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名社經歷年至少30餘的成年人，他自認是名足夠誠懇的面試者。

非但外型針對該陣營特色做了準備，還從前公司帶了不少實用的資源藥品以表誠意，現下就差這一步。

盛著30ml墨色血液的小巧玻璃杯被他高高舉起，那恐怕是現場最為精緻的容器，使胡華想起曾經開玩笑逗某人與自己喝的交杯酒，只是如今這麼隆重的時刻，與之交杯的對象卻不在。

沒關係，進去後他有的是時間讓他補自己一杯。

湊唇貼近杯沿，這口下去，他便能“跳槽”成功——

雖然混入塗鴉牆的陣營，陸天宇卻沒有想跟任何人深入交流的想法，他總是獨來獨往，用些手段取得生活物資，其餘的時間都待在屬於自己的空間，偶爾他會被其他人叫去幫忙，但也僅是一些搬東西的粗活。

這天他剛從外地回來，便看到整群人熱鬧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本不想管，但還是因好奇心驅使而湊過去查看，不看還好，看一個他的心臟差點跳出來。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熟悉的臉不就是——

「你到底在幹嘛啊——！！」他衝上前，一掌拍飛對方手中的玻璃杯，這大概是自己到這個地方以來吼過最大的音量，本騷動興奮的人群一時間鴉雀無聲，在群眾再次躁動前他連忙拉著胡華的手離開。

那聲吶喊連胡華的心都震懾住，雖然他是事先調查了他在這裡才來的，但陸天宇確實活著的真實仍讓他激動。

愣大雙眼看著氣憤扯著自己跑離的男人背影，直到停下腳步，對方正轉身要罵之前，他率先伸手揭下男人掩住面容的遮蔽，捧住那較半年前更加憔悴的臉揉弄，眼裡是他少有的焦急與擔憂。

「……你還是二期嗎？」
而沒說出口的內心話是：我有趕上嗎？

啊？他從哪裡知道的？
[小]
本要脫口而出的怒斥被對方突兀的舉動打斷，他從來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染病的事，脫逃行動當然也是獨自進行，應該不至於走漏風聲，但是……
[小]
「現在是問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一掌將人推開，他馬上拉起面罩，口氣焦躁煩悶，「你不應該到這種地方。」來到這個等死的地方。
[小]
此刻的陸天宇耗費不少心神才得以控制自己，不因為暴衝的情緒而扇胡華巴掌。

這不難推測，《塗鴉牆》是只收容感染者的團隊，根據生技公司對病毒的研究了解，以及假設陸天宇是察覺染病後離開的時間來推算，現在理想的狀況便是他正於病況二期，……而在剛才的接觸中，他更確信這點，因為這是他的哨兵。

「為什麼？腳就長在我的身下，你不也常說要我愛往哪就往哪去嗎？」

過去他作為嚮導一向只能留在基地等待各種哨兵戰死的消息，而那向自己打包票“沒那麼容易被剋死”的哨兵竟在半年前的任務中傳回失蹤且凶多吉少的消息，要他怎麼不喪氣？

「為什麼？你還問為什麼？又不是不知道染病是什麼樣子，就這麼想死？」他簡直是氣到腦神經都要打結，想到一開始的畫面他的臉色便越發難看，這個白痴居然連別人……甚至是感染者的血都願意喝，不知為何，這件事讓他沒來由的感覺不悅。

「你愛去哪去哪，但不是在這裡，離我遠一點。」他不明白，明明眼前的人擁有相較其他人還不錯的生活，有公司庇護，有醫療資源，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他不想在這種地方看到對方，現如今的他卻什麼也做不了，至少……至少要阻止胡華幹傻事。

「我不呢？」
胡華理解現下的陸天宇心中的擔憂，他更相信30年來對生技公司忠心耿耿的他，現在能站在這裡是下了多大決心的。

他不想再當只能在幕後等候消息的後勤，至少在他的哨兵最後一場戰役裡，他想在前線，作為他的嚮導……作為伴侶。

「加入塗鴉牆是我的“自由”，你若不幫我，那我便回去喝下那杯。」

「你！」氣結，半年沒見，他都快忘了對方多麼讓自己不省心……不，他沒忘。

他的神情暗了下來，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你喝，看是哪個不長眼的，你隔天就能看到他的屍首。」他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言出必行，反正塗鴉牆不缺將死之人，他會放話出去，誰給胡華喝血他就提早送誰上路。

「回去。」扣住對方的下顎，力道之大似乎都能聽見骨頭發出聲音，「別讓我在“這裡”看到你。」

陸天宇是有原則的男人，即便他易怒又敏感卻從來不會對人輕易使用暴力，特別是在他保護翼底下的胡華。

然而胡華能看見那頭白虎已失去往日的風采，體態消瘦，皮毛失去光澤，甚至舉動間能看見骨骼幾乎刺穿沒有脂肪的毛皮，即便如此，牠仍維持著戰士的尊嚴，站得挺拔，低吼著震耳的聲響。

精神體都已如此，證實本體狀況該多難受？而他即便承受著苦痛也要將可能能讓自己較為舒緩的嚮導推開……實在是，太溫柔的男人。

然而陸天宇越是強硬，胡華顯得越不屈服。

捉住對方的手腕，他擰眉笑起，使力抗衡也只是要讓自己能開口應話，他盯著那雙仍銳利的金眸，闡述他的決心。

「那你把我殺了。」

「與你同罪叛逃的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那麼在外面被激進派遇到結果也是一樣。」

「看你要殺了我或是我橫屍街邊炸成碎片，你選一個。」

對方的倔強氣得他跳腳，但又拿人沒辦法，他鬆開手有些懊惱的抓著頭，感覺這麼一折騰頭都跟著痛起來。

雙目佈滿血絲，不知道是氣急，又或是沒有良好睡眠的緣故，他嘆口氣，知道自己這腦袋是爭不過眼前的人，看著半年未見的男人，他取下對方的面具。

「反正我不准你喝別人的血，噁心死了。」講著嫌棄的話語，那雙金眸卻比一開始的盛怒柔和許多，看著對方瞳孔裡那抹黑色，良久才別開視線。

看來自己的清淨日子已成奢望。

揭下面具，好似掀開那層白潔面紗。

終究是得逞的胡華瞇著滿足的笑容，探手將男人的臉扳回：
「沒關係，感染者這裡不就有一個嗎……」

「或是我能得到不同的體液？……你很久沒被梳理了吧。」

對方的心思就算時隔半年他還是猜得透的，大掌蓋到對方臉上，一把推開，「少來，別搞那些有的沒的，反正不准喝別人的血，沒事不要到處亂晃。」至少對方待在身邊自己照顧得到，不用擔心方才橫屍街邊的選項。

「我還沒這麼沒用，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反正自己這半年還不是挺過來了，在胡華還沒出現的前段日子，也都是自己一個，不會因為跟對方搭配過一段時間就產生依賴，再說了，他也不想影響到對方。

「欸……但是不先感染我沒辦法待在這啊……」

看這樣子就算他待下了，對方也會冷戰幾天，那不如一鼓作氣……

抓住對方的衣領便扯近，他準準撞上男人的薄唇，登時血腥味在唇舌之間綻開，胡華豪不客氣的吮入甚至啃咬，直至自己再次被推開，他沾附血液的唇角揚起弧度，木已成舟。

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腦子一片空白，方才還在想著怎麼把對方藏在自己住的地方，突然這麼一齣屬實沒有料到，直到嘴角傳來疼痛，他下意識上手去摸，濕潤的觸感才讓他回神。

一瞬間惱火攻上心頭，他空白的腦袋被憤怒佔據，等他再次回神，自己已經一巴掌甩在對方臉上，力道之大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看著幾乎被自己甩翻過去的男人，還有尚未完全平復的憤怒，陸天宇再也無法消化思緒，扔下對方轉身跑了，他堂堂一個哨兵，第一次轉身逃跑，因為自己已逐漸失去控制。

待暈乎的腦袋終於恢復狀態時，周圍再沒陸天宇的氣息。

指示赤狐離開他進行環境探索，胡華慢慢起身，口中更為濃厚的鐵鏽味象徵方才那一掌有多熱情如火，想著吐掉太浪費，胡華嚥下鮮血拉過落在一旁的急救小皮箱翻起可用的藥物。

看著對方逃走時落下了自己的面具，胡華輕嘆……

「宇啊……我這不接受退婚的捏。」

但沒關係，他們仍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