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剩下自己了,樹叢後的一色眨眨眼,看著烤肉區。自己現在的藏身之處確實很不顯眼,證據就是在來來往往的人當中,向自己搭話的只有那個學長;就連住在同個木屋的人似乎都沒有發現到自己。
躡手躡腳地在草叢中移動,最後一色來到了對方旁邊的樹叢當中。左半身藏在植物的後方,只露出了自己的右臉。
「椎名同學椎名同學,早安,有想我嗎?」
「靠!你想嚇死誰啊?」風吹草動不以為意,突然聽見清晰得不得了的聲音,嚇得迅速往旁邊退遠三大步,還掉了片吐司。
有暖氣和棉被的小木屋不待,一個夕陽西下還待在烤肉區生火吃烤土司的高中生,怎麼看都只想靜靜。
「⋯⋯自己慢慢走出來,別跟我搞小把戲。」如今他也懶得再戴上笑臉迎人的假面,椎名狠瞪著半天沒見的室友,逼得他落下吃到一半的吐司,食物之仇他可不能不報。
「啊哈,這樣好像什麼警匪片裡面警察會對犯人講的話喔。」被這樣警告不但沒有不開心,反而因為其中的戲劇性而滿意的笑了笑。不過說到底,他也不是很想要因為這種理由被揍,所以也就乖乖的離開了他的草叢。
被紗布覆蓋住的左眼也無處可藏。
「椎名同學,你有帶物資過來嗎?用來玩遊戲的道具,我今天的任務還沒做呢,陪我戳戳手?」
很自然的就坐到了椎名的對面,一色邊說邊擺出了彷彿拿著什麼東西往自己手戳的動作, 似乎完全沒有想要談及到那隻眼睛的事。
椎名倒是毫不避諱地盯著那塊紗布,說不定只要自己開口,哪怕問也不需要問,一色同學就會興致勃勃地向他介紹沒了眼球的血窟窿是什麼模樣,他不討厭和班上的知識份子交流,但這種期中考不會考的冷知識,椎名還是別過視線,敬謝不敏。
昨天的任務是摘下器官。嘗試在沒有手術刀的狀況下,切下指頭、削掉耳朵、挖出眼球的學生們不在少數,木屋區活像黑白紀錄片裡的戰爭庇護所,每個人都遍體零傷、神情淡漠。是沒有選擇另外兩樣任務的機會,抑或是將身體的未來換作籌碼,與國王交易了點數去。
「⋯⋯你認真嗎?」說著椎名便從口袋裡,將水果刀抽出刀鞘,「今天的指令沒一個安全的,虧你還敢不帶刀子出門。」接著咚地一聲,一把刺進木製的野餐桌,刀尖被埋沒了一小段。
「我就當你是想活著離開這裡,既然如此就休想趁機偷襲,明白吧?」他語帶威脅地說。
「就算我沒帶刀子,我也安全的活到現在了,你看,就連椎名同學自己不是也都沒注意到我嗎。」平淡的口吻讓人可以聽出來他那並不是在炫耀自己平安無事的事情,畢竟他現在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平安,雖然下手的人是自己,但就結果來看,他是失去了一隻眼睛,「而且我也不會偷襲的,椎名同學把我當作是什麼樣的人呢。你覺得我看起來是那種人嗎。」
一色拔起了插在桌上的水果刀,反覆的翻看刀刃的部分。上面並沒有任何血跡,看起來像是還沒有刺到任何血肉,不知道是對方到底根本還沒有做任務,還是很巧妙的避開了自己的手指大獲全勝。
「放心,我沒有同意的話是不會做什麼事情的。」
他邊說邊把手平放在桌上,另一手就毫不猶豫地握著刀子往下戳。
刀尖靈巧地戳進了手指間的空隙,接著又準確無誤的劃過了小指第二指節的內側。在感受到痛楚的瞬間,一色就立刻停下了原本要繼續往旁邊戳的手,愣愣的看著自己開始冒出血珠的手指。
這樣想想,在還沒習慣一隻眼睛的距離的前提之下,這樣已經做得不錯了吧。
「椎名同學,換你了。」在內心誇獎著自己,一色把水果刀交給了面前的同學。
正是摸不清一色類是什麼樣的瘋子,才沒有開玩笑的餘地。椎名沈著臉色沒有回答,緊盯著刀尖在纖細的手指間穿梭兩秒,為那聲痛皺了眉頭。
「哼、誰知道你骨子裡是哪種人?說不定是個自虐狂?」椎名接過水果刀,猶豫一會,才將刀刃上的鮮血抹在深色毛衣下擺,又烤了烤火:「國王大概很欣賞你這種配合的演員吧。」
按在桌上的左手還留著前天的傷口,椎名的五指攤平,將冷卻的刀刃小心地反握,刺進每個倒三角的空隙,動作確實而緩慢地彷彿插秧似的,縱使知道電影上那些刺激的橋段不是這麼演,端出戲碼的國王可沒將遊戲規則寫進劇本裡,椎名心想,或許就和互賞巴掌那時一樣,只要滿足某種條件就能成功地被判定。
刀尖順利地到了另一頭,左手毫髮無傷,倒讓刀刃在桌上戳出六個孔洞。過於在意手指的緊張感容易導致失誤,接下來只要專心瞄準那些小洞,他的左手便不會再添新傷口。
「啊哈,別說甚麼自虐狂啦聽起來不好聽。」對於自己可能有的那一點特殊癖好,一色透過這幾天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了點自覺,笑著的時候那隻眼角下垂的眼透露著滿滿無奈,彷彿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一樣——即便很多時候是他選擇的。
他再次拿起那把小刀,往自己的手指間刺下。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他以為自己會更順利,但他不過就是他的妄想。只比上次再進步一格,而且劃出的傷口更深了點,再往旁邊的幾毫米就是要直接貫穿手指的程度。
這般慘狀讓他有點呆愣的眨眨眼,然後一臉沮喪的把刀子推到椎名的面前。
「喂、你該不會想順便剁了手指吧?一隻眼睛還不夠嗎?」一色不僅沒有放慢下刀的速度,纖細的指節被迅速劃出血紅的口子,椎名不屑同情眼前的瘋子,昔日的同班同學卻盡情上演自殘的戲碼,不禁對扭曲至今的日常感到毛骨悚然。
椎名又一次擦去刀刃上的鮮血,僅是為了衛生。他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一切麻痺?
刀尖在拇指旁落下。起初是他們無力阻攔的爆炸,教師的頭為一連串瘋狂的序幕綻開血色的煙花,任憑疲勞拽下失眠的眼皮,度過寧靜的一夜。
接著虎口上的食指,玩鬧地拍打過他們彼此陌生或熟悉的臉;中指由指根數上第二節,是烙印於他人身上,傷口的長度;無名指殘留被鋼釘刺痛的痕跡;小指則失約地出賣了自己的未來,徒留苟活的軀殼。
身處群體之中的他們毫無選擇,或許自從搭上遊覽車的那刻,便是羊群習於被恐懼馴養的開端,所有壓迫皆由妥協中演化,項圈叫他們不得反抗。
荒謬地落下第六刀之後他仍然平安,亦難保下一輪遊戲,白刃上沾的不是自己的血。
「眼睛是眼睛,手是手嘛。」剛剛刺中的地方並沒有因為刀子離開而止血,鮮紅的液體依舊從自己的身體當中緩緩溢出。
一色自己也不太清楚,這般迷戀上疼痛,又或者該說是習慣性的傷害自己的身體的這件事情是從何時開始。過去的自己並沒有這種偏好,這點他還是清楚的,他僅僅是喜歡新的體驗、刺激的事、有趣的事。
這樣想的話,自己似乎還蠻適合這裡的生活的。
思考著的同時揮下手中的刀子,痛覺在一瞬間把自己拉回了現實當中。一色眨眨眼,看著自己的手指,這下子是不是就可以湊齊五根手指的傷了呢?他垂下眼簾,帶著淺淺的笑容放下水果刀,雖然愉快,但再這樣下去或許就會如對方所說的,會成為配合的演員。自讀者至演員,他可不想要這種躍升。
「不過後面我會小心一點的,謝謝你,椎名同學。」
「⋯⋯真是夠了,下一輪你不如投降吧?要是國王不買帳,看你愛怎麼切就怎麼切。」
等不到下一輪,椎名現在就想遠離這個不妙的傢伙,但遊戲也進行到第四局了,半途而廢豈不可惜,勸退對手也是能提早結束遊戲的方法之一。那顆眼球在國王的點單中也值不少點數,除了那胃口小的同學根本不會去點的餐卷,估計一色類早就能換取更利於生存的道具。
若真是如此,在草木皆兵的情勢下,沒有攜帶水果刀防身的一色類,身上或許有別的東西——
將刀刃抽離木桌的瞬間,左手無名指頓時傳來刺痛。
「嘶⋯⋯」哪怕椎名內心是否動搖,抑或是剛才的確是看漏了角度,這岔子更惹他心慌。
「遊戲玩一半棄權?椎名同學覺得我會做這種事情嗎。」
同班同學的那個提議反而讓一色笑了出來。雖然現在勝負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他不覺得自己能夠依靠最後的兩局逆轉,但勝敗又如何?反正目前為止除了可以兌換各種物資之外,他也不知道那些點數可以拿來做什麼,所以是輸是贏對他來說根本就無所謂,一色重視的、期待的從頭到尾就只有遊戲帶給人的刺激感罷了。
刀子揮下的速度又比上一局再快了一點,但是精准度似乎提高了不少至少直到最後一個點,要不是看到刀刃上的血跡,他也不會發現又不小心戳到了自己。
對於這樣的進度,一色看起來一臉滿意的放下了水果刀。雖然在這個遊戲上進步應該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但不論是做什麼只要有一點成效出來還是能夠讓人感受到其中的成就感。
「我覺得再一次我應該就可以安全過關了。」
「哼,還真感謝你沒有事前演練啊。」舔去無名指上礙眼的血珠,椎名接過刀。
不似前四局穩扎穩打的速度,五段刀聲接連不斷地落在木桌上,好似被什麼追趕地,最後卻失準地刺中拇指的指節,令人吃痛地叫罵,鮮血還未在桌上濺出血泊,他便收手將水果刀納回刀鞘,從桌邊踉蹌地退開幾步,眼神仍未從一色類身上移開。
口袋裡的簡訊聲無法使椎名鬆懈,對方剛才的話即便是再普通不過的扼腕,語氣像是對考砸的課堂測驗說下次再努力就好,所謂的下次是什麼時候?下一個任務?或是下一則簡訊?他根本受夠了被強押在毫無道理的劇本裡,為了活命而做出的所有演出。
「然後呢?⋯⋯你不會是真的沒帶刀吧?」短暫地沈默後,椎名拋出了問句,間接暴露了自己的顧慮。
「真的沒帶喔,我一整晚沒有回小木屋嘛。」一色邊說邊笑著把外套脫下,整件外套翻了過來在空中甩著,別說一把小刀了,就連一個紙屑都沒有掉出來。接著他站起身也把褲子口袋翻出來表示說口袋裡面也沒裝什麼東西,最後才又坐回剛才的位子。「我幾乎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的狀態,所以啊,很多事情都只能拜託椎名同學了。」
說著說著,還滲著血的雙手壓到桌子上。一色不顧這樣會不會造成雙手的傷勢更嚴重,只是以手支撐著自己的上半身,讓身體越過桌子,轉眼間就湊到了椎名的面前。僅剩的褐色眼睛緊緊的盯著面前的同學,椎名彷彿可以從那隻眼睛當中窺視到自己的身影。
「椎名同學,我其實蠻好奇的呢。」說著這話的一色臉上的表情就如他所說的,是對於新奇事物感到好奇時的孩子容易露出的表情,閃閃發光的眼、止不住的微笑,還有不自覺上揚的語氣,「你覺得人肉吃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你這瘋子——」那句好奇傳進椎名耳裡,像極了威脅,他內心立刻拉下警報。
染血的左手倏然揪起一色的領口,二話不說便是握緊慣用的右拳往臉頰一揍,將眼前的威脅擊倒在地。
「別靠近我!這麼好奇有種就吃自己的肉啊?」椎名對地上的人叫罵,右手的拳頭亦沒有鬆開,打算看準對方下次接近的時候,再給一拳。
「⋯⋯好痛喔,椎名同學。」一色摀著被揍的臉,他還可以在口腔內嚐到不該出現的鐵鏽味。血的味道他是知道的,他想要體驗的不是這種東西。有點沮喪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色默默的把一直都藏在腳邊的急救箱放到了桌上。
「椎名同學,如果有機會吃到一個基本上沒機會吃到的食物,那是不是要吃比較好吃一點的才算是值得。」說話的同時,他緩緩地打開了急救箱,冷不防地從裡面抽出把水果刀握在手上,用他那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的無辜表情望向面前憤怒的同班同學。「吶,不是有種說法是有在運動或是放養的動物的肉質會比較好嗎?」
他邊說邊走上前,晃晃手上那把刀。
「反正都已經有傷口了,再多切一點點下來應該沒關係吧?啊,如果不想切太多的話我也可以切一點下來分椎名同學的,不用擔心。」
傍晚的斜陽將刀鋒染上血光,倒映在黑曜石般銳利的眼裡,椎名不敢想像要是在任何一刻鬆懈,自己就會成為刀俎上的魚肉。斷指、割肉、瀕死,這些指令只要一色類執著好奇的利刃,便能將國王想見的慘劇全落到他人身上。
從椎名輝睜開雙眼,看到的世界就從未講過道理。無論是自己的出生、家境貧窮,不僅歸咎於十七年前便消聲匿跡的男人,母親遭受的不倫誹謗與撕不掉的歧視標籤,亦使他們難有立足之地,只得看似謙卑地匍匐向前,將不講理的一切粉飾成對生命的磨練。
「⋯⋯啊啊、是嗎?你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嗎?」椎名盯著朝向自己的刀刃。
不需要更多回答,椎名箭步上前,左手捉住一色持刀的手腕使力捏緊,虎口的傷卻噴出更多鮮血,感到焦急的瞬間,身體便率先動作,將掌心裡的腕骨往向外扭轉,連帶右手固定纖細的手臂,直到一色類的右腕發出細微的脆響。
脫臼的手腕一鬆,水果刀直直落在地上,就算一色發出吃痛的聲音,椎名亦沒有聽進耳裡,直將細瘦的手臂向後肩膀後方扳折,在一色背後以自身的體重將人壓倒在地。
他不再給敵人機會威脅自己,便後方的口袋抽出電擊棒,藍色的激光在兩片金屬之間滋滋地響,直接按上領口與項圈之間——裸露的頸子。
沒有出現在漫畫或電影上那樣浮誇的電流,他身下如同被突然按下關機鈕的機械,纖瘦的身板僅顫了兩下,便完全停止了動靜,沒有叫喊、沒有掙扎、沒有任何起身或痛苦的跡象。
和椎名過去看到的那些,因為說了毫無道理的臆測,而倒在他腳邊的人們一樣。
天色一眨眼就暗了,紅磚堆的烤爐裡傳來柴火劈啪地響,椎名愣愣地起身望去,時間才在靜止之中又開始轉動。
「一色同學?你怎麼倒在這裡?」他將趴在地上的同學扶起身,雖然臉和手上有不少傷痕,但從一色倒下的姿勢判斷,兩人同時出現在烤肉區,似乎能合理判斷他們是為了填飽肚子而來。
「唉,我就說你平時吃太少了,每天只吃半片吐司難怪會餓昏啊⋯⋯ 」椎名猜想同學一定非常討厭吃吐司,但再這樣餓下去,眼前的皮包骨同學大概會被活活餓死,於是他努力回想同學在昏倒前說過想吃的東西,一面摸索一面抽出水果刀——
比起容易烤熟的肉片,肉塊吃起來更容易有飽足感吧?三層肉、骰子牛肉和雞肉串之所以在居酒屋成為熱門菜單,也不是沒有道理。
——刀尖割開西裝褲的包裝,在白皙的大腿仔細來回,讓刀鋒沒入、探出、直到能被取下兩份肉塊。
「烤好囉,如果能用鹽和米酒調味就更好了,現在就將就點吧?來,嘴巴張開。」椎名無視左手上盡是乾涸發黑的血漬,拇指輕輕按開對方下顎,捏著微熱的肉塊放進口中,隨後自己也吃了一塊,或許是烤得過熟了,嘴裡的味道倒像是煎羊肉,也是合理。
縱使肉味道不怎麼樣,嚐到自己喜歡的食物,一色同學應該會很開心吧?
「不知道二上同學回木屋了沒?晚上遇襲的風險很高,我們先回去等他吧。」四下無人的烤肉區只有椎名輝的聲音,卻像是在和誰對話一樣,一邊閒聊地說著,一邊橫抱起一色類的身體跨步走回木屋區。
(千言萬語都沒有辦法形容心中的萬馬奔騰只能以表符帶過一切)
我不管國王的標準要多寬啦,反正我成功讓椎名瘋一回了!感謝小類和類中一起搭末班車,一起回房間等結局囉!
但是二上還在外面怎麼辦(......)總之至少44房大家活下來了 一起等結局
!!!!!
mk23_10: 二上同學晚上有門禁你要記得回來
雖然感覺大家San值都掉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