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待辦事務陡然增多，自從進入那裝滿機密的地下室後，他每日每夜都在為案件奔波，資料收集與統整尚可由鬼魂──知曉實情後應該不能稱其為鬼魂，而是複製他親生父母的記憶與AI合成的集合意識──代勞，與相關部門打交道以及尋找可用之人則得讓他親自操刀，以至於幾乎沒有閒暇分給其他事務。

　　直到今日才得以抽空上線，好維持每更新一回就追連載似的馬上完成的習慣，雖說在探索之外還有個投稿活動，他還得撥點時間想想，倒是不急。

　　上線時間3/14，諷刺的時間點，情人節泡在遊戲裡打大地走鴞刷抽獎券，到白色情人節依然在遊戲裡單人探索，這次得探一整張地圖，至少得花個兩小時。

　　一上線直奔目標地點枕頭山，地如其名也符合介紹，放眼望去除了枕頭幾乎什麼都沒有，地板材質像床墊上蓋床單，軟塌塌的，看起來不適合戰鬥，比較適合開睡衣派對。

　　粗略走過一遍，虛無碎片強度中等，山下有隻沒有頭的牧羊犬，山上有個沒有頭的國王，還有幾隻五彩斑斕的詭異生物，像緞帶的龍、長好幾隻眼的金絲狼、王位旁邊那隻掛著詭異笑容的彩虹小馬，還有那一看就是要篡奪王位的情景，「展示新刀子」？他沒有聽過這麼爛的理由，難不成等刀真的捅下去後還得說「不小心手滑」嗎？

　　他伸手一抓越過天邊的紙飛機，摸起來有點厚度，不是紙糊的，那隻飛機在他手中無力掙動著，他伸手拽住兩側，將紙飛機攤開，見上面那段彷彿下一秒就要變成亂碼的手寫文字，好似證實方才他腦補的一切或許有幾分道理。

　　他在王位旁的枕頭縫隙間撿到一張塔羅牌，皇帝，拾起時是倒過來的，若不細想，或許會當作巧合帶過，但如果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呢？

　　逆位的皇帝，可以代表一個人放縱懶惰、無法把持權柄，也能解釋成一個人武斷專制，無法明辨是非，只聽從自己的心意行事，以上的特質，不正符合「傲慢」一詞嗎？

　　配上以枕頭山為背景的牌面設計，就像是在說，鹿頭的帝王沉浸在自己以高傲自大編織成的美夢之中，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殊不知早已慢慢淪陷，自己也終將沉淪於泥濘之中，失去光明。

　　就像系統郵件裡寫的那位國王，昏庸而讓大臣把持權力，雖曾有騎士力挽狂瀾，卻仍一意孤行地將命運往破滅駛去，最終賠上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更是整個王國的存亡。

　　人偶蹙起眉心，即使將每張地圖都仔細探過，還是無法順理出一條完整的，包含著NPC的故事，地圖上的痕跡、系統的提示與隱藏在暗處的夜鶯與鬼魂彷彿都在傾訴著島嶼的過往，它曾經輝煌、風光無限，一個繁榮的王朝在一夕之間傾毀，弔詭的是作為守護者的夜鶯和鬼魂依然留守於此，但是其他人呢？國王與大臣呢？還有那些曾經住在王國的居民呢？即使是國家滅亡，應該也不至於產生所有人類都被消滅這樣的結果──

　　在王國毀滅與夢幻毛球島誕生之間存在著一段未知，很可能就是最接近真相的部分，關於虛無碎片的由來、毛球的誕生、其他原本存在於島嶼上的生命的去向，以及系統被創造並將玩家帶來此處的理由，更重要的是……

　　與玩家長時間接觸的NPC們究竟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若美夢先生與小夢夢一眾想要的是靈魂，夜鶯與鬼魂想要的是守護島嶼，而從過往的事件判斷，系統的立場更偏向夜鶯一派，可問題來了──

　　如果島上沒有生靈、島嶼十之八九仍然會步向毀滅，那夜鶯與鬼魂明知這點為何會繼續死守？讓系統召喚玩家來，不是羊入虎口嗎？

　　還有一點，如果他們以靈魂為目標，那在此之前呢？難道那些消失的人都是被虛無碎片吞噬掉的？真相會如此單純嗎？何況虛無碎片從何而來仍是未解的謎題。

　　他有個荒謬至極的猜測，而沒有佐證，畢竟沒有人能夠證明虛無碎片如何演化、從何而來、有沒有靈魂，否則他想，也許虛無碎片是曾住在島上的居民，靈魂中某種化不開的執念無法消散，久而久之即使忘記自身存在的意義，那股對於生命本身的渴望依舊存在，最終化為虛無碎片，本能地奪取靈魂。

　　就像沙漠中的半人馬騎士，為守護的偏執而長存，儘管留有理智不會主動進犯人偶，但它終究是虛無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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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毫不遲疑地按下紅色按鈕，霎時間整座工廠停轉，連同燈火全部熄滅，虛無碎片的叫囂聲與枕頭們逃脫的聲音不絕於耳，無頭工人們持續盲目工作，維持著固定頻率裝箱封箱，他無心留意這一切，沿著原路邁出幾步又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睨視停在他身後，直勾勾地、以幾乎挑釁的眼神盯著他的毛球。

　　唇間溢出不悅的咋舌聲，他不願多言，扭頭離去，血腥惡臭的環境足以勾起不好的回憶，卻不至於讓他身心崩潰，他沒有那麼脆弱。

　　幾刻前，他按照慣例尋找隱藏地圖、鑽入枕頭山的縫隙，在罐頭工廠前方找到牧羊犬任務所需的枕頭飼料，並在飼料堆旁與夜之子民相逢，僅僅是鳥類、披風與羊骨面具等特徵就令他想起在迷霧森林深處的那位吟遊詩人，也許夜之子民正是夜鶯建立的隱藏組織或軍隊？

　　他沒有猶豫地接下任務，一方面任務獎勵中的笛子也許能在往後派上用場，一方面他更想知道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麼，畢竟他加入遊戲的理由便是探尋真實，自始至終他沒有改變過心意。

　　他從一面破窗翻入工廠中，看著一群無頭工人在虛無碎片橫行的工廠中製造並包裝毛球罐頭，再看見那些罐頭的原料，當時的他心中沒有半分震驚，只覺得噁心。

　　透過玻璃，他看見一顆顆枕頭被切開，露出內部的血肉，牠們被送往內部絞碎，透過管道灌食到巨大豬形虛無碎片的口中，而那頭虛無碎片豬被千刀萬剮、切成碎片，血肉被送往另一側的絞碎機，打碎後裝入毛球罐頭中。

　　像是特別設計來噁心人的詭異事件。

　　失蹤的枕頭其實已成為虛無碎片的糧食，而外面的牧羊犬比起在意枕頭的死活更在意還有沒有糧食能吃，更惡俗的是這隻虛無碎片被作為毛球罐頭的原料囚禁，灌食又削肉，聽起來就像因為飢荒而將人分食、販賣的故事的結合體，噁心透頂。

　　還有那虛無碎片的造型，不知是否刻意為之，豬，不就是沙漠中那張塔羅牌中本該是人的物種所化作的形象嗎？他想著迄今為止拿到的那些牌，夜鶯與詩人，羊與戰士，月亮下的小夢夢，從高塔墜下的豬，鹿頭的皇帝……如果牌上所繪的都是曾經存在於島上的生物或者人物，那麼……

　　豬代表著的是什麼樣的身分，或者是怎麼樣的人？是那些怠惰無知、在不知不覺中陷入災禍的人們嗎？又是否與玻璃另一側那頭巨大的虛無碎片有所關聯？

　　他收拾著此行獲得的一切，包含那張夾在工廠角落、血跡斑斑的紙張碎片，上面印著像顏文字的片段，斷面與他在棉花糖森林深處撿到的那張吻合。

　　在與鬼魂相認後，他聽聞對方偷偷觀察過他遊玩遊戲的過程，並記得所有的細節，包含他與仙草對話時得到的、關於技能的提示，三塊血色的碎片，往圖鑑不可見的頁面，他當時看不清仙草在寫什麼，鬼魂卻是個看得清、甚至看得到額外文字敘述的旁觀者。

　　或許，這三片碎片就是帶他前往真相的關鍵。

　　不可見的頁面，他想起毛球圖鑑中打不開的那一頁，也許這三片碎片正是打開它的關鍵，又或許，會觸發某些特殊的事件──譬如讓他背後那隻與他契約的生物露出原形。

　　他設想過，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必須親手殺死毛球來終結威脅，假如遊戲允許的話，他認為撕毀契約才能永絕後患，畢竟他仍然不知道他需要為履行契約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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