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報告的事情應該是自己負責的,但今天的狐狸倒是難得好心向自己表示,遠征並無特別狀況,便願意處理這部分的工作,但若是如此「狐狸的好心腸」可能還是不該輕信……嗎?
「……。」這麼說起來,剛邁步要去到處尋找付喪神時,隱約還有聽到後頭傳來狐之助的聲音。
「收到回歸的消息,我說要找鶴丸。」
或許是因為自己這麼說了,所以那時小狐狸才沒有繼續跟在後頭吧。原來是接著要提出遠征報告嗎。
藍白色眼眸隨著思緒轉啊轉的,從現有資訊推敲出最可能的前因後果便將話鋒一轉。
「報告、不要緊。吃飯和休息,比較重要。」
「呵呵、是這樣啊,既然主都來了,不如就一起休息下?」
看來小狐狸也是有努力過了……
弄清楚狀況後思考了一會,興許是有過不愉快的經驗,才讓這孩子主動巡視著夥伴們。
吞下口中的食物,便先起身給人倒了杯熱茶。
回到位子重新拿起餐具,用筷子輕輕將橙黃色的蛋捲切分成小塊。
「……若是我們之中有誰出征受了傷,主都能從狐狸那得知不是嗎?」
少女手裡捧著鶴丸遞來的茶,先是頷首回應了提問,隨即卻又狀似思考地垂下眼來。
「感覺、不能只有『知道』……三日月、還沒恢復。有點奇怪。」
若說原本因為資訊不足而只能將其判斷為意外,加上有段時日是「我」代為行動導致缺乏情報,可隨著時間的流動,先前應是空白的部分漸漸地能夠回想起來。自然是包含那些令人存疑的細節。
少女審神者的嘴經過幾次張了又合,最終僅僅搖了搖頭。
「……再講下去好像、不是休息了。」
聞言微微一愣,隨之露出無奈微笑,確實如他所言,本是想要人放輕鬆才隨意閒聊的。
「啊啊~說到也是呢。」
剩下半塊的蛋捲被筷子戳了幾下,卻沒有想要夾起的意思。
「那麼、主在休息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麼呢?」
在向人問完話後,才將食物放到口裡咀嚼,眼裡對與他人的生活習性有些好奇。
小口喝著熱茶的少女,對於提問的最初反應是顯而易見的呆滯。就有如在思考著什麼難題般,經過好一段沉默才恍然回神。
「『休息』是用餐和睡眠時間……其他的、沒有事情的時候、看書。」
「書裡很多、不知道的事情。現世的事情、動物或花的事情、節日跟慶典的事情……也有大家的事情。」
停下了吃飯的舉動,手靠在下顎掩著純,像是在嚥下口中食物也像是在思考,一會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樣啊,那麼待會一起去看書如何呢?這樣主也能確保我們都有好好休息。」
一起看書、確保休息……?
少女感到疑惑地偏過了頭,雖說有所不解,但看對方像是有什麼主意的樣子、忍不住好奇便答應下來,為了方便收拾而一口氣喝完已然微溫的茶。
「鶴丸、不睏?」
藏不住的期待目光望著人,三兩下就把快被吃光的餐點一口氣收拾乾淨,並順手連同對方的杯子一起洗好。
「嗯?我也想試試其他休息的方式,看書對我來說很新鮮呢♪」
不需要人引導,兩人很自然的抵達了本丸存放書籍的書庫,看上去至少占了兩間房的大小,內容不外乎都是些歷史內容,不過有為了短刀而添加的兒童讀物、與需了解現代的些許文學作品。
除去圍繞著四周牆面的書櫃外,中央還有幾個背對背的大書櫃,與給人閱讀的桌椅,和墊腳用的矮階梯,整體看上去整潔又清爽。
大概是習慣成自然,少女相比第一次實際踏上本丸那時候,已經不會時不時環顧周遭環境了。長住的這段日子又是書庫常客,對於書的分類與擺放位置、或許比身旁的付喪神更為熟悉。
「書、鶴丸選?」
畢竟是說了要一起看。然而少女每次來都是隨手挑一本沒看過的書,索性就交給對方決定。
「嗯?恩~我看看有些什麼書好了,主先坐在那等吧。」
自己自然是不會知道對方是這間書房的常客,說到底,若不是有需要找資料,自己基本上並不會到這逗留,被人這麼要求,是有些錯愕但不至於做不來。
總之……高一點的書或許主是搆不到的吧?
不過適合小孩的書又都在底部……不如稍微翻閱後再來決定是否合適好了。
一邊思考著邊隨手抽出書本翻閱,看了幾頁又闔上並放回原位,就這樣重複著動作,並繞了大半個櫃子才終於是找了兩三本書交給對方。
「好啦,主就先看看這些吧,我也去找找我想看的書。」
交給人的大多是些有劇情的讀物或傳說,用字也不會特別艱澀難懂,但還不至於全是圖案,或許其中幾本對方已經讀過了,所以乾脆多挑幾本,說完後便又繞回了書櫃裡,試著找出自己會有興趣的書本。
看了看桌上的書本、再看看二度穿梭於書櫃間的身影,少女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他原先以為所謂的一起看書是「一起看一本書」——因為母上大人說要「一起看書」時都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看來對方所謂的「一起」與自己的認知不同。確實歸納出結論後、少女便依照鶴丸的提議,將注意力停在對方選好的幾本書上,視線最終在蠟筆塗鴉風格的封面停留。
那是畫了下著雨、周遭擺放書櫃的室內空間,看來應該是草綠色的地板上堆著一些書。在那之間,坐著一位身穿紅黑相間條紋上衣、明明在室內卻穿著雨鞋,面無表情拿著書、把書蓋在腿上的小孩子。
書名為《下雨的書店》,看來書本封面就是依此作畫的。
思考著潮濕的環境書會容易毀壞之類的理論,少女抱著困惑開始翻閱,隨故事主角露子前往隨時下著雨,有渡渡鳥店長、精靈使者小姐、青鳥男孩星丸,只要試著想像就能使其成真的神秘世界裡。
沉浸在書本的世界中,就或許會連外界的聲音也不那麼敏銳,本想詢問自己是否有找到對方中意的書籍,但那聲主沒能得到對方回應,便從書架後方瞄到了人正認真閱讀的面容,或多或少理解了那一句『讀書是一種休息』的意思。
找了半天似乎也沒看到什麼有興趣的書,但回去說不定會打擾到對方,在書本環繞的懷環境下睏意漸濃,便隨處找了不會被對方看見的角落,靠著書架與牆間的空隙,趁著對方閱讀的期間稍稍打盹小歇,至於那幾本書籍閱讀下來到底會花上多少時間,其實連當初替人找書的太刀也沒去想過,或許等到對方來找自己的時候,大概也恢復了大半的體力了吧。
——要說的話、這還是少女難得一次閱讀兒童文學的經驗。
以往所讀過的書籍,除了和母上大人一起看的故事以外,大多是歷史文獻、動植物圖鑑,又或地方見聞紀錄等等,基本屬於「確實存在過的事物」的資訊。他認為是「人類」的話、那麼去了解那些事物便是必要的。
然而此時此刻,少女手中的《下雨的書店》卻充滿越是閱讀越覺得難以理解的內容。
持續下著雨、地板是草地的書店;會突然從地上長出來、還大得能夠當作桌椅的蘑菇;並非用紙與墨水、而是藉由「故事種子」和「雨水」做成的書……雖然難以理解,故事中的場景卻不可思議地能透過文字描述一下就想像出來。
如此不可思議的體驗和難以理解的敘述混合起來,少女體認到獨立閱讀這本書實在有些困難,因而他暫且闔起手裡的書,又將目光投向桌面另一本書上——那是蒐集現世各處故事來撰寫的書籍——知曉內容的原因無他,少女已經看過這本書了。
此時抬起頭,回想鶴丸原先說著要找想看的書,可周遭依然沒有對方的身影,索性抱起兩本書、尋找那不曉得有沒有找到書的付喪神。
晃著晃著,他最終在某個角落的書架間發現靠牆而睡的熟悉身影。
人是找到了,但這下面臨困難的選擇題——要不要叫醒鶴丸?
「休息」是很好,可這個休息的地點怎麼看都不大舒適的樣子。
在不打擾睡眠與換地方休息間一番猶豫後,少女審神者蹲下身、伸手拉了拉那雪白色的衣袖,「……鶴丸?」
在對方的拉扯下,終於是逐漸恢復了思緒,意識到自己被人發現時,僅是揉了眼,伸展了身軀。
「呼嗯~~主怎麼了?書都已經看了嗎?」
回應的語氣聽來是稍微精神了些,但太刀看來倒是沒打算從地上起來,反而是盤起腿,讓坐姿稍微舒服一些。
對於提問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兩手分別拿起懷中的書,「這本、看過。」
「另一本、讀得懂,又好像、不太懂,還沒看完……」少女在陳述的同時、也將書本再度納於懷抱,似乎還有事沒說的樣子,卻是話鋒一轉、向付喪神投以問句。
「鶴丸,很睏?換地方休息?」
瞟了眼窗外陽光推斷時間,好在自己似乎沒有睡太久,雖然仍有些疲累感,但當對方像是想確認狀況而挨近自己時,從他身上傳來的細微靈力或淡淡花香,確實掃去了自己某處的疲勞感。
「嗯……小睡後好多了,那麼、主那本看不懂的書,能讓我一起看看嗎?」
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致想讀書,只是一次心血來潮?也或許是那未完整的話語,總之男子拍了拍自己腿間讓出的空位,書庫內的桌椅在此刻完全失去意義。
少女只猶豫了會便配合著暗示、窩進那剛剛好的空位裡。蜷縮的雙腳此刻充當起了桌面,他將那本《下雨的書店》墊在膝蓋上翻開來。
最開頭內容是單純以文字敘述的簡易介紹。主角「露子」因為父母最近只唸故事給妹妹聽、變得對看書失去興趣,意外來到「下雨的書店」而展開了冒險;渡渡鳥「古書先生」是下雨的書店的店長;身周飄著珍珠色泡泡、有一頭美麗卷髮的「舞舞子小姐」是精靈使者;額頭有顆白色星星、髮型亂得像鳥窩的「星丸」是書店常客,他居無定所、並且是漂泊而瀟灑的冒險家。
幾乎毫無起伏的嗓音接著朗讀故事內容。受到媽媽吩咐而幫忙跑腿的露子,為了躲避突然的大雨跑進圖書館。就像愛麗絲追著會說話的奇異兔子掉進洞裡那般——只不過露子是追著先前在外頭隨手抓進口袋裡、一掉出來就溜得像是滑冰的蝸牛——她就這麼跟在蝸牛後頭,彷彿被刻意引導般地走進了「下雨的書店」。
那是一個沒有天窗、卻有明亮光線的房間,這房間裡下著雨,而露子腳下是鬆軟的草地。彎曲樹木所組成的書櫃上到處擺著各種奇異裝飾——水中花玻璃瓶、月亮模型、玻璃火車、裝有七彩色液體的瓶子、發條龍與人偶——甚至天花板上掛著薰衣草色的鯨魚,以及水泥和泥土所做的地球儀。
如果試想一下那就是相當奇幻、幾乎只要是孩童都會因聯想而展現出興奮模樣的場景,然而少女的朗讀聲是一如既往呆板,反而是在不可思議的敘述上、因為遲疑把句子唸得更慢了。
舞舞子小姐與古書先生皆驚訝於露子的到來。雖然一提到書就會相當嘮叨的渡渡鳥店長在聽見露子說不想看書時相當不滿,卻也因為書店最近有個困擾,又僅有「人類」才可能解決問題。只好找此刻正巧來到書店的露子提供協助——找出問題的源頭,讓「新書」的內容不再總是充滿殘破不全的字句。
在「下雨的書店」裡,書是由被人遺忘的故事和雨水做成的。雨水吸附著各式各樣的情緒,它們會與那些被遺忘的、甚至只有片段的故事合在一起,成為得到「劇終」的作品。
然而不論是被遺忘的故事形成的「故事種子」或與之融合的雨水,最近不知為何都無法產出完整的作品了。
可產生出「故事種子」的丟丟森林,如果沒有「夢之力」是無法到達的。而那是「人類」才具有的力量,所謂「想像」的能力——比方說、打開信件的同時會去猜想裡頭的內容;比方說、翻閱故事時會預想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情節;又比方說、每天煩惱著接下來的正餐要吃甚麼——諸如此類的事情。
「想像……是、力量?」
看來這本是給兒童的故事,故事內容充滿了天馬行空的幻想,然而聽見那孩子的疑惑才理解,過於緩慢的語速原因何來。
「力量啊……嘛、不用想的太複雜啦。」
輕輕的拍了拍那人髮頂,思索了一會。
「有了、大概就像是主會想在我們遠征回來時,親自走遍本丸也想自己確認我們的狀況那樣,這種動力也能算是力量的意思吧。」
沒想到看畫風可愛而挑中的書本,會預料外的適合眼前的主人,忍不住對自己的眼光驕傲了起來。
「……嗯。」
對鶴丸的解釋好像能夠理解、又覺得似乎不太行。只是目前為止還不到先前中斷的那部分,與人背對的情況下自然也不會察覺身後的付喪神暗暗得意,少女也就簡單應了聲便繼續朗讀。
和感到困惑的少女審神者不同,露子反倒思考起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呢?自己最初明明只是出來跑腿的。腦中浮現在家等待布丁的媽媽與妹妹,尤其是妹妹哭著大喊「布丁沒有回來」的樣子,想著妹妹是活該的同時、意識到這種想像就是所謂的「夢之力」。
古書先生還說、這份力量是強是弱每個人都不同。雖然不曉得自己的夢之力到底是哪種,但露子終究是答應前往調查了。
丟丟森林,是一個無法清楚指出位置的地方——它哪裡都不在——因此沒辦法畫成地圖。但這同時代表著丟丟森林其實無所不在。
舞舞子小姐耐心說明的途中,書店就來了一位奇異的訪客。
那是個身穿藍色長袖上衣、下半身則是褲子,打著赤腳的男孩。他頭髮亂得像是鳥窩,額頭上有顆白色星星。
那男孩——星丸——也對露子的到來感到稀奇,反應就像看見了奇珍異獸那樣,誤以為星丸也是人類的露子只覺得他大驚小怪。但星丸卻因此笑了出來,只見他往後翻了個筋斗,原本星丸所待的位置、現在有一隻拍著翅膀的琉璃色小鳥。
跟剛才那男孩一模一樣的嗓音說著:自己是幸福的青鳥,滿載希望的幸運星,比人類好太多了。
吵吵鬧鬧的氣氛讓古書先生很不高興地喊著要舞舞子小姐把星丸趕出去,不過星丸是為了喝下午茶來的,舞舞子小姐一邊給古書先生緩頰、一邊又向星丸解釋在那之前要讓露子去丟丟森林才行。
星丸一聽就噘著嘴要露子趕快出發,卻在下一秒又拉起露子的手說要幫忙帶路。在星丸不顧舞舞子小姐勸告、一意孤行的言語誘導下,露子不自覺看向原本應該只是個擺飾、現在卻冒著煙霧的玻璃火車,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已經不在「下雨的書店」了。
「……星丸、跟鶴丸,有點像。」
書上寫著那男孩說自己是青鳥時的啼叫聲就像是人類的大笑,加上那自由自在的言行,種種似曾相似的樣子讓少女忍不住中途表達了感想。
「嗯~確實是有些像似的東西呢,不過原來我在主眼裡是這樣嗎♪」
不論是名字或與鳥類有關的特徵,確實是如對方所言都有與自己暗暗相似的部分。
然而在主努力唸著書本的故事進度時,就連自己也不知不覺間也沉浸在這故事中。
「那麼接下來,他們會一起找出森林出了什麼問題嗎?」
隨著鶴丸的提問,少女反射性地點點頭。即使這在對方眼中只能看到晃動的後腦勺。
「他們、搭火車——」
露子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是坐在透明玻璃的火車座位上。一時之間搞不懂現在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呆愣愣地持續用力眨眼。裝著點心的袋子還就這麼被他忘在店裡了……
喔,還不賴嘛。
露子被話音嚇了一跳並轉過頭去,看見的是星丸懶散地癱在座位上,正望著窗外。雖說這整輛列車都是玻璃製的,因此窗戶與牆壁其實沒什麼差別。
露子語帶遲疑的問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星丸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廢話,當然是你想像出來的啊。
露子確實是想了一下玻璃火車奔馳的模樣,也不過就一下子而已。他接著又問起這輛火車正開往丟丟森林嗎?但星丸只是繼續望著風景,一副「這還用問嗎」的樣子。
露子只好跟著看向窗外、又或說是牆外——外頭是斑駁的七色彩虹——那些顏色也像是在水裡暈開的顏料、一陣陣流向後方。由於露子跟星丸搭著完全透明的火車,此時此刻他們就像是在色彩中游泳。無論如何,可以明白這台火車確實在動。
當露子還對現狀感到驚奇、目瞪口呆的時候,一旁星丸則隨口說出要是露子多花點功夫就好了,座位硬梆梆的,哪能坐得久啊。之類的話。讓露子覺得只有自己在狀況外、心情也因此越來越差。
話說回來,想像居然能變成現實,這是真的嗎?真難以置信。
突然之間,兩人乘坐的火車開始扭曲變形,整個玻璃火車變得像果凍般晃來晃去,根本沒辦法好好站著。不久後車頂開始融化、掉落,那模樣好像一大群水母,滴答滴答落在兩人的肩膀與頭上。
接著一股強風從剝落的車頂灌進來,砸在晃動的地板上,激起一道龍捲風把露子與星丸往上捲。為了不被捲走,他們只能拼命抓緊融掉一半的座位。
你是不是懷疑這輛火車!不行啦,要好好想像才行!不然我們會直接消失的!
狂風之中,星丸這麼大喊著。而露子只覺得腦袋亂糟糟的。就算想在腦裡描繪火車的模樣,但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哪可能專心想事情啊!
不知不覺間,露子手中的東西變成了滑溜溜的芒草。才剛回神過來,又有一波活像海嘯的鹽水嘩啦啦地襲擊兩人。水正要退,震動的地板又冒出幾萬隻毛茸茸的蜘蛛。露子嚇得別開視線,卻見到空中有隻黑漆漆的大入道,那妖怪正吐舌俯視兩人。
星丸又一次大叫著要露子去想玻璃火車。露子只能緊閉雙眼,拼命想像透明的座位、透明的窗戶與車體,座位還要是滑溜溜的,外頭則是七彩洪流——
對了,就是這樣,幹得好!火車是真實存在的!
星丸的話語宛如咒語般生效了。
火車不再晃動,彷彿剛才的混亂就只是一場夢,一切都恢復如初……要說的話,就是有一陣陣類似雪橇鈴鐺的聲響,伴隨火車律動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星丸嘴巴上說著嚇死人了,臉上卻是帶著笑容。他拉了跪在地上的露子一把,扶著他入座。又說露子要好好想像才行。因為使用「夢之力」的時候,如果有一絲懷疑,那是會發生大慘劇的。
「……確實、很危險。」雖然他看不懂七彩洪流、也難以想像待在完全透明的火車裡是什麼樣子。但只是產生一時的懷疑就遇上大入道,這樣的妖怪對人類有多危險倒是還算清楚。
少女在目前的段落停頓下來,往回翻目錄確認剩下的內容——整本書總共有十七個章節,然而現在才進行到第六個章節而已。
「還有、很長。鶴丸要不要……下次?」
「喔、啊啊,說的也是呢,想不到聽主這樣說著故事內容,時間一下子就過這麼久了。」
朝著身後伸展了下,也不急著要人起來,就是看著對方將書本闔上。
「不如主就把這本書帶回去吧? 既然有了看不懂的部分,那就是還沒看完吧,反正書放在這裡沒有看也挺孤單的,下一次有機會再和主一起把剩下的閱讀完。」
完全闔上書以前,少女從衣襟抽出押花書籤,將其放在目前停留段落的書頁上。
「那、帶回房間。」
簡略的用詞表達出對提案的答覆。少女將兩本書輕輕抱在懷中並逕自起身,接著便朝付喪神伸出了手。
「這裡睡覺,不舒服。鶴丸、帶路?」
牽著對方伸來的手站起身,拍了拍身後便拉著人朝對方的臥房那走去。
「嗯~但我已經不想睡了呢,不如放好書後就陪主辦公吧。」
雖然近侍的工作並沒有怠慢,但方才的小歇與主的陪伴,確實是讓精神好了許多。
雖然輪替當近侍的機會不多,但公務那點事情,也只是看想不想辦的差別而已。
聽見鶴丸主動提起辦公那刻,少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還因此看著對方眨了眨眼。又想到身邊這位本就十分隨性,因此也沒特別提問,倒是在路途上轉而提起還沒看完的那本書。
「……剛剛的書。鶴丸、能看懂?」
那些不可思議的人物、不可思議的場景,就算再看一次也還是好像能理解又不確定的感覺,但鶴丸似乎相當投入在其中的樣子。
「懂不懂嗎?目前感覺是那小女孩去探險的故事吧。不過若是有那樣的書店,主會想去看看嗎?」
雖然也不曾與對方聊過這些,但感覺他對於書籍的存在似乎是挺重視的,而好奇起那聽來並非常規內的書店於他是否還有吸引力。
經人這麼一問便偏過頭思考起來……專門蒐集「被遺忘的故事」的「下雨的書店」。那麼、「想不起來」的也算是「遺忘」嗎?那裡會有「我」的事情嗎?如果、有的話……
「或許、會。鶴丸、想去?」
少女抱著書的那隻手,不自覺間稍稍加緊了力道。
「這麼有趣的事情,當然是想親自見識見識啦♪」
握著人的手隨著心情起伏輕輕晃著,想起那滿是神奇事物的書店,不免又幻想著,說不定能在那間神奇的書店裡,買個什麼不存在常論間的神奇玩具帶回來玩。
「不過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個安全的地方呢,接下來的小女孩會碰上什麼事情,又會遇上什麼人物,完全無法想像~~這樣說起來,其實人生也是一樣的事情啊。」
尚未讀完的書籍內文,就算只是想像也無法獲得結局,而這份期待還是留在下回能與對方一同閱讀的時候再說好了。
「能像這樣與夥伴和主相遇,又是誰能料到的事情呢?嘛、接下來的文件能處理完也是說不準呀。」
……果然、鶴丸的話,會喜歡書裡那些充滿神奇事物的部分。
雖然還不清楚再和鶴丸一起翻開《下雨的書店》是多久以後,就算現在對故事描寫依然看得一知半解。神奇的是、光認知到一起看書的人對後續感到在意,好像就會自然產生相似的想法。真不可思議。
少女眼神飄向彼此正相牽著、被鶴丸搖晃的手,又在聽見付喪神狀似感慨的話語後,想著想著,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是因為多次易主的經歷,又或是曾經作為陪葬卻又被挖掘出土,甚至是見證了無數風雨……所以才會那麼說嗎?少女一度陷入沉思,就這麼與人走進房間、將兩本書收進抽屜,和裡頭的「百寶盒」緊鄰而居。
直至要往辦公室的路上,少女才緩聲啟口:
「……人生、無法想像,是因為、過去?」
前往辦公處的路上,原本的沉默氛圍難得被對方主動打破,然而對方提問的字句,卻讓自己思考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那是早些時間說過的話題。
「嗯,確實是過去的關係才會這麼說的。」
而那恍然大悟的語氣,像是忘了自己有這麼說過似的,隨後微微側了頭,面向一旁的主人續道。
「畢竟、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現在也都無法重新來過了。」
有一瞬間,少女感覺鶴丸的神情和話語似曾相似。
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麼,現在也都無法重新來過了。
仔細一想的話,似乎許多事情都是這樣的。
防止時間溯行軍改變歷史便是如此;擁有著不同過去的我們亦是如此。
……這樣啊。
因為「過去」無法重新來過,所以母上大人、才會說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所以……
「『我』會在這裡,大概、也是因為無法重新來過。雖然、不太確定……」
「母上大人說過,不是真的無法重新來過……凋謝的花、還會盛開,枯萎的樹、會再長新葉子。」
「『過去』是固定的,但『現在』和『未來』還不一定……『過去』是經驗,讓『現在』的自己能重新來過。」
如同背誦課文般的呆板語調,那是少女回想著他人話語、同時開口而慣例出現的模樣。
「所以,現在的鶴丸,已經重新來過了。」
「說的沒錯,現在的我能好好地『重新』活著,都是多虧有主的關係。」
難得會由她來說出那樣的內容,雖然聽上去比方才閱讀書籍時還更呆板,估計是未能體會出意義,但若是讓這樣年幼的主能理解,難免是有些殘忍了。
往前跨出了一大步,好讓自己能站到人的面前,為了確保抓住對方注意力,刻意拉高了話音。
「所以說~就讓我們一起再繼續往前,看看更多不曾見識過的風景、去體會生活中無法預料的驚喜吧♪」
這回,換成那柄白色太刀先向對方伸出手。
即便前往辦公處的路程十分短暫,更別提這大概是對方最為熟悉的路線,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指引,但那振刀仍是向眼前的主人攤開了掌心。
少女的目光隨對方鬆開的手、刻意跨出的步伐、放大的話音移動,對視好一會後又將視線落在那向自己攤開的、看來還是大許多的手上。
現在這裡距離辦公室並沒有很遠。鶴丸伸出的這隻手,比起一貫的護送,更像是就話語所提到的事情發出邀請。
要去看不曾見過的風景,去體會那些無法預料的事情,更重要的是——
「嗯,鶴丸、一起。」少女這麼說著,沒有猶豫地將手覆上。
不管甚麼都和鶴丸一起吧,比芝麻小的事情也好、比世界更大的事物也罷。
因為,從之前就已經約定好了。
……手的大小差距,或許再長大也還是會跟現在差不了多少吧。她看著再次交疊的手,偷偷這麼想著。
也是時候該好好專注在接下來的公務上了。今天的「午休」算算也比平時長了一些,大概、也是因為和鶴丸待在一起的緣故……不過、這樣的「意外」並不討厭。或許應該說是不會討厭?
「……不可思議。」說不定這也是一個新發現?「預定的、辦公時間,過了很久,現在、才發現。」
雖然此時此刻正是準備一起去辦公的路上,卻是現在才意識到就算沒有一起,距離原定規劃上的辦公時間也有些時候了。
少女頭一次確實感受到「忘記時間」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