看的。
但在看到其中一人那看似習慣般,摸空鼻樑的行為還是沒忍住上揚的嘴角。
沒笑出聲應該能算無罪吧?
本想去往三人身邊並肩,然而在看到艾伯李斯特理所當然的退後一步,讓古魯瓦爾多站至最前,自己順理成章的也在那人跟前三步之遙停下。
新來的總不能強著出風頭。
看著古魯瓦爾多與艾伯李斯特的互動,小打小鬧中帶著他熟悉的溫馨,人偶少女忍不住輕笑出聲。
因笑意而瞇起的視線短暫落在尤哈尼身上,他不清楚對方對此情此景與如今的現況作何感想,但現下也只能循序漸進,首先就是期盼新來的戰士也能迅速融入這個逐漸恢復生氣的大宅。
「那麼,出發吧。」見三位戰士都已經準備完畢,人偶少女下令。
罕見的隊伍組成以微妙的平衡前進著,行至名為齋戒之湖的地區時,已經是接近傍晚的時間了。途中果腹的食物是三明治和普通的口糧,而那籃布丁彷彿有著特殊的使命一樣,始終沒有被拿出來享用。
正思考著被當成布丁照護人員的艾伯李斯特會否有什麼怨言時,留意到了不遠處似乎有什麼人行動留下的痕跡。古魯瓦爾多上前去檢視著土壤留下的鞋印,不知是否又是哪個出外鍛鍊還未歸來的舊識。
「似乎有什麼人在附近.....矮冬瓜人偶,要出個聲嗎?」尋思著不論是誰人應當都能認出聖女之子的聲音,古魯瓦爾多隨口向聖女之子提議道。
在古魯瓦爾多身後,小小的頭顱微微下垂,人偶少女保持謹慎的距離檢視鬆軟土壤上留下的印記。
首先從形狀判斷,那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足跡,接著看方向與狀態,對方似乎行進不遠、甚至有可能尚在附近,但並沒有能得知來人是否和善的依據。
「是,由吾出聲溝通,但不可掉以輕心。」人偶少女以較小的音量指示前線的古魯瓦爾多不可大意,同時也提醒著另外兩人,不論什麼時代輕敵永遠是戰場的大忌。
「吾為戰士的領導者,聖女之子。無須躲藏,出來吧。」
與
古魯瓦爾多他們 分別後已過了數日,阿貝爾趁這機會以黑森林為初始踏上了旅程,打算把那些已紀錄於地圖之中、這些日子以來親身前往過的地方都重新探索一番,畢竟這本就是一趟不知期限、不知盡頭在哪的旅程,所以需要耗費多少時間也顯得不是那麼重要。
是個好天氣呢!
阿貝爾抬頭望向天空晴朗無雲讓人心情雀躍起來,前幾天行經過垃圾之街時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物,殘缺的建築掩蓋住月光,隱藏著伺機行動像自己襲來的魔物。
嗯沒什麼特別的,這已是自己平常的日常,但在這過夜還是比較麻煩,可以的話還是想找個能放心入睡的環境。
於是當新的一天來臨前自己便已經做好隔天的打算。
今日的目的地是能確保水源的齋戒之湖,雖然守護在湖畔旁的魔物很麻煩但清理掉後就是個很舒適的地方,想起比如兔肉經火炙烤到微焦飄出肉品那獨特香氣與隨之滴下熱騰騰的油脂……
一想像起那滋味彷彿也能聽到肚子發出飢餓的聲響。
放棄了中途休息以求能快速到達下個紮營休憩之處,當終於能看到那片翠綠森林之中湛藍色帶著寧靜的湖水時才整個人放鬆下來。
湖面上吹來陣涼爽微風令人感到愜意,哼起不知哪裡聽來未知的曲調,帶著好心情打算一邊趁天色還明亮時蒐集些能食用的果實,今天的運氣不錯非常順遂彷彿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內。
只是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樹葉摩擦的細微聲響。
順利找好過夜的地方後阿貝爾正在蹲著整理時突然感到有人靠近,還沒來的及先戒備起來,耳裡便先聽到了不曾想過會出現在這、那懷念的聲音與熟悉的語氣,手上的水果一時之間沒握穩滾到了地上。
眼睛緊盯著前方一邊起身,身體傾前盼望尋找著那聲音的主人,隨之映入眼簾的是那本以為不會再見到的小小身影。
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一向果斷有自信的劍士此刻顯得有點茫然徬徨,開開合合數次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些什麼,無聲之中與那站在最前面的人相視一陣後才呼喊出那個專屬於眼前女孩的稱呼,也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一切是真實存在而非自己幻想。
在聽到人偶的回答後阿貝爾大步跑向前雙手環抱住了對方,情緒激動卻也努力一邊告誡自己得控制著抱住懷裡女孩的力道,帶著劍繭的手掌輕拍對方小小的背,撫摸到那被大家照顧得很好的柔順髮絲時才有實感。
感受到啊這真的是那個自己一直以來珍惜的孩子後阿貝爾露出放心的笑容,眼睛瞇起來到要看不見,眼裡透著溫暖,大大的笑容燦爛如昔彷彿此刻便是自己最最快樂的時候。
「哇真的是大小姐!我好想妳。」
「阿貝爾…?」雖然不是沒預料到來者為戰士,可熟悉面孔闖入視線的瞬間還是讓他彷如置身夢境,忍不住想伸手揉揉雙眼、或是捏捏臉頰,以確認眼前的一切真實存在。
可他根本無暇動作,轉瞬便被阿貝爾抱起,視線被拉高後阿貝爾的臉清晰放大在面前,燦爛的笑容與金黃的髮絲相互輝映熠熠生輝,渲染著情緒一起膨脹,他笑彎了眼角。
「是的,阿貝爾,吾也時刻思念著汝。」小小的手輕拍在對方的肩上,「只有汝一人,沒有其他同行人嗎?再怎麼說一個人走到這麼遠還是很危險的,汝應該更加謹慎。」
懷念過後,人偶少女止不住一頓說教。
有些巧合還真是和注定一樣,古魯瓦爾多不是相信命運的那種人,但是此刻的他的確想不出其他合適的詞彙來描述這次的再次相遇。「.....阿貝爾。」輕點下頭算是和對方打過招呼,方才還按在劍柄上的手也鬆開來,眼前這一大一小的兩人就這麼抱成一團的模樣,讓自己都罕見地勾起了唇角。
還真和過去的景象幾無二致。
這個地點和
上次兩人相遇時並沒有相差太遠,心中僅管有一些猜想,不過並沒有想要釐清的打算。聽著人偶少女反射性地對阿貝爾展開說教,古魯瓦爾多終於忍俊不禁地別開臉。
「恩只有我喔!」
感受到眼前這孩子那真切的關心,心理久違感到暖暖的,看著對方的眼睛彎彎滿是笑意,人偶身子很輕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很小,懷裡的真實是大家失而復得的寶物,也因此對自己來說能重新擁有這一刻很珍貴,阿貝爾也看向明顯是陪著聖女之子到來,再一次叫喚自己名字的古魯瓦爾多。
緣分如此神奇,生前是同僚死後同成為此地戰士,這或許是緣分造成的巧合,而巧合在短時間內連續發生是否可以說是命運使然?
「嗨睡多多!」
看到不久前才剛與對方做出彷彿永別卻又在此意外重逢的那人,離別的結束也真的太短暫了呢彷彿只是去商店喝杯酒就回家。
總是一臉淡然的古魯瓦爾多現在卻微微顫抖著肩膀明顯忍著笑意,自己都忍不住覺得這情況有些離譜好笑,但與對方的重逢也因此想起那時所提到的眾人陷入沉睡中的情形,視線回到正緊盯著自己一邊責備的聖女之子,不自主摸了摸女孩的頭,被對方以為在敷衍而收到了怒視,感受到熟悉的日常不禁又輕笑出聲。
「對不起嘛但我有想做的事情,而這是我該自己解決的。但我很好喔大小姐妳呢?有沒有很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怎麼會在這呢?」
或許思念有多深對這孩子的擔心就有多深,難得像個囉嗦的家長回問了許多問題,在對方認真一一回答後露出了欣慰放心的笑容,雖然仍不知道聖女之子突然陷入沉睡又清醒的理由,但這可以當作大家是往好的方向前進吧?,還能再見到面真好……真的很好。
有些不捨放開抱著對方的手讓人偶站好,順手拍了拍大小姐因為方才的擁抱而皺起的衣服,視線轉向之後又靠近自己的那幾個身影,有許久不見但好像哪裡不太一樣的老面孔跟、哇……這是又有新的戰士了 ? 外面的衣服到底是怎麼固定的怎麼不會掉 ? 想起上次才看到那位名為威廉的戰士,對於宅裡增加新人的速度以及彼此間那獨特性感到佩服,說聲「嗨嗨!」後隨意揮了揮手也算是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