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的時候，我的病情還不穩定，大部分的時間還是住在醫院裡。那時我的隔壁床是一位老奶奶，她的皮膚老皺低垂，染著不規則的斑，灰白的頭髮看起來亂糟糟的，髮質差到不行，看起來像是某種塑膠材質的細繩打結成一團那樣地糟糕。雖說醫院的漂白水味和各式的藥味很重，但我偶爾還是會聞到似乎是從老奶奶那邊傳來的，老人才容易有的一股異味。

這樣的老奶奶每天都在做纏花。

她的家人很少來看她，所以老奶奶每一天都在做纏花。她床頭邊的櫃子擺了花瓶，裡頭插著的都是老奶奶自己的作品。某天花開始插不下花瓶後，老奶奶就開始把花送給護士、醫生、別人的家屬……當然，也還有我。

我闔上國文課本，單手撐在我的床鋪小桌上把玩。我不知道這是什麼花，看老奶奶也沒有看書或者圖片在做，興許是隨便纏的，反正只要像花就行，但這樣的猜測似乎有些失禮。

「奶奶，妳都在纏什麼花啊？」

一天，我心血來潮地問道。奶奶只是笑笑轉過頭，用又沉又沙的聲音跟我說：要送人的花呀。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後來我就跟著老奶奶一起纏纏花。奶奶從她那邊的抽屜拿了一本教學書給我，那本書很舊，書緣被翻得往上翹起，彩色印刷的紙緣灰灰黃黃的，或者有點掉色。

我這才知道奶奶原來不是隨便纏，而是把每種花的模樣都記起來了，所以才能直接纏。

奶奶分給我她那邊的材料──她的家人似乎會定期幫她購買，再麻煩護士轉交給奶奶──一開始我簡直就跟浪費材料沒兩樣，連紙模都剪得亂七八糟，奶奶看了還笑話我，最後大概是看不下去，就把她手上已經剪好的遞給我，讓我至少可以嘗試接觸下一個步驟。奶奶就這樣教了我好幾個星期。


直到奶奶的病床空了。

某一天，奶奶被緊急轉往加護病房。我不清楚是不是還有手術，或者其他的什麼急救……總之，奶奶沒有再回來。奶奶的家屬似乎還是很忙，沒空來幫奶奶收東西，護士阿姨看我很常跟著一起做纏花，就把抽屜裡的那些材料都給我，說：丟掉也怪可惜的，你就拿去接著玩吧。

我不知道護士阿姨在用倦容說這句話時，是不是也捨不得每天都會送她一朵纏花的老奶奶。

隔壁的病床空了，但我還是在做纏花。

我跟奶奶不一樣，我做的纏花不能送人。每次只要家人或朋友來探望我，我就會把那些通通藏起來，不讓他們發現，直到他們離開，我才再把書拿出來，重新挑戰。

19歲那一年，我才終於送出了我的第一個正式作品。

升上高中後，我的病情逐漸穩定，只要不做劇烈運動的話，正常生活沒什麼問題。畢業那年，我在櫻花樹下送出我的第一個作品──雛菊的纏花戒指。

「我喜歡你，小諒。」

我向我的青梅竹馬，我最好的朋友繭山諒摩告白。我告訴他：我現在還給不出真正的戒指。雖然這個還是有點醜，但希望你能收下。以後我一定會給你更好的。

相比我著急解釋的笨拙，小諒似乎只是沉浸在幸福的氛圍裡，笑得開心但靦腆。那樣的小諒很可愛，很適合飄下的櫻花……不，是櫻花適合他。

我用雛菊承載我殘破的暗戀。

第二個作品則是在半年後完成的。

那一天，我向小諒求婚。我永遠不會忘記小諒驚愕後慢慢轉紅的臉龐。小諒的皮膚很白，跟我不一樣，是健康的膚白，那時候的小諒就像一顆熟透的蘋果，看上去可口到讓人不禁想咬一口，嚐嚐那甜蜜的滋味會是如何令人沉醉。

他手上的蝴蝶蘭承載了我純粹的愛。

小諒成人式那一年，我給了他莫大的驚喜。

成人式散會後，我在會場外接他。我也穿得同樣正式，雖說去年我早就已經過成人了。小諒看起來似乎也不清楚我的意圖，我笑笑地牽起小諒的手，為他戴上第三個戒指，說：我們去登記吧？

「這是我送你的成人式禮物，小諒。」

一個莫大的驚喜。

那天，我把自己送給了繭山諒摩。我在他的手上戴上梔子花，宣揚我們至高的幸福。

雛菊替我窩藏愛戀，蝴蝶蘭替我表露我的情感，帶我飛躍至梔子花海，張手擁抱迎面而來的幸福──在只有兩方家長跟少數親友的婚禮，我終於給了小諒真正的戒指。一個克拉數不大，但仍然閃閃發光的鑽戒。

你就像這顆鑽石一樣，小諒。

純淨、透亮，閃爍著不同光澤樣貌，在我眼裡永遠是最鮮麗的樣子。

啊啊，小諒、小諒……

諒摩……

……

……

小諒、小諒、小諒……

「……原諒我吧……」

原諒這個、無比自私的我吧，小諒。

《許し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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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情人節快樂……？（心虛）

不過這是主線沒錯只是剛好在情人節發……
總之祝大家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