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失眠的紋次頂著紅腫疲倦的雙目，抬眼望向員工休息室裡的時鐘。

晚上七時正。已經過了整整一天，身旁的人仍未有甦醒的跡象，在大衣蓋過之下根本無法得知對方的狀況。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手機依舊沒有訊號，他亦沒曾離開過這個房間。

如果現在只是一場夢，真想馬上醒過來，但如果自己睡著了之後對方就出什麼事的話——啊、總覺得眼皮好像變得愈來愈重……

身體好冷、肚子好餓、頭好痛……

好想喝水。

時間過了多久？再這麽下去的話……？

動物有著與生俱來的求生慾，正是這份本能讓雷克斯拼命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外套的遮蔽下，視野仍是漆黑一片。於是他緊咬牙關，意志力支撐起虛弱的身軀坐了起來。

「…………」光是剛才的動靜已經消耗不少體力，何況從昏倒而今還是滴水未沾。他狼狽地喘著粗氣試圖回復過來，一抬頭就對上紋次紅腫的雙目。

「……？」也許是剛從死門關走過一趟，雷克斯顯然不在狀況，既疑惑又茫然地看著紋次的臉龐。

注意到身邊有些動靜，本來快要合上眼皮的紋次猛然驚醒，一轉頭便與雷克斯四目交投。

「……」雖然終算醒來等到對方，但一時之間他卻擠不出半句話來，空氣一度變得沉默尷尬。

「……雷克斯。」隔了快半分鐘，他搔了搔頭總算開口，「要……要喝水嗎？」

「嗯，好。」還在頭暈目眩的他還沒敏銳到能發覺紋次的尷尬，他邊回話邊把目光投往周遭，想要尋找能快速補充熱量和蛋白質的東西。

置物架上放置著一排排的盒裝牛奶，本是店裡調製咖啡用的，應該是非常不錯的補充品。跟前還有著一些麵包、泡麵等等，印象中似乎是飛鳥馬同學留下的……吧？

雷克斯想更多地探索眼前狀況，但正當他施力站起，身體卻不聽使喚往側邊摔倒，癱軟在地。

「那我拿一——喂？！」正打算去拿些水給雷克斯時，對方卻突然跌倒，他緊張的連忙上前扶住對方。

在雷克斯昏迷之時，紋次便已經把地上的血跡給清潔乾淨，畢竟之後可能還要繼續留在這裡。他把對方扶到牆邊，讓其得以倚靠。

「還好嗎雷克斯？頭還痛嗎？你就先別亂動。」是不是想要吃什麼東西？把對方安頓好後，他才站起身看看這裡有什麼適合對方進食。最後，他從置物架上拿了一盒盒裝牛奶。

「來，雷克斯。張口。」見雷克斯似乎仍相當虛弱，他打開牛奶包裝並將其湊到對方的嘴邊。

「……啊……謝謝。」既然都送到嘴邊了，也沒不接受的理由。此刻的雷克斯實在是無法抵擋香噴噴新鮮牛奶的誘惑，二話不說就開始喝。

「……你也還好嗎？」隱約覺得紋次神情不太對勁，但當下也回想不清楚自己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腦袋像漿糊那般一片迷糊，他伸手撫上被繃帶纏繞的傷口。

紋次小心翼翼地把牛奶倒進雷克斯的口裡直接飲用，一聽到對方的慰問他心虛得手抖，不小心灑出一點。

「啊。」紋次馬上拿衛生紙擦拭倒到對方大腿上的牛奶，仔細一看他的臉相當憔悴，不僅雙眼紅腫底下還頂著重重黑眼圈。

「我……我當然沒事。」他撇了撇嘴，欲言又止，「你……有沒有不舒服？會頭痛嗎？還想喝嗎？我……我……」

「……對不起。」講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彆扭的他別過臉再次向對方道歉，「那時候我只是……唔……」但他還是說不出自己動手的真正原因。

眼見數滴白色的液體灑落自己衣衫，雷克斯卻並未留意。他在思索著別的事情，那些他未曾憶起的。對了，自己到底怎麼會昏倒的呢？有什麼意外嗎？

鮮血淋漓的畫面逐漸於腦海浮出，持武器施暴的影像愈發清晰，當時的話語也一一重現。雷克斯都回想起來了，但意外地，這刻卻不感到恐懼。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這傢伙似乎正在擔驚受怕吧。謹小慎微的一舉一動，生怕自己狀況轉差再度倒下，或是被自己厭惡。就算現今的雷克斯已經不再是「夢裡的模樣」，也有著足以察知人心的細密心思。

「……沒關係，別緊張。你很久沒睡嗎？去休息下吧。」他伸出雙手托著牛奶盒，移到大腿處，俯身低頭，這樣自己一個人也能喝得到。

「不用……我也睡不著，呵呵。」紋次不禁乾笑一聲，這一天他只能斷斷續續的打盹，根本不能算得上是睡眠。

「那……你要吃點東西嗎？你已經睡了一天了，應該很餓吧？」坐在原地看著對方的他站起身取下一個吞拿魚罐頭跟一枝勺子，拉開包裝後便用勺子挖了口肉，坐回雷克斯旁邊遞到對方嘴邊。

「睡不著嗎……」這下則未意識到對方未能入睡的緣由，也沒再多想。反倒是自己睡了多久？他伸手往褲袋處探往智能手機，抽出來時才發現整個機身以及屏幕均是血跡斑斑。趕緊以拇指擦了擦屏幕，幸好還能順利喚醒。

鎖屏畫面展示當前為四月四日下午七時，還好沒過多久。

「嗯。」點點頭，順從地吃下紋次送到嘴邊的食物。食慾倒是不錯，三兩下就把整罐罐頭給清空了。

「那……還要再吃一個？飛鳥馬也有放下一些零食。」大約數算一下，節省點應該可以吃上幾天吧。不然就到外面尋找，不過也得等對方情況轉好才能放心出去。

「等下也要幫你換新的紗布繃帶呢。」瞄了眼對方頭上的傷口，他放下空罐，準備一些急救用品。

「……飛鳥馬同學……他也還好嗎……？」邊喝著牛奶邊寒暄，飢寒交迫讓他忍不住狼吞虎嚥，身體迫不及待需要攝取營養來恢復。一盒一公升鮮奶眨眼間就被灌進肚子裡，但還是止不住渴。

「……我自己來吧。」聽見對方提及換藥的事情，補了句話。他對於傷口被擺弄還是有排斥心理的，特別是自己看不見的狀況下。

「不知道，我沒看過他。」如實的回答，昨天之後紋次就沒再走出過這個房間，「沒事吧，飛鳥馬也不是個愚蠢的人，他會有辦法生存的。」至少他這樣認為。

「我幫你弄。」第一句他強硬的道，頓了頓他放軟了態度再度開口。

「……傷口在這裡，你自己不好處理吧？」指了指自己的頭，指示傷口的位置。雖則除了這個原因，紋次也想為自己犯下的錯作出一些彌補，他拿起繃帶漸漸靠近對方。

「是呢。」愚蠢的人會是指誰呢？或許是自己吧。回顧一天前發生的滑稽戲碼，當時他們似乎就是這樣想的吧？輕輕嘆了口氣，但不會再多言。

「……找個鏡子，可以弄到的。」說著的同時把視線轉向門外，咖啡廳內有著供顧客使用的洗手間，這下可不用再擔心店員佔用會妨礙到其他客人了。

「蛤？雷克斯你現在站也站不穩，還要自己走到洗手間那邊去？別勉強自己吧。」習慣冷嘲熱諷的人此時很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說完出口他很快便抿了抿嘴。

顯然地，對方就是不願意給自己處理。

「你不放心我幫你弄嗎……？雷克斯。」他當然知道這明瞭的答案，也明白對方為何會如此反應，拿著繃帶的手因難過而垂了下來。

「嗯，對呢。」對方說得不無道理，現在自己確實是寸步難行，要往洗手間那邊去確是不太現實。他瞧了瞧那雙還在因低血壓微微顫抖著的手。

「……那就等能站穩時再去吧。」垂下眼簾，他迴避著紋次迎面拋來的直球問題。

「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弄？」見雷克斯沒正面回答，紋次不甘心的直視著對方再一次提問。

「我不會再做出什麼事情來，我……」

在你心中，我真的有那麼不可靠嗎？這個連紋次自己亦覺得荒謬的提問馬上就被他吞回肚子裡，一個正常人怎會信任襲擊過自己的人？對方又不是自己。

「……哈哈。」真是可笑呢，他自己。

「……別太緊張。」感受到對方視線的灼熱，他有意無意地稍作迴避。對雷克斯來說，更換繃帶並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重要事項，目前先擱置也無傷大雅。虛弱帶來的倦意仍然籠罩整副軀體，他順勢合起雙目。

「比起這個，現在你能睡了嗎。」他選擇把話題帶開。而且紋次這樣不休息也很危險。

「又在那邊逃避問題，雷克斯。每次都是這樣。」紋次清楚知道雷克斯的性格，當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會轉移話題，不管怎樣追問也不會得到回應。

「哼、是要怎樣睡？」雖然自己確實受疲倦折磨，但精神異常繃緊之下他無法就此入睡，就算對方甦醒過來也沒能令他完全放鬆，「……你想睡就睡吧。」

「……試試吧，別讓自己太累了。」邊說邊抬起手，緩慢移動並顫抖著，最後落在紋次肩膀，輕拍了下。

好像光是此舉就已經恰巧使能源耗盡，他側過臉，就這樣以坐姿入睡。

「知道啦——？」

雷克斯伸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後就再沒有動作，於是紋次微微低頭瞧看對方的臉，才發現對方似乎已經陷入睡眠，發出平穩的呼吸聲。他在不動到對方的情況下小心翼翼的拿起擱置在附近的大衣，蓋上對方與自己的身體。

oO（……晚安，雷克斯。）就先好好享受這災難中的片刻安寧。默看對方熟睡的側臉，紋次心裡似乎亦逐漸變得平靜，緩緩闔上雙目，垂下的頭靠到對方那邊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