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餐廳裡，一名青年躡手躡腳地靠近另一名青年。秋山柊放輕了腳步，悄聲地挪動步伐，小小聲、小小聲……

「──哇！」

秋山柊抓準時機，在青年──繭山諒摩即將轉身的那一刻毫無預警地撲抱上去。

「抓到小諒了～」秋山柊笑道，神情跟孩童一樣頑皮。

「……！」

雖然知道今天是愚人節，但繭山還是被秋山君突如其來的驚喜嚇了一跳。他正準備在餐廳裡挑選今天的飯菜，不料從身後被秋山君突襲，繭山轉過身，正面迎來了秋山君的懷抱。

他很慶幸自己現在手裏沒有任何東西。

「……秋山君。」餐廳裡坐滿了人潮，這讓繭山有些困惑和不好意思，繭山輕輕地摟住秋山的腰拍了幾下。男性與男性之間的互動很正常，繭山只是做賊心虛。

「小諒你今天吃什～麼？」秋山彷彿沒有察覺戀人的困窘般，繼續說道：

「對了，小諒坐哪啊？我其實還沒找位子耶。我想坐小諒旁邊～」這時，他才稍微拉開點距離，從擁抱轉為牽手，像小孩子一樣搖晃著手在玩耍。

「……這個。」下館的天津麻婆丼讓繭山非常喜歡。雖然這道菜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辣，但是入學後吃過一次就很喜歡的經典食堂料理。

「我想坐那邊。」挑了一個角落相對偏僻的位置。繭山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被打擾太多，原本打算安安靜靜地吃，結果被秋山君發現了。

「那我們先去佔位置？走走走～」他牽著繭山的手走往那個偏僻的角落座位。在相鄰的其中一張椅子上放下身上的肩背包。

「啊、那個麻婆丼我也喜歡耶，那我也要吃那個～」大哥你不行你不可以。

「……」上次秋山君吃完後在廁所待了很久。

「不吃點清淡的嗎？」話是這麼說，但繭山已經拿了另一碗味道清淡的烏龍麵。口味不同的料理真是極大的對比。「秋山君，不要跟你的肚子開愚人節玩笑哦。」

「欸……不能吃喔…………」廢話嗎。

… … …

低頭看看烏龍麵，再抬頭看看繭山──秋山反覆執行這個行為數次，眼神彷彿在說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不然小諒的等等分我吃一點……？幾口就好嘛……」就幾口……？

「……」

「……秋山君再和我開愚人節玩笑嗎？」繭山邊走回位置邊說：「雖然是小狗一樣的秋山君，但如果吃壞了肚子也會被飼主抓去看病的喔，不能因為飼主是醫生就做出這種事。」

雖然難以招架愛人撒嬌的臉龐，但想起上次鬧肚子疼很久的秋山君，繭山這份堅持還是不得不堅持下去。

… 「好吧……」秋山垂下肩膀，語氣及肢體語言都十足十地表達出他的失落。連自己撒嬌都沒有用，看來是無望了，秋山認命接下那碗烏龍麵，乖乖跟著坐回位置上，開動前規矩地說了聲：いただきます。

「──話起來，學校附近好像開了一間很好吃的店欸，我聽同學說的～小諒今天晚餐陪我去吃好不好？」這人怎麼吃著午餐想著晚餐。

「……」看著秋山君的臉龐。繭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可以喔。」答應是一回事。但是考慮到今天是愚人節……說不定秋山君指的其實是其他事情。眼前的人總是這個樣子，會有著繭山出乎意料的舉止。

「好欸～吃飯～」秋山柊，這個男人，想的真的只有吃飯。單純至極。

烏龍麵份量不多，也為了不讓麵爛掉，秋山不一會兒就把碗裡清空，連湯都喝了。

「……」而後，他轉頭盯著還在吃麻婆丼的繭山。

他的眼神露骨，直直的盯。接著，秋山抓準時機，在繭山吞下嘴裡的飯之後，無預警地親上繭山的嘴唇。

嗯……麻麻的。

「──ご馳走さまでした～」真滿足～

「——！」這個吻來得措不及防。食堂裡突如其來的親吻讓繭山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很高興自己選擇和秋山君坐在角落裏，似乎沒有引起任何意外的騷動。

……被發現了該怎麼辦呢。為了嚐一口味道就做出這種事的秋山君。

「滿足了嗎？」繭山收拾著碗筷邊問。

「滿足！」他跟著把碗筷收拾好，老樣子笑盈盈的，一點都不怕事大。他的豁達似乎讓他的世界裡沒有所謂的大事。

下午的課程繁忙，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是秋山跟繭山約好的晚餐時間。大排長龍的新店家沒有讓他們失望，一小時的隊伍是值得的。儘管秋山還是被勒令不可以加店家引以為傲的辣醬，但仍舊心滿意足地飽腹而歸。

… 「小諒你看！那邊有小攤販在賣煙火耶～」
「有好多種！還有組合包～我們買一點回去玩好不好？小諒～」這個男人，又在撒嬌。

「嗯好。」 說到煙花，在日本很自然地就會想到夏天，儘管現在還是春天和櫻花季節。繭山記得秋山君曾說過，櫻花飄落的美景往往會讓他想起了一些溫暖的回憶。但繭山看著櫻花時，他總會想起櫻流。也許是因為他總是多愁善感……櫻花被雨打落的時候，繭山往往會想到這種事情。在繭山眼底，煙花也是這樣的，花火轉瞬即逝，但與秋山君相處的任何時間對他來說都是寶貴的，繭山是這麼想的。

他們兩個人買了煙花，放在座位一邊的地上。

他們挑了幾種煙火，都是小型的，可以自己放著玩。現在還不是夏天，但秋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享受屬於他們兩人的煙火大會。他們找了一處空地，秋山用店家附贈的打火機點燃了一隻仙女棒。

「好漂亮～小諒你看～」仙女棒的花火在半空中劃出軌跡，煙火燃燒後獨有的煙臭味漫在空氣中被晚風帶走。夜晚的視線不佳，空地的路燈不夠明亮，仙女棒的火花點亮了秋山的笑容，看著似乎比平常更有生命的朝氣。

「──話說，小諒知道『五山送火（ござんのおくりび）』嗎？」

「是京都很有名的慶典喔～每年的八月十六，為了送走被稱作精靈的死者之靈到另一個世界，而在不同的山上燃燒不同的字樣──一個很～盛大的活動。」

「不覺得很酷嗎？今年我們也去看看好不好～？」

秋山微笑著。此時仙女棒的花火不知為何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興許是太過閃爍、刺眼？他在訴說五山送火的時候讓人覺得特別空靈。

彷彿會被煙火吞沒、燃燒殆盡……

「我知道。」真的很美。繭山瞇著眼睛看著燃燒的煙火，火焰在他的眼中燃起。他還和秋山君約好了夏季的約定。「……好，今年我們一起去吧。」

這個約定是在4月1日做出的，一直持續到現在，不知道是真的約定還是謊言，幾年下來，秋山君的答覆隨著煙火的綻放而逐漸消失。

在人們的觀念裏，煙火有著用來撫慰死者的含義，而在下一次放煙花的時候，繭山曾無數次與秋山許下承諾，在每一年的4月1日都要和秋山君施放煙火。到了今年也是。也許就像他到死前都沒有承認過什麼一樣，那些玩笑和謊言在4月1日這一天都沒有被揭穿。繭山拋開手中燃燼的火焰，就像鳥兒從高樓墜落，生命的煙霧就像一場偉大的火葬，撫慰他深愛的亡靈，他的死亡已化為灰燼。

而在他的靈魂深處，謊言從未被揭開，秋山君從未離開過，他一直在這裏，對繭山而言，這是他永不改變的秘密，他打算用一生的謊言來隱藏他的不聞不語。

他還活著，只是這一次，秋山記得讓繭山帶上機票，和他一同遠行。

《メビウスの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