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了。

算起來已經是校外教學第七日，如果國王沒有改變規則，這應該就是「國王遊戲」最後一次指令。

吃人肉、拿刀的遊戲、讓他人失去意識，真要說起來應該是第二項最安全——悠夏第一時間就考慮了以一方棄權通過指令的方式，但他今天不太想選擇安全的指令了。

撐到最後一天，他一直在好奇遊戲背後的目的，幾天下來大概是有晃一在身邊而未承受太大的壓力，也一直在說自己不在乎積分——但他還是那個喜歡新鮮感的悠夏，在快要看見終點的時刻，最危險的指令對他突然有了吸引力。
就像是在操縱遊戲角色做出選擇，如果毫無理由地做出不合理的行動，可以看到不一樣的結局嗎？

他不會為了目的不明的積分賭命，但一時興起的念頭對他來說卻已經足夠。
況且也不一定要死，指令只說要失去意識而已。

「要跟我殉情嗎？晃一同學。」熟門熟路地往隔壁床移動，這兩日悠夏與晃一的關係急遽變化，沒有說到一直想和對方撒嬌，或做出不像他個性的舉動，但畢竟不久前才在床上深入交流，現在鑽進對方棉被裡說悄悄話倒變成了很自然的行為......雖然開口就是莫名其妙的內容。

「不要。」在悠夏鑽進棉被的同時挪出一個空位給對方，面對面時伸手輕捏對方的鼻尖，語帶笑意地說。

轉眼剩下最後一天的任務了，他敲著手機螢幕。

「你想怎麼殉情？」沒聽出悠夏在詢問些什麼，雖然聽起來像是玩笑，可無關乎利益且會讓自己吃虧的提案不像是北國谷悠夏會拿來當作玩笑話的題材。他瞇眼看著對方。

「強效安眠藥，互相餵的話應該能達成第三項指令標準。」拿起手機指著兌換清單的「藥品」欄位，清晰說明自己的想法。

「不過藥是國王給的，只要求『強效』不知道會不會送來吃下去一睡不醒的東西......要嘛一起死，不然就是一起達成指令，不是很有趣嗎？」說白了，悠夏感興趣的不是指令本身，這個執行方式如果其中一方不把藥吞下去，就會變成一人規避危險獲益的結果。

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信任遊戲。

...在腦內大量思索任務的危險性與可行性。既然任務執行夥伴是悠夏，那麼信任疑慮自然是降到最低。雖說一睡不起的可能性是無法規避的風險———他挑起左眉。

醒了就醒了，而沒醒至少也是走到這一刻才因為失控的狀況而敗北。活下來不等同於贏了，能夠走到最後且完成一連串的儀式才是贏家吧。他喜歡儀式感。

「哦～～好啊？」片刻後給予簡單的回覆，「我覺得有趣是還好啦，感覺昨晚更～有趣呢🎵」故意提起前一天的親密互動，他露出狡詐的笑容。

「......你先去健身再來說有～趣吧，做完一次就在喊腰痠沒力氣的傢伙。」學著對方挑眉的動作，悠夏邊說還用大腿有意無意地蹭了蹭對方下身的位置，絲毫沒有要迴避黃腔的意思。

「略～」吐了下舌頭，沒有要回嘴的意思。隨性地點開手機準備兌換安眠藥。存了這些積分到最後一天，沒想到似乎沒用處了。晃一瞥了眼累計積分的欄位———不知道積分第一名的人和最後一名的人會有獎懲制度嗎？

「換好了～你快點去兌換。」嘴裡嘟囔著對方囉哩八嗦的，他推了推悠夏催促對方。

「好——」維持著不打擾到他人的低音量回應，他按了按鍵盤發送兌換訊息。

即使裝作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經歷稍早的「運動」悠夏其實也消耗了相當的體力，和晃一打鬧沒兩下就被睏意淹沒，迷迷糊糊地躺回自己床上沉沉睡去。

早上晃一又出門了——大概又去哪裡答應了別人的請求吧，他對這位從摯友升級的戀人不能說是徹底了解，但應該也沒多少人比他更能猜出晃一的行蹤了。

說要玩信任遊戲，但他也沒有真的讓晃一別去做別的保底任務，即使這會讓他成為兩人中唯一會有可能因為任務失敗接受懲罰的那方。

他相信晃一不會放任自己被愚蠢的懲罰弄死，況且到頭來都只是打發時間的行為罷了，他早就已經厭倦這場規則乍看相當危險，實際上根本只是被限制活動範圍、逼迫做一些不上不下指令的奇怪活動，他對國王遊戲的感想只有無趣至極......除去和晃一交往的部分，那大概是唯一還稱得上有趣的事。
總之，不管是死亡還是通關離開，只要別繼續待在這個奇怪的渡假村就可以了。

「Knife game？」看到晃一回來，悠夏開口就是帶了八成肯定的語氣，二擇一的依據是他覺得晃一應該不會想吃人肉。

「......有受傷嗎？」遲了兩秒才覺得似乎也該關心一下對方，雖然問得有些彆扭。

「...沒有～」雖然手上有輕微劃過的刀傷就是了。晃一在腦中模擬著說出另一種答案的結局———傻瓜、笨蛋、找死嗎。能夠想到的答覆大概就是這些了。他搔了搔頭...出於不想被對方嗆的這般幼稚理由，晃一打算隱瞞悠夏。他搖頭晃腦的經過對方面前，將手收在褲子兩側的口袋裡。

「嗯？安眠藥拿進來了嗎？」早上發放物資前就出門了，應該所有物品都取進屋裡了吧。

「給你......食物也是你的？」早上除了兩顆沒有附上任何說明的藥丸，還有一份看起來還不錯的套餐，看似乎不是其他室友的物資，悠夏就把托盤一起端進了房內，現在還放置在一旁的桌上。

想想手上積分也不少，早知道昨晚就換個章魚燒來吃了。

「啊、我都忘記了。」昨晚一時興起而兌換的高級餐券。晃一小跑步到桌邊，悄悄地偷看盒子裡的食物。看起來像是英式早午餐，有滑蛋、培根與德式香腸等...。他把食物端起，「這是給你的，對不起我沒有先跟你說。」

畢竟兌換食物並不是他平時會有的行為，就這麼給忘記了晃一自己也不感到驚訝。唯一有點失落的是沒能看到對方收到食物當下高興的表情，還有涼掉了到底還好不好吃。

「給我的？」伸手接過早上沒多細看的紙盒，一臉訝異地抬眼看向晃一。

「怎麼還準備驚喜給我，我的男、朋、友怎麼變得這麼貼心了？」見對方似乎有些遺憾的樣子，悠夏將餐盒暫且擱置在一旁的床頭櫃上，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腕縮短了距離，趁晃一沒有防備的時候親了上去。

「一起吃吧，每天吃白吐司真的要煩死了。」說著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盒內的塑膠叉子，將切塊的香腸放入口中品嚐。

歷經一週三餐都只有吐司與水的生活，即使是已經冷掉的德式香腸依然美味地讓人潸然淚下，悠夏又叉起一塊煙燻製品，臉上略帶稚氣的滿足笑容讓人不禁有種能在身邊看見開出小花的錯覺。

「因為喜歡你。」又是突然的告白。從兩人關係升溫後，晃一對於示愛這件事感到稀鬆平常。倒也不是害怕突然在遊戲中丟了性命而無法表達愛意，只是想把每刻喜歡悠夏的心情都傳達給對方而已。

看著悠夏臉上掛著的笑容，晃一沒想過有一天會為妹妹以外的人感到暖心。他靜靜看著眼前美好的畫面，雖說沒有飢餓感...卻很想參與當下的氛圍。

「悠夏悠夏———餵我。」一臉 “這食物是我換來的我值得獎勵吧 “ 的表情。他將臉龐靠近對方，嘴輕輕地張開。

他其實有些意外晃一是這麼常將喜歡掛在嘴上的人，或許在戀愛中人還是會有所不同吧。悠夏沒辦法立刻適應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但老實說還挺可愛的。

「幾歲了還不自己吃，幼稚鬼。」毫無感情地塞了一口炒蛋到晃一口中，兩人都不抗拒嘗試一些情侶才會做的事，但該鬥的嘴還是一個都不落下。

用規律的速度吃著餐盒內的食物，悠夏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似乎差不多該吃下安眠藥了，雖然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醒來——或是再也醒不過來。

「還有想做什麼嗎？」用完餐後簡單地進行了洗漱，悠夏在手中把玩著還沒拆開的白色藥丸，對於未知的發展依舊是那副期待著趣事發生的樣子。

「嗯～沒有。」掏出白色藥丸，靜靜地坐在床上。晃一在悠夏去漱洗時將床鋪快速地整理乾淨，床上除了枕頭與完美地折成四角形的棉被外沒有其他的物品。放眼望去像是個純白祭壇似的。

「要一起嗎？」拍拍床邊的空位。這話聽起來既像是在問對方要不要一起吞藥丸，又或是要不要在同張床上執行任務。他順手將備好的白開水給開了瓶。

有種一切將要結束的儀式感，他還挺喜歡這樣的。不論這是不是故事的終章。

「本來就要一起，自己吞又不能完成任務。」習慣性糾正帶有歧異的問句，悠夏也坐到了床鋪上。

「如果就這樣死掉也不錯，比違反規則被這個笨項圈弄到頭整個不見好上不知道幾倍，又醜又無聊的死法。」用手在項圈的位置比劃了兩下，其實不只是死法，本就無趣的生活、乏味的旅程、還有這個看似刺激卻平淡至極的奇怪遊戲。悠夏總是在追求成就感與新鮮感，既然國王不能給出讓人深陷其中的遊玩體驗，那只好在最後自己賭上性命玩一把，不然他就要因為太空虛去跳湖自盡了。

「美麗地死在我整理好的床鋪上不錯吧———哼哼。」伸出手，像是在介紹觀光景點般的引領對方看向身後的床鋪。

「來吧，啊～～」將藥丸遞到悠夏嘴邊。自己也準備張嘴接收對方遞過來的藥丸。吞下藥丸後灌了口開水便往後倒下。趁意識還清楚時，他用手拂過柔軟的床單。舒適。

這點程度和前一晚將別人眼球挖出的任務相比實在過於輕鬆，晃一甚至期待著吞下藥丸後可以好好的睡一覺。他眼神飄向對方，等待悠夏躺到自己身邊。

相互餵食藥物的過程在片刻間結束，悠夏在晃一身旁躺下，一轉頭便迎上對方的視線。

抬手撥開眼前的碎髮，那雙黑色的雙瞳依然看不出情緒波動，他仔細凝視眼前最熟悉的友人——戀人，在不正常的環境下產生的情感，他也不是沒有短暫思考過這是不是真的「喜歡」，但他構想的未來中似乎本來就一直都有晃一存在。

「我們都沒有死的話，一起去遊樂園約會吧，場作晃一。」漸漸有些模糊的意識，鑲嵌了藍寶石的戒指和另一隻手上的銀飾靠在一起，像是訂製的手銬，被無形的線彼此吸引。

「我好像本來就喜歡你。」

「我知道哦～畢竟我那麼好。」因為笑意而微彎的眼角流露出喜悅的神色，些許含糊的語氣使晃一聽起來像是撒嬌似的。「嗯，一起去吧。」小指勾上小指，立下誓約般的舉動是晃一不常做的，承諾對他而言曾是過於沉重的負荷。緊緊勾著的小指因意識漸漸消退而開始放鬆。

「我也喜歡你，北國谷悠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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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重。晃一吃力地睜開眼，第一個反應便是望向牆面上的時鐘。昏去的這數小時感覺做了個夢，卻想不起內容是什麼。他胡亂揉了揉銀灰色髮絲，才憶起身旁一起吞藥的戀人。他探頭，伸出手戳了戳對方的臉。還沒醒呢..？

又躺回去悠夏身邊，用力定睛看著對方漂亮的睡顏。應該不會沒醒來吧...？想到這不自覺地清醒了過來。

不知是否因為藥效格外顯著，悠夏遲遲沒有清醒的跡象，陷入深層睡眠狀態的他連呼吸都相當緩慢，晃一戳臉的小動作對他毫無影響，只是安靜地沉睡，完全處於失去意識的狀態。

「——！」

故意放置在左耳旁邊的手機突然響起巨大的鬧鐘聲響，悠夏倏地睜大雙眼，卻在驚醒後一時無法分辨情況，殘留的耳鳴與被迫清醒的沉重感讓他頭痛欲裂，只能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在恍惚的狀態下憑著遠離噪音的本能往晃一懷裡躲去。

晃一反射性地顫了下。巨大的聲響沒有使他驚嚇，當下只有腦中浮現的想法———原來他還挺在乎有沒有醒過來呢。

悠夏的本能反應與設定鬧鐘的行為讓晃一忍不住想調侃他一番，「喂～小悠同學，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不是要和我約會嗎？」他將身子向下挪動至與悠夏平視的位置，親了下對方緊閉的眼，「起床、起床🎵」一下、兩下、三....四...他在悠夏臉部不同的位置輕啄。

這麼可愛，誰忍得住。

「嗯......」抗拒地搖了搖頭，想抗議騷擾行為卻過於睏倦而只發得出模糊不清的鼻音，手機鬧鐘因為無人理會而自行停止，重新獲得寧靜的悠夏又睡了過去，乖巧地任晃一隨意處置。

...討厭，居然不理我。

晃一拿起枕邊的手機瀏覽寫著『任務完成』的簡訊內容。確認悠夏沒有一睡不起之後的安心感使他又再度被睏意襲擊，他躺回原位攬著對方。思考著離開渡假村後的生活———回到正常世界裡談一場真正的戀愛會是什麼滋味？

算了，還是先想要去哪個遊樂園約會吧。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直到最後的選擇都不如預想中壯烈——但悠夏早已猜想到死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然他也不會無謂地設置提醒鈴聲，總歸來說，互相餵食安眠藥還是明顯的安全牌，但至少是比較有趣的安全牌。

不會死、不用吃人肉、不必少一根手指，甚至還能好好睡上一覺，已經厭倦任務的悠夏連在醒來後看見國王傳來的訊息都懶得深入探究。

......要去哪裡玩好呢？

還沒離開渡假村，他的心思早已飄向更遙遠的旅行計劃。

「首先，不要挑從名字就看起來很奇怪的渡假村。」

無聊地翻看這幾日的簡訊紀錄，悠夏隨口將一切歸咎於無辜的園區命名。

其他的事情，就到時候再說吧。

睡覺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