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圓頂劇院頂著醒目的顏色坐落在都市與郊區的交界處,廣闊的占地空間和依著遠處人造河流作為景物的存在,彷彿怕人不知道這間歌劇院是刻意建在遠離人煙的地區,彰顯著特立獨行的美麗。
——十一點四十五分,演出倒數十五分鐘。
「尚未定位。」
透過降低光反射的步槍倍鏡所展現的視野中,即便如此偏僻的地方,各種高級車輛仍然湧入街道中,衣裝筆挺的侍從上前開啟車門,踏上迎賓紅毯的名流們魚貫般走入為他們敞開的劇院大門中。
鑲著幾縷蒼白的髮絲被高樓頂端的上升氣流吹拂,失去大半視力的右瞳下意識地微微瞇起,在將視線挪離準心的同時,將高大身軀壓低俯趴在地的男人遙望著即便遙遠卻顯眼異常的建築。
從鼻尖哼出的短暫氣音滿溢著厭棄的輕視。
——十一點五十分,演出倒數十分鐘。明明是一群看不起人的傢伙,卻為了親眼目睹某人在台上的風采,或是尋著一些家族的趣聞,一個個都像被香氣吸引的蟲子一樣,前仆後繼的進入封閉的建築物中。
「全數目標皆已進入『籠』中。」
太可笑了。
包裹在皮革手套下的手指扣上了耳機後的卡榫機關,結構複雜且層層堆疊的鐵片從後頸處往前攀爬,發出細微摩擦的喀擦聲響攀附在了男人的下半張臉上,最終組合成了一片半面的臉罩,足以遮去了那張遍布傷疤的臉孔。
——十一點五十五分,演出倒數五分鐘。 「
作戰開始。」
透過特殊的氣流設計,圓頂歌劇院的空氣是相當乾淨的,不同於外頭受汙染的天空粉塵,一塵不染的空間擁有著末日難以想像的整潔與明亮。
圓形的屋頂設計上以圓弧精準地勾勒出星軌的圖騰,玻璃窗上映照的並非切割的彩色玻璃,而是聘請玻璃工藝師一刀一刻所描繪的星座,每一顆都精準對映著特定時節時星盤轉移於天空上的正確位置。
就在舞台下方的機關房間內,構築成金色鳥籠造型的座椅上,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在無趣的以指腹摩娑自己因為焦慮在指甲上留下的刮痕。
排演過無數次的場景即便是在沒有什麼舞台天分的男人身上也如在身體刺上圖騰一般銘刻,自知並不聰慧的紅牌演員必須追上其他專業舞者的學習步調,這讓他感到熟悉的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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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上方的聲音逐漸聚攏,他也終於是嘆出聲息。真令人不快,雖然能普通上的了檯面,但他的聲音並不是能稱之為天籟的嗓音,舞蹈和演出也就是普通演員的水準,即使如此,每每到這個時候,舞台下方總是座無虛席。
看他的才華?看他的臉?才怪,那些人只是想看看與IRID有著長年合作的科技名門達森精研的二少爺被閹了扔上舞台當跳梁小丑,甚至連他根本沒動過手術這種事都不知道——不過他最近確實開始有點危機意識,感覺在這樣下去真的會被抓去割了。
想到這裡,他又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回出氣一樣的伸腳踢倒了一旁的裝飾保麗龍羅馬柱,
「......真的是笨死了。」
他忍不住呢喃抱怨,慢一拍才檢查貼在臉頰邊的麥克風是好好關上的,該慶幸的是劇團的人都知道他的個性,為了避免放送事故,總是會到最後一刻才打開麥克風。
「安潔先生,距離出場倒數兩分鐘。」透過劇場工作人員的提醒,他很快收斂起了臉上的厭惡,
「好,我知道了,辛苦妳了。」
用鞋跟把那根搞笑的羅馬柱給歸位,伴隨著機關的響動,旋轉式的升降舞台開始慢慢向上升起。
舞台漆黑的空間緩緩隨著升降台的上升被聚光燈給壟罩,盡責演繹著純白天使的他抱膝坐定位,與明朗的視野不同,他在徹底能夠看見劇場之前閉上了雙眼。
靈活的哨兵擁有的高大體格絲毫不影響他從對街的樓頂躍下後無聲的讓腳步踏過一個個較矮的樓房上,在牆與護欄的鐵網中潛伏於陰影之中。
攝影機的死角早已被調查得透徹,駭入癱瘓設備的工作被其他的人承包,即便有漏網的無人機盤旋在必經巷口的轉角處,也被男人用不可思議的角度射擊,精準而不破壞視野的干擾器阻撓了攝像裝置的成像,讓外來者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就像個幽靈一樣,從對街到達歌劇院的斜後方僅用了讓一鍋水沸騰的時間。
「後方巡邏已清除,比報告上的警備還多,裡頭想必也是如此。」
杜賓的聲音從耳機中傳出,當耶蒙踏入歌劇院後方的停車場時,還看得見幾個稍顯粗糙的倒在拐角陰影處的警衛屍體,被算計好的一槍斃命,但他並不需要特別處理這些。
「無所謂,照原定計畫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踩過了外廊的屍體邊的血泊,隱密角落的員工後門上掛著精緻的禁入牌子,迅速移動的耶蒙將寬大的身軀無聲的貼上了門邊的牆上,掌心向前覆蓋,離開時留下了一片圓形且微弱閃爍紅點的裝置貼附於電子門把上。
哨兵敏銳的聽力透過建築物的傳導,感受到了在開演前的屏息寧靜,座位上的觀眾等待著某些期待。
——開演倒數十五秒。他也在等待著。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鬣狗』——還是叫你指揮官你會比較習慣?」
搭在槍套上的手指輕輕的抽蓄了僅僅一瞬。
「……」
——開演倒數五秒。「……杜賓。」
四、三、二—— 「閉上你的臭嘴,少用那稱呼喊我。」
耳機另一端的人笑了出來,切斷了通訊。
碰——聲響最初是自遙遠的高處傳出,他手邊的小型干擾器也在瞬間將電子門鎖搞成了一團冒煙的廢鐵,伴隨著劇烈而沉悶的鋼筋水泥破壞斷裂的聲音,緊隨在後的是那標誌性的圓頂玻璃康啷應聲發出的破裂聲,更多的爆裂聲隨即依次炸出。
集中於座位底下的炸彈是刻意的謀殺,而晚了足足半分才在接近門口的地板炸開的炸彈則是預謀好的陷阱,讓集中逃竄在門邊的客人們踩上了佈局好的蜘蛛網。
但在尖叫與煙硝味道都還沒來得及傳出之時,耶蒙一腳踹開了那扇對他而言根本擋不住任何東西的門。
他的時間是有限的,選在了開演前的一秒鐘引爆所有炸彈是有原因的,天花板上的炸彈只能算是個醒目的煙霧彈,掩蓋了舞台控制室這小小的目的性。
升降不完全的鳥籠強行停擺於舞台中央,真正的目標僅只是如此。
煙霧繚繞瀰漫,封鎖的大樓與停擺的保安系統,大廳自然是為了凸顯舞台而關上所有燈光,在後台僅剩閃爍的緊急逃生和微弱的警報器發出細微的鳴笛聲。
來不及抽槍的保全警衛屍體成為了盾牌、尖叫的侍從嘴中被塞入了手榴彈、毫無反抗之力的舞台員工他甚至不需要花一顆子彈就能輕易碾碎喉嚨,浴滿鮮血的他受強化的五感所賜,視覺的缺陷不足以阻饒他的屠殺。
而當他扯開了布幕,焰火與因爆炸而略顯脆弱的梁柱砸破了半片的舞台地板。
——捕捉到了那在金框鳥籠中的身影,單薄的純白披散著不會飛翔的翅膀。
而他的視線短暫停留後便轉移開來,背上的衝鋒槍是一種很標誌性的威脅,叩響的鞋跟落到了鳥籠之前,替代了那主役的位置站到了殘破不堪的舞台上,入侵此地的恐怖分子不負眾望地拿下了背上的槍枝,對著台下殘餘活著、如同老鼠逃竄的權貴們掃射直到聽不見任何尖叫為止。
聚光燈並沒有照完全入升降台,安潔感到困惑片刻,但他沒有立刻睜開雙眼,直到一聲遠處的槍響,伴隨著連綿不斷的爆炸聲劃破歌劇院內的開場寧靜,他才猛地睜開眼。
透過升降起一半的視野,他看見噴濺的液體落在升降台的縫隙之間,甚至還有些因為強烈爆炸而散落的肉體聲響,糜爛沉悶,伴隨腥臭的鐵鏽氣味。
屬於觀眾的無數情緒同樣讓身為嚮導的安潔陷入了混亂和空白,即便他沒有作為嚮導刻意吸收情感的意願,本能和天生的敏感仍然令他像嚇壞的動物僵直身體,一張一合的嘴什麼聲音也叫不出口。
第一印象是高大,肉眼可見受過訓練的襲擊者站上舞台,取代本來屬於他的位置轉身便是一陣掃射,有些深紅的噴濺沾上了他的衣襬,沒有見過如此場面的他緩緩轉頭望向了自己的腳邊,一條斷裂的手臂就落在跟前。
「——」
他想起了什麼,回頭掃視劇場上方的VIP席位,一股不祥讓他轉瞬慌了心神,他幾乎是在那瞬間就起身從後方抓住了入侵者的手臂,甚至還能感受到槍擊的震顫。
「芬恩、柔伊!」理所當然的,他是不會得到回應的,安潔知道他的親屬理應在今天造訪歌劇院,本熱鬧歡快的劇院在瞬間就變成人間煉獄,無聲的寧靜讓他感到背脊發涼。
「你都、做了什麼啊......真的瘋了......」
比起提問反倒更像是呢喃,過度的震驚反倒沒讓他來得及感到恐懼。
健壯的手臂即使被扯住也沒有絲毫的動搖,當劇院中除了血腥與煙硝味道之時,他才將槍管低下,終於是回頭,看著被強行關在鳥籠中的——
『天使』,是吧?
「……安潔.達森。」
聲音從金屬面罩的縫隙中洩出,連帶著洩出一些霧狀的換氧噴氣,讓這聲呼喚略顯沉悶而模糊不清,但寧靜的空間足以讓兩人間連肌肉緊繃所發出的細微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而那並非是因為兩人的感官異於常人。
他將早已清空的彈匣彈出,落在滿地的彈殼之間,俐落的替換後回過身,仍然帶著溫度的槍管因為背帶被扯動而回到了男人的後背,他才轉過了身。
頂燈打下的舞台燈光時而因為電路不穩而明滅閃動,籠中之鳥眼中滿溢的情緒他並不需要明白,冰冷的哨兵將鳥兒的手回身推開,但在下一秒便迅速地握住了金屬鳥籠的鐵桿,即使只是舞台道具,這個鳥籠的建造也有一部分是為了保護重要的演員而存在,材質上並不馬虎。
當然在異常的哨兵面前這些都只是笑話。
鐵桿在那浮現青筋的手臂下被往左右『柔軟』的扯開變形,好似這一條條的金屬只是一面窗簾似的,被哨兵拉開形成了一個菱形的開口。
寬大的身軀堵住了被拉開的缺口,也擋去了所有的光源將籠中之鳥隱藏在陰影之中,只有頸脖上項圈的紅點閃爍微光,帶來死亡的突襲者踢開了腳邊無名之人的殘肢斷臂,對著進入建築物中唯一沒死於他槍下的倖存者伸出手,卻沒有要顧及對方的任何反應,畢竟掙扎也毫無意義。
天使被迫從鳥籠裡落入了染血的臂膀之中,但他並不是拯救公主的騎士,那也不是溫柔的擁抱,僅只能算是抓捕獵物的捉拿,金屬摩擦的聲響和特製的皮帶瞬間收緊的聲音,他為了懷中的人套上了與自己相同的頸圈。
僅瞬時,他將人直接如同麻布袋般扛起,像是把安潔當作貨物似的對待,耶蒙當然對此毫不在乎,點上了耳機逕自開始回報。
「『金絲雀』已到手,開始撤離。」
接下來是朝著河岸邊,快艇早已準備,瞬著排水用途的人造河岸到達對岸後替換了幾輪的交通工具後便能到達郊外,追蹤的可能性將大幅下降。
「我勸你別想掙扎,你要是離開我身旁,那條項圈會把你纖細的喉嚨榨成一片窟窿。」威脅當然是少不了的。
雖然他是知道的,從槍口只對著台下的針對性攻擊他就明白了,恐怕這場屠殺的唯一目的大概就是自己。
安潔很清楚,有太多人覬覦達森家的名譽、財產、亦或者是研究,但他也感到了困惑,他已經在家族中失勢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作為人質,選擇體弱又有權勢的么弟會更適合;若要侵吞財產,那應該找作為當家的大哥,怎麼也不會是他。
安潔親眼見識著男人雙手輕鬆的拉扯開金屬框架,一手就把金屬異物給安上了脖頸處,遺憾他也並非乖巧的小貓,一下子整理完腦內的思緒,被捕獲的天使便開始踢起雙腳掙扎:
「給我——放開手!」他刻意朝著對方的耳邊大吼大叫,因為即便他沒有服務過任何一名哨兵,確知道哨兵擁有敏感的五感和聽力,一草一木的風吹草動都可能被觀測。
握起的拳頭也毫不留情地敲打在對方的腦袋上,當然在這些常識都無果後,安潔嘗試扯住男人背後的背帶,意圖讓搬運的動作失去重心。
「想要威脅我?哈、你也太天真了吧?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怕項圈絞斷喉嚨嗎?」
他當然是故作鎮定的,既然綁匪先生沒有選擇打暈他、也沒有選擇用藥物控制他,更沒有選擇殺害他,那麼他理應可以推測他的重要性遠比自己想像的高——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理由,但至少這一切應該不是為了謀奪達森家的什麼。
實際上他當然很緊張,但他盡可能的沒有發抖,也沒有給自己為可能失去的親人悲傷的時間,他相信兄長的實力,亦相信么弟的隨行護衛,他可不能接受自己竭盡所能憎恨的家族因此一夜被擊潰。
所以,作為其中的一員,他當然不能示弱,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許。
「給我帶情侶項圈總不會是為了情趣吧?」
這一次他放輕了聲音,隨著思緒冷靜下來的思維讓他放棄用暴力掙脫,畢竟他知道他作為嚮導再怎麼反抗可無法脫離哨兵的掌握——而之所以他沒有動用精神攻擊,純粹只是因為他不會,他也不能被發現這點。
當他專心在杜賓給予的指示路線,走向舞台後方準備原路撤離時,對方掙扎和刻意在耳邊咆嘯的怒吼聲的確讓精神從來都不穩定的哨兵停頓了一下腳步。
並不是說他的五感真的讓他感到不適,而是對於對方不安分的模樣感到單純的不愉快。
坦白的說,耶蒙這次的行動是有原因的,目的早已達成,混在人群中的屍體裡其中之一便是他尋覓已久的獵物,逃脫到這個國家的溝鼠被他一腳踩碎,而這些為了權力將人命視如糞土的垃圾全部通通該死。
但耶蒙並沒有特別去調查過安潔,他僅只知道對方是個被賣到劇院主人手中的閹伶歌手,失勢的達森家族二少爺,性格、品行、能力,他連對方其實是個嚮導也不知道。
將對方當成真正的貨物一般看待,只是因為東家要他帶回去而隨手撈起的鳥兒,憑什麼張牙舞爪的試圖反抗。
在拐入黑暗前的轉角處,耶蒙反手握住了肩上的人後頸的精緻舞台服,表現出殘暴的哨兵將纖細的人狠狠地砸向了牆壁,雖然並不是會造成傷勢的力道,但是大面積的身軀撞上堅硬的牆壁所發出的聲音和瞬間的暴力意圖,耶蒙總是這樣做的,常人會輕易屈服在力量之下。
這是他被狼狽地拉出戰場後唯一信仰的一切。
「
搞清楚情況,你有什麼資格選擇?」
連金屬都能輕易彎曲的男人當然能折斷這為了穿下華美服裝而保持纖瘦曲線的身體,反抗的手腕被輕易捉拿,甚至有意的握緊意圖使安潔感到疼痛。
「你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就是臉蛋,別逼我把你四肢都砍下來,給你嘴裡塞上自己的手指,裝在行李箱裡搬運給想要買下你的人。」
威脅的話語夾帶低啞沉悶的鼓動,浮現的血管有著不詳的如那雙異色紫瞳般的詭異紫紅,盤旋在兩人之間的煙硝氣味逐漸濃烈,展現出銳利的本能使精神展現出了形體,遍布傷痕的鬣狗盤旋在雙腳無法碰到地板的嚮導腳邊,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警戒,鼓譟著從喉頭傳出嘶啞低吼。
「說不定,那樣還能賣到更好的價錢。」
「嗯!」
安潔因為被壓上牆面而發出了悶哼,不習慣的疼痛令他忍不住掙扎,手腕處卻連半點都無法挪動。
頗具侵襲感的塵埃與槍枝的火藥氣味混雜著他身上的香水氣味,化作一股詭異的刺鼻,安潔抬起視線,一點也沒有因此挪開注視,他的尊嚴不容他退縮,他知道他的兄弟姊妹在面對同樣的場景時也不會臣服,所以他即便害怕也必須穩住心神。
——如果是芬恩的話,他會怎麼做?
思考至此,他發出輕聲的咋舌,捨棄他意圖探究答案的心情,反正也沒有歌劇院了,他沒必要演繹什麼,面對一個綁架自己的匪徒更沒有必要。
「你才是搞清楚狀況,」他可以感受到在說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喉間每吐出一個字都感受到如履薄冰的恐懼,他的那些理論終究是推測,他也沒有自信這個男人不會割斷他的喉嚨。
「你要是能做早就做了吧?雖然你一直在試圖威脅我,可你也沒有你口中所謂的選擇不是嗎?跟你相比感覺我還算好了,」
他伸腿用跟鞋處輕踹了一下男人的小腿處,沿著長靴的流線緩緩向上滑,接著猛的往上踢,卻停在對方的跨間前。
「不想我因為跑掉腦袋掉下來的話,就鬆開你的手,說不定那樣我就會考慮乖乖跟你走,反正劇場的人都掛了,我沒傻到還要跑,還是說——」
他往一側偏過頭,一些髮絲落在了男人緊扣在手腕處的掌心上,盡可能的利用由對方口中透露的訊息,看似挑釁;實則是交易的陷阱,他知道他現在唯一的逃脫方式可能就是盡量拖延時間——
「你想要帶回去的是身首分家的那種?啊......身體跟頭拆開來賣的話也是有人喜歡吧,可以賣到好價錢嗎?」
當然他希望是不給家族丟臉的前提下。
「⋯⋯原來不是笨蛋啊。」
柔軟瞬間搔癢了掌心,他終於是鬆開了揪住安潔領口的手,讓嚮導雙腳落地,鬣狗在幾聲哼唧後退開,消逝在男人身後。
「我就相信你沒有傻到會逃跑。」
但在回過頭要踏入轉角前,他還是伸手不容拒絕的握住了安潔的手腕,但用上的則是若不掙扎,便僅只是給手腕予以包覆的,勉強算得上是他的讓步。
「失去舞台的金絲雀,你就算逃回去,也只會被叫到更極端的環境工作。」男人仍然下意識的用上威嚇的說話方式:「現在,閉上嘴,跟著我走,否則我有的是東西讓你不能說話。」
在脫離後門之後,他立刻就找到了早已準備好的逃脫路線,騎車和開車都太過招搖,即便他們只是要跨過一條街道達人造河流的岸邊,已經在前往此地的救援和警車絕對會觀察到這明顯的逃亡。
所以他伸出了手,將安潔再一次拉到了自己的肩臂裏頭。
「敢發出聲音就摘了你的舌頭。」
停車場的地板鋪滿大氣的地磚,最先聽到的就是那清脆的龜裂聲,物種打破了常理,震碎了那一小塊地板,在一躍而起後留下了一小片深深烙印的軍靴踩踏痕跡。
『——滋、滋……』細小的雜音從耳邊傳來,不是從哨兵的耳邊。
就像是野生動物一樣的身體機能讓耶蒙抱著安潔一下子就騰空到了大樓之間,踩過了水管和逃生梯,速度之快的力道如同鞭打,金屬製品都未能發出噪音便只剩下凹陷,視覺無法清晰捕捉的逃脫路徑過於猖狂,在耳邊破開的風將兩人的髮絲吹得凌亂。
『——潔、——達森先——』哨兵在狂風和專注中並沒有注意到,但天使的耳邊卻清晰聽見了,一個似乎陌生又似乎耳熟的男性聲音夾帶著不穩的雜音傳來。
上躍的兩人從短暫站立的大樓邊緣下墜,墜樓的失重只是瞬間,哨兵的手臂便抓住了滑過身側的路燈,藉著後座力晃過了水岸邊本就鮮少車輛,現在更因爆炸造成的塞車而空無一人的車道,直直落到了水岸邊的橋下,超級英雄式的落地真實發生在了現實世界中。
然後超級英雄就將懷中人直直地拋到了橋下的快艇的後座上,發動引擎,朝著市區的反方向駕船駛離岸邊。
『——安潔.達森先生,聽得見嗎?』這次,男人端正的聲音清晰得不可思議:『別被、發現——找機——再聯、』
「⋯⋯」
他沒再抱怨些什麼,只是用鼻息輕輕吐出哼聲,撇開頭像鬧脾氣一樣沒給半點好臉色。
很明顯對方的體能是比他優秀上不少,況且他還穿著跟鞋,得要刻意加快腳步才能夠跟上去,對於男人的一番說詞,他沒有什麼好辯駁的,安潔並不認為自己會因此被交到更糟糕的環境,就算比現在的生活糟,怎麼說也都比在外流浪要好一百倍。
強壯的哨兵將他一手扛上肩臂,還順便甩了他一臉威脅,他在對方的肩上不斷扮著鬼臉,吐出舌頭時正巧落地讓他咬到了舌尖,因為疼痛雙腿不明所以的踢了幾下。
穿梭在城鎮內的景色他無法一一捕捉,不過安潔盡可能的記住所有途徑的標記,好讓自己不會因此迷失方向,他雖然現在不打算反抗,但可不代表他不會藉機嘗試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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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頂端之間的強風吹拂髮絲,加上髮絲凌亂的遮掩幾乎讓人難以捕捉視野,正巧此刻耳環傳來了細小的通訊聲,他輕輕顫了下身體,確認專心在逃跑路線的綁匪並沒有注意這邊,安潔接著回應似的刻意輕輕打了個噴嚏便不再出聲。
——搞什麼!耳環裡有通訊設備這件事我是第一次知道!
不滿的情緒最終還是妥協於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慢了幾拍才認出那是屬於么弟情人的聲音,一個同樣實力堅強的男人,從對方如此冷靜和他溝通的聲音來看,至少他的弟弟應該安然無恙。
腦內的抱怨還沒停下,他就被一手甩到船上,本來已經咬到一口的舌頭又一次咬上了同樣的傷處,這下他終於是忍不住了。
「你想殺了我嗎!你害我咬到舌頭了!都是你!哪有人對人質那麼粗暴!搞什麼!」
他像是在對待餐廳服務生一樣的奧客,從快艇後座起身後就踢了幾下前面的座椅後背發出抱怨:
「把人隨便甩來甩去的,用丟的放上船,你把我當成貨物嗎!還有不要叫我金絲雀!呀!你不會叫人家的名字嗎!你這樣我也要叫你鬣狗!」
一邊連珠炮似的抱怨,空中盤旋的影子也一邊落了下來,一隻長相誇張的芙蓉鴿就那麼逕直的窩上耶蒙的頭頂。
快艇以著驚人的速度迅速鑽入了地下水道中,郊區的管線缺乏維護,某些無人居住的地區管道甚至早已荒廢,遠離城市的路線便輕易到手。
昏暗的管道雖然在哨兵的夜視能力面前只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干擾,但盲區的右眼是不爭的弱點,為了讓五感都能在黑暗中避開障礙物和感受空氣的流動,耶蒙扣下了耳後的機關按鈕,面罩分解收束,節奏緊湊的尖銳咖拉聲後面罩遍消失無蹤,露出了那張猙獰的臉孔。
「你就是個貨——什、」
有著波浪蓬鬆羽毛的囂張長相,這種精神體簡直反應了身後的人肉眼可見的高傲,居然還敢窩到自己的頭上,這什麼鬼,而且——
「搞什麼,你這傢伙居然是哨嚮嗎?看你的動作不可能是哨兵,嚮導?」
耶蒙的臉上完全寫著不敢置信,他本來就只覺得對方只是遲鈍種而已。
怎麼就沒有記錄和報告寫著這傢伙是覺醒的嚮導?他連梳理人或結合都沒有嗎?而自己居然直到看見安潔那與本人如出一徹的精神體是才意識到這件事,真是荒唐。
「⋯⋯真麻煩,我可沒傻到中你的伎倆。」
金絲雀就是金絲雀,代稱就是代稱,之所以要有任務上的代稱就是為了防止竊聽,雖然他並不認為有人能追上他的逃跑動作。
「稱呼什麼的對你而言很重要嗎?真可笑,當好你的貨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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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安潔一下子抖了下身子,渾身顫抖的他在黑暗裡只有耳際的金屬耳環和身上的飾物正在搖曳閃爍,接著滿懷怒火和不可置信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管道內,
「貨!?你居然敢說我是貨!你要是敢在前面加個字你就完蛋了!」
這輩子沒被這樣對待過的安潔理所當然的是大發雷霆,就連在劇團裡的導演也要尊敬的喊他一聲安潔先生、即便是歌劇院的主人,基於安潔的家庭背景,也從來不會把他當作商品對待——至少在表面的禮儀上是這樣。
「呀!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你剛剛肯定是在想『啊~看這個傻蛋沒什麼力氣又笨手笨腳的,就是臉長得可愛一點的遲鈍種』吧!」
得到了對方回話而不是勸阻的安潔開始滔滔不絕地回應,完全把剛才對方讓他不許說話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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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名字對他來說重要嗎?當然重要。在這個末日達森家的光環加冕可能讓他過上比一般人好上數倍的生活,而且他對這個名字仍然是有著榮譽的。
他捏起身上的裝飾物皮帶,思索著從後方繞過駕駛座的位置的話,能否靠著角度來絞死人,不過他剛才才見識過哨兵的力量,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更好的方式是等他學習怎麼使用嚮導的力量——他覺醒的時間也不過才數年,別說是動用精神攻擊,他連嘗試去捕捉特定對象的心思都沒怎麼做過。
「名字是父母給我的東西,當然重要!既然你想要我乖乖聽話,就應該也遵守我的禮儀!鬣狗先生。」
當他喊出鬣狗的時候,那隻鴿子甚至還往耶蒙的頭上啄了一根髮流,當然精神體的觸碰無法干涉實體,所以並沒有實質上的感觸。
這人怎麼盡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真是個厚顏無恥的蠢貨遲鈍——嚮導。
「沒錯,那雙手看起來就舉不起比叉子更重的東西,這隻蠢鳥也毫無威嚇力可言,給我讓他下來!」
先不提安潔尖銳的高音和株連砲似的喋喋不休不斷的拉扯他的聽覺與神經,精神體的觸碰對耶蒙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挑釁,過往所有人都只會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因為咬斷別人的頸動脈對他來說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無論是精神體,還是活生生的實體。
「要是你肯安靜別大聲嚷嚷一段時間,我可以考慮喊你的名字,你想怎麼喊我則隨便你。」
屬於他的精神體不甘示弱的走出了身側,幾次在安潔身旁審視後便安穩坐臥在一旁,像是盡責的監視,明明看上去是形象上更加無賴莽撞的鬣狗精神體,卻用著彷彿軍犬一樣的姿勢挺直著遍布各種創傷的身軀。
「——雖然,聽說體型越小的狗叫得越大聲,因為他們的弱小肉眼可見到連牠們都自知,所以你是在害怕?如果你好好的講出來,我可以憐憫你一下。」
「咦——牠哪有在威嚇你,大概是覺得你的頭頂很舒適吧?」
雖然安潔就像個養了寵物卻不負責任的主人一樣聳了聳肩,絲毫沒有指示精神體離開的意思,不過那隻長相誇張的鴿子還是拍拍翅膀轉移陣地窩回安潔的頭上,還發出了抱怨一樣的呼嚕聲響。
「......」
他的眉尾稍微挑起,望向身旁蹲坐下來的鬣狗,雖然現在飼養活生生動物的人並不多,不過在權貴人士間還是可以看到狗,他其中一個弟弟也有飼養斑點狗,所以對他來說懂得趴在地上的鬣狗四捨五入和寵物狗沒什麼區別。
「是我可以考慮安靜一下才對,你先喊一聲聽聽我再考慮看看?拜託,你以為我沒被綁架過嗎?別以為你一張帥臉上面多幾條刮痕我就會怕。」
雖然剛剛親眼見識到這個男人一點猶豫都沒有的殺害了歌劇院的觀眾,但他還是盡可能的把那些場景想像成——對,一堆水果被切成兩半而已,反正他跟那些人也非親非故,他幹嘛因為不認識的人傷心。
「『安潔先生,我的聽力很敏感,所以請你不要大叫』,因為我很體貼,所以可以稍微安靜一點哦?還是我表現出害怕的樣子會讓你開心一點?需要我配合嗎?」
突然的船隻停頓在極快的速度之下,讓人摸不著是駕駛的選擇還是撞到了什麼才迫使停下,船尾下沉些許才因浮力上彈,船頭傾斜躍離了水面短短一瞬,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站立,肯定會因為反作用力而被拋擲出去,狹窄的水道雖然老舊但不至於殘破,撞牆的後果不堪設想。
所幸並沒有發生這般慘況,但是引擎聲與激起浪花拍打水面的水聲都像是被沒收般消失在寧靜之中,無光的黑暗之中只有快艇的座椅因衝擊反饋後流出的吱嘎作響,。
雖然對於擅長感受周遭情緒波動的嚮導而言,要察覺耶蒙並沒有離去並非難事,鬣狗仍然趴臥在身側一動也不動,但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吵雜鬥嘴的言語,長年未使用的水道並沒有腐臭氣味,但仍然潮濕且四處都是霉味,耳環裏頭的電子雜音也因為深入地下水道而徹底斷訊。
「
——『安潔』。」
聲音自嚮導的耳邊傳出,咫尺之遙如同還被扛在肩上時的貼近,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在黑暗中拉近彼此距離的。
這次耶蒙留下了腳步聲,遠去回到了船頭坐回了駕駛位。
「看在你很聽話地收回那隻笨鳥份上,先給你這個,如果表現好一點可以也給你其他部分。」
再度啟動馬達,耶蒙的心情很好,比起那端起所有威脅與暴戾執行霸道的綁架犯模樣,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像覺得自己惡作劇成功了而略帶高昂又驕傲語氣的青少年,儘管那短暫得讓人認為只是錯覺。
船艇再度啟動,也很快地就能在遙遠的水道鏡頭看到象徵出口的白光。
「唔!!」船體的搖晃讓安潔必須壓低身體並抓穩船身才能夠避免身體被水花浸濕,船身發出的聲響讓人有點擔心,他反應性的緊閉起雙眼,接著耳際搔癢的感覺比起霉味還要讓他更快反應,
「——!??!!」咚的一聲,安潔猛的後退讓他撞上了另一個方向的船身,正巧撞上了後腦杓,他因為疼痛而摀住腦袋,發出一陣可憐兮兮的嗚噎。
「你這個傢伙!等我獲救我就要說你虐待我!」
他往前方的座位又踢了兩下,裝作委屈的樣子蜷縮在後座,把臉埋在膝蓋之間發出啜泣,雖然他的臉上是連半點眼淚都沒有,安潔在試探對方的同時也在嘗試這個綁匪對哪種招數容易妥協——
至少他現在可以肯定,即便他這樣大吵大鬧,只要稍微退讓一點,對方也並非無法溝通。
他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被父母丟在停車場的可憐小孩,注意到周圍已經遠離郊外的景色讓他多少感到有點不安,只要離城鎮越遠,他可以獲救的機率也會越低,安潔知道他得要拖延時間好讓救援可以趕上。
「周圍越來越鳥不生蛋了,你別告訴我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連淋浴間都沒有?我的衣襬剛剛都被那個下水道的髒水弄髒了!你會害我感冒的。」
安潔在水道抵達出口處的同時刻意用抱怨的方式透露現在所在的地點,這可以推測出男人的逃跑路徑,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相信么弟的才智能夠做到,並且將這個情報妥善用於追蹤他的位置——
畢竟那個傢伙可不會無償的把商品白白送人,達森家向來如此。
先不提舞台下的大批屍體,數量一旦大起來理當會麻木人的感官,好歹走過舞台後方的後台通道時倒在地上身首分離或是頭部被炸彈炸成一片血花的工作人員中多半應該算是安潔『工作』上認識的人。
那時都沒害怕了,沒道理現在還會害怕。
所以耶蒙頭也沒有回,鬣狗抬起眼看著在座位後方縮成一團球的安潔,卻也沒有出聲。
脫離相對令逃亡者安心的下水道,耶蒙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船便往一旁靠岸,很快就在水泥地的防波邊跳下了船,本來郊區的沿岸就只能與大城市中的繁華沾一點邊,在開了一段水路後,放眼望去這裡近乎是一片荒蕪,僅有突兀的一台輪胎邊上沾了塵土,座椅的皮革看起來破舊充滿使用痕跡,看起來頗不起眼的越野車停留在停船點的邊上。
「想都別想,上車。」
連聽到演員的啜泣聲都沒有動一下眉毛的綁架犯自然是沒有打算憐香惜玉,但他也沒有立刻走向安潔去粗魯的把人扛上車,而是轉身背對著人與車的方向,看向了出逃的水道管道,從腰間抽出的小型鈕扣狀的金屬物被叩響發出逐漸急促的嗶嗶聲,粗壯的手臂在折疊後往前揮去,金屬塊乘著破風聲響像投擲石塊般的旋轉飛出,在管道內側中滑行,消失在黑暗裡。
下一秒熟悉的爆炸聲在管道內沉悶傳到耳邊,帶來了一些水窪揚起和水泥與鋼筋龜裂破碎的聲響,石塊與水泥崩塌一路帶出了出口,不消多時水流無法通過的狀況便肉眼可見,炸毀了追兵直線追查的可能性。
『——滋、』或許是離開下水道的緣故,通訊雜音再度回歸,但這次沒有來得及聽到人喊話的聲音,便停止了雜音,至少確定還能使用。
「衣服髒了就脫了,才沾到那麼點就大驚小怪,深怕我不知道你嬌生慣養嗎?」沒好口氣。
「嘖......」
知道裝模作樣沒有用的安潔發出能輕易聽見的咋舌,走近越野車粗暴的就往上頭的鈑金踹了一腳作為抱怨。
他用手沾了一下座椅上頭的塵埃,往上頭拍掉可能存在的灰塵才不甘不願的坐下,與此同時劇烈的爆炸聲已經不讓他意外,他將雙手托在下顎,看著水道的唯一出口瞬間崩塌,
「你倒是不用特意展示自己的火力啦......我已經看過了,來點新東西吧,」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了逃脫做的準備,不過即使水路沒辦法走,只要動用私人運輸機還是可以追上——他想的是這樣美好的景況,對於家族會不會願意出力來救他,他還是有點忐忑。
「我先告訴你,我在家裡已經失勢了,所以你綁我可沒有任何好處,你應該再等個十分鐘去綁觀眾席上的我弟弟,跟我相比他可是價值連城,而且他也喜歡爆炸,你們可以當好朋友。」
他一點收斂也沒有,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翹起腳,往車窗外觀察著景色。四周的標的物減少,他沒有什麼可以作為辨識點的東西可以回報,所以他索性轉換了方向:
「哈!?開什麼玩笑,你不知道看我的裸體跟牽我的手都要花錢的嗎?話說你剛剛牽了手大概五分鐘吧!你欠我五張CD!」
他用力以鞋跟踢了一下前方的座椅,哼的一聲就撇開目光,嘮叨的嘴從沒打算停下,可能是因為家族血脈使然,比起被綁架和台下的觀眾慘狀,安潔好像更在意被牽免費的。
「不想我因為受不了髒污死掉就找地方讓我洗漱!我可是先警告你,你要是敢讓我在路邊上廁所我就尿在你車上!你最好是趕快打開導航找今晚要睡哪。」
「這可不是給你看的表演,但對這個國家,這個基本資源被IRID和你的家族自私壓榨的政府機關而言,這種阻礙——」
他話語停頓了一會,似乎自覺自己說了多餘的話,便不再繼續話題,當要嘲諷高權者與政權機關的無能時,耶蒙自知自己總是動用過多的情緒,他甩頭拉開了剛剛才被高跟鞋踹了一擊卻文風不動的車門。
達森家族的二少爺笑話般的成為了閹人歌手,光是這件事實就足以說明安潔的處境,如果今天的目的是造成轟動,他的東家肯定是更想要會會下任當家的佐伊.達森,畢竟他是個要搞什麼就得搞得大點的人。
所以坦白說他也不明白這次的目的究竟是為何,但他沒資格拒絕這個任務。
而當他意外讓安潔對牽手與裸體起了意見而接連反駁,並讓他剛靠上的椅背往前彈了一下時,耶蒙皺了皺眉,這傢伙到底——
「你少把自己看得太高貴了,今天可不是因為你和他們平起平坐,而我正好挑中你這種事情,你頂多算是我其次的目標罷了。」得減減他的銳氣才行,雖然耶蒙並不了解對方的性格,但拿商業價值上比他高得多的兄弟當作內容揶揄也是對方自己提的,自己便順著話講。
「而且裸體什麼的,抱歉了我從來都搞不清楚你這種類型的好在哪,況且你也不是個女人,你有的我也——喔抱歉,
你沒有。」他發出了嘲笑的笑聲,而且似乎是真心的覺得好笑,因為不知何時盤旋在另一側後座的鬣狗也發出了像是笑音的短促叫聲。
引擎發動的聲音意外得低調且穩定嗡鳴,比起外觀的不起眼,這輛車的儀表板卻如同高規格的車輛,前座中央的螢幕雖然隱藏在凹槽中,抗反光的材質看得出來並非老舊的規格,仔細看甚至還有自動駕車的技術——
現代科技水平當然並沒有因戰後末日而停止發展,但看上去,即使是不了解車輛技術的人也明白這是台特別準備的逃跑工具。
駛離低窪防坡的斜坡時也毫無爬不動的困境,很快的揚起的沙塵便濺到了荒漠中的公路上,遠處還看得見一點剛剛遠離的城市尖端的建築物,模糊的水岸另一頭的歌劇院當然是已經見不著了,但未散去的濃煙告知了稍早前的災難真實發生。
「你要是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尿吧,達森二少爺因綁架而失禁的樣子,拍下來應該還是能賺點酒錢的。」
「......欸,聽起來你對這個社會的政治角力有很多不滿,我們的綁匪先生不只是個罪犯,還是個政治評論家?」
他是有點意外的,也意識到男人的停頓似乎出於理智的壓抑,透露人性面同時會讓自己展露弱點,安潔正是因此在鬥爭中失勢,他比兄弟姊妹們更感性,或許是嚮導的天賦使然。
安潔輕輕嘆了一口起,勾捲起他肩上的頭髮,他刻意坐得離車門近了一點,好讓自己能斜著觀測對方的神情變化:
「其次目標?所以你沒能綁到哥哥嗎?啊、說的也是,畢竟像你這樣受雇的人應該沒辦法輕易靠近他,要不要我教你怎麼綁到哥哥?」
安潔沒有少被拿這些事嘲諷,這一次他沒有發脾氣,可能是因為他早有心理準備,在歌劇院他也經常被拿這些事情笑話,他本來以為他已經很習慣——直到對方提到
沒有兩字。
「
你這、」他朝著那隻發笑的鬣狗瞪了一眼,蹲在安潔頭上的鴿子因為生氣蓬成了一團毛球,他開口想要反駁,可是想到這會影響他在歌劇院的名聲,安潔半張的嘴便嗚噎著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過就是多我兩個球有什麼了不起的!況且你根本就沒有女朋友吧!哈——!!那麼不貼心又粗暴、把人當成貨物亂丟......」
說到一半,引擎發動的聲音讓他停了下來,因為剛才才咬到舌頭,不想經歷第二次的嬌生慣養富家子弟直到車輛發動才像被按下了放送鍵一樣無縫接軌的繼續抱怨。
「現在你還讓我隨地小便!我沒想到你有這種興趣!要是真的想拍照就給我錢!」
政治角力?
他怎麼可能不在乎,國家派出軍人和傭兵參與戰爭,過去的他因為種族和天賦的負荷,深深認知到了自己並不是能夠活在正常社會之中,但是煙硝味與瞄準鏡下的人生卻讓他錯認為那是自己的天職,自己能守護重要的東西。
⋯⋯而真正的任務目標?
當然是那個逃出國家、放棄家庭,犧牲他人性命換得政權地位的膽小鬼,當耶蒙站在舞台上掃射殘餘的活人時的短短的數秒內,便找到了被水泥與木條碎塊掩埋的屍體一角,那身顯眼顏色的高級西裝染上碎肉與腦漿。
就像在戰場上慘死的部下們一樣。
沈默的哨兵用手指敲打著方向盤,顯得焦躁的小動作處於無意識的行動,他並不是個精神穩定的人,每當他想起那些死前對自己求饒的傢伙們,鼻尖都會聞到戰友們混雜在硫磺味道中的信息素逐漸被血腥味混合,最終消逝。
——這樣下去他也撐不了多久,以一個無法給人梳理精神域,只能靠著嚮導素來控制身體的哨兵而言,觸到深處的思緒是危險的。
但是,有那麼一瞬間,透過後照鏡裡嚮導鼓著臉頰發著脾氣,頭上頂著蓬鬆毛球的模樣,讓他瞬間的走了神。
「⋯⋯你跟站在舞台上時差真多,滿嘴汙言穢語的。」他最終只是默默地遞出了這句話,和前面對嘴般的尖銳話語比起來,還顯得溫和。
漫長的路段在行駛中,窗外的景色卻毫無改變,荒漠脆化的白沙滾滾,可能偶爾有幾棟小屋在遠處,但都像海市蜃樓一般迅速遠離視野。
但即便如此天光仍然會改變,逐漸變得昏暗的天色暗示了時間的流逝,也就湊巧剛好的,能看到遠處有一棟三面環繞的建築,靜靜地浮出地平線。
像是古早的公路電影裡會出現的老舊旅館,但好歹是旅館,甚至連這招牌都有,霓虹燈管因昏暗的天色亮了起來,明滅閃爍的像是沙漠綠洲。
那裡肯定有洗澡水,有床,甚至有提供給客人的換洗浴袍。
但耶蒙似乎沒有停車的打算,甚至稍微的加快了車速。
「我給你十秒鐘,向我證明你進去後會安靜的待著。」
赤裸裸的威脅出現了,甚至還是個勒索。
對方的提點讓安潔的用詞稍有收斂,在歌劇院的時候他姑且會維持基本的禮貌,當然在家裡也是,怎麼說他也得維持家族的名譽,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他也必須保護母親在達森家的地位,這也是他為什麼願意聽從哥哥的指示待在歌劇院。
「幹嘛啊、不然你以為我整天都要裝成那樣嗎?那也太累了吧。」
不論是哪邊都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甚至可以說他是第一次這樣肆意的大吼大叫、鬧脾氣、然後予取予求,不得不承認,這讓他感覺心情很好。
充滿古早韻味的旅館出現在道路前方,安潔幾乎是整個人貼在玻璃窗上,他頭上的鴿子甚至還跟著開心的拍了拍翅膀,不過他的笑臉很快在男人提出要求那一刻沉了下來,
「小氣!小心你以後交不到女朋友。」他又一次用力踹了一下前座,接著雙手抱胸坐回了座位,盯著椅背後方的淺淺鞋印,安潔在賭氣之後也不得不思索該如何證明。
看那破舊又灰暗的招牌,那大概不會是他平常願意踏進去的旅店,他在主題是西部牛仔的老舊小說裡看過,那種地方糟糕一點的可能有蟲子、浴室還會有可疑的污漬,開車進去的人很多甚至帶著女伴,可想而知會是個多麼可怕的地方。
「......」
「我脫就是了,進了房間之後把衣服脫了,這樣你總不會覺得我會跑出去吧?至少你應該沒在報紙上看過我們家任何一個成員的裸照,我死都不會當第一個。」
「——噗、行,挺好的主意。」
他接受了這個提案,甚至洩出了一抹沒藏好的嗤聲,鬣狗也發出了鼻息的哼氣聲表示贊同,與男人同樣帶著傷疤的獸瞳咕嚕的轉動,盯著安潔頭上那坨毛團,歪了歪腦袋甚至還動了動耳朵。
車頭轉過了彎道,駛入了旅館中央的停車空間中,除了他們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看起來是客人的車子,空無一人的中央空間略顯冷清,當然沒有服務員出來迎接。
耶蒙沒有立刻打開安潔那邊的門保險,而是拉開了副駕的置物層,在裏頭抽出了一枚全臉的防毒面罩,以及一條尺寸寬大的風衣,所幸的是這兩樣東西看上去並不老舊,很明顯是特意準備的,但也稱不上是乾淨,畢竟過於醒目對任務並沒有任何益處。
寬大的手抓著兩樣東西,半回身朝著安潔扔了過去。
「套上,你的臉和穿著都太顯眼了。」好歹是小有名氣的舞台演員,就算這是個不怎麼樣的旅館,這件事情也不能鬆懈。
安潔固然感覺不太愉快,可他也不好再多要求些什麼,畢竟他最終的目的是拖延路途的時間而非洗澡——好吧,可能拖延時間才是順便的,剛才待在那種滿是血腥的地方讓他感覺渾身不舒服。
「但我脫的時候你要轉過去,不然我就要跟你收錢!」
所以他也選擇讓步了,既然對方願意退讓幾分,安潔知道自己也得釋出善意,買賣交易本應如此,他願意吞忍下一時的不愉快。
但並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骯髒。甩到臉上的東西卻一下子讓他臉色鐵青,風衣姑且不論,防毒面具的外觀雖不老舊,可看來也不像是新品,很顯然是有人戴過的東西。
「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要!這東西給多少人用過啊?一想到可能被渾身汗臭的軍人還是傭兵用過我就想吐!」
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稍作收斂的事情,往前趴在椅背上就指著對方的鼻子一頓罵:
「不敢置信!再這樣下去我被你帶到目的地以前就會因為髒亂而生病死掉的,既然已經知道要來綁我就該準備新的吧?炸隧道炸得那麼俐落卻不會安撫人質嗎!」
他滿臉厭惡的拎起東西,擺出一副正在忍住嘔吐反應揪成一團的臉,最後是把大衣給隨意的套上,但他還是把防毒面具甩回了前座。
「這個你自己戴,我會把頭低下來可以了吧。」
「——哈⋯⋯」
受命執行任務的傭兵發出了低笑般的一聲嘆息。
那當然是有人用過的,是他私自帶上以備不時之需的物品——即便身為一個感染者他根本不需要防護。
僅只是,兩年前被他帶出戰場,從死去的戰友身上摘下來,保住他一命還頑強存在至今的——
——你要活下去、為了大家——
無聊東西罷了。
「⋯⋯」
耶蒙拉開了駕駛座的門,碰的一聲甩上了車門,靴底在乾燥白沙覆蓋的水泥地上發出沙沙聲,拉開了安潔那側的門板,就像為了權貴開門的侍從,等待著安潔下車。
——但無論對方是待在原地還是舉足下車,裹在皮革下的手衝上了纖細的頸脖,隔著釦環和皮帶合成的頸圈貼緊動脈,未被手套包裹的手指讓指甲崁進了裸露的肌膚上,造成了短時間內無法抹去的爪痕。
連纖細的腿都用健壯的腿部和腰肢予以壓制,哨兵看上去就像人們口中的野獸。
「⋯⋯我給過你選擇了。」
對他來說這件事情跟把一隻小貓壓住沒有多大差別,但是眼前的嚮導一次次在他的界線上反覆試探,他感受得出來,而他不懂這傢伙為什麼敢這麼做,嬌生慣養、被呵護成長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嗎?
——不巧的就是他恨透了這種階層下的無知了。 「弱小的獵物沒資格擺出高傲的嘴臉,這只是顯得你很滑稽。」
極近的距離下偏執的紫瞳因膨漲的憤怒而布滿血絲,並非殷紅而是暗紫的顏色暗示了不祥,輕易讓人聯想到了某些新聞報導有傳出感染下少數個體會從外表上產生異變。
手指的收緊是明顯的威脅,明明是如此弱小、無能反抗,身為嚮導卻除了彰顯自己的精神體外連精神屏障和觸手都沒見他伸出來。
到底——憑什麼這麼高傲的認為自己能得到所有——
如此的熟悉。 「…………」
掐住喉頭的手鬆開了一些,雖然沒有抽手也沒有把壓住對方下肢的身軀給收開,但壓力變成僅只是吞嚥口水時感到困難的程度而已。
「我已經讓步了,看在你還算配合我才停車,但我並不是沒有辦法讓你一路上都被藥物控制著送到目的地。」
他覺得很可笑,腰包裡的藥物每一個都足以讓眼前的人變得安靜且乖巧,其中不乏毒品,甚至有從黑市中買到的強行啟發結合熱的藥物,眼前嬌小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夠像個娃娃一樣的被他綁在後車廂裡,真實地成為一個待宰的貨物。
但他沒有使用。
「聰明點,看你是想乾淨漂亮的在這裡死去腐爛,還是當個聰明的人在你口中的骯髒中苟活爭取救援時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漂亮的小腦瓜子裡在打什麼主意。」
而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
安潔當然沒能反應突如其來的襲擊,他隨著衝擊躺臥座位,試圖轉動脖頸、肩膀卻紋絲不動,即便只是頭部被控制,強大的力道卻將他整個人給全然控制,別說是掙扎,連要說話都感覺喉嚨的氣管受到壓迫而難以擠出聲音。
「......反正我當跳樑小丑又不是第一天,」
他將雙手抓握上對方的手臂,即便光是體型大小就差異上一圈也沒讓他因此退縮,他同樣收緊力道,意圖隔著衣料在對方的身上留下抓痕。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只是小妾的私生子,就算你把我泡到藥裡,對達森家來說也不痛不癢,你要是那麼做,得到的只是他們知道我不能用了之後就隨便丟到不夜城罷了,用來代替我的替身要多少有多少,」
他還想不透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即便他一路上都一直思考著這件事,但如果他是個普通人的話,他不認為自己會遭此厄運,又或者在歌劇院時他就被當作隨便的誰一併殺害吧。
所以,他必定有其價值。安潔並不是不害怕,倘若對方稍微收緊掌心,肯定輕易的就能折斷他的脖子,他不想要輕易配合,這可能來自於他總是無法反抗任何事物的可笑抵抗,他只能對著陌生的綁匪囂張地丟出一個又一個的要求。
「你才該聰明點,是想殺了我讓指使你的人與達森精研為敵,或是把我泡到藥裡讓我當乖巧的貓咪喪失商品價值,當然你也可以讓我們達成共識讓一路安靜又順遂,」
他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因為被勒住頸部而缺氧的腦袋得以汲取更多氧氣來輔助思緒,缺氧讓他不愉快的腦袋稍微冷靜了下來。
「我就是弱小的獵物,都已經跟那群可怕的掠食者打輸被迫夾著尾巴了,我當然很清楚,你想用藥就用吧,那大概就是我的命運吧,」
「——別告訴我你不敢用?」
在安潔一次次貶低自身價值卻又仍然將家族的威望掛在嘴邊,讓他感到一絲矛盾。
「……呵——說著自己怎樣對家族來說都無所謂,接著又說你的死亡會讓達森精研死咬不放,你到底希望我相信哪一邊?」
深紫色的舌面在短暫卻猖狂的笑音中顯露一瞬,他終究是得鬆開手的,所以他的指甲刮過了頸圈邊緣,留下了鮮明指痕的頸脖顯得更加易碎脆弱。
「驕傲的傢伙,贏過你的可不是一些有著力量的掠食者,不過就是一群踩在別人頭頂自以為是的卑鄙畜生罷了。」
他大方的詆毀了對方的家族,達森精研的名字在這個國家乃至世界各處都可以瞧見,在自己原本所處的國家也是,即便是在這個已經走向文明末日的世界仍然貪婪的饞食所有具有價值的資源。
因兩人的動作而落到了椅墊上的防毒面具被男人單手一撈捧了過來,這次他沒有問了,直接將面罩的內側翻過來對著安潔的臉。
——意外的是並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陳舊味道,甚至有著一絲木質調的香氣夾雜其中,濾罐與內側的濾棉也是乾淨的不可思議。
「感染者被排除在城市之外,歌劇院裡更不可能有,這讓你們猶如初生嬰兒般忘記了世界是長什麼樣子的了嗎?戴上,真要講會折損價格的情況,便是你這孱弱的身體絕對不可能撐過病症超過半年。」
安潔眨了眨眼,低垂的目光略帶一絲的不安和悲惆,比起被綁架,談論起這些事情好像更讓他感到不快:
「......相比我的死,他們應該會更在乎這件事讓家族的名譽受損,我是這個意思。」
他們會不會在乎是一回事,但就安潔的理解,他的父親和兄長都不會允許任何企業或私人組織做出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那勢必會招引報復,至少檯面下的小動作一點也不會少。
鬆開的掌心總算讓他得以順暢呼吸,他摀住喉嚨不斷輕咳,壓抑的力道殘留感還帶著體溫殘留在頸間徘徊。
「你會這樣講,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怕。」
被扼住好一段時間的喉嚨讓他連發聲都有點困難,安潔摀著頸部沉悶著表情,在對方拿起防毒面具上前蓋上時還往後退了一點,雖然他壓抑著情感,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但顫抖的手腳仍然讓他的恐懼難以掩飾,加速的心跳大概能被哨兵聽力輕易的捕捉吧。
他在面具蓋上以前緊閉了雙眼,往後退到撞上了座椅另一端的車門,無路可退才安分下來任由自己被戴上面具。
沒有想像的遭,但他仍舊不喜歡,他不喜歡被強硬的戴上面罩,不喜歡只有自己要遭受這種待遇,即便他只是徒有名字沒有實權,卻還是得遭這種橫禍。
「你要是知道我孱弱,就對我好一點。」
他低下了頭,收斂一點的抱怨變得像是呢喃,委屈的聲音聽來格外顫抖。
戴上面具後反而像是卸下偽裝嗎?但達森家族出生的人就是一群群天生戴著面具的騙子,為了利益可以犧牲任何除了自己和名譽以外的東西。
全都是一群把他人性命當消耗品的膽小鬼。
他沒有辦法如同嚮導般看透他人內心,光是壓抑別被單一感官給牽著走而陷入神遊對大部分的哨兵而言便已經是一生的課題,要是一個閃失就會淪為精神洪流中的迷途幽靈,不信任人的哨兵甚至沒有一個救命稻草可以拉回神智。
所以他無法輕易共情安潔的感受,也不知道對方執著這些是為了什麼。
「那樣子叫做可怕嗎?不過就是除了自己以外所有東西都不重要的自私而已,說是為了家族名譽這種無聊的東西,連身為人最基本的尊嚴都能輕易拋棄,不是畜生是什麼?」
寬大的身軀終於是退去門外,但是也沒忘記伸出手將人連拖帶拉的扯下車子,他挺直了身軀,抬手使面罩再度滑回了半臉遮蓋。
「你看上去,至少還比他們多了一點值得欽佩的地方。」
他沒有去顧及稍早前還被警告說牽手就得多給錢的事情,就這樣拉著對方往簡陋的服務處移動。
懶散的服務員雙眼壓根沒移開手中的電子日報上,當然也沒有看兩人一眼,隨意的在耶蒙丟出一疊紙鈔時把房卡鑰匙也滑到了桌上,沒有服務就是這裡的服務。
而前往房間的樓梯上擦身的男性住客叼著廉價的煙豪不客氣的吞雲吐霧,沒有戴上面罩,摟著胭脂滿身的女人,看上去就讓人想下意識避開的男女甚至豪不避開眼神的打量了眼兩人,才走入了房間,這裡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地方。
而令人完全不意外的旅館房間當然是狹小得僅算得上堪用,無法忽視的霉味,不只不柔軟甚至比水泥地還難行走的地毯,一張雙人床至少床單看上去沒泛黃,以及擺著保險套的床頭櫃——可別稱讚得太早,那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過期。
而浴室則是不知道是省預算還是情趣考量,淋浴的空間壓根沒有面牆,直接一面半透不透的霧玻璃正對著床鋪。
「行了,脫掉。」一關上門就開始履行約定好的事情,一刻不少。
他從面具中晦暗的鏡片凝視著男人的紫眸,掩在遮掩之下的表情總算透露了他本應擁有的真實,在那豪不留情的批判之下勾起了嘴角。
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正如對方所言,達森家就是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貫徹如此家規並踩著他人此從三戰開始繁榮至今的家族,其背後的歷史卻是一點也沒有所謂榮譽和尊嚴可言。
或許可以說,如他這樣的子嗣一個個的全都是達森家的縮影,他們勢力且不顧一切的貪婪,或許是血脈的習性使然;也或許是鬥爭之下的教育產物吧。
「那還真是謝謝......嗯!」突然被用這樣方式誇獎的安潔有點錯愕,不知道他該高興還是該不快,手裡的力道讓他本想出聲提醒對方要付錢的事情,但一進到旅館內他卻安分的安靜了下來。
可能是剛才被好好威脅一番的緣故,安潔雖然想試圖出聲求救或者用其他不會被發現的形式求援,喉嚨裡卻半點聲音都擠不出來,身體也僵直著一步步跟著對方。
看來是沒辦法把希望寄託於寄宿於旅館的三教九流之人,感覺就算他成功求助,換來的也只是被用身旁的傭兵幾張鈔票就打發的幫助而已,想起喉間還隱隱作痛的痕跡便作罷。
他對著那對無用的路人發出吐出鼻息的輕微聲響便轉入房間,映入眼簾的那刻他便呆愣在原地,要不是隔著防毒面具,他感覺那股霉味幾乎就要直衝腦門,雖然捏不到鼻子,但他還是按住了防毒面具的鼻樑之間。
「——」他踮著腳尖往前兩步,聽到耶蒙出聲提醒那刻,他肉眼可見的抖了一下肩膀,轉過身。
他當然不想在這種骯髒的地方脫衣服,可是他別無他法,一天的舟車勞頓讓他感到疲勞得無力,安潔掙扎了一段時間,便點點頭先解開胸前的皮帶扣環,
「......你要、先轉過去,先轉過去我才要脫。」
不只是因為他不想被看見裸身的樣子,還有他跨間那不太能暴露的秘密。
「幹什麼?
不過就是少我兩個球有什麼了不起的?」
惡劣性格的男人抓到機會就模仿著人的調侃一番,他倒不介意這種地方是否乾淨,想當然他也睡過比這糟上得多的地方,比起躺臥沼澤泥土、身蓋沉重的暴雪而頭枕自己的嘔吐物而言,這裡乾淨且溫暖。
「快點,你這麼愛乾淨,可不會希望我來幫你脫吧?」
沉沉的重量落到了床上,耶蒙豪不客氣地將一路上各種奔波中沾滿塵土的長褲布料落到的白色的床單上,但他似乎也不是多認真地盯著安潔的方向,他抽出了在潛入的突襲中使用的手槍,單手開匣查彈,接著又準備將其他的裝備放到床上。
「要洗澡的話也別試圖脫下頸圈。」
⚡⚡🕋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你這個、!」
「趁人之危!脫就脫!聽好了!我要是多長出什麼你就要把床鋪清乾淨!」什麼多長出來,根本從來沒少過。
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答應,安潔焦急的踩了幾下地板,咚咚聲響大概連樓下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不幸中的大幸是縣在臉上有防毒面具遮掩,好讓他紅的像番茄的臉頰不會因此暴露在外。
他一邊呢喃著不知所以的抱怨,一邊俐落的一個個解開胸前的皮帶環扣,把上衣褪下後,便沒有多加猶豫的一口氣連著內褲脫下皮褲,他甚至氣呼呼的把鞋子給稍微往前甩了出去,湊巧就落在床鋪邊,
「......」緊夾的雙腿在稍微放鬆肌肉那一刻便暴露了異常,他稍微往一側偏過頭,可想而知那是他躲開視線的反應。
「這樣可以吧!你不就是想看這個嗎!呀!不許做其他事!沒人告訴你跟人家共處一室脫衣服的時候做其他事會被討厭嗎!」安潔往前兩步,賭氣一樣硬是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衣物摩擦的聲響之下他也讓面罩收回了耳後的機關,隨即也摘下了那包覆後腦的弧形裝置,輕便收束的面罩在手裡的模樣看上去就像一條寬大的髮箍,不過是充滿機械感又不可愛的造型。
安潔的確擁有任誰看了都會認為吸引人的皮囊,漂亮的臉蛋和身體,表演用的服裝本就過度赤裸袒露肌膚,顯得陰柔,但脫去衣服反而嶄露出了男性特有的骨骼曲線及不似女人的柔軟,些微的肌肉線條反倒彰顯出了另一份帶有堅韌的美感。
雖然耶蒙現下只認為對方拔高的音量和如蚊聲的抱怨更吸引他的注意。
「怎麼羞澀的像是處子一樣?演藝圈這種東西不是都多少和身體扯不開關係——」
而當高跟鞋甩倒了他腳邊,剛脫下背上槍枝的男人才悻悻然地回過頭,好好的審視了對方赤裸的身體,一身不掛的除了略顯低調的刺青和穿環的飾品外什麼都沒有——
「?」
嗯?不是說沒有嗎?
「——你這樣算是廣告不實嗎?你第一次登台時『閹人』這個關鍵字可是上了熱搜喔?無論是報紙還是新聞全都在講這件事情喔?」
柔軟的私處完好無損,乾乾淨淨,明明應該才是正常的模樣,卻帶給既定印象已經深入腦子的耶蒙不小的衝擊,讓他略為呆滯的噴出了一連串問句。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走神,也或許是因為安潔首次突然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耶蒙在回過神時下意識的反扭手腕握住了安潔的下臂,往後一扯後就這麼把輕盈的人扯往床上躺臥。
——但跟在車上有所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展現除此之外的暴力壓制行為,只是將還握著槍械背帶的手壓在粗糙的棉麻床單上,粗壯的雙腿因半回身的動作側靠上了床墊,堅硬的護甲貼上了安潔赤裸的小腿,帶來了不同於體溫的冰涼。
「……不然呢?」
男人斂去了笑意:「共處一室脫衣服,做其他事情會被討厭的話,要做哪件事情才不會被討厭?」
也連帶收去令人不適的嘲諷,看上去更像是在好奇眼前的人會給出什麼答案。
「你要告訴我嗎?」
當然不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脫,正如對方所言,這個圈子這種交易從沒有少過,他該慶幸家族的庇祐還是讓他免於依靠售賣身體走紅,但他也並非處子。
因為婚姻這件事本身對達森家還有價值,那也是他僅存的本錢,倘若可以攀上一個有權勢的富人,那或許還有望名正言順的回家,可惜的是經營歌劇院的庫魯克斯卿和他可謂水火不融。
所以面對那一番調侃,他絲毫沒有反駁的空間。他對男人的反應做足了準備,卻沒想到比起嘲笑先來的卻是一連串的詢問,著實問得他措手不及。
「少、少囉嗦......我又不是喜歡才這樣的,倒是你一個傭兵沒事看人家的報導幹嘛?你是我的粉——」
還沒把反問給丟出口,他就順著突然的失去重心往前躺倒,兩人隨之撲臥在床鋪上的力道掠起了一絲塵埃混雜對方身上的氣息,乍一下有點侵略性,卻帶有後韻的沉穩與一抹血腥味。
「你覺得,我沒有學過那些事嗎?」遮掩在面具下的臉龐讓安潔感到了安心,在過去他還沒有穿上誇張的戲袍時,他總是戴著一頂白色帽子,他用那個東西塑造了無數的謊言。
和藹的哥哥、孝順的子嗣、優秀的繼承人,然而一切都在他一時的失手下功虧一簣,他所有的努力就此告吹,他成了一無所有的過街老鼠。
——明明,我也只是,做錯了那一次而已。
安潔不明白為什麼只有他得遭遇這種事,但如今他也覺得不重要了,他可以利用一切,包含欺騙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他知道他的兄弟姊妹願意交出更重要的東西,這不過就只是達森家的基本手牌,或許其他人只是捏在手心而已
——但安潔自知沒有比人優秀的他就是得靠這些,努力是他唯一的優點。
「可以哦,我告訴你,你最討厭的——畜生們是如何遊走在鋼絲上,靠著這些踩在別人身上,」
他將食指輕點上對方頸間的金屬環上,緩緩向下,沿著鎖骨的線條由內向外,接著往下繞至胸膛前的肌肉曲線,不時帶上指甲搔刮的熟練自然是技術的造物,隨著動作他也將支撐身體的手臂稍微放鬆,讓自己彎伏下身子,這回換他湊上男人的耳邊低語:
「我父親教給我們的東西,可不只有金融股票,這個我是學的最好的。」
耶蒙打從心底否認了安潔的說詞。
纖細的指尖在點上金屬塊傳來的震動輕得近乎無法察覺,但對哨兵來說就像緊貼在喉嚨上的威脅一般,讓耶蒙為了掩飾身體險些無法壓抑的一顫而低垂下眼簾。
學習,成為他人想要的樣子,成為能得到自己所求東西的樣子。
——我一定是所謂的,無法為了生存彎身妥協,去習慣一切不公平的,固執的社會不適任者。
打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彷彿與所有『普通』背道而馳才是對自己而言的正常,而自己自滿於這份獨特——明明覺醒的初期,光是習慣海量的資訊就已經卯足了全力,別說是幾里以外的說話聲響這種虛無飄渺的形容,光是有人在普通人看得到的範圍內挪動體內的一根骨頭,牽動一條筋肉,就足以讓剛接受自己是個怪物的耶蒙陷入瘋狂。
像他這樣子的人,是無法融入普通社會中與普通人共享『正常』的。
而當他習慣這一切,也曾經找到了能容納自己的地方,卻無法真心對此感到優越,因為這樣就像接受自己苦盡甘來的平穩是上天給的恩賜。
他只是想作為一個有尊嚴的——
「——才不一樣。」
所以他打從心底的否定了安潔的說詞。
「這種事情,哪能相提並論。」
這不過就只是他們這種人,保持的最後一絲尊嚴罷了。支撐軀體的施力加重讓床墊發出哀鳴,先行離開床上的男人轉身走向了浴室,毫不避諱地將沉重的步槍與衝鋒槍擱置在床尾的木板上,接著是連著腰包的皮帶和槍帶一併都脫下了,一眨眼功夫男人連上衣和褲子也一併都脫下了,露出了滿目瘡痍、充滿刀傷和槍傷與胸前有著大片燒傷的,一點也不意外的傭兵身體。
「我就先用了,放心,我洗得絕對比你快。」
說完他就退入了毫無遮蔽作用的浴室門框內,透過模糊的霧面玻璃與水聲可以看到對方真的就這麼淋起浴來,把人質與一床的槍械和才剛說裝著藥物的行囊放在了一起。
上一秒的深情,下一秒的不尊重。
他不明白,正如同對方背著光芒的神情,那之中似乎隱含著許多安潔無法掌握的思緒,作為嚮導他自然是敏感的,他可以感受到那之中的種種雜音。
如同被拆散的錄音帶一樣,一捲捲的打散凌亂撥放,充斥腦內不知來自何處的心音包含著旅館內不知名的陌生聲音全都和男人的情緒起伏混濁在了一起——眼前的傭兵並沒有在戲謔自己,但安潔還不知道如何明辨這些情緒,他也連帶著受到影響,一時半刻間竟無法選擇做出任何反應。
悲傷的味道。
達森家的人總是充滿謊言,安潔自嚮導能力覺醒那一刻才發覺這些,就連兄長將自己逐出家門時,他也感受到了相似的複雜,他還未有能力捕捉這些種種。
所幸在他失足滑落情感的洪流前,男人已經率先一步從他的面前起身,安潔隨著對方的動作之撐起身體,發楞著凝視耶蒙舉動的他是直到對方脫得一絲不掛才轉移目光,游移的是現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好。
同樣作為男性他當下當然是不小心就上下打量了,他又一次慶幸自己臉上有防毒面罩的遮掩,只是一掃而過的目光還是清楚的捕捉了傷痕、那受過鍛鍊的健壯身軀、還有雙腿之間他們都有的東西——
這也是沒辦法的,剛剛自己才被調侃一番,他又怎麼能忍住不去在意,就是會有一種你又有多了不起的心態,說到底他還是個幼稚的大男孩。
好吧,有著那個確實挺能囂張的,但有什麼了不起嘛!
「咧——」安潔刻意發出了聲音對著男人吐出舌頭做鬼臉,直到聽見水流聲轉大,他才趕緊敲了敲耳際的那副耳環。
他還是忌諱著哨兵的聽力,所以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
「喂......」
他試著用像是自言自語抱怨的語氣,好讓浴室裡的傭兵即便聽見也不會感覺奇怪。
「真是糟透了!脖子上還被綁這種奇怪的東西,帶來這種大街上都能看見的爛透旅館......。」
『——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與哨兵保持一段距離的情況,似乎通訊真的比較容易接上,就像在船艇上被拋遠時的瞬間一樣,雜音聽上去起初搖擺不定,卻慢慢聚攏成平穩的低頻電子音。
『感謝您一路辛苦的傳遞,安潔.達森先生。』
陌生但是熟悉的男人聲音再度響起,屬於安潔么弟的情人,沉穩男性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是柳本木家的蟒原,負責主導這次的救援任務。』
聽得見鍵盤敲擊的聲響與書頁翻閱的沙沙聲,通訊訊號的另一頭似乎相當忙碌。
『收訊不斷被干涉,難以定位方位,最終的訊號截獲在水岸——想必您的位子已經遠離市區,但請不要擔心,這邊依照您給的訊息以及駕車行駛的時間推斷,已經鎖定了靠近公路的幾間旅館。』
玻璃內的水聲和通訊中低沉沉穩的男性聲音交疊,值得慶幸的是互相不受影響,玻璃內的壯碩身軀動作上看起來似乎沒有在意這裡的方向,甚至也沒有讓鬣狗顯露在外感受彼此的存在。
產生了眼前明明只是一片玻璃,卻好像真正隔絕了彼此的這種錯覺。
『如果可以,請注意或找到對方所屬單位的資訊,任何可能都沒關係,但也請不要冒險做危險的事情,請務必以保護自己為最優先。』
「真慢啊......」
看似在抱怨浴室裡的男人洗得太久,實則是對於遲了聯絡的訊號感到不悅。
由蟒原提供的救援不由得讓他感到了幾分疙瘩,他對么弟情人的了解並不多,一半是好奇;一半則是芥蒂,畢竟他們之間有太多不愉快,而且他對么弟的眼光有點懷疑,雖然他選股票總是選得很好,但前一個戀人實在只能用慘不忍睹形容,往好處想他對蟒原目前為止的印象並不算差。
唯一值得信賴的是他一直深信能與滿腹壞水的——那個盤踞蠶食不夜城的惡之富商平起平坐的人肯定有些異於常人的實力。
「不過就是長了張好看點的臉有什麼了不起,上面那麼多傷痕......該不會是軍人之類的吧?嗯、那個身高的話要絞殺有點難度啊,一米九?不、接近兩米吧?」
安潔安分地聽著男人的闡述,一邊不斷用盡羞恥心呢喃自言自語,報出資訊的同時,也盡可能的讓對話合理不致起疑。
他不時往玻璃窗的方向看去,雖然目前為止對方並沒有對這裡的聲音有所反應,但也不排除是演技,天生的疑心性格加上歇斯底里讓他難以放下被那一下勒掐給吊起的戒心。
「真討厭......既然是狗怎麼不是博美或吉娃娃,鬣狗總感覺有點可怕。」
他想起精神體也是重要的情報,依據目前的狀況來判斷,綁架者不僅擁有看來受過正規訓練的堅強實力、還有火藥知識和各類交通工具的駕駛技術,似乎還對嬌生慣養的他有點意見,特別是對嬌生慣養的部分。
「好累......只是拖延一下時間感覺像是過了幾百年,希望快點結束。」我要休息了,時間拖延不了多久,加緊腳步。
『收到,是寶貴的資訊,會朝著這方面著手調查,如果有任何組織標誌或洩漏的訊息,請再找機會回傳,由於這個裝置僅能收到配戴者的聲音,所以——』
「鬣狗在分類上來說更接近貓科,你的生物是不是沒有學好?」
水聲仍然拍打著磁磚地發出點點聲響,但是男人突然的插話也代表了他是能清楚聽見安潔那一連串自然的『自言自語』。
嘎嘰,老舊水管的五金發出了刺耳的摩擦噪音,停下了水流的湧出,走出浴室的男人豪不在乎身體沒有任何遮蔽,只拿了一條毛巾掛在肩上擦拭沒有打理的滴水髮尾。
『
我會盡——保持、通話——』
同時的,能聽到通訊裝置的訊號又開始不穩,夾雜著雜音。
『
我和——諾芬——都、很——擔、』
在男人再度回到空間中時,他打量了一下床上的物件,又看相赤裸身體的安潔,像是在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有做些什麼一樣,但是也只是稍微掃過一圈後便坐到了床邊。
『
……滋——……』
「你這麼好奇我的資訊的話,看在你都不避諱的把可憐的身世跟悽慘的家人關係分享給我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的讓你直接問,省得你一個人對著牆壁嘰嘰喳喳講個沒完。」
「哼......」
不知道是因為耳機另一端雜音所表示的關心;還是鬣狗被糾正更接近貓科的緣故,安潔發出了若有所思的輕哼,他不再將注意放在耳邊,轉而傲慢的抬頭仰望剛走出浴室的男人。
「咦——真的嗎?你人真好,那我就不客氣囉,」
安潔稍微將身子往前傾,就像一位店經理在負責面試新進員工一樣豪不避諱的翹起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裸身,托在臉頰下方的掌心能夠讓人察覺出他正在目不轉睛地凝視對方:
「那,你的名字、身高、三圍、體重,之前做過什麼工作?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喜歡的是什麼類型?習慣吃早餐嗎?上一份工作的離職原因是什麼?」
還真的超不客氣地問了起來,雖然戴著防毒面具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和他的語氣同樣認真,一點也不給對方退讓的空間。
「僱用你的人是誰?你聽過我的第一張CD嗎?生日是幾月幾號?」
好像是把所有可以想到的問題都給拋了出來,安潔直到問題似乎短時間內回不完,才緩下談話的節奏,沉默地盯著對方等待答覆。
還真是豪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
「你是在模仿狗仔嗎?」擦拭髮尾的男人抽下了頸邊的毛巾,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後開始回答這一長串夾帶試探的問題。
「耶蒙。」他率先回答了,是個有著簡潔有力音節的名字。
「一百九十八公分,三圍不知道,體重不知道,誰會記得自己的體重?」屬於練了滿身肌肉卻沒有去在乎體脂肪類型的人,健壯是天生的:「沒有做過傭兵以外的工作,男的女的對我而言無所謂,喜歡——」
對比直勾勾面向自己的安潔,他則是毫不客氣的把視線從安潔的腳趾一路到頭頂都掃視了一遍。
「聽得懂人話一點的類型。」
不知何時趴臥在安潔坐落的那側床鋪枕邊的鬣狗用鼻子哼出氣來,像是一番嘲笑。
「早餐是有就會吃,畢竟沒特別需要,離職原因是財務危機和股市崩盤造成的縮編。」
雖然沒有什麼必要一定要照實回答,但是他將鬣狗小隊全滅的原因輕描淡寫的帶過,畢竟對對方而言這根本不是必要訊息。
——他也知道對方不過是在蒐集情報罷了。
「身為傭兵保障雇主的隱私是基本,一張都沒聽過,生日是三月二十一日。」
他在回答完所有問題後,迎接下一串問題前,突然的伸出手,迅速地按開扣環摘走了安潔臉上的防毒面罩。
「沒想到你這麼好奇,回答到我嘴都痠了,還想問?」
他一言不發的聽著對方的回答,從一開始的泰然自若到有點不太愉快的雙手抱胸,手指甚至還在一側手臂上頭點了點。
「我這不是在模仿狗仔,你是在模仿社會新鮮人嗎?我要把你的評分打C!首先、身體的管控是非常重要的,三圍會影響到你的行動、體重會影響飲食健康!我自己就會記得!」
安潔就和他所表現出的模樣一樣,他不僅很在意身材,就連皮膚上的一點小異常都很小心注意,只要一長出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就會想方設法的不上台表演。或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他還補充道:
「連我的弟弟和姊妹都會留意......我弟弟的情人也會!」你根本不知道吧安潔。
當對方隨著回應注視到他身上時,安潔往一側甩過頭哼了一聲,本來安分下來的鴿子又從後方飛上安潔的頭頂坐臥在那邊鼓成一團毛球。
的確從金融風暴後很多公司就倒閉縮編,其中也不乏許多保全、徵信公司,所以他並不覺得這之中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但不代表他不認為這個答案很敷衍。
面具被取了下來讓安潔的雙眼因為畏光而瞇起,模糊的視線只見對方的頭髮還有些潮濕,
「......嗯、」他把掌心攤平伸了出去,從指尖比向的方向來看,他是在索要那條毛巾。
「誒~我還沒問夠呢,看來除了身體以外你還得鍛鍊一下嘴?」他將指尖抵在唇上,雖然脖子上留下了一些痕跡,但他顯然已經沒有剛才表現的害怕。
「像是薪水、住家裡還是住外面?有沒有經濟壓力之類的,如果你想要我問的話,我大可以像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一樣煩你一個晚上。」
也可能是,他已經習慣並消化恐懼了,他一直如此。
「你對你弟弟的情人了解真多?怎麼?這也是家訓嗎?」
他並不直面反駁安潔那對他所處的世界來說太過夢幻的作息與飲食控管,選擇了曖昧不明的戲弄對方的說詞。
所以說那團毛球到底為何總是鼓成那樣?看上去很胖,要不是精神體沒有實體,不然搞不好烤來吃是不錯的選擇,飲食控制嘛,蛋白質。
出神地想著很失禮的事情的傭兵。
「……?」
吸收了髮絲中的水分而略顯沉重的毛巾被對方指了指,這裡可沒有寒酸到毛巾只給一條的,所以他不認為對方真的這麼覺得。
「接案當然是看有沒有工作而定,我沒有固定居所——」
所以他抬起手,在談話中正在思考鴿子烤起來是否吃起來像雞肉的哨兵將手握成拳,放到了安潔朝自己平攤的嬌小掌心上,戴著粗繭的指節貼上了柔軟的手心,但哨兵並沒有認為哪裡不妥。
應該比較適合蒸來吃?感覺上會比較柴,肉感覺不會很多,搞不好比較適合煮湯。
「一千零一夜是什麼?」沒有接觸過文學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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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幹嘛,我想知道不行嗎?我弟弟他很奇怪的,他要是也找了個跟他一樣的對像我會很頭疼的。」
雖然他一字一句都沒有辦分對血親的誇讚,但從語氣上聽來他倒沒有掩飾掉這是出自於擔心的事實。
得到了握手而非毛巾的安潔看了看手心上的寬大手掌,再抬頭看了看男人,他接著像整個人在床上跳起一樣抖了一下,手卻沒有收回持續著平放的動作。
「呀!我是在跟你要毛巾!還說什麼鬣狗是貓,你根本是騙我沒讀書吧!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在瞧不起我!」人家才沒有說鬣狗是貓。
他伸手拉扯住那條毛巾,畫面頓時變得像是邀玩的幼犬在拉扯玩具的滑稽,因為施力而略有發顫的手在聽見提問時還沒有停歇,但他也沒有忘記回答問題:
「就是傳說在哪個中東的地方有個舞女被送給一位暴君,聽說那位暴君在隔天清晨就會把女人給處死,於是為了不被處死,她就每天都講故事給暴君聽——」
「講了一千零一夜,最終暴君深受感動,於是沒有處死她,我倒是覺得挺搞笑的,哪有人會因為聽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就改邪歸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確實是天方夜譚就是了。
「你不是一副自己努力學習去趕上家裡的一票怪物的樣子嗎?怎麼這時候又說自己沒讀——嗯?」
一手保持狗狗握手,另一手握著毛巾,雖然耶蒙只是下意識的握緊,但是搶玩具的安潔卻好像用了力一樣的拉扯,所以他——
「真是個奇怪的故事。」
當然是放開。
「如果隔天就要處死幹嘛大費周章地收下?直接拒絕不就行了,處死的話還要耗費人力,而且一名舞女殺了也起不到任何對送禮方的威脅或挑釁,我看那個暴君,本來就喜歡這個女人吧?」
將單腿盤上了床緣,挑起眉毛的哨兵將手肘支撐著下巴,像是聊出興致一般,神態自若的紫眸盯著眼前的嚮導。
「怎麼?你要試試看每天和我說個故事,看我會不會突然改邪歸正,放你回家嗎?」
「幹嘛啦!跟他們比起來我是比較不會讀書沒錯啦,有意見嗎!你既然都知道鬣狗是貓了幹嘛不去讀尸ㄨ——哇啊!!」
放開的作用力讓安潔猛的往後跌摔在床上,感覺自己被捉弄的他踢了幾下腳,還像一顆鬧脾氣的海星擺了擺雙手雙腳,頭頂的鴿子則是垂降到了他的胸前發出不滿的咕嚕聲。
「誰知道,大概是真的長得很漂亮?雖然故事裡是說因為喜歡這個女人的聰明才智啦,反正我是不相信......」聽見對方的提議,安潔的眉尾挑起片刻,股著臉頰坐起身,頗有防備的目光打量著對方的神情,用他那尚不成熟的力量仔細觀測著男人的思維:
「我哪有那麼傻,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想聽睡前故事倒不是不行,你看起來倒也不是真的很壞的類型,1~10分的話我給你6分?你那張臉好看的臉把壞人指數扣了三分。」
在歌劇院裡他是見識了對方的冷血,不過那種事情受過訓練的士兵大多都能做到,至少他體感上並不覺得被綁架的待遇有多糟。
盯著踢著腳鬧脾氣的青年和他胸膛前的芙蓉鴿讓耶蒙直接忍不住笑意了,本來就躺臥的鬣狗瞧見一人一鴿滾到了身側,甚至挪了挪身子去主動嗅了嗅胖澎澎的鳥球。
「我的臉居然能有三分的加權嗎?你倒是第一個有膽量這樣評價我長相的人。」
習慣於被說長相兇惡殘暴,實際上工作之下的確下手果斷毫無猶豫的傭兵覺得安潔的說詞很新鮮。
他自己從未去想過這種事情,畢竟他從來都不是靠著臉吃飯的,展現吸引力可能對某些任務來說是好事,但就算是過去,他也僅只是會對著下屬和合作對象展現親和力和交涉力,相比性吸引力,領導魅力可能是更好的說法。
「我倒覺得你是挺傻的,警覺性也不足,如果長相能加權的話你的分數大概都是多虧長相給的分——……」
似乎意識到自己閒聊得已經開始偏離了軌道,短暫的停頓讓他思考了一番,得出了簡單的理由。
和嚮導在一起是危險的,即便對方是個不善於使用能力的嚮導,仍然有著讓人放鬆警惕變成鬆懈的傻子那般的能力。
——否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情況。
耶蒙轉過了身,翻開腰包抽出了一管藥盒和一根注射筆,管狀藥盒的透明部分看得見一枚枚堆疊的白色藥片,明顯是所謂的小白片——嚮導素。
「快去洗澡吧,看在你逗樂我的份上,你可以穿著浴袍睡覺。」
並不會避諱在對方面前顯露出哨兵的身體差異上所需的脆弱一面,畢竟即使如此,他有自信可以保證自己的力量勝過多數的個體。
「怎麼不敢?臉本來就是一個條件而已,就和評價一個人的學歷沒什麼不一樣,」
他是不會對初次見面的客人講這些,甚至也不會對家裡的品頭論足,不過正因為對方是一個綁架犯,所以他才能如此毫無顧忌的言談,反正即使對方最後被逮捕,把他的言詞說出去他也能用理由搪塞——誰又會相信綁匪的話。
純白色的鴿子往鬣狗的鼻子威嚇式的伸了下頸子想襲擊野獸的鼻子,但也只是威嚇,牠很快縮起身體,又變成一坨小球,坐在安潔腰與床鋪間的縫隙。
芙蓉鴿天生不喜歡飛翔,心靈體也遵從著天生的特性,被安潔捧起托回了頭頂。
「很多人這樣說,大多數人不會太過防備我,這是我的優點。」安潔沒有做過多說明,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哪裡好。
沒有兄長的領導力、沒有三弟的行動力、沒有四弟的聰慧、沒有么弟的狡詐,若是比較起達森家的男性,那安潔毫無疑問會認為自己是最沒有資格上位的。
他對此感到異常的自卑,明明他比任何人更想要那個位置。
藥物打開的聲響讓他抬起頭,一片片的純白藥片讓他有著一絲牴觸,他的神情有所動搖,卻也沒讓這份情緒停留太久。
「那還真是謝謝你,我會記得讓你更開心以令你放鬆戒心,還請你小心注意。」
他不相信對方沒察覺他想做什麼,所以安潔沒有掩飾的起了身,回首便拋出個得逞的媚眼,便走入還尚有霧氣留存的浴室。
如果說安潔是用最溫和無害的外表作為武器,那他所實行的就是完全相反的那類,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威脅和強大,並非說他隨時都得對每一個人惡言相向,但即使在基本的社交上、即使只是談判最基礎的買賣交易,至少得展露出一定程度的主導,足以讓人不敢貿然侵犯的威嚇力。
一旦當對方認為你能被輕視的同時,便會被當作棄子,認為如何對待你都不應該還手。
尊嚴被踩在他人的腳底下,便連被稱作地毯都不配。
當安潔走入了浴室中,透過霧面玻璃可以看到體態纖瘦的人影若影若現,耶蒙輕輕嘆了口氣,仰頭吞下了一片藥丸,喉結因咕嚕吞嚥而起伏下墜,落入了體內的嚮導素無色無味,腦子的飄移感的到了適時的舒緩。
他並不是沒有過用肉體結合來達成精神梳理過,但總歸來說他認為那不過是浪費時間,他知道有一派將嚮導視為物品的哨兵,將這種方式看作習以為常。
但在耶蒙的眼中,那不過就是放任沈淪的性成癮罷了,說著嚮導只是哨兵的附屬品,但嚮導的生物本能實際上卻不需要哨兵。
而那些哨兵卻變成了失去嚮導的肉體,便連控制自己的精神與性慾都做不到的模樣,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在索求誰了,相當可笑。
哪個都會成癮,他還寧願選擇用金錢換來的藥物。
反轉手腕使輕握的掌心向上,結實生長的肌肉在攤平之下,露出了肘窩略為薄的皮膚,放下藥罐的手則拎起了注射筆,藍紫的液體在其中緩緩搖晃,一眨眼針頭便果斷的打上血管,緩緩地注射入了那顏色不祥的藥品。
「
哼!——、唔⋯⋯」
渾身傷創的男人輕輕的發出了不適的粗喘,從皮膚底下順著血管爬向全身的灼熱感不論幾次都讓他感到不適,焚燒內臟般的痛苦,皮膚表層甚至因繃緊施力的肌肉而浮現暗紫色的血管,抽蓄的肢體使床墊發出了幾聲嘎吱,但很快的,那些讓哨兵糾結的痛苦在壓抑下逐漸平息。
「⋯⋯哈⋯⋯」
耶蒙深知,這個續命的藥為了他爭取了超出想象多的時間,除了從
那個人手中的團隊以外別無他法可得到的,使他肉體永遠停止於第一階段的滯留劑。
「每一週都要打喔,你使用得越多,延長得越多,一旦停止了就會用比你想像得還——要快的速度⋯⋯」要得到下一份的話,必須得在從現在開始一週內將安潔帶回去,否則——
「⋯⋯還不能、在這裡。」
他必須做的,還有很多、很多——
遠遠不夠。
進了有水霧隔閡的浴室讓安潔放鬆了戒心,他無力顫抖的雙腿沒有屈服,因為他知道隔著朦朧的玻璃,仍然可以看見他站在浴室內的模樣。
一日高壓的環境和提心吊膽讓身為嚮導的他吸收了更多的情緒,不只是自己的,還有那些歌劇院中的悲鳴和尖叫,這也是他今天之所以那麼聒噪的原因,因為停下談話的話,他就會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
他作為嚮導也不是特別優秀的,他比一般的嚮導更敏感也更容易受情感的波動所影響,他明白現在還不能屈服,他害怕流露出軟弱的一面就會被欺負。
「......」有什麼了不起的、有什麼了不起的嘛!
要綁就去綁其他人啊。
他用力按了幾下放在一旁的沐浴乳,擠到一半才打開瓶子仔細檢查裡頭是不是有黴菌,所幸雖然床位和房間看起來都糟糕到不行,但使用率極高的沐浴乳還是經常更換的樣子。
他盯著那支蓮蓬頭,神經質的把噴頭部份給拆掉,才用水流開始仔細清洗身體,考量到下一次洗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幾乎是從頭到腳都好好的洗了一遍,花費的時間當然不能用分鐘計算。
因為水聲的緣故,他並沒有注意到外頭的聲響,他甚至慢條斯理的在浴室裡頭將頭髮稍微吹乾才緩步走了出去,已經習慣裸身的他並沒有遮掩,只是翻找著一旁的櫃子和可能的地方,尋找對方所說的浴袍。
「這種地方很容易有奇怪的蟲子的,那個枕頭也不能用......要鋪上新的浴袍才能躺——對了!」
安潔把頭髮的末端用毛巾擦拭,大步走到床鋪的前方,指著對方的腦袋嘮叨道:
「你的頭髮沒擦乾是很容易引發頭皮過敏的!要吹乾才能睡覺!」原來剛剛搶著毛巾是為了這個。
「哈?」
正在把褲子原封不動穿回身上的男人一瞬間完全無法理解這串話,安潔花上了超乎想像長的時間洗澡,也看得出來對方連蓮蓬頭都檢查了一番,從浴室中跳出來後緊接著端出了又一輪刁鑽的要求。
但一旁的櫃子裡的確能被安潔翻到放置其中的兩份浴袍,給予一般人的Free size自然是高大的男人身材穿不下的尺寸,他壓根沒打算穿,所以對方要拿去墊頭他沒有任何意見。
「頭髮怎樣都無所謂吧?而且你有看過哪個綁匪睡在人質面前的嗎?你身為人質就珍惜這有床的機會吧,天還沒亮我就會把你扛回車上。」
當然是不管你是醒還是睡的。
「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偏僻,就算我想要答應你這種要求也無可奈何了。」
男人兩手一攤,仗著對方也不能拿自己怎樣展現了十足的無賴。
「啊,說的也是,畢竟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傭兵都到桃花開了之後才會開始注意打扮和頭髮,等到那時候已經來不及囉?」
以前經營的美容美髮公司甚至還有針對軍人的產品,畢竟很多人都是直到因傷退休才開始有正常的生活,到這裡才在乎外貌的人比想像中要多——可惜他的公司早就被么弟給收購,現在也沒有這項服務了。
「......話先說在前頭,如果你明天疲勞駕駛我可不會幫你開車喔。」
安潔拿著那兩條浴袍,穿起其中一件,在腰間綁上了標準又漂亮的蝴蝶結,另一件則打開攤平,把床鋪上的枕頭往旁邊隨意拋開。
像是在整理床鋪一樣按了按床墊便躺了下來,調整了幾個姿勢,最後蜷縮著完全是打算要睡個舒服的覺。
「不想要讓我在路上就又開始吵的話,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想辦法要怎麼讓我洗澡跟躺在柔軟的床上。」
「我看你平常都是給人載居多吧?給你開車我看是要跟你一起死在沙漠裡了。」
傭兵和鬣狗同時的用鼻息哼出了不屑,半張床讓給了人質,而他則在另一半張上繼續整理著槍械。
如陳列軍火庫裡的行頭一邊將槍械一一擺放,耶蒙仔細的清點彈藥與彈匣數量,拆卸清理零件,連有著乾枯血跡殘留在溝槽的軍刀也拿出來擦拭打磨,他沒打算為了身旁人的睡眠保持肅靜,掌握時間睡覺是安潔的事情。
對他來說這種地方睡覺還不如荒漠中央的車上睡還比較來的安心,至少方圓數里內要是有人朝著自己靠近,他能立刻駕車轉移。
況且先不說軍事訓練下鍛鍊而成的壯年身體本就不需如此呵護,他可以足足四天以上不用睡眠也不妨礙持槍的準度,射穿十里以外的一顆蘋果仍然綽綽有餘。
而且,這幅身體早就已經——
「接下來你要是配合,起碼三天才有可能有現在這樣的待遇,你好自為之。」
他回過了頭,看向了捲縮成一顆球,宛如貓一般的青年。
「一夜好夢,不會講故事的舞者。」
「哼!」
他回應似的轉過身子背對對方,安潔實際上當然是會開車的,但他也沒有多餘的解釋和反駁,他想自己在對方看來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少爺;但男人不知道的是,為了篡奪鞏固地位,過去他可沒有少和黑社會往來。
就像是傭兵不會輕易透露情感,這些陰謀詭計就是他的刀,對方越是感覺他單純天真就越好。
金屬碰撞的聲響並沒有影響他的睡意,保存體力是很重要的一環,至於安全——他那樣大吵大鬧都沒被怎樣,他並不擔心,至於煩惱齊他敵人則是身後傭兵的工作。
「真的有實力的人,是不用靠講故事的,你最好也睡一下,睡眠不足會讓你反應變慢,特別當你應對同樣強大的對手時。」
安潔側過臉,餘光僅能看見男人埋頭整理槍械的身影,不知是威嚇還是無意之舉,安潔的臉上勾起了笑容,對於未來沒有表現出半分擔憂。
知道如何欺騙自己、習慣現在景況的他已經能夠把恐懼和不安全都吞下消化,雖然不過是自欺欺人,但現在的他需要穩定的心神和足夠的體力,以應對未來可能的狀況。
呀呀呀很開心又可以和達森中一起對交流!
期待又一起玩這對好久了⋯⋯!很喜歡這次安潔作為天使成為舞台上的籠中鳥的設定!當初得知達森中設計了非常美麗的歌劇院時我⋯⋯
我很認真的思考和耶蒙難道不能不炸掉那個天頂嗎(徒留天頂到底想怎樣)太⋯⋯太喜歡吧星軌痕跡的玻璃圓頂,畫面都描寫的栩栩如生!
很喜歡安潔在遇到這麼多糟心事但是仍然很努力保持冷靜的心理活動,配合嚮導的特質更反映了他纖細的情緒和感受,或許沒辦法成為第一就只是因為⋯⋯他是個過於同理他人的溫柔之人而已,即使會被他自己稱為懦弱也不一定但還是覺得這樣的安潔很可愛⋯⋯
潔癖、愛乾淨和愛漂亮的同時又熟知很多讓步跟不得不妥協的事情,這樣的安潔真的好努力,其背後都有原因更是令人心疼
偷偷說我也覺得他打給蟒時努力自言自語超可愛⋯⋯可以想像到他一邊小心翼翼蒙有沒有聽到一邊保持不要羞恥,很自然的傳達了訊息的模樣真的好棒潔寶貝
最後帶出一千零一夜的梗,我也⋯⋯好喜歡⋯⋯我非常喜歡帶入這種梗的感覺您真的好會!仔細想想也覺得好搭⋯⋯安潔寶貝是最會講故事最有實力的舞者⋯⋯
期待下次一起玩⋯⋯希望蒙下次能帶安潔去更好的房間(蒙:
Valrila:
呀感謝黑市中交流!!!很喜歡蒙在歌劇院的演出,場面太過衝擊所以安潔真心嚇一跳,他也是真的捏了一把冷汗!我也喜歡看蒙應對到手之後的撤退,換交通工具、炸毀通道等等的細節都充份表現出他策畫的詳盡!
我好喜歡像是歌劇院、酒吧那種有著很多小細節或者主題的地方
您喜歡真的太好了!!
恆......他就是一個特別容易胡思亂想的人!可能在睡覺的時候還因為想著要怎麼跑做惡夢(...) 雖然他很緊張但我覺得......因為他在家裡特別沒有地位,所以可以這樣胡鬧他複雜的情緒裡應該也有開心的成分 !
雖然蒙開槍開的好果斷但他真的對安潔好好
潔胡鬧的程度真的......連我都有點不好意思的程度,對的途中還一直在想著一般來說不會激怒綁架犯被撕票&可以表現出他很生氣的程度到底在哪裡的演練情境劇(ry
雖然一直說可以讓他閉閉綁起來,但結果最後還是好好的帶去旅館讓人家洗澡睡覺......好可愛??? 潔的精神體停到頭上的時候也是叫人家收走不是趕走,以後還敢......
我真的是太喜歡車上坐墊咚卡哇伊一......還有鬣狗的科普知識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是貓咪(????
我也喜歡蟒在通電話的時候還不忘記洗一下芬也很擔心,好護夫好好,雖然但是我腦內不停的出現蟒回家之後被追問今天為什麼晚回家要加班,因為芬根本在吃晚餐忘了這件事(。)
是您劇情推的好好 ! 其實我也很喜歡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有很多有趣的橋段......感覺暴君和舞女的故事也意外的可以套入兩人的定位真的好讚
再次感謝您 ! 下次......下次要開一間票漂亮亮的啦