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西特沒有回來。

一天、兩天、一個禮拜、一個月……白髮的魔族彷彿蒸發了般，不聲不響的從401的營地裡消失了。

雖然還是能隱約感覺到西特的氣息並沒有離開這座山林，但由於不知道這次那顆白色的腦袋裡又在鑽些什麼只有自己明白的牛角尖，所以除了試圖尋找，401也沒能特意再去做些什麼。

畢竟是西特自己躲起來的，如果他想的話，理論上應該也會自己出來的。

「你這傢伙⋯⋯」循著氣味連續找了好幾天，卻不曾見到蹤影或是足跡，這就是躲幾百年的實力嗎？遲遲等不到鬧彆扭的傢伙自動出現，幾乎是無獲而歸的度日。經過不知多少次的嘆氣，仍在入睡前沒等到西特回來。

明天再找了。
也可能明天就出現了。
抱著這種一絲希望，今天又是獨自躺在為兩人而準備的睡袋內。

無疾而終的尋找就這麼又過去了一天。
床頭的指針靜默無聲地跨過了換日線。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但401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人掀開了他的營帳；初春乍暖還寒的夜風鑽入帳內，久違的淺淡苦柚味飄入401的鼻息之間，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不知在什麼地方躲了一個半月的西特終於又回來了，在夜晚的刻度將要走向三點時。
身上帶著冰涼的夜露，卻忽視了自己的空位，也沒有像過往般直接鑽進黑髮惡魔用體溫烘熱的溫暖睡袋，反而側躺在401身畔，將修長的身子蜷起，雙手環在臂上，以一個保護自己的姿態閉眼假寐。

悄悄的回到他的身邊，既不吵也不鬧，甚至也沒有出聲叫醒401，似乎是想用這麼難過的姿勢打發過這一夜一樣。

「⋯⋯！」感受到熱度傳來還以為是幻覺，反射性睜開眼的瞬間思考著究竟是夢，還是西特真的回來了？他看起來是沒受傷，但一臉累得不像話。太多事情想跟他確定。

見西特如此疲憊，等到天亮清醒再等他自己親口解釋。現在就讓他好好睡在這裡。

一晚過去。
晨光重新灑落林葉，暈染開了整個帳篷的明亮。
當401再次睜眼時，西特早就起了身，用側坐的方式跪坐在401的睡袋旁，面色凝重，抿緊雙唇，戒慎恐懼般地直盯著401的面龐。

「……401，」盲眼不能聚焦，但西特直直地望著他，聲音聽起來沙啞，似乎一夜未眠。「……我有事情必須告訴你。」

無視401還沒睡醒的大腦跟不上他忽然沉重不堪的開場氣氛，只見西特的嘴唇開闔半晌，卻始終無法順利地組織出那些已經含在舌尖的話語。

半夜被驚醒而未深眠，都被挖起床了也不得不聽，勉強地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你說。」雖然是看著西特的方向說話，雙眼卻張開的不完全，隨時都能躺回去再睡。

然而西特還是說不出來。
最後，他看著還在昏昏欲睡的401，乾脆直接拉過對方的手，直接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舌尖泛酸，西特咬住舌尖，盡量用痛覺讓自己保持冷靜。「……我懷孕了。」
乍聽之下充滿荒唐，但外顯特徵為男性的白髮魔族，實際上確實擁有能夠生孕的第二性徵。

「——我大概懷孕了。」尾音顫抖，即使看不見401的表情，可西特還是畏懼地閉緊雙眼，就害怕會從黑髮惡魔按在腹部的大掌，感受到一絲拒絕的僵硬。

半夢半醒的雙眼瞪大，困惑、不敢置信、無法理解，大腦驚訝的在剎那間格外清醒。西特說了兩次，一次是肯定句，一次是夾帶疑惑的語氣。儘管自己的手就放在西特的腹部上，確實有什麼存在，但沒有專業知識的自己無法斷定。

周遭的人可沒一位孕婦，無法理解也無從確認西特的狀況是否符合懷孕，「還好嗎？」

現在才注意到，他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不像過往一樣平坦，卻因為西特的身形本就偏瘦，所以若不是這樣以掌心相貼，也很難以肉眼注意到不同。

「……吐了好幾天。」
眼下的黑青有些明顯，西特說的好像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聯想到西特失蹤前，總會於清晨與後夜匆匆離開帳篷的怪異舉動，應該並沒有像他說的那麼輕鬆。
低聲地這樣說著，那顆白色的腦袋還是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視401震驚的反應。
「……很難受，很不好。」

分明還只是胎兒，但西特難以用言語形容，有另一個生命確實存在於他體內的感受。

「……、……」又是一陣沉默又尷尬的猶豫，但西特姑且還是補上了下句。「……三個月了，大概。」

「⋯⋯。」難怪躲了這麼久，是為了隱瞞懷孕的事情吧。明明是需要有人照顧，到現在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嗎？都什麼關係了。更何況現在關係還多了「家長」的身分。

現在才三個月，或許還有回頭的機會，接下來要吃苦頭的會是西特，該做出決定的是他，「⋯⋯所以你，想要生嗎？」

西特能感覺到401正認真注視自己的視線。
他們倆的關係進展怎麼會是完全反過來的呢？

感受著黑髮魔族手中小心翼翼的力道，饒是仍對自己懷孕的事實感到混亂的白髮人兒，也不免對401周身原本直白死板、卻一瞬間高揚起的氣氛感到一陣酥顫心頭的動容。

他其實沒想要孩子，西特想。
最初在人界與401第一次發生關係的時候，實際上西特是抱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也確實沒真的思考過受孕的可能性。

但因為是401的，所以他也沒捨得將腹中的胎兒處決掉——方法多的是，曾為三百年階下囚的西特十分清楚。

沉默了半晌，母體感受著腹中恍若心跳的小巧動靜，望著還在等他答話的胎兒生父，一時間千思萬緒，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是你的。」半晌，他只能低著頭這麼說，著連尾音都止不住地發著顫。「所以……你呢？想要這個……嗎？」

他甚至說不出「孩子」。

「⋯⋯。」既然是自己的小孩，好不容易有生命跡象，能不要嗎？但，負責生出來的是西特、痛的也是西特，沒有吃苦頭的自己也沒辦法第一時間就肯定他。

「⋯⋯你不想要嗎？」墮胎會傷到母體，能避免當然是最好，但西特不想要小孩的話，他也有權利選擇不要生，因為生命是在他身體裡孕育的，吸收的是西特的養分。

想與不想。
截然不同、如同硬幣正反兩面的回應，西特踟躕地不知所措。
「不是不想……但是……！」
他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發抖，想必401也可以輕易地感受到；西特抿緊下唇，忍住在心口反胃的衝動，逼自己要好好開口回覆，而不是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在為自己的過往辯護。

「……這不是……不是你的……」
西特感覺他正在將自己刀刀解剖，負著千斤重擔向401認錯，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
「……不是、你的、第一個。」

「⋯⋯？」聽西特解釋的途中，還以為這小孩不是自己的，那還能是誰的——原來我們有過第一個孩子。

「⋯⋯之前⋯⋯那次嗎？」不是昨天、更不是重逢的時候，而是更久之前，在半強迫之下的第一次就有了第一個孩子。事隔好幾百年才被告知，但沒有看見第一個孩子的蹤影，明確代表著小孩沒有平安長大。

「⋯⋯你、看過那孩子嗎？」這麼問又好像不太對，事情已經過去，沒能負責更沒有陪著西特度過難熬的日子，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抱歉⋯⋯沒能陪著你。」

這次西特沒有再回答，沉重的無言成了他的默認。

該說什麼？能要什麼？
嘔心的感覺更烈，他再顧不得401還放在腹上的手掌，得將整個身軀彎下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說來好笑，曾經的神射手哪怕遠看著身材高大修長，但只要縮起身子、還是能將自己輕易地蜷進401的懷抱裡。

「……會有很多麻煩。」

懷中的白髮人兒閉著眼，被迫難受地將額面抵在401的胸口，喃喃自語。

「……你可能也會被我牽連的回不去。」
「你的通訊器是我弄壞的。」
「我其實沒有……真的沒想到……」
「你還能回家，你可以不用被我纏的困在異界不回去……」
「那孩子、沒能……都沒能……」

到後面語序已經有些零亂，只勉強辯識的出西特一下是在說自己、一下在說401，甚至有時還會冒出一兩句關於「那些孩子」的事。

「其實也不只一個。有好幾個、好幾個……」
西特的全身開始劇烈發抖，可他的語氣一直保持著一種病態的平穩，就像那些經歷都是假的一樣。
「……我、想要這孩子……401我想要這孩子……因為是你的所以這次我……！」

懷裡的人要喘不過氣了。

西特過去被囚禁的日子裡，理所當然的有了好幾次經驗，那麼，有好幾個孩子都沒能順利出世、長大，似乎用不著訝異，為了享用性奴，肯定不會讓小孩出生，而是逼西特墮胎。

「你想要的話——」不確定他是難過還是害怕的在發抖，又或許是作為母體卻不得不抹殺孩子未來生存的希望而自責，他脫離了過於險惡的環境，才終於敢說出幾百年來的抑鬱。

既然西特現在有了身子，不能讓他再有太多難受的情緒，能把西特抱多緊就抱多緊，「⋯⋯你想要的話，那就生下來。然後，這次，看孩子長大。」

被強壯的雙臂緊緊擁住的瞬間，西特彷彿聽見耳際傳來一聲炸響，那是因為被接受而過於激動所產生的耳鳴。

一開始，懷中的白髮人兒沒有反應。

但很快的，那雙手緩緩地攀上401的臂膀，虛扶在他肩頭，接著逐漸加重力道，緊緊地扯住他背後的衣料。
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黑髮魔族的肩頭，像血一般深重地浸濕布料，與細碎的哭啜聲混合在一起，好似也將那人幾百年積鬱不堪的凍寒心結，慢慢融成一片柔軟的心湖。

看西特哭成這樣，果然是忍了很久，累積的所有情緒在一時間湧上來吧。任憑他在懷裡大哭，再一次的讓他認清事實，「你想要孩子，對吧？」懷孕後到小孩出生，外在因素不足以影響自己。但，會影響到西特短短數十個月的願望——這是他希望的。

「⋯⋯不只小孩，母體也要平安。我只求這個。」即將長大的、自己的小孩，不可以也不願意讓孩子和自己一樣，來到世界上之後是沒有完整家庭的環境下成長。孩子不能選擇父母，但父母可以選擇如何照顧孩子，得使小孩知道，有家人依靠的感覺——說來可笑，但難得自己會想許下願望。

想生下來。
想擁有一個與世界的連結。
不是因殘留的執念而靠散落的魔力聚集而成的無依孤兒——想確實的留下自身曾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其實還有許多事情都沒有告訴401。
還有許多隨著與那來自天界的家族相遇、而甦醒的繁雜前世記憶，還破碎又片段的難以梳理。

不過那時，他們才重逢半年，他們理應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開始習慣這段全新的關係。

錯過的那幾百年已沒辦法挽回——可現在發生的，都還來的及握在掌心。
腹中的小小心跳恆定且溫暖，而黑髮魔族的懷中、那哭得像個第一次找到回家方向的迷途孩子的人兒，終於尋回了可供他安穩棲身的窩巢。

微曦的初春晨光裡，萬物逐漸復甦，恣意宣洩的哭聲還在山林間迴盪；那時，西特還不知道，他終於走過了生命中最幽暗的低谷……並且即將走向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

那時，他們已重逢半年。

西特小女友變成老婆⋯⋯好感動（？？？

這是未來的兩人 ！！！

到這裡的401西特才算終於正式開始練習要如何在一起！！感謝401中一直陪我聊天陪我對 ！！！

才要練習而已 路還好長 （？
我也才謝謝西特中跟西特⋯⋯小女友不管什麼時候都很可愛⋯⋯（全肯定

who_401: 終於可以把內定拿掉變公告（？）了 真的是401西特怎麼都是跳著來的，戰友>砲友兼女友>孩子的媽 每一次跳的範圍都有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