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務的一週平淡地過去，他從冒險者小屋撈走一大把讓他喝得痛哭流涕的藍色茶包，不知是不是出於某種自虐心理，他挺享受藉由哭泣宣洩情緒的過程，那些淌下的淚彷彿也帶走了他心頭的汙穢。

　　他將大多戰鬥所得的砂塵投資在武器升級，剩餘的用以購買藥水和一點點毛球糖果，隨著新地圖開啟的二階進化任務他並不感興趣，除去幫忙產生碎片的功能以外，FFF對他而言沒有存在的必要，他自然不期望這顆毛球能成長茁壯變成值得他依靠的夥伴，這東西不讓他的精神狀況繼續惡化就該感恩戴德了。

　　在消滅第三隻銜尾蛇後，他心裡已經隱約有底，遊戲難度確實如他所料不會突然間提高，他將鐵匠鋪升級武器的十次優惠全部用完，正好可以在命中的情況下一拳一隻棉花糖森林的小怪，死結和河邊長得像蟾蜍的青蛙都是小事，反倒是那隻粉紅嘴鵝看起來很有威脅性。

　　他對鵝沒什麼好印象，這種生物兇起來簡直無法無天，變異後的鵝更是凶殘，儘管肉很肥美，也不會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冒犯牠們。

　　放棄河邊那個王冠是好選擇，滿是毛球的營地和炭火裡不知道誰留下來的肉塊他不感興趣，營地附近的奇怪蘑菇他不摘，就算足夠美味，他也沒有為嚐一口美食而死的決心和志向。

　　晃一圈又回到原點，往森林路口的另一側走去，巍峨的山脈遮蔽半片天空，巧克力山脈，雖說有個甜點的名字，外型也隨普通巧克力，在食材圖鑑中卻記載其為製鹽的材料。

　　山腳下一名造型奇異的婦人徘徊著，像站立著的羊、面無眼鼻口，僅有像標靶的標記，穿著……以人類的角度而言挺暴露的，大方地袒胸露乳，以至於古龠見她第一眼的想法是：為什麼這遊戲能被歸類在闔家歡樂的類型？

　　支線任務一，迷途羔羊，為羊媽媽找回走散的第七隻小羊，不知靈感是否來自七隻小羊的故事？他對任務獎勵不特別感興趣，倒是羊媽媽的焦急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軍中的兄弟們。

　　他們很多都有家庭，或許是伴侶、父母，或者兄弟姊妹，總有焦急等著他們回家的人、以及為他們的勝利喝采的人，而他什麼都沒有，小時候生活在沒有人類的星球，提攜他的長官死在那場兩年的大戰中。

　　可悲的是那些人大多都死了，而他一個孤兒還活著，不光活著，還得到曾經沒有的權勢與地位，回到家族，可他依然沒有家人，沒有與他一起生活、共創未來的人，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大房子，還有數不清的壓力與質問。

　　他不知何謂舐犢情深，他不曾被呵護過，只被賦予成才的盼望。

◆

　　回程路上順手掐死一隻死結，一陣清風拂過，棉花糖森林他已經大致走過一圈，沒看見那隻失蹤的小羊，倒是背後突然出現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這裡發生過一些不祥的事情……」

　　白紗蒙眼，頭頂一對白角，穿著奇幻風衣著，斗篷甚至還是漂浮的，有夠中二，他腹誹著，正要觀察來者何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就聽對方呼喚他現實中的名字，連他出身哪裡、在軍中出過什麼事，甚至第一次去宴會當衛兵被貴族刁難的事都被搬出來說了個遍，遭到死去的記憶接連毆打，他只得連道相信對方來讓那張嘴停下來，而後陷入沉思。

　　遊戲NPC應該不會厲害到擁有能力讀取玩家的記憶，何況是藏在心底從來沒講的秘密，儘管有小夢夢施展精神攻擊魔法的前例，當時他也只是懷疑罷了，如今他多半能確信毛球島並沒有想像中的單純，有可能不是遊戲，但他依然無法確定其本質。

　　「我不會止步於此。」或許是現實裡遭到壓抑，更催化了他的叛逆心理，越要他放棄，他便越要堅持到最後，「能讓我看看它的過去嗎？」

　　他指向地上的毛球，隨即承受湧上的記憶，起初溫馨又明亮，而畫面逐漸變得晦暗腥紅，潮濕、黏膩，又熱又悶，他想起倒在屍體堆裡的記憶，忍不住乾嘔，子宮般的構造、蛇影以及最後扭動著的笑臉，談不上恐怖，只讓他感到一陣噁心，見那怪物的身影逐漸與毛球重合未在他心裡激起太大的波瀾，只擔心起那份契約的實際內容是不是有些問題，可他看不懂，不知道自己究竟簽了什麼東西，萬一是賣身契呢？

　　「你說你能看見過去，那能否讓我問幾個問題，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從黑暗的記憶裡緩和過來後，他平靜地向遊魂要求，相信遊戲NPC聽來可笑，但比起這地方或者毛球身上有什麼祕密，他更想知道他現實裡所做的努力是否有意義，哪怕只是玄學。

　　「請說。」

　　「最終戰役的墜機事故是意外嗎？」
　　「不是。」

　　「那位……治療師接近我，推薦給我這款遊戲，是不是因為有治療以外的目的？」
　　「是。」

　　……

　　既然對方所言能看見過去，而不是讀取他人的心思，他便盡量避開感情相關的提問，只問與客觀事實及言行相關的細節，他本以為自己會在知道真相後感到憤怒，可他沒有，反倒愈發平靜，或許是找到了某個能表達自己想法並得到回應的窗口，問題也未太過深入或偏離，都是點到為止，有些事情還待他親自去驗證，不必急於一時，先確立方向較為重要。

　　他向那遊魂行禮道別，目送對方遠去，直到那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此後便是後會無期。

◆

　　回到尋找小羊的任務，他想起系統郵件中被加粗的語句，沒有明確標示有路的地方是否有道路？用以往的經驗來看，亂闖地圖邊界只會撞空氣牆，可說不定真的有所謂的「隱藏地圖」？

　　迷途羔羊亂闖進入隱藏地帶似乎也是合理的設定。

　　他沿著黑暗的森林邊界摸過去，割草似的刮爛攔路的銜尾蛇與死結，終於走到有陽光的盡頭。

　　隨風飄來的是陣陣腐敗的惡臭與鐵銹味。

　　他退開幾步，暫且沒有闖入那片空地，情況似乎不容樂觀，莽撞行事只會增加死亡率，也許他該觀察一段時間或等其他玩家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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